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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命抉擇

作者:麗莎.嘉德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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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在那一刻,我再也不想當州警了。我只想回家,回到我的小女兒身邊。我想抱著蘇菲,吸入她的髮香。我想感覺到她肥嘟嘟的小手貼著我的脖子。我想感受到我十個月大的女兒那種無條件的愛。
查克衝過來了。這次我站到一旁,把我的彈簧高蹺猛然揮向他的肚子。大概有半秒鐘的時間,我覺得自己很棒。然後兩百四十磅的查克站直身體大笑,又撲向我。
醫生動身離開。
我不發一語,因為陳述會變成記錄,而記錄會變成能夠用來對付你的證據。
拉吉醫生把我的睡袍拉回原位,重新拿起我的醫療記錄表,做了一些筆記。
只是必須思考。只是必須計劃。只是必須搶先一步。
我可以做到這件事。我會做到這件事。
「你的左邊第六肋骨有一個腫塊,」他說明:「我懷疑是癒合狀況不對的骨折。」
「對。」
「顴骨骨折。」他低聲說,然後為了讓我理解又補上一句:「你的臉頰骨折了。」
「不會。」
我什麼話都沒說。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小心謹慎地摸著我的鼻子。
他夠有誠意地接受了。「臉部那一擊我很抱歉。」他說著,看起來很不好意思。可憐的大個子,必須跟女生鬥。
「那會留下疤痕喔。」我的導師興高采烈地告訴我。
「將來呢,」他說:「要是你弄傷肋骨,請立刻到我這裡來。我希望把肋骨傷口包紮得好一點。」
他那枝彈簧高蹺有軟墊的一頭撞上我的臉。在我的鼻子吸收這股衝擊的時候,我的頭猛然往後一扯。我搖搖欲墜,眼裡充滿實時湧出的淚水,失去平衡,眼睛瞎了一半,想要倒在地上,卻狂亂地理解到我不能倒下。和-圖-書他會殺了我:當時就是這種感覺。我不能倒地,否則就死定了。
他轉動我的右臂,然後是左臂,尋找更進一步的受傷跡象。他在我的左臀上找到了,那是另一道深紫色的瘀傷,這回是一個圓弧狀,就像是一隻工作靴的腳趾部分可能形成的痕跡。
我走向對面的查克,對他伸出手。
我設法說出我的名字,日期卻完全想不起來。
然後我滾向側邊,蜷縮成一顆球,啜泣起來。
「謝謝你。」
一個女人記得她第一次捱揍的時候。但若是有幸,她也會記得她第一次反擊獲勝的時候。
醫生把我看成受害者,如同急救人員也把我看成受害者。他們兩邊都錯了。我是個生還者,而且我現在正在走鋼索,我絕對、鐵定承受不了從這裡跌落的後果。
拉吉醫生再度審視著我。「休息是促成療愈的最佳藥物,」最後他說:「既然你腦震盪了,我就不能開麻|醉|葯給你,可是我會請護士帶一些止痛藥給你。」
我醒著,神智清明。而且我終於獨處了。
我是巨人殺手。
一個女人永遠不會忘記她第一次捱揍的時候。
我們花了兩星期練習基本步驟。我們學習基本防禦姿勢,用來保護我們的臉部、腎臟,當然還有我們的配槍。永遠別忘記你的武器,我們一再聽到這種告誡。大多數掉了配槍的警察接下來就被那把槍射殺。防禦的第一守則,就是在進犯者進入伸手可及的範圍之前就制伏對方;但是在狀況不妙,你又發現自己陷入一對一戰鬥的狀況時,就要保護你的武器,而且一有機會就要出重手。
然後,在最後一秒,我確實倒地了,緊縮成一小球,但接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我就跳起來,直接撞上那個高聳巨人的雙腿。我抱住他的膝蓋,往旁邊一扯,然後讓他像一棵紅衫木似地倒下。
我很幸運。我的父母從來沒對我動粗過。我爸爸從來沒因為我回嘴就賞我耳光,也沒因為我蓄意反抗就打我屁股。也許是因為我從沒那麼不聽話,也有可能是因為我爸爸晚上回家的時候已經累到什麼都不想管了。我弟弟死了,而我父母原有的自我只剩下空殼,光是撐過一天就耗盡他們所有的能量了。
拉吉醫生看起來並不相信。「休息吧,」他重複一次,「腫痛很快就會消退;雖然我覺得你早就已經知道了。」
巨人殺手,跟我同梯的新人這樣叫我,而我對這個小名很自豪。
不過那些傷害都不是衝著個人;這只是一種連帶損害,發生在你跟你的對手都想要那顆球的時候。比賽之後,你們會握握手、拍拍彼此的屁股,而且是真心誠意的。
講師吹了哨子。我的同學們一陣歡呼。
講師吹響了他的哨子,查克伸手拉我起來,然後我們又試了一次。
在那之後的狀況就變得很難看了。直到今天,我還是沒辦法全部回想起來。我記得自己開始真心覺得恐慌:我記得我在阻擋、在移動,在拳頭來的時候縮起肩膀,但查克還是一次又一次地衝上來。兩百四十磅的美式足球后衛,對抗我這個一百二十磅的絕望新手媽媽。
我第一次必須真正跟人對打,是在警察學院的時候。我知道我會接受很嚴格的徒手戰鬥訓練,我很期待。你是在波士頓獨居的女性嗎?不管我有沒有成為一位州警,學會徒手戰鬥都是個妙不可言的主意。https://m•hetubook•com•com
現在輪到醫生點頭:「從清晰的電腦斷層掃瞄圖像來看,你似乎只有符合顴骨骨折傷勢的腦震盪。那這裡是怎麼了?」他檢查完我的頭部,移到我的軀幹,有個正在消退的瘀青蓋住我一半的肋骨部位,留下黃色跟綠色的遺蹟。
花了六星期之後,講師們認定我們已經受過夠多訓練,現在該實踐他們的教誨了。
我沒回答,只是瞪著天花板。
我的臉頰灼熱。我的頭陣陣抽痛。可是我很滿意。
嬌小、迅速又強焊。
現在我想起那些日子了。此刻醫生在檢查電腦斷層掃瞄的結果,然後輕柔地探查我眼睛周圍那一團浮腫的紫色皮肉。
他甚至沒試著打我。他就只是直衝向我,撞得我一屁股坐倒在地。我像一堆磚塊一樣倒下,在我掙扎著要重新吸氣的時候,我又再度想起那一記擲擊胸口的平飛球。
「顴骨骨折放著不管好得最快。」他這麼聲稱:「我們會留你住院一個晚上,監控腦震盪的狀況。如果明天早上你的噁心跟頭痛緩和下來,就有可能回家。」
我向他保證這沒關係。我們做的都是我們必須做的事。然後我們擺好架式,面對新的搭檔,全部重來一遍。
但我沒那麼做。第二天我捱了拳頭,再下一天也依然如此。我忍受著肋骨部位的瘀血,傷痕累累的腳脛,還有疼痛的手腕。我學會承受一記拳頭。我學會同樣還以顏色。到了二十五週的課程尾聲,我跟其他佼佼者一起大搖大擺地走出大門,一身青紫傷痕,卻已經準備好面對鬥毆了。
我看過形狀像男人戒指和表面的瘀傷,甚至看過一個女人身上有二十五分殘留下的印記,她被握著一捲銅m•hetubook•com.com板的男友揍了。從醫生臉上的表情來判斷,這些他也都看過了。
「你自己把肋骨包起來嗎?」醫生問道。
他輕拍我的胃部。「這樣會痛嗎?」
我從不相信我會跟另一個身高體重都跟我差不多的女人對打;那樣未免太輕鬆了。作為一名女警,我被期望能夠應付任何人和任何事,所以訓練人員刻意隨機挑選,結果我要跟另一個新進警察過招。他名叫查克,有六呎一吋高,兩百四十磅重,而且還是前美式足球選手。
後來還有各式各樣的足球運動傷害:撞到鼻子的一記頭錘,膝蓋被釘鞋踢到,內臟偶爾捱上幾下肘擊。相信我,女生可以很強悍。我們威風勇猛的程度不讓鬚眉,特別是在戰事方酣,努力想為自己的隊伍得分的時候。
醫生嘟噥著,我承認的一件事填滿了他所有的空白。
是做計劃的時候了。
他們把我們分成兩隊。我們全都套上保護墊,而且剛開始還配備了外面包著軟墊的棒子,講師替這玩意兒取的小名叫彈簧高蹺。然後,他們就放任我們自己來了。
我在球場上被打到過幾次。一記平飛球直奔胸口,打得我仰天翻倒。我第一次領悟,當你肺裡的空氣全部被打出來、你的頭骨在堅硬的土地上彈跳時,你真的會眼冒金星。
我十二歲的時候,已經能在這個勉強屬於我的抑鬱小家庭裡得過且過。我沉迷於運動——足球、壘球、田徑隊,任何能夠讓我在放學後晚歸、縮短我在家時間的活動。茱莉安娜也喜歡運動。我們是鮑勃西雙胞胎,總是穿著制服,總是匆匆忙忙跑往某處。和_圖_書
我的手指貼著床單握成拳頭。我用沒受傷的那隻眼睛研究著天花板的磚塊,然後利用我的痛楚來堅定我的決心。
結果我卻不知道要怎麼揮出一拳。這聽起來夠簡單的了,可是我握拳的方式錯誤,而且過度使用手臂力量,而不是把我全身體重放在拳頭後面,透過轉動腰部揮出去。所以又多了幾個星期的訓練,教導我們全部人要怎麼揮出紮實的一拳,連那些大個子都要學。
醫生走近了一些,清清他的喉嚨。
「我會沒事的。」我說。
對於兩個問題,我都咕噥著說是。「說出你的名字跟日期。」
我想要的聖誕禮物就只有我的兩顆門牙,我的兩顆門牙,我的兩顆門牙。
他頓了一下,好像在等我說什麼,或許是他可以寫進我醫療記錄裡的一段話:患者說丈夫把她打倒,然後踢了她的肋骨。病患說丈夫有一根最愛用的球棒。
那天晚上稍後,我蜷縮在自己的宿舍房間裡,終於用手護著鼻子哭了。因為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再承受一次。因為我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準備好面對這種打人與被打的新生活。我可能真的必須為了保命而戰鬥。
他進一步研究片子上的影像,進一步檢查我的頭骨。「沒有腦血腫或腦挫傷。想吐嗎?頭痛嗎?」
這一回,我意識到跟我同梯的新人都在看。我注意到我的講師對我蹩腳的表現一臉怒容。我專注於這個事實之上:這應該是我的嶄新人生。如果我沒辦法保護自己,如果我做不到這件事,我就不可能成為州警。那我要做什麼?我要怎麼樣才賺得到夠多錢供養蘇菲跟我自己?我怎麼養得起我女兒?我們會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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