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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紅色血滴從血池伸展開來，形成長達數吋的一道血痕，朝著北極星的方向而去。

她迅速編織另一條繃帶，一直編到她的手指因酷寒與恐懼而僵硬。黛絲的身軀持續痙攣，她的眼睛緊閉，對阿琳叫她醒來的警告沒有反應。

這般的愛極為致命，即使是對天使而言。

「黛絲瑞兒！」她再度對著無盡的綠茵大聲咆哮。但她沒聽到任何回應。

阿琳仔細審視倒臥在血泊中、她所愛的墮落天使——如果她碰她的^^些鮮血對她，而言會像是毒藥。

「住手！」阿琳狂叫，一隻手連忙伸出去搶黛絲的星箭。

血與血交融則更為痛苦。

只在幾個小時前，阿琳還在想著天使肌膚的純淨，沒有事物能在上面留下痕跡。但她的想法並不完全正確——某些事物能留下永久的傷痕。

阿琳了悟，每個靈魂都應該在跳入愛河前，盡可能地滿足於孤獨，因為我們不知道那個人什麼時候會離開這場愛情。這是最大的矛盾之處：靈魂需要彼此，但他們也需要不去需要彼此。

由此推論，暴風雨的心臟地帶就是她會去的地方。

她的血在碰觸到黛絲瑞兒的血時真的沸騰起來，在她身軀上變成強酸，將皮膚灼傷，她們血液交融的每處地方，都在她的左半側身軀冒出泡沫，醜陋的疤痕在她腿上、身體和頸部如癤瘤般竄起。

「放開我！」黛絲的手指甲撕抓著阿琳的喉嚨，直到它們劃破她的肌膚，阿琳開始流血，阿琳發出如動物般的長嗥。

黛絲大笑的回億在她耳中迴響，讓她從體內溫暖起來；黛絲的影像，親愛、甜美、美麗的黛絲慢慢走過阿琳的眼前。於是她做了不可思議的事。

阿琳的預感如此強烈，她扭擰著雙手，在衝向www.hetubook.com.com天際前重新繞著馬廄打轉；她記起她們對彼此吐出的憤怒字眼，她為向黛絲所說的和所做的深感懊悔，那些沒有一樣是出自於愛。

除了托斯卡尼月亮的冰冷銀光外，唯一照耀過敞開之門的光芒是來自阿琳的羽翼，它們在還沒睡著的動物身上投下柔和的乳白色熾熱光暈：馬匹嘶鳴，雞隻在圍欄裡咯咯咯地叫個不停；乳牛躺在散發麝香的乾草上，乳|房因飽含牛奶而腫脹。

阿琳咬緊牙關，幾乎因痛苦而瘋狂；她將星箭從黛絲手中搶過來。

這些繃帶發揮不了多大作用。黛絲的傷口需要其他天使插手治療。她們需要葛碧的幫助，葛碧會憤怒異常——但她是葛碧，因此無論如何她都會幫忙。黛絲的翅膀是無法恢復原狀了，但也許哪天她仍舊能飛。

阿琳往上高飛，瘋狂掃視地面，尋找她愛人血液的另一處痕跡。她恐慌地繞著圈圈，遍尋穀倉的每一吋，像雲雀般衝來衝去，但什麼也沒找到。

在西方，暴風雲越過天際，形成一道骯髒的簾幕。阿琳希望黛絲沒有往那個方向去。雨的每樣事物——它的氣味、在地勢上形成的效果，以及淨化作用——都會使得阿琳失去黛絲的任何蹤跡。

阿琳打平雙翼。她專注在增加速度上。亂流搖撼著她。她的身軀左右上下搖晃，直到她渾身濕透、顫抖，吐著雨水。

「妳回來了。」她的聲音宛如山間的空氣般稀薄柔弱。

但即使是這點也無法阻止阿琳。她得讓黛絲明白她並非單獨一人，還有人深愛著她。

在那兒。

她單獨一人她單獨一人。

阿琳迅速往下飛，風呼嘯過她的耳際。她降落在黛絲前方幾沢外的淡灰色圚石上。她的翅www.hetubook.com.com膀在她前面投下一圈光芒，溫柔地將黛絲的身軀包納在一個涼爽明亮的光暈內。現在她看得比較清楚了：星箭劃破了惡魔的左邊羽翼。它沒有完全切斷它，但那隻原本強而有力的紅銅翅膀，現在只靠著最薄的一束純淨纖維聯繫著才沒有斷掉。

乾草上有血——閃閃發光的紅色血池。

當她的翅膀底端劃過一堆濕透的乾草時，她瞬間凝止。

黛絲看起來像她快死了——但天使不會死。她的翅膀以怪異的姿態在她身軀兩側拍打。血液從羽翼上淌流而出，在她身下的岩石上形成血池。她單獨一人她單獨一人。

「我愛妳，我永遠不會愛上別人。我能向我們的愛致敬的最好方式是現在離開，為我們分享的這個愛、我所相信的這個愛繼續奮鬥不懈。我希望妳能在未來找到妳要找的東西。」

阿琳體內閃過一陣狂怒——她會殺了做這件事的人。然後她看著黛絲蒼白的臉，眼睛幾乎是閉上的，抬起來盯著她。

直到她讓翅膀載著自己往外飛，抵達穀倉遠處。

轉瞬間，黛絲將星箭轉向她。「別靠過來，」她虛弱地說。「妳知道如果妳碰我的話，會發生什麼事。」

「喔，黛絲瑞兒。」阿琳的雙手摀住她的心。「妳這樣傷口會無法痊癒。」

而黛絲也許就是這麼打算的。

隨後她恍然大悟。

她趴在惡魔的大腿上啜泣。她需要幫助，但在她承受重傷和摧殘的狀態下，她無法載著黛絲遠行，何況，這樣做又能帶來什麼好處？

但之後，在一棵垂柳附近，她再度找到她愛人的路徑。

「別這樣說。」阿琳跪了下來，爬到黛絲躺著的地面。「妳怎麼會用星箭做這種事？妳和惡鬼阿撒瀉勒交換來的嗎和*圖*書？他怎麼肯！」

「黛絲瑞兒，不！」

「黛絲瑞兒！」

她撕開擠奶女工長洋裝的裙子，用牙齒將脆弱的布料扯裂成條狀。她想著，這永遠行不通的。她拉扯著布料，將它編織成簡陋的繃帶，然後小心翼翼地包紮住黛絲噴出鮮血的左邊翅膀。

「住嘴！妳已經失血過多了。」

阿琳飛得離地面很近，尋找細微痕跡。她在幾個地方看見點點鮮血滴落在長草的葉片上，但之後她再度失去一切蹤跡。阿琳在飛越一道溪床後，於某處，血跡完全消失；她悲慟地啼哭，感覺失去了所有。

一道流星以明亮的弧線舞過天際。北方——那正是阿琳得飛去尋找丹尼爾和露欣達的方向。當她從巖石上站起身，她的頸子不斷悸動。儘管傷痕累累，她的翅膀卻感覺純潔而有力，她用力伸展羽翼，高高飛去。

阿琳仍不肯放手。

「當需要夠強烈時，他就肯和妳交換。倘若我不能擁有妳，我什麼都不要。」當黛絲將星箭往下剌。劃過她已經飽受凌遲的翅膀時，她扭曲著臉。它發出一種像肌肉被扯裂的聲音，但它沒有完全切斷那隻翅膀。「這比妳想像的還要困難。」

阿琳的嘴唇顫抖。「我辦得到。我會治好妳。」

太陽已然西下。

在阿琳盡可能地將黛絲的羽翼包紮妥當之後，她才想到要低頭檢査自己的身體。那簡直不忍卒睹。

「不要動！」阿琳試圖不去理會強酸造成的灼傷，轉而專注於其他事物上；現在唯一要緊的是替黛絲止血，她捧著兩隻軟弱無力的翅膀，不知道該怎麼做。

這時她看見黛絲，仰躺在義大利北部多羅邁特山脈的山腳，一處石頭岬角的邊緣，這裡，離阿琳首度感覺到有事不對勁的地方不遠。

但路西法會親自和_圖_書來此將黛絲拖回地獄嗎？阿琳從未見過她的愛人與她主人面對面的情況，儘管這類想像在她腦海中縈繞不去。如果她發現路西法正在傷害黛絲，阿琳不知道自己將怎麼做。她幾乎無法按捺體內逐漸高漲的憤怒。

牠們也感覺到出事了。

「我正是這麼打算。我需要能記得妳的印記。」

阿琳的呼吸在她面前形成白霧。她看著它們消失在嚴寒的空氣中。她想要尖叫，想要阻止每樣消失的事物。

那是什麼？

她脖子上的傷口痛得像在灼燒。她身體左側的洋裝撕扯成了碎片。她的皮膚烙印著血液形成漩渦狀的斑駁痕跡，還有銀色的膿，和剝落成薄片的肌肉組織。她沒有東西可以包紮自己的傷口，她已將所有布料拿來包紮黛絲。

她不能責怪任何人。這種最難痊癒的傷口是自戕來的。

只有一種生物能夠捕獵強壯有力的惡魔。在她最黑暗的想像裡，阿琳可以看見路西法，看見他眼中的層層白膜，以及他那蔓生著濃密黑髮的龐大翅膀。

她猛然衝向黛絲，把自己拋到惡魔身上，努力想抓住星箭，在黛絲瑞兒的鮮血燒灼她時痛苦地哀嚎，惡魔的血液滴在天使的肌膚上時，會產生這類獨特的折磨，宛如一千支鈍劍插|進她的靈魂。

鮮血滴濺成二十碼長的河流——血跡變寬，飛濺得很遠，彷彿是從新傷口流下來的。難道有敵人在追獵黛絲，在她逃走時仍在傷害她？阿琳加速飛行，絕望地想介入黛絲和任何膽敢傷害她的邪惡之間。

星箭也能這麼做——如果它沒殺害那位天使的話。

「妳只會讓情況更糟！」黛絲尖叫。

黛絲在飛翔。但她發生了什麼事？

不。她阻止自己。

穀倉空空蕩蕩。

阿琳跪了下來。她的羽翼發出白色光ｈｅｔuｂｏｏｋ.ｃｏｍ•cｏm芒，照亮嚇壞的動物，牠們全都圓睜著眼，瑟縮在畜舍後方的角落。

在那兒，就在空曠的門廊外，她瞥見一小灘滲透入青草的血跡。她更靠近看，在上方盤旋。她想碰它，但是——

也許黛絲是對的：當愛人之一心碎時，不管另一個如何急切地想要幫助她，都無法治癒其痛苦。

「我得走了，」她對著黛絲耳語，黛絲的呼吸變得淺薄而吃力。「我會找人來幫妳。會有人來照顧妳的。

「現在看看妳做的好事。」黛絲的嘴唇因流血過多而變成藍色，自虐般的狂笑突顯她的巨大痛苦。「甚至連我的血對妳來說都是種詛咒，妳的對我而言也是，就像——」在這時她的聲音愈變愈小，眼神開始渙散，「就像他們總是說的那樣。」

惡魔用右手握住星箭，再度將它拉近傷口，彷彿試圖從她身軀切斷那隻金色的翅膀。但她的手指顫抖得太厲害，因此星箭只是輕輕劃過翅膀的其他地方，從肌肉最厚的中心噴出汨汨鮮血。直到那時她似乎才察覺阿琳的存在。

一滴淚滑下阿琳的臉頰。「情人節快樂，我唯一的愛。」

阿琳變得瘋狂——黛絲在哪裡？她在穀倉內踱步、尋找線索，但只找到她倆打鬥的痕跡。傾倒一地的木桶。她們扭打的泥濘乾草上出現的處處磨損，倘若她閉上眼睛，仍可以看見她想要看見的黛絲，微笑著，雙頰發出明亮的酡紅。

路西法能留下他的刺青墨印。

黛絲為什麼會有星箭？

還有混合——

黛絲全身抽搐，但她仔細端詳著在岩石上的一隻手，盡力抬高頭，剛好可以深深望入阿琳的雙眸。「妳讓我心碎，阿琳。妳不會是那個治癒我的人。」

阿琳停在她上方百呎的高空處，但她絕對不會看錯黛絲手裡發出黯淡銀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