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因美食和經濟能力而腦滿腸肥的夏魯，用他的肚子壓的是怎麼樣一個美女呢？——廣田心裡想像著。

「老實跟你說，我從東京帶來的預算只有三億圓而已。在這個預算的範圍內，我到底能買到幾幅？」

夏魯頗為滿足地吐著雪茄的紫煙說。

為夏魯帶話的東，想說的話都說盡了。廣田喝完咖啡就從西裝口袋裡取出一張支票來。

「不，我這樣就够了。」

「我希望這樣辦理。……那我就把我所收藏的住村大師的初期作品全部讓給你們這家百貨公司吧。作品由明信片大的東西到四十號巨幅的畫，共有十二幅，我就全部讓給你們好了。這些都是住村大師初期憂鬱時代的作品，你們可以分別出售。我倒希望如此，最好不要賣給同一個人。道樣能使更多的收藏家得到滿足，不是嗎？而且，唯有這樣，你們的售價才能提高。你們的百貨公司以加倍的價碼出售，我也不會表示抗議，這是應該的。」

夏魯站起來就和廣田緊緊握了手。像他這麼有風度的畫商不是很難見到嗎？

廣田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來。冒失地說出昨晚的事情而把剛完成的交易砸掉，這不就慘了嗎？

夏魯心情極其愉快似地大聲笑道。他那絲質襯衫下的肥胖肚子波浪似地晃動著。

「龐勃斯」畫廊的東來到飯店房間時，看到廣田正在吃著當做早餐的法國麵包。

東以阿諛的表情望著廣田說。在東的帶領下來到靠近香榭麗斯道的龐勃https://www.hetubook.com.com斯畫廊，附近一帶都是一些高級店舖。

「不管怎樣，等你用過早餐，我們就一起去找夏魯吧。他希望把他所有的畫在今天之內就統統讓你看，然後談細節問題。他雖然愛畫如命，同時更是個非常出色的生意人。他是個從小就受過薰陶，徹底了解繪畫是一門大生意的人。因為是大生意，所以他格外重視自己的鑑賞眼光。唯有具備真正的鑑賞眼光的畫商，才有辦法在前途尙未可卜的情形下就蒐集傑作。這樣的傑作的經濟價值可以說不亞於鑽石或金條哩。他現在要把這些東西賣給你們這家百貨公司。夏魯雖然是個鐵石心腸的人，這時候他還是有些感傷的。住村大師是由夏魯發掘的名畫家，然而，人已撒手西歸，這時候把他生前初期的傑作送回故國——夏魯有這樣的想法。也就是說，為大師安排衣錦還鄉的場面。所以，你可以說有機會的。這當中，美國曾經來過一位畫商，表示願意一次收購夏魯所收藏的十幾幅住村大師的初期作品，而夏魯並沒有答應。這些畫擺著，價格一定會繼續上漲的。何況住村大師已去世，沒有一個收藏家會願意出讓他的作品。然而，夏魯卻有他的感傷。你們這家百貨公司有意為故住村大師開一次大型遺作展覽會，更把其中的一部分作品當場拍賣……這麼一來，他就在文化領域裡有所貢獻了。相信你們在預算方面不會太小hetubook.com.com器吧。」

「你要不要吃有火腿蛋的美國式早餐呢？法國式早餐只有咖啡和麵包，你覺得不够吧？」

廣田說的話絕不是客套，而是由衷之言。他覺得自己看到龐勃斯畫廊真正的實力了。美國的有錢人特地來採購，這應該不是假話才對。

「真沒想到……住村大師在初期的蒙帕拿時代有這麼多創作。這些作品都是第一流的嘛。」

「你不要調侃我好不好？我並沒有和什麼人比賽的意思哩。不過，說句老實話，那位模特兒小姐實在太棒了。她好像受到蒂蒂夫人的催眠術似的……。或許這句話不值得自傲，我在東京是很少玩女人的哩。」

今早的東倒有著生意人的風度。昨晚那怪僻的態度已全然不見了。

夏魯拍兩下手掌時，一位穿著黑色晚禮服、胸前掛著起碼有五克拉以上的鑽石項鍊的美女出現了。由於她的一頭金髮梳得高高的、還帶著眼角翹起的墨鏡，所以廣田一下子不敢認出來，但這不是很像昨晚那個模特兒嗎？

這些作品除了大部分刊載於「龐勃斯畫廊」印發的宣傳刊物上外，另有一些是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傑作。

廣田這晚在巴黎最高級的餐廳接受了夏魯夫妻的晚餐招待。

廣田深怕由於冒失而得罪人，所以以必恭必敬的口氣問道。

「夏魯收藏的都是世界性的一流名畫。這當中，住村大師的初期作品在價值上也不會輸給畢卡索的——所以，內容方面你大可以放心和_圖_書。夏魯交代過我要好好招待你，所以你是很有希望的。今天讓你看完畫之後，他好像準備讓你和他夫人見面的樣子。他肯帶夫人出來陪客人吃飯，表示這筆生意已經是敲定了。夏魯這個人看起來磊落，實際上並不隨和哩……他不會輕易把夫人帶出來的。這位夫人既年輕又漂亮哪。」

「有關這些作品的事情，住村大師在晚年執筆的自傳中都有詳細的敘述。所以，世上許多人都想目睹傑作，或者是企圖擁為己有哩。」

廣田覺得有些目眩，呼吸都變得急促。這怎麼可能呢？——他心裡想著。如果是同一個人，難道夏魯是在知情之下，讓她為廣田奉獻肉體的？

在廣田發楞的同時，夏魯夫人卻以悠然的態度用長隻象牙煙嘴點燃起紙煙來。

廣田用手帕揩了一下額頭。

「我想，你應該不可能見到我太太才對。我家在布羅紐森林附近，而她平時幾乎是足不出門的。她今天出來，純粹是為了招待你哩。她以前是個攝影模特兒，一些服裝雜誌的封面常使用她的照片，所以你才有這樣的印象的吧？其實，我當時讓她那樣做是非常不對的。美麗的東西不應該暴露在大眾的眼前，要由個人獨佔才對。……她掛在胸前的鑽石也是同樣。這是真貨哩。這顆鑽石名字叫做『非洲之夢』，我買給太太的東西一定是最好的……」

夏魯連連以流暢的日語發問。廣田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噤默不做聲，這時住村大師的初期作品一幅和圖書一幅被搬進來。

翌日，廣田在靠近艾菲爾鐵塔的一家高級飯店的房間裡睡醒。他為自己睡到這麼晚而感到吃驚。

「請問……我認為我好像見過尊夫人……這會不會是我的錯覺呢？」

「你應該肚子很餓才對吧。你昨晚不是來過一場激戰嗎？蒂蒂夫人在稱讚你哪。她說你和二十歲時的住村大師比起來，一點沒有遜色哩。」

「你覺得巴黎的夜晚怎麼樣？昨晚有沒有充分享受蒙帕拿的情調呢？那個地方古色蒼然的氣氛不錯吧？蒂蒂夫人為你介紹的模特兒如何呢？」

想到這麼大的買賣——而且利潤起碼會有一倍以上——竟如此順利地完成，廣田心裡有些飄飄然了。

夏魯看透廣田的心思似地說。

「這是瑞士銀行的支票。我們準備的外滙額度有三億圓，你就請夏魯先生為我們選出能以這個金額買到的一些作品吧。我只要能把住村大師的作品帶回日本，就心滿意足了。還希望你多多幫忙哩。」

也不知道是不是由於東為他租來的晚禮服穿不慣，還是夏魯夫人始終和裸裎的模特兒重疊在一起的緣故，廣田雖然喝了不少名牌香檳酒，卻一點沒有醉意。

「這一點我們絕對接受你的條件。我們的銷售對象將以個人收藏家為限。如果有必要，你把這一條寫在合約上也可以。」

繪畫的買賣進行得出乎意料地順利，當中還有夏魯夫人的出現——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場夢呢？

「嗬？……你在哪兒見過的呢？」夏魯露著淘氣的表情m.hetubook.com.com反問道。

「喜歡繪畫的人都是兄弟——不是嗎？廣田先生，待會兒你見見我太太吧。她也是我秘藏的珍品，但，為了你的緣故，我倒不惜披露一下哩。到時候你就好好鑑賞吧。」

「這……」

「夏魯先生，我非常感激你讓我達成使命。撇開生意的事情不談，你真是一位可敬可佩的人呢。」

踏著厚厚的地毯進到裡頭的特別室時，夏魯笑容可掬地出來迎接廣田。

「她抽的是日本香煙。我太太最喜歡用日本的東西。我們夫妻可以說是非常親日哩。」

「這裡不是東京，你大可以找美麗的女神盡情狂歡。和美女狂歡後，你才能了解什麼才是好畫的。」

「這……直到最近，我並沒有將住村大師的畫出譲的意思。可是我這個想法現在有些變了。尤其住村大師於兩個月前逝世後，我有了把他的畫送回日本的想法。凱撒的東西應該歸凱撒——話不是這麼說嗎？我並不是在喊文化交流之類的大口號。我只是希望這些作品能由真正喜愛畫的人來收藏而已。因此，我這次出讓大師的畫倒有一個條件。這就是說，這些畫不能賣給美術館之類以供大眾觀賞為目的的地方。住村大師是一位天才。天才的畫應該由認同這個價值的人付出相當的代價，由自己獨佔才對。這是我對繪畫的哲學。聽說，你們這家百貨公司出售這些畫時，準備採取拍賣方式。我認為這是最理想的方法。儘管買畫的人存的是投資的念頭，但這才是對天才應有的對待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