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好巧不巧,我們附近一個人影也沒有,沒有旁觀者來攪局。
其實我的意圖再簡單不過,那就是讓自己處在一個夏洛克.福爾摩斯絕對找不到的地方,哪怕有老牧羊犬雷金納德的協助,在我要執行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時,也萬萬不可能妨礙到我。那個任務便是到倫敦東區,希望自己可以找到那個下巴長著硬毛、長得像蟾蜍的老婦人,也就是將德坎普公爵夫人誘騙進地下鐵站的犯人。
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答案,不知如何竟然讓他放下對我的戒心。他帶著近似微笑的表情聳聳肩,接著安靜地等我將臉弄髒,稍微偽裝,將早已綁成包包頭的髮型藏在他的圓頂禮帽中。幸運的是,我的胸衣剛好領口較低,很輕易就能用他的夾克蓋過去。
然而馬車都還沒到賽波坦馬廄街,我已經發現自己的計畫可能會面臨的難題。如果我的車夫隸屬於較大的馬車公司,我要怎麼預期自己能夠交涉成功?為了計畫順利,我又該賄賂多少人呢?我簡直無法思考,這一切似乎又變得無望而混沌了起來。吉普賽女www.hetubook.com.com人口中的烏鴉,彷彿站在我的肩上施加了隱形的重量。我又再次激怒了夏洛克。母親留下的訊息緊貼著我的胸口,在我的想像裡,它們就像是火燒般銘刻進心裡,不過眼下找到德坎普公爵夫人才是當務之急,其他的都可以等等。
他終於無奈地翻了個白眼,然後表示投降。「好吧,就當我是傻子被妳騙一次吧。我只要求妳一件事,在紙上寫下我的名字跟門牌號碼,然後放在馬車裡。如果有不測發生,至少有人可以把我的馬跟馬車送回來。」
他幫我爬上駕駛座(儘管我不需要幫助,但我仍然沒有拒絕這樣彬彬有禮的行為),接著幫我關上小門,遮住我的裙子。最後,他把馬鞭與韁繩交到我手上,替我將馬匹帶出馬廄,對我說:「保重。」
就那麼巧,儘管我很不想承認,不過在我稍早的冒險旅途中,確實與這名有趣的人物打過交道——就在當初帶我來到倫敦的那輛火車上。當時她戴了一頂超醜的舊式女帽——雖說倫敦可能有hetubook.com.com數百甚至上千的醜老太婆戴著這種像木耳一般向外張開的醜頭飾,但是恰巧經手舊衣生意的又能有幾個呢?更別說我已經領教過卡爾亨太太恣意妄為又粗魯的行事作風,這讓我直覺就是她拐騙了德坎普公爵夫人。
「沒錯。」
噢、噢,我的智慧星!
車夫的聲音瞬間高了八度。「您能再說一次嗎?」
漢森馬車的駕駛需要站在高處,由穿過馬車頂部圓環的韁繩來控制馬匹,至於用來保護腿部以及收取車費的活動式翼板,則是透過手柄控制。話說回來,我還真的沒有看過漢森馬車的車夫爬上爬下……
我透過車頂的窗戶,塞了張一鎊的鈔票給他。「帶我到你放馬跟馬車的地方去吧。不用擔心,這筆交易我不會讓你吃虧的。」
馬蹄開始噠噠作響,我就這樣出發,駛向倫敦的街道。
我也必須承認,有了絕佳的理由可以推遲自己面對這些事情的時間,讓我有一種罪惡的慶幸之感。因為即便在這短短的時間裡,我對於母親失蹤一事的看法也有了轉變。不再急於一時地閱讀那和_圖_書些訊息,我想要再等一等,讓我的盼望能夠多存活一點時間。
事情如果這麼簡單就好了。我花了好幾分鐘來說服這位車夫,倒也不是因為經濟方面的問題——畢竟只要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我都很樂意給他多一點,壞就壞在這名車夫是特別老實的人,擔心我是不是要拿他的馬車做不法用途。我再三向他保證自己的意圖並非不軌也無不法,我也會小心使用這些物品,並在黃昏時將馬兒與馬車都完好歸還給他。
我當然樂意照辦,馬上從懷裡掏出紙筆,寫下他的名字和地址。
車夫問我:「妳的名字呢?小姐。」
這個老太婆不可能獨自一人完成全部的惡行,我也知道她交的朋友都是什麼德性,也很確定有幾個惡棍會在貝克街的地鐵站等著接應她。儘管我對於如何與卡爾亨太太對峙一點想法也沒有,我還是用盡自己最真誠的語氣告訴車夫,我想要借他的馬車來做一點替天行道的差事。
我一邊跨出馬車,一邊對車夫說:「好極了,你的馬車是自營的吧?」
終於站在我前面,車夫的嘴巴像試和_圖_書圖呼吸的魚,一樣來回開合了幾次,終於說出:「生意好的時候,可以賺三鎊。」
車夫透過馬車頂上的滑動式天窗問道:「上哪兒去呢,小姐?」這款雙輪馬車,或更確切地說漢森雙輪馬車,是在幾年前由漢森先生發明。這款聰明的設計將車夫的座位移動到了車輛後方的頂部,讓乘客能夠在途中飽覽周圍景色,從此無須整路乾瞪著有礙觀瞻的車夫臀部。因此,好天氣的時候,這款通風的交通工具十分受到大眾歡迎。
車夫依然坐在高高的駕駛座上。我對他說:「下來吧,好心的先生。」
就像我大部分大膽(甚至無厘頭)的點子一樣,這瞬間,我突然靈光乍現。
我將一張十鎊的鈔票塞到還沒回過神來的車夫手裡。「拿去吧。」
這恰巧提醒了我要把手上的婚戒拔下來,然後丟進假髮的凹洞裡。至於這位好心男士的提問,我則用略微輕浮的口吻回答道:「我的老天爺,突然這樣問我還真不記得,我的名字太多了。」
正當我思來想去的時候,車夫已經駛過了賽波坦馬廄街,轉了幾個彎,接著來到一棟非常https://m.hetubook.com.com樸實的房屋後面,把馬車停進屋後的小馬廄裡。
在我的理想中,那些訊息或許還留有一點母愛的關懷或情感給我。但我不准自己的思緒將這些想法化為文字,我也意識到這或許是最後的機會了。太過令人失望的結局會讓我心碎的。因此我變得有點懦弱,寧願讓面對現實的時刻晚一點到來。
車夫提問之後,我立刻給出了答案。「帶我到你的馬廄去吧。」
「今天借用你的馬、馬車,然後再跟你租身上的帽子與夾克,我會給你十鎊。」雖然我一直對自己發誓,自己不會喬裝成男性,但我很快地說服自己,嚴格說起來這也不是真的扮男裝,因為我沒有要換成褲裝。我身體的下半部是不會被看見的,在車夫座位旁有兩扇小小的門,司機就像坐在一個水桶裡,是個封閉的環境。
那個老婦人,我大概有七成的把握會是經營卡爾亨舊衣店的老闆娘,卡爾亨太太。
我粗手粗腳地將帽子與假髮摘下,將它們扔在旁邊的一捆稻草上。車夫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倒抽了一口氣,但我實在顧不上他的感受了。「你一天通常可以賺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