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勒里拜訪過去
「好,我就叫妳黛貝拉祖母。」
他敘述了良久。
艾勒里沒有回答。
「我讀手稿讀得渾然忘我。一件事導向另一件事。所以我就變成這樣啦。」
艾勒里聳聳肩。「我真不該有個警察老爸。好吧,是發生了某件事。過去和現在的事件環環相扣。一個古老的結鬆開。」
這份含蓄的請求讓艾勒里感動莫名,他決定伸出援手。「我猜,妳決定將手稿送來給我的點子來自手稿本身?」
「喔,是的。她是應我的要求。」
「妳確定妳不想躺下來休息一下嗎?」
「爸!」
艾勒里手中的脆弱小手不時握緊。然後它停止握捏,像秋天的葉子般靜躺在艾勒里的手中。
「我聽不懂。」
他往北開進溫徹斯特,走二十二號公路直到他抵達索莫斯。他經過主要十字路口的木製大象,那提醒他,巴農和貝利馬戲團曾一度在那兒過冬。他在普特南郡想到革命英雄,希望他們現在全在英雄的天堂某處。
「我很好。」
「這麼說是蕾秋了。」
她坐進一張公爵椅中,看起來好像迷失在其中。「不然一位老邁的英國女人還有什麼?」她帶著微弱的微笑問道。「我知道——我聽起來討人厭地崇拜英國。但你很難擺脫自己的出身。事實上,我在這裡很自在。偶爾去拜訪新羅謝爾,看看蕾秋的玫瑰和-圖-書就讓我心滿意足。」
「比我打發你走時好多了。」
「所以你不生氣囉?」
「她睡著了,」艾勒里低語。
「妳為什麼等這麼久後才採取行動,史班太太?」
「不,進行得很順利。一切都很順利。」
「喔,不!我很好。」年輕的眼神請求著。「他是個很棒的人,我的父親。和藹仁慈又溫柔。他不是個怪物。他不是!」
「那是基本推理,黛貝拉祖母。從一開始就很明顯,送信人和這案件有某種淵源。因此我打電話給我一位朋友,他是系譜學家。他毫不費力就追查出妳孩童時期待過雪爾斯城堡,之後由妳家族的舊金山旁系負責照顧妳。我有葛蘭特列出的四名女子的名字,我確定某個名字一定會有線索出現。我的專家從妳一九〇六年和巴尼.史班的婚姻追查到妳女兒的婚姻。然後,妳瞧,妳女兒嫁的男人姓漢格。結案。」他的微笑轉為憂慮。「妳累了。我們可以擇日再談。」
「葛蘭特.阿曼斯來拜訪我。」
「葛蘭特的追查達到一個目的,儘管那不是我所期待的,」艾勒里微笑著說。
「我正打算這麼做。」
「你看起來很糟。出了什麼事,艾勒里?」
他抬頭看見他父親站在書房門口hetubook•com.com。
「你確定你沒事嗎?」
艾勒里握住乾枯的手,他的談話伴隨著角落老爺鐘的滴答聲,而它的鐘擺彷若機械手指般,從時間的臉龐上抹掉光陰的流逝。
「是的。阿曼斯先生在那之後向蕾秋吐露,你派他去尋找真相的祕密。」
「你跟我說過那件事。」
他最後轉進一條小車道,停在修剪整齊的一棟小別墅前。他走出車子,不情不願地走上前門。他敲門後,門立刻打開,彷彿她已經等他很久了。他原本有點希望她不會在家。
但那老頭並不滿意這樣的答案。他坐在沙發上,蹺起二郎腿說,「告訴我怎麼回事。」
「大家都叫我黛貝拉祖母。請你也這樣叫我,好嗎?」
「不,不。除非你告訴我……」
「在華生醫生寫完稿後,福爾摩斯先生將日誌轉交給歐斯本家族。它變成家族律師的責任,願上帝祝福他!他忠實維護我的利益。然後,在我長大後,也就是在他去世前不久,他告訴我手稿的事。我哀求他送來給我,他照辦了。他的名字是道伯斯,阿弗烈.道伯斯。我常想到他。」
艾勒里點點頭,離開別墅,進入他的車內,開回曼哈頓。他覺得非常疲憊,甚至老邁。
「你走進來時,我剛好下定決心要去拜訪她。」
「那請往後躺靠在椅子上吧,https://www•hetubook.com.com祖母。放輕鬆。我會告訴妳的。」
「我當然很願意。」他坐下,環顧四周。「看得出來,妳很堅守信念,忠於時代風格。」
她當然年紀很大;根據他的推算,她一定已經八十多歲了。那份手稿沒有載明在福爾摩斯和華生拜訪雪爾斯城堡那天她的確切年齡,只給了個大概數字。她可能都九十了。
但這些只是表面的想法。他在內心深處想著他會在旅途終點找到的年老女士。而那些可不是令人愉快的想法。
「結果就是這樣,爸。她絕對相信他的清白。她一輩子都這麼相信著。我想,她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辦,直到她老後,她突然靈機一動,要把我拖進這場糾葛。就這麼靈機一動!」
「這是我永遠無法習慣的一件事,」她邊說邊領著他走進一間舒適的小客廳,非常具有維多利亞中期的氛圍,艾勒里想道。那就像一腳踏入十九世紀的英國。「我是指,立即與人熟識的美式習慣。無論如何——請坐那張莫瑞斯椅,艾勒里——如果你願意的話。」
艾勒里站起身。「我走時你不妨讀讀手稿?」
「別敷衍我。你的故事還是寫不出來嗎?」
「我認為你該這麼做!」昆恩探長起身,將日誌從艾勒里手中拿走。「就我看來,兒子,你絕無其他選擇餘地。畢竟,那是她自找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
那女人陪著他走到前門。「我是蘇珊.貝慈。我負責照顧她。她愈來愈常像那樣睡著。」
艾勒里若有所思地放下華生的手稿。他幾乎沒有聽到門鎖的卡答聲和前門的開關聲。
「漢格小姐究竟和妳有什麼關係?」
探長走進書房,將帽子脫下來丟在沙發上,轉身如釋重負地盯著他兒子。他的表情很快便轉為關切。
「黛貝拉.歐斯本.史班,」他低頭看著她說。「哈囉。」
「歡迎回家。」
「請進,昆恩先生。」
就像許多年紀非常老邁的女士,尤其是圓滾矮個子的那種,她有一副蘋果稍微乾枯的表情,但兩頰仍然酡紅、發亮。對她的個子來說,她的胸部很大,但已下垂,彷彿厭倦自己的重量。只有她的眼睛還很年輕。它們明亮、坦率直接,自顧自地閃閃發光。
「用白話文說,我聽不懂。」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隻老邁的手放在她胸脯上,躡手躡腳地離開房間。
「你要怎麼做?」
黛貝拉.歐斯本.史班的眼神看著遙遠的過去。「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但我當然還記得他們。福爾摩斯先生的眼神銳利如劍,而且如此拘謹內斂。當我將手放進他手中時,我確定那舉動讓他倉皇失措。但他非常窩心。他們兩人都是真正的紳士。尤其是如此。在那個時代,艾勒里,做個紳士非常https://m.hetubook.com.com重要。當然,我那時還是個小女孩,但我記得他們像巨人一樣,高聳入空。我想他們確是如此,以某種方式。」
「妳能叫我艾勒里嗎,史班太太?」
「你已經待得比我預期得還久了。」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等那麼久,」黛貝拉說。「詢問專家來證實我的信念從未在我腦中具體成形,儘管我確定那點子已經存在很久了。我最近有必須趕快進行這件事的感覺。我還能活多久?我希望自己能毫無遺憾地安詳死去。」
一會兒後,通往客廳的拱門門簾動了一下,一位中年女士出現,穿著白色便服。
「她是我的外孫女。要不要喝茶?」
「我看起來如何?」探長狡猾地說。
「嗨,兒子,」探長挑釁地咧嘴而笑。「我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所以我回來了。」
「如果妳不介意的話,現在還不要。史班太太,」艾勒里說。「我有非常多的疑問。但,首先。」他坐在椅子邊緣,小心避開蕾絲背套。「妳見過他。妳見過他們兩人。福爾摩斯。華生。我好羨慕妳!」
「我能問妳是如何拿到手稿的嗎?」
「祝福他!祝福他們倆。我知道他的調查對你毫無幫助,艾勒里。但我知道你會找到我,就像福爾摩斯先生輕易就查到手術箱的主人一樣。但我仍舊很好奇,你是怎麼辦到的。」
艾勒里嘆口氣。「我想我得告訴你所有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