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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塔一開始否認、裝迷糊，但隨著馬克拿出愈來愈多的詐騙資料，她的表情轉為震驚。一家不存在的廠商，十六年來提供的假發票。

離贖金交付時間只剩十七個小時。保險公司已經答應付款，但對這起綁架仍持存疑態度。贖金交換人質的條件實在太籠統，丹比一家人的安全根本沒有足夠的保證。

其實，他們此刻最期待的，不是她坦承詐騙公司，而是她願意說出丹比一家人被藏匿的地點，如此，這家人才有可能平安歸來。

「收據啊。這十年來在金神賭場度假村的收據？」

「我在想，我們應該往北移動。外套在新罕布夏州的中部被找到，加上考慮到一行六個人的行蹤要夠隱密，不被警察、當地人等發現，所以，他們應該在新罕布夏州北部地區。如果在波士頓這裡接電話，起碼得三小時才能抵達該地，或許，你們可以把賈斯汀．丹比的iPhone手機帶到我位於新罕布夏州北部的辦公室，在那裡照樣能接電話，但可以更靠近他們藏匿的地點。」

付清十萬美元的醫院帳單。

那過去六年在巴哈馬度假六次呢？

泰莎精神為之一振。她沒想到這主意，但現在有人提出來，她非常贊同。「他們的指示裡沒提到我們或者手機必須出現在什麼地方，」她指出重點：「所以，我們當然可以往北移動。」

為了這一刻，FBI事先只有六個小時準備，但他們幾乎把該做的功課都做齊了。泰莎和韋特打電話給妮可．亞當斯，告訴她，他們跟丹比營造公司的財務長露絲．陳聊過後的新發現，這位財務長立刻就被請到FBI的波士頓分局，跟負責財務金融的探員一起瀏覽帳冊，並解釋她的發現。另一組探員立刻調出安妮塔．班內特的財務資料，包括她的銀行資產、大額的購買行為，當然，還有前往巴哈馬的行程紀錄。妮可說，這些資料其實只是冰山的一小角，不過礙於時間緊迫，他們決定現在就出兵伏擊這位行政營運長。

「可是我們需要答案啊，安妮塔小姐。明天下午三點。我們會繼續下去，直到有答案。」

要是這樣，他們就永遠見不到活著的丹比一家人了。

小兒子的獎學金？

坐在她旁邊的韋特，也附和了她的動作。

而現在，又出現了詐騙的新事證……韋特已經說出了大家最擔心的事：這起綁架案根本不是單純的擄人勒索，而是煙幕彈，為了掩飾主謀的真和_圖_書正動機：安妮塔．班內特想遮掩她過去二十年來不斷從丹比營造公司偷錢的事實。因為賈斯汀發現公司被詐騙了，或許還把這事告訴了妻子麗碧，這代表，他和他的家人必須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他們若遭逢不幸，警方的整個注意力就會放在這家人身上，也就是綁架勒索不成而撕票。安妮塔不是口口聲聲說了嗎？賈斯汀的失蹤跟公司無關，因為他本身很有錢，本來就容易成為歹徒覬覦的目標。

安妮塔抬起頭，正巧看見虛弱的丈夫走過去，登時怔愣。

「你想在丹比家接這通電話？」韋特問霍克斯。

從丹比營造公司詐騙了一千一百二十萬美元，匯到海外帳戶。

安妮塔一開始的反應跟泰莎預想得差不多。學院派的探員比爾扮白臉，對她循循善誘，較年輕的馬克則扮黑臉，將一堆財務資料摔在她面前。安妮塔對這些交易知道多少？她是不是認識這些廠商？她聽過這家公司嗎？二〇〇九年六月十二日，她人在哪裡？她知道這個案子嗎？怎麼會有錢買新車？還有這筆交易是怎麼一回事？二〇一二年，她是不是去過巴哈馬兩次？

安妮塔．班內特被帶進偵訊室，兩名探員比爾．畢克斯拜和馬克．雷維斯可遞上文件給她。安妮塔同意錄影偵訊。他們告訴她該有的權利，讓她了解她在此所說的任何話都會被當成呈堂證供，她隨時可以中斷訊問，要求律師到場。安妮塔同意之後，在文件上簽了名，於是他們開始偵訊。

「什麼？」

「那是給我長子的大學畢業禮物。」

大家都同意的是：現在必須分秒必爭。

小插曲。丹比在巴哈馬有分時度假村？這對警調人員來說可是新消息。不過，過去四十八小時他們能蒐集到的資料有限，所以，漏掉這一點也沒什麼好意外的。

兩位探員出現在走廊，中間是安妮塔的丈夫丹尼爾．寇克立——他妻子離家十五分鐘後，FBI 探員去他家帶走他。現在，他們帶他走過偵訊室，這時，年長的探員比爾剛好打開門，表面上是要去喝點東西。

韋特想了一下，說：「為什麼？」

他們會乖乖匯款的，取得丹比一家的所在位置，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衝去救出人質。

換言之，她有很足夠的動機去謀殺他們。於是，一家三口，就這樣枉死。

不過，安妮塔．班內特上次去巴哈馬，待了十四天。

而且，以綁架勒索來說，交付贖金的過程本來就不一定永遠按照計畫進行，有時m.hｅtｕbooｋ•cｏm•ｃom，即使付了贖金，家財萬貫的肉票還是死亡，這種事情多有所聞，以這起案件來說，有錢肉票當然是指丹比一家人，賈斯汀、麗碧和愛胥琳。明天，下午三點，在警方手忙腳亂的營救過程中，不幸死亡。

「我們喜歡溫暖的天氣，況且，賈斯汀人很好，讓我們使用他的分時度假村。」

他們把安妮塔．班內特留置到午夜十二點，確定她和丈夫的說法始終沒動搖後，妮可．亞當斯親自護送他們返家。其他警調人員繼續坐在會議桌上，但沒人開口。

二〇一〇年，他們就是開著那輛老車去他們位於佛羅里達州的度假公寓。另外，四個月前，又購入馬自達的Miata。馬克．雷維斯可探員繼續問訊。一下子拿出帳單，一下子逼問新買的奢侈品。泰莎心想，這位行政營運長的防衛心似乎愈來愈強了。大概會三緘其口吧，沒想到安妮塔找出自己的應訊節奏，一一回應年輕FBI探員的攻擊。真令人驚豔啊——不只是丹比營造公司每年被詐騙的金額，還有安妮塔花起錢來毫不手軟的消費習慣。她果然很會賺錢，如她一而再再而三跟偵查人員強調的。薪水、獎金、每年的報稅資料。況且，對，她是把錢花在家人身上。豪宅、名車、度假。人家辛苦賺錢，過好日子善待自己，確實是沒什麼好丟臉的。

「橋牌或二十一點？」

「被偷走的一千一百二十萬美元，」馬克開門見山地說：「被綁架失蹤的一家三口。難道你以為我們會這麼算了？」

「這樣做，讓我覺得我們終於能積極做點什麼，而不只是在努力追趕進度。」韋特終於把這些話說出口「從事發到現在，都是綁匪在發號施令，他們叫我們跳，我們就問要跳多高。我不知道這一招會不會有幫助，可是……總是做了什麼吧。我喜歡有做事的感覺。」

「這種操作手法我根本連聽都沒聽過。我管行政，不管財務，我連現在公司的帳務系統都不懂。」

「嗯，照你這麼說……」

「我只是去娛樂娛樂！我不賭博的。在營造業這一行待那麼多年，機運風險我看多了。」

大家面面相覷。

有意思。賈斯汀本人可無法在場親自說明。

「二〇〇八年那輛全新的黑色Lexus。現金購入。」

「同樣地，如果看看我的存款，就會知道我付得起！」

「可是老丹的健康！你們不能偵訊他。他心臟不好，這時候他很累了，需要休息。」

「該死。」她低和_圖_書聲嘟噥。

沒人說出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問題是，他們沒時間了。

「什麼？我不可能做這種事。」

「但最多也只能拖延十分鐘，」泰莎指出重點：「記得指示嗎？三點十一分若沒匯出贖金，丹比家的第一個成員就會被殺……」

她以乞求的眼神看著兩位探員。

一輪又一輪的訊問，對詐騙一事不斷地否認又否認，但對於高額支出則全盤承認。最後，泰莎瞥向妮可，並點了一下頭。妮可一直在等的，就是這個訊號。她拿起電話，撥進隔壁房間。

「可是，萬一他們要看波士頓這裡的活動情況呢？」霍克斯提醒。

調查小組已經等在波士頓分局，包括妮可和霍克斯，以及泰莎和韋特。但他們是坐在偵訊室後方的觀察室——這是警調界的另一種偵訊技巧，強迫嫌犯去面對陌生的偵訊人員，讓她感到疑惑不安。

安妮塔點點頭。她已經換掉早晨時上教堂的那套衣服，現在穿的是深灰色的長褲和紅色的高領毛衣。泰莎心想，此刻的她，看起來變老了，彷彿一天之內憔悴許多。另外，現在的她，看起來也極為謹慎，聽比爾說話時，臉上帶著防衛表情，而且沒立刻滔滔不絕提供她所知道的訊息。

比爾年紀較長，年紀較輕的馬克繫了一條布魯克兄弟品牌的粉紅灰領帶。比爾率先開口，他以一種謙謙紳士的口吻說，很抱歉打擾了安妮塔的家庭生活，非常感謝她願意配合，想必她能諒解事態緊急，大家正分秒必爭，努力確保賈斯汀．丹比一家人能平安歸來。

「問問露絲．陳！支票是她開的，賈斯汀親自簽名的。她可以證實這件事，況且，公司所有人都知道，這又不是什麼祕密。」

三個孩子念大學的費用。

韋特聳聳肩。「丹比家方圓五分鐘的車程內，就有FBI的波士頓分局，有什麼是他們處理不了的？」

「我丈夫剛動完心臟手術，需要好好休養，去那裡度假，對他來說是好事。」

「我們來討論一下明天三點的電話吧。」韋特提議。

晚上十點十五分，安妮塔．班內特被帶去偵訊。他們按照規矩來，由兩名穿著深色衣服的FBI探員到她家，請她隨他們前往FBI的波士頓分局一趟。她沒辦法拒絕，最後只能忐忑地順從，在丈夫臉上親吻一下後，告訴他，沒事的，她很快會回家。

大家同意。

「我的收入很高。同樣地，你們可以去看看我的報稅資料。年薪六十萬美元，送三個孩子上大學，不是問題。」

有科技專長的霍克斯https://www.hetubook.com.com被迫開口：「我在想，明天打到賈斯汀．丹比手機的那通電話，應該會隱藏來電號碼，而且很有可能也是iPhone，因為對方說會利用即時視訊的功能。我們已經請賈斯汀那支手機的電信公司在一旁待命，協助我們透過基地臺三角定位法來追蹤發話來源，但這需要時間，所以，到時我們必須拖延來電者的時間，問他各種問題，比如假裝我們沒搞懂匯款帳號，想要問清楚。」

妮可．亞當斯回來了，站在門口聽著一切。「我不想打草驚蛇。」她說：「這是我們唯一能和他們聯絡的管道，要是我們做出非他們預期的事，就算不是明顯違反他們的指示，恐怕……」她的語氣已經足以讓警告不言而喻。

FBI裡有一群專門調查詐欺犯罪的團隊，裡面的成員都是金融財務方面的專家，對於企業詐騙、洗錢、白領犯罪等瞭若指掌。妮可建議，由他們來主導這場問訊，如此一來，更可以問出丹比營造公司財務狀況的具體細節。此外，如果能讓安妮塔有所戒心，對新的一組調查人員重述她所知的一切時，改變她的陳述重點，他們就更有機會讓她說溜嘴，或者在某些枝微末節的地方自打嘴巴，從而突破心防，全盤托出跟賈斯汀及其家人綁架案有關的細節。

「他……他來這裡做什麼？你們沒說要帶他來！」

她紅了臉，說：「我已經跟兩位警調解釋過這件事了。這個獎學金是賈斯汀主動說要給的，是他決定的，跟我無關。」

「目前是有這樣的打算。」

這段期間，安妮塔換過好幾輛車，還用現金買了豪宅。

泰莎喜歡這點子。不到十五小時，他們就要面對綁匪，以及命懸一線的一家人。包括十五歲的少女愛胥琳。之前那段影片裡，她唸著贖金交付的指示，當唸到死亡威脅時，她臉上的表情……

這時，從雙面玻璃看著一切的泰莎，忽然替安妮塔．班內特難過起來。她甚至覺得有點愧咎，因為把老丹找來是她的主意。可是，她以為這位年長女性會屈服，奇蹟似地招出一切，看來她想錯了。

「或者，我們就依樣畫葫蘆。」泰莎打岔，語氣愈來愈興奮。「他們寄來的影片是近距離拍攝，幾乎沒露出背景，對吧？那我們也可以這麼做啊。我們就從丹比家拿一幅畫來，比如……掛在客廳那幅紅花的大張畫，將它放在你辦公室的牆壁上——」她往韋特瞥一眼，「在那幅畫之前接電話。這樣的背景，對他們來說應該是熟悉的。這樣一來可就有意hｔtｐs://ｍ•ｈeｔｕｂoｏｋ.com•cｏｍ思了，綁匪以為警調人員還舒服地窩在波士頓，但其實我們已經在北方三小時的地方了。」

安妮塔．班內特搖搖頭，說：「可是我真的無法給你們答案。我真的沒偷公司的錢。我甚至不知道公司的錢被偷了。而且，我也不知道賈斯汀發生什麼事。不是我幹的，賈斯汀就像我的家人，我這個人，絕對會保護家人的。你們看看我的財務紀錄就知道，我辛苦工作，就是為了拿錢來照顧我所愛的人。我沒做的事，你們不能硬逼我承認，探員，你們不能硬將一塊白布染成黑色啊。」

當然，萬一這一切都跟那被詐騙的一千一百二十萬美元有關，事情恐怕就不會如此發展。

「看在九百萬美元的份上，他們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受驚嚇。」韋特提出他的看法。

萬一這招不管用，他們還有其他招數可以讓她說出實話。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韋特喃喃地說：「我喜歡。」

這倒是真的。她的存款確實在減少當中。不過，若能發現裡面奇蹟似地出現一千一百二十萬美元，那就太好了。但是話說回來，根據露絲．陳的說法，詐騙贓款五年前都是放在巴哈馬銀行的多個假造的企業帳戶內。一個如此聰明，訓練有素，有辦法不讓自己與不法所得扯上關係的詐騙犯，當然不太可能直接把錢放入自己的銀行帳戶。這些錢，很有可能被挪到某個以假名所開的新帳戶，說不定也是海外帳戶。FBI接下來會去追查贓款下落，可是，這通常需要不少時間，也得靠一些運氣。

「我們會繼續挖的。」終於，妮可的搭檔霍克斯說道：「派一個探員去巴哈馬，看看能否弄到那個去銀行結清戶頭的人的外貌特徵。這是一條新線索，只是需要時間去追查。」

「二〇一一年全新的凱迪拉克Escalade。」

這一刻，不曾相信過任何人的泰莎，相信她了。

到時，丹比營造公司會擦乾眼淚，毅然地營運下去，而安妮塔則順利當上總裁，上任後的第一個重大決定就是開除露絲．陳。從此之後，她坐擁一整間公司，以及她的一千一百二十萬美元的贓款祕密。

「這是買給我丈夫老丹的。他原本那輛開七年了！」

霍克斯皺起來，說：「為什麼不呢？」

「我丈夫和我不喜歡欠債，所以都用現金買。如果看看我的年終獎金，你們就會發現，我這些錢都是合法收入。」

明天，早上八點，他們會在丹比家集合，帶著電話，借他家的一幅畫，在北郡警察分局的辦公室籌設他們自己的視訊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