第二十八章
「你是誰?靠,你他媽的是誰?快出來到我看得見的地方!」
他露出微笑。
但是沒人答話。當她母親變成一具無頭屍,倒在客廳的時候,就連貓頭鷹也默不作聲。喔我的天哪,天花板上究竟是什麼?喔,天哪,是什麼?滴在我身上的是什麼?
她往走廊衝去,到那兩間臥房。沒有半個人。她把浴室門撞開,空無一人。她跑到後院露臺上,努力不去注意那把槍,但當然還是盯著它看。此時,時間緊抓著她的喉嚨,邪惡地拉著她向下沉淪。
她撿起那把老舊的槍,回到屋內。
現在是凌晨兩點鐘,她站在門外,清洗留在巡邏車上黏答答的膠水和報紙殘跡,直到用手電筒仔細觀看時,玻璃微微發出耀眼光芒,才算完成。
喔,天哪,她不曉得笑也可以這麼痛。喔,天哪,鏡子裡的是她的臉嗎?她的雙頰凹陷,臉上像被污泥濺到的是淚水嗎?
完美。
在開車回家的時候,她才明白,過去幾天,為了讓自己好過一些,她總告訴自己這是因為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她已經有太長一段時間做太多惡夢,而且睡眠不足。她不再用美食治療,轉而投向昆西,彷彿他能神奇地趕走一切似的。真是大錯特錯。但做了就是做了。
芮妮會讓他瞧瞧。幹,她才剛朝他丟出一把槍,現在她只能用赤手空拳和憤怒來保護自己。喔,還有一把小小的削皮刀。
「和_圖_書那妳就弄痛他的蛋蛋,甜心,這招我屢試不爽。」
芮妮跑進室內,兩手抓著那把槍的槍管,彷彿準備出擊的巨大毒蛇,但現在他準備好了,完全準備好了。她回到外面,把槍高高舉在頭上,朝著如絲絨般的黑色夜空出擊。
有誰能探及她內心最深沉、最黑暗的惡夢,然後再撕裂她的心?
她打開走廊燈,似乎察覺有危險的徵兆,一隻手自然而然地環住另一隻手臂。但原本總是拿著槍的那隻手,現在是空空如也。她把九釐米手槍和一把備用點二二手槍鎖在巡邏車的後車廂裡,現在的她手無寸鐵。她關掉手電筒,等雙眼適應黑暗,依舊鴉雀無聲,只有微風吹拂臉龐。然後,她總算找出微風從哪進來的——玻璃拉門是打開的,可以直接看到後院露臺外。
「你是想跟我開玩笑嗎?你以為你可以嚇到我?去你媽的!我很了解你,你這個混帳東西,我很了解你,去吃屎吧!」
她朝著夜空把獵槍丟出去,看著它在空中轉了一圈又一圈,接著聽見獵槍猛力撞上樹幹的聲音。她吃力地喘著氣。微弱的嗡鳴在耳中響起,每次聽見這種嗡鳴聲就知道肯定沒好事。
「那妳就弄痛他的蛋蛋,甜心,這招我屢試不爽。」
芮妮屏息沿著牆壁,走到廚房的開放式空間以及隔壁的客廳。她的左邊是兩間臥房和一間浴室,右邊是一個大和圖書空間,沒看見有什麼人在裡面。
她媽媽說:「騙鬼,我早就知道我生出來的女兒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他強|暴我!」
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而且還是在和昆西談話之後……
時間彷彿往後倒退,她無法阻止,於是她跑進廚房,四處翻找刀具,但是她的內心已經回到十七歲那年,某天放學後剛回到家的時刻。
然後她的視線落在沙發上,體內的一切彷彿全都重重落下來。
五月十九日星期六,凌晨一點四十四分
她在距離她家大約六十公尺的地方發現了一個洞窟,洞窟在樹叢下,以此作為掩護;因為長期在此監視,這個地方的葉子都被踩平,雖然現在地上冷冰冰的,但是她知道,他曾經在這裡監視她。在她看來很明顯,這個男人享受操控小孩去殺人,這個男人顯然很憤怒,但卻沒種自己做任何事情。還有誰會比傳聞中弒母的警官更吸引他?
「妳說你懷孕了是不是?很好,別想我幫妳,我不會幫妳擦屁股的。」
天哪,她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覺。
他一定在這裡。她感覺得到他。那個在她露臺上該死的男人;那個在酒吧裡胡說八道,竄改老舊傳聞的大嘴巴陌生人;那個穿著黑衣服的蠢男人,不僅操控學校孩童,還以為自己騙得過像她這樣的人。
停下來、停下來、停下來和_圖_書。不可能的。那把槍已經送去波特蘭的證物保管處,這點她很確定,因為她曾經調查過。她想著這些事實,知道自己絕對不可能再看見這該死的東西,她如此安慰自己。
過了.一段時間,然後又過了好一會兒,樹叢裡沒有聲音了,不過她知道他一定在那裡。他驅使一個問題男孩涉入凶殺案,而現在,很顯然他是在找新的樂子。昆西之前是怎麼說的?未知嫌犯會試著操縱執法人員,戲謔他們,他以自己聰明過人的行動風格為傲。
十五分鐘後,樹葉沙沙作響,一個人影跳由上往下跳到地上,距離芮妮剛剛站的地方並不遠。那個男人碰了一下還留有她足跡的泥土,然後將手指舉到嘴邊,舔舐沾了泥土的指尖。
她抓起第一把看見的刀,那是一把小削皮刀,接著瘋狂大叫:「快出來,快出來啊,你這混帳東西!」
閉嘴,閉嘴。她已經不再是十七歲,也不是孤立無援,她已經是名警官。她靠著高高聳立的松樹,肩膀往後靠,吼著:「我知道你在那,你在看著我,戴夫.鄧肯先生,或隨便你到底叫什麼爛名字!你想要我?那就有種出來面對,你這坨悲慘的屎!」
一個小時過後,她拿著九釐米手槍和手電筒,走進樹林,開始她的獵捕行動。她很清楚一旦發現那個男人,她會怎麼反應,這讓她感到害怕,同時也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鑽進露臺和_圖_書木板下,進入狹小的空隙,那裡的深色土壤相當豐饒。她徒手挖著土壤,挖深點,再深點,再更深一點。還在那裡,還很可怕,但是一切都很安全,還在那裡。
「我只是希望他停止……」
終於把車停在家門前。她從汽車儀表板上放置雜物的凹槽裡拿了手電筒。她拿著手電筒,緩緩走過一片叢生的雜草。她的草坪需要修剪,用大型除草機可能也得花上一段時間。她的廚房還是沒有任何食物,很快,有一天,她也勢必會回到世俗的生活。
是戴夫.鄧肯。
她明白了。十四年之後,她總算明白母親那無用的建議。她不得不拍打自己的大腿,抱住自己的腰,因為她已經笑得喘不過氣,幾乎要把她整個人撕裂。
她急忙尋找電燈開關,手指抓著水泥牆壁,但還是找不到那該死的小小開關。電燈,電燈,她得看看,她必須知道,不可能的……
清洗完之後,一股疲憊感猛地襲來。她慢慢走回家裡。她讓鬆掉的髮圈就這樣掉落在地上,拖著身子,走向家門前的階梯。
通往芮妮家的那條爛泥巴車道,在廣大無垠的黑暗中曲折前進。她又忘記開住家外面的燈,再加上她的擋風玻璃上粘了一大堆膠水,她什麼鬼也看不到。也許她根本轉錯彎,然後她會在距離家門二十公尺的地方,發生火燒車意外,最後就這麼死了。又或者,她會撞到樹木,最後全身癱瘓,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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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媽媽大叫:「妳很喜歡是不是?妳這沒用的妓|女!」
是薛普嗎?
接著她哭了,眼淚流過她的雙頰。這是今晚第二次了,天哪,她好想死。
她爬著離開露臺,知道自己不該那麼做,但這是那個混帳自找的,她沒有其他辦法。
她找到開關。頭頂上一盞燈光,立刻注入客廳。老舊的圓形基座木桌、堆滿太多東西的椅子、褪了色的舒適藍色沙發,還有那把槍,它就這麼出現在沙發的靠背坐墊上。五道長長的抓痕,還留在陳舊的木槍托上。
這就是這個晚上發生的事。他的第一場景是酒吧,然後他在她的客廳放上道具,邀請她一起加入這個派對。
「再回來一次啊,」芮妮低聲說。「讓我給你顏色瞧瞧,你這變態的賤人,就讓你看看這一切好了。」
他會打開電燈,坐在容易看得見的地方。畢竟他比誰都清楚,像個闖入者一樣,是很有可能被開槍射殺的。
她走上家門前的階梯,花了點時間翻找鑰匙,把門打開。一陣從她面前吹拂而過的微風把她嚇到。幹——
她突然笑出聲來。她不知道為什麼會笑。現在她站著,雙腿分開,雙手握拳,準備好隨時迎戰,然後她想到十四年前,她媽媽對她大吼了些什麼話,她便開始大笑。
今晚她要把這些情緒降至最低點,明天她就會恢復正常。她以前也曾這樣過,她知道這種循環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