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蜘蛛及其近親》
而小珍妮到最後會得到獎賞。
湯米是個氣喘吁吁的快樂男孩。
她正好走到跟農業道路相會的交叉口時,有輛黑色的休旅車咻一聲經過。那輛車在二十碼遠處發出尖銳的響聲停了下來,她看到剎車燈亮起,像龍的眼睛。有顆腦袋從駕駛座伸出來,光線太暗,除了一頂棒球帽的輪廓以外,實在看不出什麼別的。一個粗重的男中音問道:「要搭個便車嗎?」
她媽媽以前就做過這種事。珍妮曾經打破過宵禁,而她該死的老媽似乎深信,珍妮只要改過向善就能比較有出息,所以就這樣把她鎖在門外。
在美國,危險的蜘蛛包括黑寡婦與隱士蜘蛛。
「如果達琳看到我戴著那個東西,她會用湯匙把你的心臟挖出來。」
「喔,我清楚得很。達琳很漂亮。達琳有漂亮衣服、有她老爸的錢跟完美的口紅,所以她當然不想為了吸她健美的男朋友而弄糊了口紅。」
她開口的時候還語帶戲謔,講完的時候卻顯得不滿。對自己的地位有自知之明,並不表示妳就得欣然接受。
「所以就這樣?這一切全都是為了項鍊?」
身旁的湯米變得沉默了。他靠過來,用拇指撫摸著她的臉頰。他做出這種溫柔動作還滿奇怪的。「我有個東西要給妳。」他突然這麼說,同時抽回他的手,開始在牛仔褲前方口袋裡掏著。
「妳確定……?」
湯米現在想要那瓶威士忌。她把酒瓶交給他,注視著他在喝酒時從優秀選手榮譽外套領口裡露出來的喉結。他用手抹過嘴,然後又把酒瓶交還給她。
她拿著那條鍊子,穿過戒指,同時給他一個讓人寬心的笑容。
湯米的臉變得容光煥發。他在口袋裡掏摸著,最後拿出一個小小的夾鏈袋,裡面裝著項鍊。他可和*圖*書能是在沃爾瑪超市買的。十四K金:會讓她戴著項鍊的皮膚發綠。
湯米緊緊盯著她。珍妮慢了半拍才低下頭去看他伸出來的手,然後帶著十足震驚的情緒,看著他遞出了他的班級戒指。
因為這個男人絕對、絕對不會讓她回家了。
在她的丹寧外套口袋裡,珍妮的手指緊抓著湯米的戒指。因為她只要看一眼那男人做了什麼,就可以同時領悟到好幾件事:她母親再也不用擔心宵禁的事了。而年紀輕輕又滿懷慾望的湯米,也永遠不必在他的朋友面前忍受尷尬了。
有一天她爸死了。在做完砌清水牆的工作要回家的路上,他的前輪輾到一塊透明薄冰打滑了。領到的保險金拿去付了房子的錢。
「你帶了項鍊來嗎?」
她媽媽轉而從事其他活動以支付各式帳單。
「就一個週二夜晚來說還不壞。」她表示同意。
「妳會接受?」現在滿懷希望。誠心誠意。該死的莎拉.麥克拉藍。
「呃,是啊。我也讓自己大吃一驚。我本來不打算讓這種事發生的。」
排檔桿陷進她屁股的肉裡,開始會痛了。她把右手移到他的牛仔褲頂端,然後把褲子拉低到他的大腿處。這裡稍稍動了一下,那男孩就同時發出一陣咯咯響的喉音,好像他快死了似的。
他靠過來,偷偷把手伸到她的上衣底下,握住她的乳|房。他的手指找到了她的乳|頭,試探性地捏了捏。
珍妮在五分鐘後發現她的錯誤。在她爬進那個男中音的休旅車,用手撫摸著柔軟的鞣製皮革以後;在她咯咯笑著告訴那個身材勻稱的中年男人,她的車子耗盡油了以後;在她又咯咯傻笑一聲,建議他可以載她繞一圈這個街區以後。
天啊,她累了。
「講成怎樣?那寶貝小達琳不肯吞|精?所以現在你說服自己說,你愛上了窮酸白人小姑娘?」
有些女孩很聰明。有些女孩動作很快。有些女孩很強壯。珍妮,可憐的珍妮.瓊斯,在四年前她媽媽的男朋友第一次出現在她臥室裡的時候,就學到她只有一種辦法可以自救。
她深吸一口氣,抬起她的頭,盯著那些星辰。心想,當你的人生只能拿到又酸又苦的檸檬時,那就想辦法把它做成又甜又好喝的檸檬汁。這個徹底荒謬的念頭讓她想大笑,或者也可能是想大哭。所以她做了她最擅長的事。她握起拳頭,衡量利弊得失。不管別人怎麼想,像她這樣的女孩就是不能太廉價。
在這種時候,男人什麼話都會說。
「說什麼?說實話嗎?我知道我是什麼人。在這輛卡車裡唯一腦袋裝屎的人是你。現在呢,我要一條金項鍊,你答應過我了!」
「從週六晚上我跟她分手開始。」
「珍妮——」他聽起來又咄咄逼人了。
「達琳再也不重要了。」
珍妮瞪著他看。「你哪根筋不對要做這種蠢事?」
「呃,我是帶了,以防萬一,不過——」
他抓住她,重重給她一吻。她讓他這樣做。但接著他又開始對她上下其手了,顯然打算在樹林裡打一炮,以此鞏固他們的新關係。
她笑出聲來,自己又喝了一口酒,大口到讓眼睛都發熱了,而她告訴自己,那只是因為威士忌,此外別無原因。
珍妮只考慮了一下子就決定了。那輛車看起來很貴,男人聲音聽起來很低沉。顯然她這一晚終於要時來運轉了。
她稍微用了點力推開他,她必須跟八十公斤的睪丸素對抗。「湯米,」她喘著氣警告他:「宵禁,你記得嗎?別讓我們的新關係以我被禁足作為開端。」
他的褲子還掛在腿上,那張大學足球校隊隊長的臉上,還是一副暈頭轉向的表情。
然後,幾乎就像是他知道她會怎麼反應,就好像他想要品味那種表情掠過她臉上的片刻,他慢慢地把他的棒球帽邊緣往上推,讓她看到他的前額。
珍妮對他皺起眉頭。當然他有東西要給她。這種事情就是這樣運作的。一窮二白的白人女孩讓有錢英俊的四分衛爽翻天https://m.hetubook.com.com,然後他會給她閃閃發光的漂亮禮物做回報。因為所有男生都有需求,卻不是所有男生都能從他們神經兮兮的女友身上得其所需。
她把他的手拍開。「不行。我得回家。我媽說如果我再打破宵禁一次,她就會把我鎖在外面。」
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湯米,我會接受你的戒指。」
運氣好的話,她媽媽出門去了,而且永遠不會知道。在她熬過這一晚之後,珍妮覺得她應該得到喘息的空間。
「當然是。」
「再過四個月,你畢業了,你就沒事了。拜託,湯米,你不需要扯上這種麻煩。」
「該死,珍妮,妳剛才真的打算爽死我。」
湯米為之退縮,但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反應。「我知道妳很驚訝……」
珍妮敲敲門。按了門鈴。但幾乎沒有一處陰影抽動過一下。
「別那樣說——」
她心裡想著,喔,看在老天份上,快點了事吧。再多摸幾把,她嘴巴再多壓一下,她的手再多捏一下……
這房子小而且灰撲撲的,根本沒有草坪可言。外觀看起來死氣沉沉,裡面更是毫無生氣。不過說真的,就像那句老話說的,家還是家。至少不是個拖車屋停車位。聽好,珍妮一度有個爸爸。他長得高大英俊,大笑起來聲若洪鐘,還有粗壯的手臂,在他結束漫長的工作日,走進家門以後,就會用那雙手把她甩到半空中。
去她的。她可以去走走路。也許過個一、兩小時,她媽媽就會認定自己已經表明立場了。
湯米臉色一沉。他顯然沒料到會有這種反應,不過他又再度勇往直前。「親愛的珍妮,我不認為妳有搞清楚……」
珍妮沒追究這句話。「除此之外,你不是得去跟你那些哥兒們聚聚?或者你可能該去達琳家?她睡前要是不看愛人最後一眼,可能會睡不著。」
那時珍妮感覺到第一次顫抖。跟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在一起,剛開始總會有個時候讓妳覺得害怕。隨後妳才會想起妳再也不必怕,因為已經沒有任何爛人使得出任何妳還沒嘗過的招數。
她納悶地想,他能不能聽到自己說話,他對自己在說什麼有沒有任何概念。有時候他把她比擬成聖人。他告訴她,她美麗動人,是一朵喬治亞黑玫瑰。有一次他甚至跟她說他愛她。
「見鬼了,這是什麼?」她脫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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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咧嘴笑了,臉漲得紅通通。「是啊,好,我想就免了。可是天啊,珍妮……」
湯米可以開得很快。不過他們還是到了十一點十分才到她家。前廊燈光開著,可是在那些陰影後面沒有任何東西在動。
他在呻|吟,他的手指緊抓著她頭髮時,某種喉音從他喉嚨深處冒出來。她用嘴唇覆蓋住牙齒,施加了更多的壓力。他的臀部往前衝,開始講些男孩子在這種時候常講的種種胡言亂語:
他咬緊下顎,仔細打量她。「妳知道嗎,崔斯試過警告我要小心妳。他說妳個性裡有惡劣的一面,有毒蛇般的靈魂。我跟他說他錯了。珍妮,妳不是妳媽。妳可以是……妳是個特別的人。至少……」——他挺起肩膀——「對我來說是特別的。」
「給我項鍊。我會把戒指串在上面,藏在我的上衣底下。這會是我們的祕密,只有我們兩個知道,至少在學校學期結束前。我不需要大肆炫耀才知道你在意我。這一刻我已經知道了,你打算做的事情……」她的聲音又開始變得有敵意了。她逼自己用比較愉快的口氣結束這句話:「你想到要這麼做,意義真是太重大了。」
「妳不用講成這樣子。」湯米口氣很緊繃地說。
「是啦是啦是啦。回卡車上去,大男孩。讓咱們看看你能開多快。」
「你他媽的哪裡有問題啊!」她再也受不了了。砰一聲,她打開車門,跳出卡車。她聽到他手忙腳亂地要從另一側下車,心裡也許在想,他最好在她幹出某種蠢事以前阻止她。
「美妙的耶穌啊……噢,天啊。別停。妳好美。噢,我的天,噢,我的天啊。妳最棒了!喔,珍妮,珍妮,珍妮。甜美的珍妮……」
「讓他們去講。」
該死的,這一切只換到這個?
「性|愛與威士忌。沒什麼比這更美妙了!」他咧嘴笑著說道。
「你知道,這樣會傷害到你。我戴了那枚戒指,學校裡那些學生會講些惡毒話。」
湯米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還是很認真,卻在給她一點喘息空間。願上帝幫忙,那男孩可能上了一堂詩歌欣賞課,開始聽莎拉.麥克拉藍,或者作了類似的狗屁蠢事。這年頭大家都希望人人有深度。他們難道還不明白,陳腔濫調比較容易應付嗎?和*圖*書
她退到卡車的另一邊,稍微把頭轉向一旁,這樣他就不會看到她用手背擦她的嘴巴。那瓶金賓威士忌還在他們丟下的地方,在她腳下的車內地板上滾動。她拿起酒瓶喝了一口,然後交給湯米。
「嗯,湯米,」她喊道:「我必須老實說:你讓我大吃一驚。」
「妳媽媽?這樣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嗎?」
湯米想看著她安全地進屋裡去。她向他保證,這樣只會讓狀況更糟,她媽媽會跑出來大吵大鬧。更多的巧言哄騙。寶貴的五分鐘過去後,他總算開走了。
他們停在樹林裡的一條伐木道路上,這個區域荒涼無人,她腳下的地面很硬又凹凸不平。她一時衝動,想要發足狂奔。她就這樣起跑,加速衝下喬治亞州高大松樹之間蜿蜒漫長的藍色隧道。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了?」
珍妮朝著她眼前的黑暗街道走去,經過一間又一間迷你小房子。那些人以前曾經每天工作賺錢,現在卻有很多人再也沒工作了。
他真是她的英雄啊,她嘲諷地想著,然後轉身朝她家走去。
但接著他轉過頭來,她發現自己正盯著一張不帶微笑的死板臉孔。嚴厲的方形下巴,緊抿的雙唇,眼睛像是兩個過大的池塘,裝滿了無盡的黑。
「珍妮,跟我說話。」
「喔,聖母啊!耶穌啊!珍妮。美極了,美極了,珍妮。真棒……媽啊……真美妙……可愛極了……我快死了!妳爽|死|我|了!妳爽|死|我|了!」
「好吧,」她說得乾脆俐落。「咱們直取重點:你何不告訴我你實際上要我做什麼,然後我就會開始把衣服脫掉。」
他話不多。只是再左轉一次,再右轉一次,然後突然地停在一個巨大的個人用出租倉庫前面,然後切掉引擎。
珍妮試了前門。門鎖住了。她沉著地聳聳肩,然後朝著後面繞去。這裡也鎖住了。她嘗試從窗戶進去,不過她心知肚明,那些窗戶動不了的。她媽媽喜歡把窗戶鎖得死緊。也許她們這個社區一度屬於藍領階級,不過那已經是十年前,社會階層也差了一級。
她年輕力壯。像她這樣的女孩子可以跑很久。上帝知道,她以前就練習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