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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女人跪在屋前花叢中，肩膀與花齊高，頭上戴著寬邊草帽，下巴繫著帽帶，戴著手套，握著花剪。引擎聲停歇後就聽見剪花的聲音。
修車師傅躺在板車上，從千斤頂架著的積架轎車下滑出來。他起身後我才看見他長什麼樣子，他是個胖嘟嘟的南歐人，工作服上繡著「馬里歐」字樣。聽我問起那輛老勞斯萊斯和老太太，他熱心地猛點頭。
「對，我是布萊蕭太太。兩位紳士有何貴幹？我很忙，你們應該看得出來。」她揮舞手中的花剪。「我的玫瑰從來不放心讓別人剪，卻還是會死，可憐的小東西。」遺憾在她的聲音中窸窣作響。
我不讓他說完。「去看看她在不在門房吧。」然後又問布萊蕭太太：「她跟著您多久了？」
艾力克斯萬萬不應該跟桃莉的僱主吵架，我向前一步隔開兩人，把他的身體轉個方向，再一次帶他避開紛爭。
「不是，我姓亞徹，是個私家偵探。」
「布萊蕭太太？」艾力克斯急切地問。
她笑了。「我完全忘掉她了，她只是打工兼差而已，叫什麼來著？莫莉？桃莉？我老是記不住那些女孩的名字。」
「我不認為她以後還會繼續……」
「桃莉。」我把照片拿給她看。「這人是不是桃莉？」
「我只借她用，沒借你用。」
「我想應ｍ•hｅtｕbook.com.ｃｏｍ該是。但她沒提過結婚的事，我要是知道，絕對不會僱她。我坐車出門有一定的計畫，不想搞得那麼複雜。」
她伸出紫色的舌尖，舔了舔皺巴巴的嘴唇。「她沒跟我提過。我向來不鼓勵這些女孩跟我說心事，也許我錯了。」
「我不知道，我得跟她談談。」
「怎麼會做這種怪事。」她說。「我蜜月的時候可不會這樣，我多尊重丈夫啊。不過現在的女孩子和從前不一樣了，是吧？忠誠和尊重對她們而言沒有意義。年輕人，你結婚了沒有？」
「你那個年輕朋友和他太太怎麼了？」
「可是我非見她不可。」
她脫下一隻園藝手套，接過照片，她的指節因關節炎而特別粗大。
「目前幫她開車的女孩你認得嗎？」
「大約兩週吧，新學期是兩週前開始的。」
「我知道在哪裡，但桃莉怎麼辦？」
「她在那所學院唸書？」
「那是她的房子，不是嗎？」
艾力克斯出現了。他快步走彎曲的車道過來，容光煥發。
他氣沖沖開車離開。布萊蕭太太還在整理玫瑰，我客客氣氣請她讓我檢查桃莉的物品，她說這要看桃莉肯不肯。
「她家在哪裡？」
他上車之後，我說：「避一避吧，你會妨礙我。」
「絕對是她沒錯。我在和-圖-書櫃子裡找到了她的東西。」
「不是有個女孩子幫你開車？」
她轉身面向玫瑰，紅色黃色的花在陽光下亮得耀眼。她似乎想把思緒表達完整些，卻找不到說法。我說：
「恐怕我記不得了。我叫她們都只叫名，不帶姓。我兒子知道，問他好了。」
「不曉得名字。布萊蕭太太常換司機，大多都是從學校找來的，她兒子是學院院長，不讓老太太自己開車，她有風溼，腿跛了，好像還撞過一次車。」
「學校遠不遠？」
我打斷馬里歐複雜的說明，拿照片給他看。「是不是這個女孩子？」
「你們夫妻倆有問題」
艾力克斯語氣很急，馬里歐聽了有點不太自在。
「在我看來她們很美。」我向她示好。「其實我和金凱德先生很不想打擾您，可是他太太不見了，我們有理由認為她現在可能受僱於您。」
雖然大批房屋建案和無煙工業在四周蓬勃發展，太平洋角仍保有自己的個性。山麓街綠樹成行，舊時風格不變。早期就來此定居的人家，屋外仍有耐震的榫接木牆，或是活得比幾代園丁還長的樹籬。高大的柏樹將三一一號與路完全隔開，我把車開進敞開的鐵門，艾力克斯也隨後開進來。經過一間綠門綠窗的白色小門房，隨車道轉了個彎，一棟殖民地風格的房子就出和-圖-書現在眼前。
「她現在用哪個姓？」
艾力克斯說：「我們可以在這裡打電話給他。」
「目前為止一無所獲。她離開有可能是小女孩一時耍脾氣，也可能有別的原因，也許有什麼不好的事，都得問她才知道。對了，布萊蕭太太，您有沒有聽她提過一個姓貝格利的人？」
「是個留灰鬍子的大個子。她離開丈夫之前，這人去浪花旅館找過她，有可能是她父親。」
艾力克斯打斷她的喋喋不休。「她現在在哪裡？」
「你會見到她的。先去水手休閒汽車旅館幫咱倆訂個房間，就在大街上，在這裡和浪花旅館之間……」
「他在家嗎？」
「很難說，她一直都同一個樣子，很安靜，腦子裡想什麼不會說出來。」
「我要找的不是她，是那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是我太太。」
「結過。」
「總還是當面談比較好。」
「你沒得到授權，不能進那屋子。」布萊蕭太太說。
「我為什麼不能去？」他像個慣壞了的孩子。
「對，上次就是她陪布萊蕭太太來的，她是新人，我剛說了，布萊蕭太太常換司機，她很有主見，而這些大學女生不太會聽命行事。我個人是一直跟布萊蕭太太處得很好啦……」
「因為我不要你去。桃莉現在有她自己的生活，你也許不樂意，可是無權跳進去
www.hetubook.com.com攪亂。咱們汽車旅館見。」
「山麓街，離這裡不遠，第一個路口向右轉，直走就到。電話簿裡查得到門牌號碼，電話簿就放在那邊桌上，登記的是她兒子的名字，羅伊．布萊蕭。」
「桃莉最近心情如何？」
「你找她幹什麼？」
她笨手笨腳站起身，一邊把幾綹灰髮塞回帽子裡去，一邊朝我們走來。她只不過是個身穿髒網球鞋的老太太，藍色罩衫下的身材如何看不出來，但姿態有種權威感，想必當年曾經美麗，有過風光的日子。她的臉孔已經讓肉和歲月壓垮了，一雙黑眼睛卻還機靈警醒，像你料想不到會出現在廢墟裡的動物或鳥。
「那是我的房子。」
「我去學校找她談談，如果她願意，就帶她回來。」
「但目前由她使用，不是嗎？」
「羅伊在學校。他是那間學院的院長。」
「受僱於我？我除了一對拉丁裔夫妻之外沒僱別的人。我兒子……」她略顯得意，「嚴格控制我的生活預算。」
「真的？這事你查出什麼來了？」她拿花剪朝門房略微指了指。
「他們來這裡度蜜月，她走掉了，他想搞清楚原因。」
「我不確定。今天該做的工作已經做完了，她有可能走路去學校，也有可能在門房。我把門房給那些女孩子住。有時候她們會濫用這項特權，但目前為止這ｈtｔｐs://ｍ.ｈｅｔｕbooｋ.ｃoｍ•cｏm一個還不會。」她嚴厲地看艾力克斯一眼。「希望你出現之後她不會開始亂來。」
「貝格利？」
「布萊蕭太太家在哪裡？」
我謝謝他。他又躺上板車，滑回積架轎車下。牆角有張破書桌，電話在桌上，電話簿在電話下面。我找到了地址：「羅伊．布萊蕭，山麓街三一一號。」
馬里歐抬頭望著修車廠波浪狀的鐵皮屋頂說：「我太太兩年前跟我離婚，我就開始變胖，沒動力維持身材了。」
「對，我僱的女孩子都是那兒來的，除非像去年夏天那樣，我兒子出國，就得請人全職來陪。希望桃莉不會走，她算是個聰明伶俐的。不過就算她離開了，也總有別人代替。等你活到我這把年紀，就會明白，年輕的總會離開年老的……」
「這樣啊。你是那孩子的父親嗎？」
「那是布萊蕭太太，十二年來她那輛勞斯萊斯都是我在保養的，打從買來以後一直都是。現在車還跟她新買的時候一樣好開。」他得意地看著自己那雙沾滿油汙的手，就好像外科醫生回憶一連串困難卻成功的手術。「她找來開車的那些女孩子，有的實在不懂得怎麼好好對待車子。」
「站在這裡就看得見。」
她用那有關節炎的手抓著我手肘輕輕推我轉身，我從樹縫間看見一個小瞭望臺的金屬圓頂。老太太附在我耳邊很八卦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