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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是情場老手。」泰莎冷冷地說。

「你要不要現在填寫旅客基本資料？」凱薩琳輕聲問。

女孩一聽，怵縮了起來。怎能不怵縮呢，泰莎心想，在腦中想像自己男人的妻子怨恨你是一回事，但發現對方竟然同情你……

「你去過酒吧、舞廳嗎？你知道的，就是出去喝一杯，跳跳舞，希望能認識一些男孩。」

「我……我不曉得。」

泰莎瞥了一眼手錶。還有十五分鐘才需上十二樓跟安妮塔．班內特見面，於是，她走上前。

「他的差旅事宜，通常由你安排嗎？」

泰莎打量這位年輕的客服人員。她的話語聽來很真誠，不過，她在回想敘述事情經過時，靠的多半是她知道。她知道賈斯汀要她。她知道他會讓她失業。所以，泰莎忍不住納悶，一個二十一歲女孩的「知道」，到底有多少值得相信？尤其這個女孩的人生似乎經歷過一些風雨波折。

女孩臉紅了，低頭看著桌面。「你誤會了。」她靜靜地說。

「怎麼會這樣？」

「你們持續了多久？」

泰莎沒說話，凱特抬頭看她。

「聽說，你和賈斯汀走得很近。」

「對。」

「沒有。應該說有一、兩次，在這裡的大廳。她很漂亮，那天穿的是一件手工藝術風的裙子，合身的藍綠色上衣，看起來很懂得打理自己。大家都說她人很好。我沒……沒問太多問題。」

「沒很久，大概四、五個月。」

「你去過他家嗎？」

凱薩琳回到螢幕前，微蹙著眉頭，說：「丹比先生這週末沒有出差計畫。也許是私人度假之類的。」

果然，面對雙扇玻璃門的櫃檯裡，坐著一臉稚嫩的女孩，膚色和髮色都是褐色系，桌上的銅製名牌上寫著她的名字：凱薩琳．查普曼。貌似大明星湯姆．克魯斯的前妻凱蒂．荷姆斯，只不過眼前這位更年輕。天哪，泰莎心想，凱蒂．荷姆斯就已經夠年輕了。

「哦。那，丹比營造公司所有員工的出差都由你們負責嗎？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直接打電話給你們嗎？不用去找其他旅行社，比如像『智遊網』這類的線上旅遊公司？」

「你就這樣放他走？」泰莎繼續追問：「沒在他車子的雨刷底下塞紙條？打電話到他的專線？或者去公司找他？」

「好吧，或許有其他女人。」女孩說，抖了抖菸灰。「可笑的是，在酒吧那種場合，我知道會聽到這種話——就是搭訕詞——所以你會有戒心，會防備，可是，我只是來工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和_圖_書…然後，他就吸引了我，我就上鉤，墜入愛河。我相信他說的每句話，因為我認定這段戀情是獨特的。我不是那種淫|盪的旅行社客服，只想利用午休時間跟大老闆上床。」

「泰莎．李歐妮。」

「見過他太太嗎？」

「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我的意思是，我已經好幾週沒見到他，也沒跟他太太說過話，我以為他們重修舊好了，因為賈斯汀說要跟我分手，他就真的分得很乾淨，完全沒再跟我聯絡。他愛他的妻子，沒打算回頭。」

她抓著大樓後門的把手，正準備進大樓時，忽然想到那個超有用的撒謊老把戲——不想說的部份直接省略不談。

「可是賈斯汀……他完全不一樣。他人很好，會專心聽我說話，會看著我的眼睛，你知道的，不是一直盯著我的胸部看。」

「可是，我的意思是，我從沒想過，」女孩倉皇地解釋：「他是客戶，我們只是公務往來，況且，我看見他手上的婚戒，更甭提他之所以親自下樓處理機票，就是為了能週四晚上趕回來，以便跟家人共度三天週末假期。後來，他還聊到太太和女兒，說起她們，他滔滔不絕，咧出驕傲的笑臉……誰都看得出來，他很愛她們，我忍不住想著……」她以感概的口吻說：「上帝啊，為什麼我遇不到這樣的男人呢？」

「你已婚嗎？」女孩問。

「從我開始在這裡工作開始，大概九個月。」

泰莎點點頭，朝手錶瞥了一眼。兩人談得比她預期得還久。凱特這樣擅離工作崗位一定會被發現，再說，泰莎跟丹比營造公司約的時間，只剩五分鐘——這可是雙方第一次見面呢。

「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凱薩琳．查普曼問她。

既然都來到了丹比的全球總部，泰莎決定去那間位於同一棟大樓的旅行社看看——這家旅行社，就位在這棟鍍鉻鋼材大樓的大廳內。美髮師認為，那個女孩好像叫凱特，還是克莉絲蒂，或是凱蒂之類的。

「我不知道丹比營造公司有沒有特殊規定，不過，對，他們員工的差旅多半由我們負責安排。我無意對智遊網不敬，但是，我認為差旅出問題時，能直接打電話找到旅行社的人會比較保險。我們希望大家安排旅行時，會想到找我們。」

女孩搖搖頭。

女孩一臉震驚。「什麼？」

「或許，他帶著老婆去度浪漫週末。」泰莎說：「他們公司的人都說，週五晚上人家夫妻去約會呢，真甜蜜啊，如果你問我的看法，和圖書畢竟都結婚這麼多年了。」

泰莎打了電話給丹比營造公司的行政營運長安妮塔．班內特，敲定拜訪時間。到了這階段，泰莎認為該是好好認識該公司核心幹部的時候，畢竟，當（如果）綁匪打電話來要求贖金，到時要處理這事的人就是安妮塔．班內特。

泰莎直盯著女孩不放。片刻後，凱特又羞紅了臉，別過頭。

「我也是一直這麼告訴自己。」女孩扔掉香菸，用腳踩熄。「如果你不介意，我該回去上班了，就像我說的，我很需要這份工作。」

「那我可以請你們幫我安排私人行程嗎？或者只有出差才能找你們？」

「我不是故意跟他發展出關係。」女孩忽然開口。「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那種會破壞別人家庭的女人。可是……我的意思是，你見過他嗎？」

女孩哽咽了。她丟掉香菸，雙手緊抱著自己，彷彿那雙手是盔甲，可以保護自己，可惜太遲了。

凱特搖搖頭。「我不覺得她會這麼做，比如打電話來，或者更糟，親自來我的公司。我有想過，萬一她來找我，我該怎麼做……不曉得欸，你認為呢？」

「嗯？」

「算了，別花時間去想。反正舞廳、酒吧，這種地方的全都是爛男人。一事無成卻又自以為了不起，成天只會喝酒，隔天一早就忘了你的名字。相信我，真的是這樣。」

「他長得很好看，尤其以上了年紀的男人而言，加上，加上……我猜，我可能容易被年長的男性吸引，因為，我跟我父親之間有些問題之類的。」凱特的嘴唇扭曲，露出痛苦表情，然後又吸了一口菸。「那天，賈斯汀．丹比的機票出了大差錯，所以他親自下來處理。我一抬起頭……他就站在那兒，寬闊的肩膀，天哪，腳上是工作靴。你什麼時候在市中心的辦公大樓內看過有人穿著真正幹粗活穿的工作靴？於是，我……我第一眼就愛上他了。

「我們的客戶多半是公司行號。」

原來，凱特是要抽菸。她們從大樓後門走出去，到吸菸者的最後一處庇護地：垃圾收集區旁一小塊地方。女孩點了菸，泰莎等著看沉默能創造出什麼奇蹟來。

「他們真的失蹤了嗎？」凱特問。

「很多丹比營造公司的員工連私人旅程也會找我們。」

「嗯，希望你能幫到我。我代表丹比營造公司而來，聽說丹比營造公司的旅行事宜都交由貴公司處理。」

「凱特，現在不是遮掩的時候，請把名聲、飯碗或賈斯汀的婚姻狀況擺在一邊，現在和-圖-書，我們要趕緊趁他們還活著，找到他們一家人。」

「他甩了我，打電話告訴我，他犯了錯。他愛他的妻子，我們之間結束了，要我別再找他。就這樣。我開始等候，想說過幾天他就會打電話或傳簡訊給我，甚至出現在樓下，出現在我面前，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他的差旅安排全都交給祕書處理。我們之間就這樣結束了。我愛他，你知道的，我太傻、太天真，可是……可是我真的愛他。我想，或許他也是愛我的。」

「你認識丹比先生多久了？」

「最後一個問題。」泰莎說：「你說，你們在一起時，賈斯汀沒提過他的家庭，那工作呢？工作上的事，有沒有什麼是他擔心的？包括目前的案子或即將進行的案子？」

泰莎搖搖頭。

泰莎等女孩冷靜下來。「可是，事實並非如此。」

「可以這麼說。我的第一個任務是查出大老闆賈斯汀．丹比現在人在哪裡。你會不會剛好知道他去哪裡旅行或出差？他這個週末好像不在家。」

「他太太知道嗎？他送你手鍊。」

「對。」

「喔。」

女孩忽然打住話語，彷彿意識到自己的殘忍而羞愧起來。一會兒後，才激動地往下說：「他說，我如果這麼放不下，說不定換個工作、換個環境，會比較容易放下。我想，他的意思很清楚了，他在威脅我，若我不放手，他會讓我失業！我大學都還沒畢業，你知道有多難找工作嗎？我需要這份工作。相信我，我很清楚他的意思，所以，我放他走，就這樣。」

凱特搖搖頭。「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美好，記得嗎？這麼說吧，我們不會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聊天上。」

「我一時想不起來。」

「我是企業保安公司的代表，丹比營造公司是我們公司的客戶。丹比一家人昨晚失蹤了，我們正在設法找他們。」

「賈斯汀怎麼形容她？」

「他不喜歡我傳簡訊給他，擔心會被妻子發現。『通常就是這樣被抓到的！』他說。可是，後來……」女孩抬起頭，表情忽然變得堅定。「我就是要讓他被抓到，要讓事情曝光！因為那時我以為——」說到這裡，她用力嚥嚥氣，眼眶濕濡，「我太蠢了，真的好蠢，我竟然以為他會選擇我，以為他老婆發現後，會把他趕出家門，這樣他就會來找我。來找我！」

女孩沒說話，繼續低頭看著灰沉沉的鍵盤，彷彿要對它做深入研究。半晌後，她終於開口：「我們到旁邊說，好嗎？」

「所以，後來就開和圖書始冷卻。你見到他的次數愈來愈少，傳簡訊的次數愈來愈多。」

「他曾叫你飛到外地去找他嗎？」

「可是，賈斯汀沒有？你剛剛說，他這週末可能自己有安排？」

泰莎猜這女孩頂多二十、二十一歲。膚質完美，一雙溫暖的褐色眼眸，還有燦爛的笑容。

渾蛋，她曾這麼認為，不過現在卻覺得難過起來。其實，從很多方面來看，賈斯汀．丹比就是她這樣的女人尋尋覓覓的那種男人——身材健壯、事業有成。結果，看看他那賢慧的老婆得到怎樣的對待。

「他有送你禮物嗎？」

「呃，後來，他遇到了我，覺得人生好像出現奇蹟——」

「他不曾提過她。我們在一起時，只享受獨處的時光，不去想其他人。」

女孩不好意思地又臉紅。「他只說他結婚很久了，她是個好媽媽，他敬重她——」

「五、六次，一開始的時候。」

「不是這樣的！我的意思是，他說……他說我是他的第一次。他不曾背叛過妻子，他不是那種人。可是，我讓他……」

「一條手鍊，Tiffany的，我一直想還給他，可是，呃，我一直沒再見過他。」

「結束了嗎？」

「當然好。」

凱特紅了臉，別過頭。「只有剛開始那一個月，當時什麼都很新鮮。」

「因為你很特別？」

「你們去了哪裡？」

「她有來找過你嗎？」

「看來，你比剩餘還高一級。」

「他妻子發現了，因為我們開始傳簡訊。我的意思是，他經常出差到外地，一週四、五天，又有家庭……我們沒辦法常見面。我常在想，工作狂的他把全部的時間和心力都用在工作上，他的妻小勉強只能得到他工作以外的少少時間，而我得到的更少，是剩餘中的剩餘。我們這樁……外遇……跟我想像得不一樣。」

「我們沒有固定的服務人員，所有同仁都可以服務每位客人，如果你在問的是這個。」

我提到賈斯汀．丹比，她很不安。她不過是個孩子，各方面都還沒成熟到有能力掩飾那種不安和痛苦。

「我不曉得。」

「是的，你是新進員工嗎？」

「你只協助他處理商務旅行嗎？」

「她來過，見到了你，她認為你好年輕，以賈斯汀的泡妞技術，你難逃他的掌心。」

「然後……」

「是嗎？」

「午餐。」凱特低聲說：「從那天的午餐開始。我正要走出大樓，剛好遇見他，他就問我要不要一起吃午餐，我說好，因為這聽起來沒什麼。可是我心裡知道他的意思。我光看著他和圖書就知道。我真的想要他，我甚至告訴自己，我值得擁有他這樣的好男人。我比他的妻小更需要他。」

可是凱特立刻點點頭。「我知道，現在回頭想，那時我真的蠢到連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知道，我以為我很清楚，可是，他就是這麼迷人，而且，他懂得……他能讓我覺得自己很特別。當然，前提是我不去想太多。可是當我們在一起時……」

所以，她轉身，仔細打量這位年輕的客服小姐，然後說：「嗨，凱特，你說你從未正式見過賈斯汀的妻子，那他的女兒呢？」

女孩畏縮了。她並非故意無禮，還沒到那個程度，可是微笑指數往下降了幾度，海軍藍的眼眸也變得銳利，肩膀開始緊縮，身體開始拱起。

「嗯，有幾次。」

泰莎提到賈斯汀的名字時，女孩的臉上依舊掛著笑容，不過燦爛的神情消失了。她回到桌上的電腦螢幕前，敲打鍵盤，說：「我來查查看。請問你的大名？」

「幾次是多少次？」

「那你也沒問過他？比方說，問他為什麼要跟你吃午餐，不找他太太？」

「你知道嗎？離開他，對你比較好。」

凱特起身，繞過桌子，走向雙扇門。她身高大約一百六十五公分，和泰莎差不多，不過身段輕盈婀娜。這家旅行社的男性客戶大概都會聚集在凱薩琳．查普曼身邊吧，所以，泰莎不意外賈斯汀也是其中一個，更不意外他會勝出。充滿男性魅力的完美男人啊。

「我打過電話，三次吧，他甚至還接了我的電話。可是，他以非常堅決的口吻……像是，像是父親般，告訴我，我不該再打擾他。還說，他心意已決，要以家庭為重，說他知道自己很自私，現在要設法彌補他對愛妻所造成的傷害，雖然很可能彌補不了……」

「四季飯店。」她羞紅了臉。「他，呃，我們直接走到櫃檯，要了房間鑰匙，然後上樓。客房服務，他說，我們叫客房服務的餐點。可是，那天根本沒叫。」

「你可以叫我凱特。很高興認識你，泰莎。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想請你先填一下跟旅行文件相關的資料，包括全名、出生日期、常搭乘的航空公司的會員編號、偏愛的飛機座位之類的。如果我們有這些資料，可以更快速地幫你安排旅行事宜。」

「賈斯汀．丹比失蹤了，他的妻子和女兒也不見了。」

「我單身。」

「太好了。」

「喔，拜託。」泰莎一說完這句話，立刻咬著唇，努力不再打岔。永遠都該讓主角自己說話。

「凱薩琳……凱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