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我他媽的恨透了手機。」麥克的嗓音清晰。
「諾拉.雷!」金柏莉驚恐高呼。
「要是失敗,不負責任就只是不負責任;可是呢,等到你成功,不負責任的行為很快就會成為單純的離經叛道。」
「最好是好消息。」金柏莉聲明:「要不然我會捏碎這支該死的手機裡的晶片。」
「不對!我不是指這個該死的案子。他媽的案子。妳說得很對,今天失敗,明天當英雄。局勢不斷改變,一切都沒有意義。」
「我會努力。」
「芮妮,我只要妳當妳自己就好。然後我就是全世界最快樂的男人。」
「芮妮,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是這個樣子。」
「好吧,那麼妳必須對我誠實。妳要的只是孩子?因為我試過……我想過……芮妮,每次我向妳求婚時,妳為什麼從不答應?」
「喔,芮妮……」
她厭惡地踢踢地面,昆西終於笑了。他好驚訝自己現在感覺好上許多。世界回到正軌,他的手不再顫抖,彷彿他不知道自己正擔著的萬鈞重擔突然從胸口移開。
他們面前是明顯正在纏鬥的兩個人。椅子翻倒,床舖一片狼藉,電視搖搖欲墜。但並不是安奴奇歐博士壓倒驚慌的女孩;是諾拉.雷把身上只穿著四角褲的探員逼到角落。現在她朝他逼近,揮舞閃閃發亮的巨大針頭。
特別探員哈庫斯終於結束他的訓斥,氣呼呼地大步離去。在這個悶熱的時刻,他的深藍色西裝外套毫無生氣地垂落。剛才他還沒開始大吼大叫,滿臉的汗水已經沿著下巴滴落;換句話說,他看起來就跟其他湧入這個廢棄鋸木廠的FBI探員沒有兩樣。
「我開始清查他媽的基地裡的每一個人。符合條件的人很多,不過應該要馬上跟你報告某個人的事情。安奴奇歐博士,那個語言學家。」
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這裡也不是恰當的場所。但是到現在為止,他已經花了太多歲月等待永m.hetubook.com.com遠不會到來的完美時刻。他比大部分的人都清楚良機有多麼難以捉摸。生命帶來各式各樣的事物,也會將之帶走。他變得更老、更睿智,不想感受到更多的悔恨。
「他殺了我妹妹。」
她吸吸鼻子。「比『好吧』還好。我的意思是好,我願意嫁給你。什麼鬼啊,如果我們有辦法逮到幾個殺人惡徒,我們應該也能解決這種家務事。」
金柏莉打開手機,心中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聽到芮妮的聲音傳來,她嚇了一大跳。
「警察!不准動!」
現在她的手指漫遊到他的後臀,結果是壓在她大腿根的某物漸漸膨脹。
「哈,有些事情你晚了三十年才知道。」
「妳是我遇過最美好的事物,如果我沒有讓妳清楚知道這件事,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白痴。」
「芮妮,妳是我認識過的女性中,最堅強、最勇敢的一個。」
「你要在害怕的時候跟我說,昆西。我不能忍受你把我推開。」
「我要自己安於擁有的事物。你、我,這樣就很棒了,比我曾經以為擁有的東西還要棒。我們做的是很重要的工作,會見很重要的人物,哈,對於曾經是個人肉沙包的女人來說還不壞。可是……可是現在我變得好不安。說不定幸福就像是一種毒品,沾上一些就會想要好多好多。我不知道,昆西,我超希望自己不要想要那麼多,但我想我已經忍不住了。我想要更多的你。我想要更多的我。我想要……小孩,還有白色的籬笆還有茶壺套,只是我不太清楚茶壺套是幹麼的。或許你在害怕,但我確定我已經喪失理智了。」
「諾拉.雷,妳在哪裡?」
兩人走向他們的車子,輕鬆的語氣騙不過自己。哈庫斯的怒吼相當直白,他們被FBI解僱,禁止進入學院,要是這場災難的風聲傳出去,在這個關係緊密得猶如群聚雜交一般的高檔執和_圖_書法調查界中,他的顧問生涯大概也完蛋了。花了一輩子建立起的名聲就在幾分鐘內崩毀。
她的手機響了。她的手一僵,喃喃罵出好女孩不該在床上說出的髒話,努力踢掉糾結的床被。
「擴大?」
她的表情略略動搖。她盯著地面。「我知道。」
「或許吧。」
「我也知道。」
金柏莉沒有睡。睡眠是明智之舉,她得要抓住機會補充體力,她亟需闔眼休息;但她沒有睡。她的食指劃過麥克古銅色的肩膀上的線條,接著手指穿過他胸口稀疏的毛髮。她無法擺脫他的觸感,他的皮膚摸起來像是溫暖的緞布。
「好吧?」
「你以為只有你怕小孩?該死,昆西,我什麼都怕。我怕義務,我怕責任,我怕我會讓你失望,我怕有一天我會對小孩造成實質傷害。我們都有點老了,卻還是無法完全擺脫過去。我的過去正籠罩在我背後,我拚了命地想要擺脫那道龐大的陰影。」
好,她下定決心不要崩解散落。不會完全散去。她要保有自己的那一側床舖,讓她可以舒適入眠的伸展空間。只要等到她摸完他起伏的三頭肌,或是他剛硬的下顎……
「昆西,那些傢伙拿到同一具屍體跟同樣的證物,昨天半夜你通知他們的時候,他們甚至還沒抵達這一區呢。老實說如果我們沒有一頭栽進去,那個女孩到現在還漂在洞窟裡,第四個被害者的下落也不會更加清楚。哈庫斯對你發火只是因為你害他慘敗。被人搶戲份是最尷尬的遭遇,特別是被一群局外人超越。」
然後她懷疑自己正在體驗她在其他女人身上看到的墮落——起初,她們都是堅強又獨立,深信那些掌握男人的手段;高大、黝黑、俊帥的男人一勾小指頭,她們就像糖絲一般崩散。
「看緊他。」芮妮說:「我們在路上了。還有,金柏莉——顧好諾拉.雷。」
「我想他不太喜歡你。」芮妮對昆西說。
hetubook.com.com「確實。」
外頭很黑、很熱。兩人摸著汽車旅館的牆走向安奴奇歐的房間,手握槍枝,面色凝重。剛才他們先去了諾拉.雷的房間,金柏莉敲門,沒有回應。
「我不懂孩子的事情。說真的,這個想法把我嚇死了。芮妮,我不是個好爸爸,我到現在還是做不到,但我很願意談論這件事。如果妳真正想要的是這個,至少我可以仔細探討這個想法。」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當個好媽媽!」
「我們一起學習。」
金柏莉說出汽車旅館的名字跟交流道號碼,依舊處於震驚狀態。
昆西停下腳步。「我膩了。」他突然說道。
「好吧。」
他們橫越停車場,以焦慮的速度前進。安奴奇歐的房間位於L型建築的另一側,門關著,燈也關著。金柏莉耳朵貼上門板,靜靜聆聽。一開始什麼都沒有,接著,突然間傳出家具——或者是人體——被人到處拋丟的撞擊聲。「行動!」金柏莉大喊。
他會打鼾。她馬上就學到這件事。他的身體好熱好重。他兩度翻過龐大的身軀,一手橫過她的胸口或是擱在她的臀部上,像是在宣示所有權。她覺得應該改掉他這個習慣,同時也暗自覺得他好可愛。
「是安奴奇歐!」她天外飛來一筆。「妳到底在哪裡?」
「反正不是從我這邊得知這件事。我已經要手下查出每一名過去十年內跟喬治亞州有地緣關係的工人,好消息是我們找出了幾個人;壞消息是那些人都不是凶手。更棒的消息是後來我擴大了搜尋範圍。」
「很高興是如此。要處罰我嗎?可以狠狠打我屁股喔。」
「政治謀略一直都不是有趣的東西。」
「喔,拜託,別繼續跪在地上啦。」但她握住他的雙手,哭得更厲害了。他沒有起身,於是她跪到他身旁。「我們需要多聊聊。」
維吉尼亞州,李郡
凌晨一點二十四分.三十四度半hetubook.com.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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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當個好妻子!」
電話在將近一個小時後打進來。他們回到八十一號州際公路上,往北開去,尋找人口密度更高的地區。兩人都打開手機電源,現在已經沒有躲避FBI的理由了,昆西想即時接收金柏莉跟麥克的進展。來電者不是金柏莉,是凱普蘭。「我的名字大戰有進展了。」特別探員說。「剛好要告訴你,我們已經正式禁止接觸此案了。」昆西應道。
「她睡得很熟吧。」麥克輕聲說。「我們可不希望是這樣。」
「在那裡工作過。他在三年間因為一系列困難的綁架案在亞特蘭大州飛進飛出。大概是一九九八年到二〇〇〇年之間。剛好就是……」
「環保殺手的遊戲開始的時候。該死。」昆西重重拍打方向盤。他正在跟凱普蘭說話,所以他對芮妮說:「快打給金柏莉!跟她說是安奴奇歐,趕快要諾拉.雷遠離他!」
「喔,你這麼說只是不想被我打屁股。」
他轉向她。「妳誠實回答,我穿著深藍色西裝的時候,也是那副可笑的德性嗎?」
「妳說得對。」昆西同意。他把她拉得更近,雙臂環上她的肩膀。他感覺到她的顫抖,第一次發現她跟他一樣緊張。這給了他力量。不需要知曉所有的解答,只要夠勇敢,願意去嘗試就好。「芮妮,我愛妳。」他在她耳邊低喃。「我也愛你。」
她眼中充滿淚水。「因為我以為你會一直問下去。昆西,白痴不是你,是我。」
芮妮完全僵住了。在稀薄的月光下,他看見她蒼白的臉龐。他極少咒罵,現在他被情勢逼到這一步,使得她既著迷又害怕。
金柏莉跟麥克衝進房間,一人守住上路,一人封住下路。下一瞬間,金柏莉摸到電燈開關,啪地按開。hetubook.com.com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不負責任的辦案方式!太不恰當了,說真的,這根本就是犯罪!昆西,要是沒逮到凶手,我發誓一定會用接下來的兩年讓你生不如死。現在我要你以最快的速度開車離開這塊土地,你也不用回昆提可了。我知道你跟特別探員凱普蘭還有安奴奇歐的那些悄悄話。只要敢踏入學院一步,我就會在大門口把你逮捕。你跟這個案子已經沒有關係了,就我所知,你該死的顧問職業也結束了。現在給我滾出我的視線範圍。」
「我指的是工作之外的事情!」
「芮妮,與我白頭偕老。」他輕聲說:「我們領養幾個小孩,少辦幾個案子,創造一個家,然後做一些流行的事情,寫寫回憶錄。我可能會嚇得半死,妳可以幫我指路。」
「他以前住在喬治亞州。」
「我知道。」
「騙子!你根本沒睡。」
他的世界又開始旋轉。他想過……曾經那麼篤定……「所以說……」
麥克伸腿踢向廉價木門,門往後彈開,被門鍊拉回。他又使了更大的勁力狠踢,整片門板撞上牆面。
「你不是徹頭徹尾的白痴。」
昆西腹部冒出空虛的反胃感,他已經好幾年沒有這種感覺了。「等我們逮到那個環保殺手,他們很快就會忘記這件事。」芮妮安慰道。
但他們已經知道這是緊急事務。在這樣的清晨,可能是雷.李.徐要報告第四個受害者的情報。剛才他們享受了緩刑時光,現在時間到了。
他單膝跪下,西裝褲沾上塵土與松針。他握住芮妮的雙手。現在她真的哭了,淚水沿著臉龐滑落,但她沒有縮手。
「不是我、不是我。我對天發誓!」安奴奇歐往牆上貼得更緊。「我想……我想是我哥哥。」
通話切斷。麥克跟金柏莉四處翻找他們的衣服。
「我想要。」
「幾乎啦。」
她握著他的手收得更緊,他吻去她臉上所有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