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日
47
她看見一道沿著頸部到前額的裂縫，經過精心的修補。
安妮終究還是去了康乃狄克州，她一定是見過梅根之後才會讓梅根來這裡。范西絲捫心自問，安妮為什麼要遵從她父親的願望呢？她究竟該如何孝順她的父親，對我又該如何呢？
「梅根，我必須和你好好談一談，但不是現在。我現在需要一個人靜一靜，你會待在哪裡？」
「你的意思是在停屍間？」
他答應會回電。
梅根想起上次靈媒將結婚戒指交還給母親時，母親激動緊抓的模樣。她將眼光從范西絲的身上移開，突然間一股排山倒海的失落感襲來；看著眼前這個屋子，一種悲哀的感覺油然而生。
十二點十五分，他打給海蓮妮．裴翠薇克的財產管理律師查爾斯．波特士。波特士接起電話時，麥克向他表明自己的身分和打電話來的目的，波特士立刻回答說他自己也正關切著此事。
展示在壁爐架上的相框很顯眼，像磁鐵般吸住了她的目光。都是一些全家福的照片，相片裡的人物是她父親和這位婦人以及一位年輕女孩，不用說應該是她的姐妹，或者應該說是——如今已過世、但曾經是她同父異母的姐妹。
「是鑽都餐館的便條紙嗎？」
「也許那只是做做戲吧，」波特士說：「史蒂芬妮．裴翠薇克是個非常冷靜的女孩。我敢向你保證，她最大的痛苦並非來自姑媽的過世，而是她要求海蓮妮更改遺囑卻未如願。」
其中一張照片格外引起梅根的注意。那是聖誕節的情景，父親的膝上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女孩，四周圍繞著禮物。年輕的范西絲跪在他的旁邊，手臂繞著他的脖子。每個人身上穿的都是睡衣和睡袍，好一個幸福和樂的家庭啊。
梅根按了門鈴之後，門就開了。
「晚一點我會打電話過去，請離開吧。」
2、十月二十一日，長相與梅根相似的女人（安妮？）遭遇致命刺殺。
范西絲的嘴角露出一抹詭譎的微笑。「我留言是想和你父親，也就是安妮的父親聯絡上。你知道的，他永遠將你們放在第一位。他是那麼地害怕你和你母親發現我們的m.hetubook.com.com事，他永遠是那麼害怕。」
「是的。」
葛洛麗亞沒有說完她的問題。
她開車到飯店，希望飯店尚未客滿，而且不會有人看見她，把她當成安妮。還好登記住房的手續很快，十分鐘之後她已經關上房門、將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她此刻的心情交雜著滿懷的悲憐，其中摻著痛苦和刺骨的恐懼。
走到門口，她在窗口瞥見室內有位婦人。雖然沒有看到臉孔，但是可以感覺她相當高瘦，頭髮鬆鬆地挽了個髻，似乎套著件工作罩衫。
他凝神思索：一個外行人，不管他有多大的天賦本領，到底能蒙蔽內分泌學和人工授精專家多久？麥克想起自己所受的密集醫療訓練，不禁認為：海蓮妮．裴翠薇克這幾年來所處理的事，恐怕連我自己都無法做到。
「帕蘿米諾的店員打電話過來時，不是稱呼你柯林斯太太嗎？」梅根問。
從銅像上可以體會製作者得天獨厚的天分，它抓住了父親的神韻。只有蘊含著愛和諒解，才能捕捉到父親憂鬱氣質中那閃爍的眼神、性感的雙唇、交疊在下巴下方的堅毅修長雙手，和總有一綹蓋在額前的漂亮髮型。
梅根不明瞭自己到底期望見到哪一種女人，但絕不是眼前這位看起來清新樸實、髮色銀灰、雙手堅毅、臉龐線條瘦削的女人。從她的眼神裡可以看出她的震驚和困擾。
梅根抓住她的手臂，扶著她坐到沙發上說：「我是不是可以打電話給哪個人，請她過來陪你？」
梅根明白她原先的震驚已被憤怒和痛楚所取代。「我很抱歉。」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話。從她坐的地方，可以看見那張聖誕節的全家福照片。她心想，我對我們所有的人都感到抱歉和難過。
「是的。」
「被刺殺了，她被送到醫院的急診室時，我正巧在那裡。」
「我很抱歉。」
梅根來到雙木農場路一〇〇六號前，她看見一幢奶油色的灰泥屋，屋頂鑲著紅瓦，座落在沙漠的邊界。遠山的冷峻之美，有屋前嫣紅扶桑花和仙人掌的彌補烘托。
麥克很想了解，在裴翠薇克於道寧https://m.hetubook.com.com中心上班的那幾年裡，喬治．曼寧博士是否可能與薇莉紀念醫院做過任何接觸。
「我不清楚那件事，我只知道海蓮妮在死前的幾個禮拜，將房子託售，還把有價證券轉為無記名公債。幸好那些東西不在她的保險箱裡。」
這就是安妮的母親了，而她還不知道安妮的死訊，梅根心想，安妮的死已經夠讓人震驚了，而我的到來，對她來說恐怕更是難堪。如果現在換成是安妮到康乃狄克州，由她來告訴母親我的死訊，那會是一番什麼樣的景況呀？
他把紙張擱在一旁，假如明天要請假前往道寧，勢必得趕緊工作。現在時間是四點鐘，亞利桑那當地應該是兩點了。他想起梅根，不知她現在如何，順不順利，進行中的那件事一定讓她相當不好過。
范西絲．葛洛麗亞走過房間來到她跟前，聲音裡充滿懇求：「不管你如何看待我，我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拜託……我必須知道安妮現在怎麼樣了。你知不知道安妮在哪裡？你父親是怎麼一回事？他和你聯絡過嗎？」
4、十月二十五日，海蓮妮．裴翠薇克在辭職後的幾小時內被射殺身亡。
「昨晚我試著打電話給史蒂芬妮，」波特士解釋：「我想柯林斯小姐一定是覺得，史蒂芬妮不在家很讓人擔心，現在我馬上到她家一趟，我有鑰匙。」
「誰……？」
「難道她……安妮死了嗎？」
「我女兒現在在哪裡？」
根據梅根的推測，裴翠薇克在道寧人工受孕中心工作時，花費不少時間在實驗室裡，她或許也和薇莉紀念醫院的什麼醫師有過來往，因為道寧中心本來就是醫院的一個附屬機構。
5、史蒂芬妮．裴翠薇克譴責曼寧診所為了阻止她姑媽修改遺囑而加以謀害。
麥克現在懷疑：海蓮妮．裴翠薇克突然決定辭掉診所工作、更改遺囑、賣房子搬到法國，可能除了害怕在實驗室裡犯了錯之外，還隱藏著更無可赦的因素。他推理著，特別是，即使安德遜的新生兒不是眾所期待的同卵孿生子，也應該是來自相同血源的孩子，那麼這個錯和-圖-書應該不致於大到非要辭職、更改遺囑、賣房子遠走他國不可。
「安妮可能是被人從背後襲擊致死，」梅根冷靜地說：「她身上沒有證明文件，只有一張寫著我的名字和電話號碼的紙條。」
梅跟無助地望著范西絲的瞳孔漸漸放大，她的表情空洞渺茫。梅根心想，她快要休克了。
「沒有人。」葛洛麗亞虛脫地說：「沒有人。」她那原本蒼白的臉轉為死灰，她凝視著壁爐，彷彿突然之間無視於梅根的存在。
「這些生意人都把我當做是柯林斯太太。」
「在……曼哈頓驗屍官辦公大樓裡。」
顯然，范西絲．葛洛麗亞相信她的愛人——艾德溫．柯林斯還有可能活在人世。
麥克下定決心，有些事最好還是親自處理，明天要請個假，開車前往春藤市薇莉紀念醫院，拜訪有關單位的醫師，他必須在那裡找出一些記錄。
幾小時之前，梅根還記起父親曾經警告過她，有些事會引起令人難忘的痛苦。當她看見安妮母親眼底的深沉懼怕時，悲憐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梅根懷疑，那是許多個聖誕節時，我滿心祈禱奇蹟出現，父親能突然回到家中的其中一次嗎？
「梅根，進來吧。」婦人讓開一邊，依然緊緊地抓住門把，好像想藉此撐住身子。「我是范西絲．葛洛麗亞。」
「不，那是不可能的。」范西絲．葛洛麗亞的眼光搜尋著梅根的面容，哀求著：「我開門的時候……即使我已經知道是你要來……就在剎那之間，我還以為是安妮。艾德溫拿過照片給我看，我知道你們長得很像。」葛洛麗亞全身無力、屈下了膝蓋。
從屋前到屋後，室內分為起居和工作兩個區域。
「梅根，你必須告訴我，你見過安妮嗎？」
6、史蒂芬妮在十月三十一日至十一月二日之間失蹤，留下一張紙條，聲明和孩子的父親在一起，而那人竟是她一提起便怕得不得了的人。
棗紅色的皮質椅和一張搭配的腳墊，擺在壁爐的另一邊，正和父親書房裡的擺設一模一樣，梅根開始相信眼前的一切了。椅子旁有個可以輕易存取書籍的書架。梅根苦澀地想道，爹地一定是希望無論身在何處，都有在家的感覺吧。
麥m.hetubook.com.com克掛斷電話之後，身體往後靠在椅子上。
梅根無言以對，她以輕得不能再輕的搖頭，來回答這個充滿希望、又隱含狂亂的問題。
范西絲抓緊她的手臂說：「梅根，安妮病了嗎？」
這其中沒有一件事合理。但是，有一件事倒是他確定的：過去那段日子所發生的每件事情，都以一種邏輯的方式環環相扣。他心想，這就像是基因，你一旦對結構有所了解，整個事件就會提綱挈領地水落石出。
一個半小時之後，波特士把史蒂芬妮留下的紙條內容告訴麥克時，因為憤慨不已而聲音顫抖：「那個女騙鬼，」他喊道：「她把所有可以帶走的東西通通搜括殆盡！銀器、漂亮的德瑞斯頓瓷雕、海蓮妮幾乎所有的衣裳，還有她的珠寶。這些東西加起來少說也價值五萬塊，我要通知警方，這算是一宗普通的竊盜案。」
「透過那天晚上你請求回電給帕羅米諾皮件店的留言。」
前面一區是起居室，壁爐前放著張沙發椅，地面鋪著原石味道的地磚。
接著，葛洛麗亞以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問：「我女兒發生了什麼事？」
梅根凝視著范西絲．葛洛麗亞。「你問我和我父親聯絡過沒有，那是什麼意思？」
梅根眼尖地看到她戴了一只金戒指。
她轉身，非常害怕自己即將對婦人吐露出的言語。
錐心的痛楚包圍著她。她轉身離開，看見靠著牆邊有座半身雕像立在基座上。她的腿沉重得幾乎無法朝它走去。
曼寧應該不是第一個為了這個女人而葬送事業前途的人，而且應該也不是最後一個。技術上來說，裴翠薇克是透過柯林斯與卡特人力仲介公司才受到聘用。而直到昨天，曼寧博士才承認，在艾德溫．柯林斯失蹤的前一天，他才又和艾德溫談過話。雖道他們同謀偽造那些經歷嗎？或者是曼寧診所裡的其他職員也在幫裴翠薇克？曼寧診所成立至今不過十年，他們的年度報告書裡應該列有資深職員的姓名，他得叫祕書為他影印一份。
他拿出一張紙，用那曾經被同事揶揄、不具醫療專家個性的工整字體寫著：
「梅根，你怎麼找到我的？」
「梅根，你父親在這裡的最後一次，我可以看出他有非常煩心的和_圖_書事。他是那麼地恐懼，那麼地消沉。他說，他真希望自己能夠就此消失。」
梅根關上門時，聽到一陣嗚咽的啜泣聲，淒愴低沉的音調彷彿撕裂了她的心。
「梅根？」
1、一月二十八日，外界相信艾德溫．柯林斯於橋上意外中喪生；但是沒有任何證據。
「波特士先生，你相信海蓮妮．裴翠薇克打算修改遺囑嗎？」
3、「安妮」死前一天，也許凱爾曾經見過她。
「是的，」范西絲．葛洛麗亞說：「這只戒指是你父親送我的，人家看了比較名正言順。」
（艾德溫．柯林斯安排海蓮妮．裴翠薇克在曼寧診所工作，並且擔保她的那份偽造學經歷屬實。）
范西絲站在屋後看著窗外，圍繞著游泳池和後門廊的是灰泥矮牆，上面裝飾著鍛鐵欄杆。這棟房子座落在皮瑪印地安保留區，旁邊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沙漠。遠處，正午的日光在卡莫貝克山上閃爍。她心想，所有的謎底都將在今日揭曉，而眼前這個美麗的日子還真是不搭調啊。
婦人驚訝地倒抽了一氣，瞬間面如死灰。「老天啊，」她虛弱無力地說：「我知道你和安妮很像，但是我不知道……」她的手緊掩著嘴巴，可以看得出她努力地嚥下了那句話。
麥克曾經見過喬治．曼寧博士，相當欣賞他的為人，但是他非常驚訝和不解：為何曼寧博士沒有立即警告安德遜家人，有關胚胎混淆的可能性。毫無疑問地，他是想文過飾非吧。
「你是說她和她孩子的父親離開了？」麥克問：「這實在難以置信。根據梅根的說法，當她向史蒂芬妮建議找孩子的父親來扶養孩子時，史蒂芬妮表現得很害怕。」
「我打算看看撒哈拉飯店有沒有房間。」
門鈴聲響了，雖然鈴聲旋律優柔，卻也令她戰慄不已。范西絲轉身走到前門。
兩天半以前，留在艾德溫答錄機的留言，使她既期待、又怕受傷害，非常痛苦。剛剛那通來自帕蘿米諾的電話，不是她所期盼的來電，但是至少梅根．柯林斯應該可以告訴她，何時見過安妮，或許她還能因此找到安妮。
星期二早上九點鐘，麥克遵守梅根的交代，打電話給史蒂芬妮．裴翠薇克，但是沒人接聽。他每隔一小時再撥一次，仍是無人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