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控制

作者:吉莉安.弗琳
控制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一部分 男孩失去女孩 尼克.鄧恩 事發當晚

第一部分 男孩失去女孩

尼克.鄧恩 事發當晚

「太好了,謝謝你。」她說,「嗯,好吧,我想先請問一些討人厭的問題,先解決一些讓人不高興的事情。如果你太太真的遭到綁架——這點我們還不確定,但是如果碰到這種狀況的話——我們希望逮捕那個傢伙,當我們捉到他的時候,我們希望一舉將他定罪,讓他無路可逃,沒有狡辯的餘地。」
正要走回訪談室的時候,我聽到我老爸的聲音。有些時候,當我感到特別羞愧之時,我耳邊便浮現他的聲音。但這回果真是我老爸再講話,他果真在此。『賤人、賤人、賤人,』他的話語噗噗啪啪,好像某種從惡臭泥沼中冒出來的東西。我這個失智的老爸,習於衝著所有惹他生氣的女人大罵『賤人、賤人、賤人,』就連那些稍微令他不悅的女人也逃不了。我盯著會議室一瞧,看到他坐在裡面一張靠牆的長椅上。他曾經是個英挺的男子,個性激烈,下巴有個凹痕。『嚇人的夢幻帥哥,』我阿姨曾經這麼形容他。這會兒他坐著低頭喃喃自語,金色的頭髮亂七八糟,褲子沾了泥巴,兩隻手臂有刮傷,好像先前奮力爬過荊棘樹叢,一道口水沿著下巴閃閃發光,好像蝸牛爬過的痕跡。他伸一伸、拉一拉手臂尚未退化的肌肉,一個神情緊張的女警坐在他旁邊,嘴唇生氣地噘起,試圖不理他:『賤人、賤人、賤人,我跟妳說啊,賤人。』
『賤人、賤人、賤人。』
「我不知道——」
兩位警探互相看看:『人格心理測驗?』
「從什麼時候就失蹤?」
「不管由誰負責,麻煩請他過來聽電話,尼克,拜託。」
「她幫青少年和女性雜誌寫這些東西,」我說。「你知道的,『妳是不是善妒的那一型?做一做我們的測驗,妳就會知道答案!男孩子是不是覺得妳太咄咄逼人?做一做我們的測驗,妳就會知道答案!』」
這是我第十一個謊言。愛咪今天確實粗魯到讓我想要傷害她,最起碼有些時候想要動手。我特指「今天」的愛咪,今天的她,和當初我愛上的那個女人,幾乎是不一樣的兩個人。我們的感情由濃轉淡,好像走向和童話故事相反的結局。過去短短幾年之中,以前那個開懷大笑、輕鬆自在的愛咪,簡直像是褪下昔日的自己,把層層表皮和靈魂留置在地板上,從中走出一個尖酸刻薄、暴躁易怒的女子。我老婆不再是我老婆,而是一個刺鐵絲條纏繞而成的繩結,她向我挑戰,看我敢不敢動手解開,但是我的手指笨拙、麻木、緊張兮兮,根本無法勝任。我這十隻鄉巴佬的手指未經調|教,只能做些粗簡的工作,怎麼可能解開精細、危險的『愛咪謎團?』當我舉起鮮血淋淋的手指之時,她嘆一口氣,悄悄翻開她心中那本詳載我每項缺陷的筆記簿,永遠不忘寫下我的過失、弱點、以及不盡人意之處。我以前那個愛咪啊,她趣味橫生,幽默風趣,她讓我開懷大笑,我他媽的已經忘了那種感覺。她也笑口常開,她笑得開懷,笑聲從喉嚨深處那個手指狀的凹口傳出來,那是最為悅耳的笑聲。她好像發放一把鳥食一樣拋開心頭的委屈:原本握在手中,下一刻便煙消雲散。
「你們找不到愛咪?」
「你在微笑。」
「該死的,趕快告訴我。」
「尼克,我們非常重視這個狀況,」邦妮說。「化驗室的那些傢伙正在你家四處採證,他們會提供訊息讓我們繼續追蹤。就目前而言,你告訴我們愈多關於你太太的事情,對我們愈有幫助。她是一個怎樣的人?」
在密蘇里嘛……老天爺啊,我不知道。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真的不知道。『你真是個大混蛋,』我心想。我們在這裡已經住了兩年,剛開始的幾個月,一群群朋友相約碰面,表達歡迎之意,忙亂應酬了幾個月之後,愛咪卻沒有交到任何固定見面的朋友。她的生活中只有我老媽和我——這會兒我老媽已經過世,而我們一說起話來,多半不是跟對方抬槓,就是反駁對方。搬回來一年之後,我曾經虛情假意地問她:「鄧恩太太,妳喜不喜歡北卡賽基啊?」「你的意思是新卡賽基?」她回答。我拒絕問她所謂的「新卡賽基」是什麼意思,但我知道那是一種侮辱。
「我知道,小戈。」
「你不知道你太太的血型?」
「嗯,啊,我不知道。」
兩位警探和我閒聊國慶日的煙火、天氣等等,在此同時,他們檢測我的雙手有沒有殘餘的彈藥,而且拿著棉花棒輕輕抹m.hetubook.com.com一下我的口腔內部。假裝一切正常,我默默告訴自己,好像正在看牙醫。
我呆呆地點點頭。我不太清楚她的意思,但是我想要盡量擺出全力配合的模樣。「你們需要什麼都行。」
「謝謝你,尼克,我真的非常感激,有些傢伙故意刁難,只是因為他們可以故意刁難。」
「我不想引起他們驚慌,」我說,「如果過一小時還是沒有她的消息,我再打電話。」
「我——我太太失蹤了。我整個晚上幾乎待在這裡。」
「這只是一些明智的例行程序,」吉爾賓繼續說。「我們試圖面面俱到:檢查你的雙手、採集你的口腔黏膜樣本,如果我們也能看看你的車子……」
「當然。」
「你們需要什麼都行。」
「我們不想讓你大為驚慌,」吉爾賓說。「我們只是想要面面俱到。」
我剛好相反。拜我老爸之賜,我的童年縈繞著沒有說出口的責難;他是那種鬼鬼祟祟、伺機找事情發火的男人。小戈因而變得自我防衛機制超強,絕不承受莫須有的罪名,我則因而變成一個唯唯諾諾、不經思考就服從權威的馬屁精。老媽,老爸,老師:先生、或是女士,『您怎樣方便,我就怎麼做。』我渴望不斷贏得別人的認同。「為了讓大家相信你是好人,你簡直不惜說謊、騙人、偷竊——他媽的,你甚至願意殺人,」小戈曾經這麼說。我們當時在Yonah Schimmel排隊購買薯蓉餡餅,離小戈以前在紐約的公寓不遠——我記得這些細節,你就曉得我對於那一刻是多麼銘記在心——我忽然失去胃口,因為她說的百分之百正確,而我始終不自覺。就連她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我心裡也想著:『我絕對不會忘記這一點,我將永遠牢牢記住這一刻。』
打電話通知艾略特夫婦之後,一切變得正式。這樁緊急事件——愛咪失蹤了——迅速傳播到外界。
「真有意思,我很喜歡那些測驗,」邦妮說。「我不曉得真有這種行業。撰寫測驗,嗯,好像那是個事業。」
「不、不,尼克,」吉爾賓插嘴,他拉了一張椅子到桌邊,把椅子倒轉,椅背貼著桌緣。我心想,警察真的這麼做嗎?說不定某個聰明的演員這麼做,然後警察跟著模仿,因為他們看到演員扮演警察,而且覺得這麼做很酷?
「尼克,怎麼回事?」
「喔!這麼說來,你們有小孩囉?」邦妮提高嗓門,好像剛剛發現一些好消息。
「你依舊還沒有打電話給他們其中任何一人?」邦妮笑笑地問,臉上浮現一絲困惑。
我聳聳肩。「然後我們搬回這裡。她目前多少算是賦閒在家。」
「我們不確定,我們還在——」
「她有許多嗜好,」我說。
最後兩位警探終於走了進來,隔著桌子坐到我對面。這副情景真像電視影集,令人發噱,我強迫自己不要笑出聲,過去十年來,我半夜胡亂轉台,已經多次在電視上看過這種小房間,而且這兩位警探——一臉倦容,神情專注——表現得像是電視演員。百分之百虛假,迪士尼樂園的布景警局。邦妮甚至拿著一個咖啡紙杯和一個素色文件夾,兩者看起來都像警探節目的道具。我忽然感到可笑,一時之間,我覺得我們都在演戲:『來,讓我們玩玩老婆失蹤的遊戲。』
「你要不要打電話給愛咪的爸媽?」邦妮先前問我。
「愛咪真可憐,」她說。
「她上班嗎?有沒有找份工作?」吉爾賓問。
「我一直忙著其他每一件你們吩咐的事情,我還沒機會打電話。」我已經簽字同意他們追蹤我的信用卡、提款卡和愛咪的手機,我也已經提供小戈的手機號碼、以及一位酒吧常客的姓名,這位叫做蘇的寡婦,想必可以證實我什麼時候到達酒吧。
我想到一些先生們常說的語句:『她很親切、她人很好、她很支持我。』
『賤人、賤人、賤人,』我老爸說。
她把一個細長的錄音機擺在我面前的桌上。「你介意嗎?這樣你才不必重複回答同樣的問題……」她打算錄下我說的話,這樣一來,我才無法改變說詞。『我應該打電話給律師,』我心想,『但是只有犯了罪的人才需要律師,』因此,我點點頭,表示沒問題。
還有那些始終圍繞在在愛咪身旁和*圖*書的男人。他們跟在她後面說東說西,熱心地幫她做些她老公辦不成的事情,比方說修理椅腳,或是追蹤購買她最喜愛的亞洲進口茶葉。愛咪發誓他們只是好朋友,她巧妙地跟他們保持適當距離——不至於走得太近,讓我不太高興,但也不至於離得太遠,這樣一來,她勾勾手指,他們就幫她跑腿。
我不確定該說什麼。我絞盡腦汁,拚命回想台詞:電影演到這個階段,先生通常說些什麼?端視這人有罪、或是無辜而定。
我深深吸口氣。
「告訴我,愛咪出事了嗎?」
「我猜我確實比較懶散,」我說。然後我補了一句我應該說的話:「我們彼此互補。」
「我有時帶杯咖啡和報紙,只是過去坐坐,你得充分享受夏日時光。」
「請你過來接你爸爸。」她一個字、一個字說出來,好像我是個十歲的笨小孩。
她搞不清狀況,不知如何接口。我可以看得出她正在考慮是否放下身段,說聲抱歉,問問怎麼回事。然後我老爸又開始喃喃念叨『賤人、賤人、賤人,』她決定保持高姿態。
我想到愛咪那本涵蓋未來三年的行事曆,你若翻到明年,你果真會發現各個約診時間,比方說皮膚科醫生、牙醫、獸醫。「她做事情很有計畫——你知道的,她絕對不會想到什麼就做什麼。她喜歡列一張表,做完一件,就畫掉一件,把事情全部搞定。正因如此,所以這一切都沒有道理——」
「我現在人在警察局。」
邦妮皺皺眉頭,然後像是練習瑜伽似地長長吐了一口氣。「好吧,尼克,我們正在進行下列事情,幫忙追查愛咪的下落。」她一項項列出:警方已經監控愛咪的手機,發放愛咪的照片,追蹤愛咪的信用卡,警方也已查訪這一帶登記有案的性犯罪者,仔細搜尋人口稀疏的鄰里。我們家裡的電話已經裝上竊聽裝置,以防有人來電索取贖金。
「好、好極了,尼克,」邦妮說。「讓我們先做口腔黏膜測試,這樣一來,才可以比對在你家中採集的證據,排除所有不屬於你的DNA。這樣行嗎?」
「那就表現出你知道的模樣,好嗎?藍斯,別他媽的一副癡呆,myuhmyuhmyuh 。」她發出大舌頭似地的噪音,每次想要表達我的猶豫不決,她就發出這種噪音,再加上翻翻白眼、擺出困惑的神情,然後祭出我的法定名字。我已經有副這種臉蛋,實在不需要再配上「藍斯」這種名字。她遞給我一杯威士忌。「喝下去,但只喝這一杯,你明天最好不要宿醉未醒。他媽的,她可能在哪裡?老天爺啊,我覺得好想吐。」她幫她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大口,然後試圖慢慢啜飮,在廚房裡走來走去。「尼克,你不擔心嗎?說不定哪個傢伙在街上看到她,不分青紅皀白把她綁走?朝她頭上重重一擊,而且——」
「愛咪失蹤了?」
她不是現在這副模樣,也不是我最害怕的那種女人:她變成一個滿心憤怒的女子,而我向來不知道怎麼和生氣的女人相處。她們激起我令人不悅的一面。
輕佻的心情悄悄滑落到鋪了瓷磚的地上,「對不起,這一切非常……」
「我們是典型的『不親』。」
「先生,『安適山丘』找了你一整天,你爸爸今天清晨從防火出口晃了出去,你也看得出來,他身上有些刮傷和擦傷,但是沒有受傷。我們幾個鐘頭之前把他接回來,他沿著江河路往前走,搞不清楚方向。我們一直試圖聯絡你。」
「沒問題。」『始終是老公,』我心想。『大家都知道下手的始終是老公,這麼說來,他們為什麼不乾脆一點:我們覺得你涉嫌,因為你是她老公,而下手的始終是老公。你只要看看Dateline就曉得了。』
「對不起,我不想——」
「你當然聽他們的話,」小戈喃喃說。長久以來,小戈始終試圖激起我的叛逆感,但是屢試屢敗,成效不彰。高中的時候,我是那個趕在宵禁之前回家的小孩;在雜誌社工作時,我是那個謹遵截稿時間的寫手,即使是莫須有的截稿時間,我也不會錯過。我重視規則,因為你若遵守規則,事情通常就會進行順利。
我們互瞪了五秒鐘,雙方動也不動,然後小戈又幫我倒滿一杯酒,算是道歉。她在我旁邊坐下,一隻手搭在我肩上。
「剛https://m.hetubook.com.com滿兩年。」
「我也想檢查一下你的雙手,看看有沒有殘餘的彈藥。讓我再重複一次,這只是以防——」
如果警方訪談任何認識我的人,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我很少過去那個沙灘,我也從來不曾帶杯咖啡過去,只為了享受早晨時光。我一身愛爾蘭人的蒼白肌膚,而且沒有耐心閒閒坐著沒事幹——我可不是海灘男子。我之所以向警方這麼說,原因在於那是愛咪的點子,她建議我一個人到那裡坐坐,這樣一來,我才可以看著我心愛的大河,好好想想我倆的生活。今天早上我們吃了她烹調的法式薄餅之後,她和我這麼說。她倚在桌旁、往前一傾,開口說道:「我知道我們最近碰到一些問題,我依舊非常愛你,尼克,我知道我有許多需要努力之處,我想要當你的好老婆,我想要你當我的老公,而且過得開心。但是你必須決定你想要什麼。」
嗯,朋友。我們住在紐約之時,愛咪每個星期都換一批新朋友;對她而言,交朋友就像一項規畫中的工程,她剛開始總是非常興奮:寶拉教她唱歌,而且聲音「wicked good」。(愛咪中學就讀於麻塞諸塞州的寄宿學校;她偶爾對我擺出一副英格蘭地區貴族小姐的模樣,忽然冒出一句:「wicked good」,我愛極了。)還有時裝設計課堂上的潔西。但是一個月過後、當我問起寶拉或是潔西之時,愛咪經常瞪著我,好像我隨便編出這些名字似地。
「好,我們必須先確定你沒有涉案,只有幾個簡單的問題,花不了太多時間,這樣一來,那個傢伙就不能反咬我們一口,辯稱我們沒有排除你涉嫌的可能性,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她原本來自紐約市。」
這也是我的問題。愛咪以前始終忙東忙西,我們搬在一起住的時候,她埋頭鑽研法式料理,展現超快的刀工,做出一道創新的紅酒燉牛肉。她三十四歲生日之時,我們飛往巴塞隆納為她慶生,她好像連珠炮一樣和當地人對話,又是捲舌,又是顫音,令我大為震驚,原來她已經花了好幾個月,偷偷學習西班牙文。我老婆聰明絕頂,一點就通,而且具有強烈的好奇心。但是她對一件事情的狂熱,通常肇因於競爭之心:她非得讓男土們讚嘆、女士們忌妒不可。『愛咪當然燒得出法式料理、說得出流利的西班牙話、種花蒔草、打毛線、跑馬拉松、短線炒股、開飛機,而且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儀態始終像是走秀的模特兒一樣優雅。』她必須時時刻刻都是神奇的愛咪。但是密蘇里這個地方,女士們在Target購物,她們辛勤烹調慰藉心靈的舒食餐點,她們自嘲幾乎忘光了高中時代選修的西班牙文。競爭引不起她們的興趣。她們雙手一攤,欣然讚許愛咪拚命追求的各種成就。對我這個爭強好勝的老婆而言,落戶在一個居民們全都是庸才的市鎮,可能是個最可怕的下場。
「對不起,我無意讓你這麼想,我只是……我不知道,我只是一直想著某個瘋子。」她在她的酒杯裡多倒一些威士忌。
「喔,那麼她大部分時間都在做些什麼?」
「提到瘋子,」我說。「老爸今天又跑出來了,他們發現他沿著江河路亂逛,他應該已經回去『安適山丘』。」
「我不能說我因此感到放心。你們——你們認為這是綁架還是失蹤?究竟怎麼一回事?」我覺得自己正在主演一齣電視劇,我也從劇中獲知統計數據:案發四十八小時之內若是毫無線索,案子很可能不會偵破。剛開始的四十八小時非常重要。「我的意思是說,我太太不見,我太太失蹤了!」我意識到這是我頭一次表達出憤怒和驚慌——我早就該用這種語氣說話。我老爸心中懷藏各式各樣的憤恨、怒氣和鄙夷。我這輩子始終避免變得像他一樣,因此,我變得根本無法表達負面情緒。這也讓我看起來更像個混蛋——我心裡或許和*圖*書七上八下,胃部劇烈翻騰,而你從我臉上絕對看不出端倪,更別指望我和你說些什麼。我要嘛控制過頭,要嘛完全失控,這始終是我的問題。
「他們住在紐約,紐約市。」
「我很好,妳幹嘛問這個問題?」
檢查完畢之後,邦妮又端了一杯咖啡擺在我面前,捏捏我的肩膀。「對不起,這是我的工作中最不討喜的部分。你覺得你現在有辦法回答幾個問題嗎?這對我們真的非常有幫助。」
「你接到我們的電話?」
「什麼電話?」
「最近販毒問題愈來愈嚴重,」吉爾賓說。「局裡前一陣子解聘了一些警員——五分之一的警力耶,因此,我們原本就人手不足。我的意思是說,目前情況很糟,我們應付不來。」
「我們不確定,我今天早上剛過七點離開家裡——」
「我——嗯,對不起,我應該早點打電話——」
「他媽的,小戈,再過幾小時我就得回去警察局,妳能不能對我好一點?就算是一下下也行。我已經嚇破膽了。」
「沒錯。」
邦妮請一位男警官開車送我老爸回去,好讓我完成與他們的問答。我們站在警局外面的台階上,看著我老爸坐進車裡,他嘴裡依然喃喃念叨,從頭到尾都無視我的存在。車子駛離之時,他甚至沒有回頭。
「我還沒買禮物,」我說。「我本來打算今天下午去買。」我等著邦妮又笑笑說「家裡的么兒」,但是她沒有。
我打了兩次,每次都在電話還沒接通之前就掛掉。當我終於等到電話接通之時,接電話的是瑪莉貝絲,而不是瑞德,她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嗡嗡響,我只說了一句「瑪莉貝絲,我是尼克」,腦中就一片空白。
清晨兩點左右,警探們完成問話,他們匆匆把我推進警車,請我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十一點回來警局,準備出席中午的記者招待會。
「你們父子不親?」她問。
「尼克,你還好吧?」邦妮問道。
距離我們家北方十哩之處有個沙灘灘頭,沙灘混雜著細砂、淤泥和啤酒瓶碎片,垃圾桶塞滿保麗龍杯和骯髒的尿布,有些已經溢出桶外,算不上是個吸引人的地方。但是沙灘的逆風之處有張野餐桌,採光良好,如果直直盯著河面,你可以忽略周遭那些垃圾。
「聽起來沒什麼意義,」我遲緩地說。「我能上哪裡找她?」
邦妮擱下筆記簿,抬起頭來,神情愉悅。「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們你太太的血型?」她問。
不,我在沙灘上沒有和任何人說話。不,沒有人看到我。
「尼克,這件事他媽的非常嚴重。」
「我了解,」邦妮邊說,邊帶著撫慰的神情看看我,「非常奇怪,我了解。」她清清喉嚨。「首先,我們想要確定你在這裡待得舒服,你需要什麼東西,請儘管開口。你現在提供愈多資訊,對我們愈有幫助。但是你隨時都可以離開,這點絕對不成問題。」
「不,愛咪說不定小酌一、兩杯,但她沒有嗑藥。」
「沒錯。」
「當然可以,我說過的,你們需要什麼都行。」
我看看牆上的時鐘,邦妮碰碰我的手。
「她有幾個好朋友,但是大多都在東岸。」
「先生,請你不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現在已經過了半夜,愛咪的爸媽九點鐘就上床睡覺;他們對於這種早早上床的習慣,感到出奇地自傲。他們現在八成已經睡得很熟,因此,這通電話肯定將被視為深夜的緊急來電。他們始終八點四十五分關掉手機,因此,瑞德.艾略特必須起床,一直走到走廊盡頭,拿起那具老式的聽筒;他八成翻找他的眼鏡,抱怨桌上的檯燈。他會告訴自己,電話可能因為種種理由響起,不見得傳達壞消息,他沒有必要為了這通深夜來電擔心。
「老天爺啊,我們今天晚上還出去打網球,打網球!我們大可……我的天啊,警方涉入了嗎?你通知他們了嗎?」
『你必須決定你想要什麼。』我已經決定我想要什麼,這個決定對愛咪卻不是好消息。
「不,那不是,再也不是。網路上到處都是免費的測驗,愛咪撰寫的測驗比較睿智——她以前是個心理學碩士——啊,我的意思是,她是個心理學碩士。」她人還好好的,我怎麼可以用過去式?我一時口誤,尷尬地笑笑。「但是睿智依然不敵免費。」
「她爸媽呢?」
我沒問我可不可以回家。我已經請他們送我到小戈家,因為我知道她會熬夜等門,陪我小酌一杯,幫我做個三明治。說來可悲,那個時候,我只想要有個女人幫我做個三明治,絕口不提任何問題,除此之外www.hetubook•com.com,我別無所求。
「好吧,嗯,那麼你和我說說她這個人。她外向嗎?她——嗯,我不知道怎麼說——她很『紐約客』嗎?比方說,有些人或許覺得她粗魯無禮?說不定惹人生氣?」
「我猜那樣可能讓你抓狂,」邦妮同情地說。「如果你不是那一型的話。你的個性似乎相當悠閒。」
「老天爺啊,小戈!在這個節骨眼上,妳非得讓我覺得自己更沒用嗎?」我厲聲說道。「我不曉得我應該做些什麼。坊間沒有《老婆失蹤入門指南》,警察和我說我可以離開,所以我就離開,我只是遵照他們的指示。」
「你不想出去找她?」我吃東西的時候小戈主動提議。「我們可以開車逛逛。」
「有沒有任何事情讓你擔心?」邦妮說,神情憂慮。「你不擔心嗑藥或是酗酒問題?我不是毀謗你太太,但是很多家庭主婦藉著藥物或是酒精度日,情況比你猜想的普遍。她們閒閒沒事,自個兒在家,日子感覺格外漫長。如果酗酒變成嗑藥——我說的不是海洛因,說不定只是醫生開的止痛藥——嗯,目前這一帶有很多可怕的傢伙,專門販賣毒品。」
「我不知道。她不是那種隨便和誰都能交上朋友的人,但是她也不至於——她不至於粗魯到讓人想要……傷害她。」
「家裡的么兒,」她搖搖頭。「你真的讓我想到我的小弟。」她稍作停頓。「這是一種讚美,我發誓。」
「她非常寵他,」吉爾賓邊說邊在筆記簿裡草草記上兩筆。「好,你大約七點半離開家裡,十二點左右在酒吧露面,當中幾個鐘頭,你待在沙灘。」
同樣對話已經進行了三次。
「我們找……找不到愛咪,」我結結巴巴地說。
「好的,沒問題,趕快問吧。」
她聳聳肩,意思是:好吧。這是過去六個月來、我們老爸第三次偷溜出來。小戈點了一支菸,依然想著愛咪。「我的意思是,有沒有哪個人可以和我們談談?」她問。「或是做些什麼?」
「沒有。」
「沒有。她以前撰寫人格心理測驗。」
「等等、等等,你們發現什麼證據、讓你們覺得我太太——」
「形容一下她的個性,」邦妮提示。「比方說,你幫她買了什麼結婚紀念日禮物?珠寶嗎?」
「怎麼回事?」我問她。「這是我爸爸。」
「她喜歡指使人嗎?」吉爾賓問。「凡事一把抓?」
「妳的問題是什麼意思?」我說。
「好,我們談一談愛咪。」邦妮說。「你們兩個住在這裡多久了?」
邦妮和吉爾賓把訪談移到警察局,警察局看起來像是一個生意清淡的社區銀行。他們把我單獨留在一個小房間,我在那裡待了四十分鐘,強迫自己不要動來動去,從某個程度而言,假裝鎮定就是保持鎮定。我縮在桌旁,下巴擱在手臂上,耐心等候。
「說不定是O型?」我猜猜。
「上個月有個乖乖牌家庭主婦因為購買OxyContin,被打斷了一顆牙齒。」
我嚇了一跳。「妳為什麼說朝她頭上重重一擊,妳他媽的什麼意思?」
她顯然已經做過演練;說話的時候,她臉上露出驕傲的微笑。就連我老婆對我表達善意時,我心裡依然想著:『她當然非得把一切安排得像齣舞台劇。我獨自坐在河邊,河水急急流過,微風徐徐,吹亂了我的頭髮,我遙望地平線,思索著我倆的生活,她想要營造出這幅畫面,我不可以只是到Dunkin' Donuts 坐一坐。』
「我一直都在這裡,」我說。「就在該死的隔壁房間裡,怎麼可能沒半個人把這兩件事情湊在一起?」
「你何不現在就打電話給愛咪的爸媽?我確定他們會相當感激。」
「而你等到現在才打電話給我們?」
「那裡平常沒什麼人,」吉爾賓同意。
邦妮瞪了我一眼:這顯然不是她想要聽到的答案。「她在這裡有沒有一些好朋友?我們想要打電話給她們,只是以防萬一。我無意冒犯,但是一牽扯到嗑藥的問題,有時候另一半始終被蒙在鼓裡。大家都會感到羞愧,特別是女人。」
「然後呢?」
我像小孩子一樣跑過去找吉爾賓。我岳母想要和你說話。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