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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你決定要當個明智的觀眾。那我全知道。所以呢？」

「如果一個明智的觀眾在看完音樂會回家途中低哼第二樂章，那並不表示他想到卡內基音樂廳去當指揮。」

「我就是個懷疑論者呀。」

我回到公寓，把三明治都放到一個角落裡，便開了威士忌，放入基本磁碟片，開始工作。我犯了尋常的錯誤，花了整整半小時加以修正，但到了兩點半時，程式已可運作，螢光幕屏上便現出了七百二十個上帝之名。

「你發過誓說你絕不會再寫任何你自己的東西的。」

「你知道，那對你根本沒用。你自然並不打算重寫那些你根本不看的稿件吧。」

那麼，藏有秘密檔案的阿布拉非亞又是什麼呢？這是個藏了貝爾勃所知——或以為他所知——之一切的箱子。他的蘇菲亞。他會以她的秘密小名進入阿布拉非亞——他做|愛的唯一對象。不過，在與阿布拉非亞做|愛的他，心裡想的卻是蘿倫莎。因此他需要一個可以使他佔有阿布拉非亞，但也是能讓他擁有蘿倫莎之護身符的字；使他在貫穿阿布拉非亞的心之際，也能穿透蘿倫莎的心。只不過對其他人而言，阿布拉非亞應是無法入侵的，一如他看不|穿蘿倫莎。貝爾勃希望以他擁有阿布拉非亞的同樣方式去進入，了解，並征服蘿倫莎的秘密。

狄歐塔列弗已在驅使他走火入魔了，這點我該牢記在心。我有多常看到貝爾勃在下班之後仍孜孜不倦地輸入程式去查狄歐塔列弗的計算，想要讓狄歐塔列弗看看至少阿布可以在幾秒鐘內算出結果，而不必以手在發黃的羊皮紙上書寫或用甚至不包括零在內的古老數字系統？只是阿布給他的答案是以指數寫出的，因此貝爾勃無法以一個充滿無止無盡的零的螢光幕來反擊狄歐塔列弗。

我從後面倒數後，又將兩個名字都試了。

「阿門。」傑可波．貝爾勃說。

什麼也沒有。

「聽著，」貝爾勃對狄歐塔列弗說道：「你知道，你並沒有打斷我的念頭。相反的，我有阿布拉非亞——我將要這麼叫他——可以支配，就如我們的朋友支配機器人那樣，只不過我的阿布拉非亞會更謹慎，也更尊重我。更謙虛。問題是要找到上帝之名的所有排列，對吧？嗯，這本操作手冊有個很棒的基本小程式，可以列出四個字母的所有可能順序，簡直就像是專為YHVH（上帝之名）而設計的。我該試一試吧？」說著，他把程式拿給狄歐塔列弗看；狄歐塔列弗不得和_圖_書不承認這程式頗不可思議：

狄歐塔列弗和貝爾勃都是皮德蒙人，兩人常說任何好皮德蒙人都有能力禮貌地傾聽，直視你的眼睛，以一種令你立刻感到其深刻不贊同的極誠摯的口吻說：「你真這麼想嗎？」他們還常說我是個野蠻人，因此我絕聽不出這樣的微妙。

我需要一點新鮮空氣。我走出公寓，為自己買了些吃的東西，和一瓶威士忌。

卡素朋，你這個笨蛋——我告訴自己。他當然是從後面倒數過來的。也就是說，從右邊往左邊數的。貝爾勃將上帝之名以拉丁字母音譯輸入電腦，包括母音在内，只不過這字原是希伯來文，所以他的寫法自然是由右到左。所以，我打入的不該是「IAHVEH」，而是「HEVHAI」。排列的次序顛倒了。

「你自己試試吧。當電腦要你輸入時，你就打Y,H,V,H,然後再按輸入（ENTER）鍵。只是你或許會失望的。一共只有二十四種可能的排列。」

不對，不只是最優秀的科學家而已。每一個人都會。才不過是一個月前，我們還說過在三本最近的小說中——至少三本——都有一個主角想藉電腦找到上帝的名字。貝爾勃不會依樣畫葫蘆的。再說，當你要選一個字當口令時，你會選一個易於記得的字，一個自動浮現在腦海中的字。Ihvhea，才怪！那麼說來，他得將諾得利克系統用在提木拉上，才可發明一個字謎來記住這個字。如「伊曼達維護希倫的邪惡刺殺」（Imelda Has Vindicated Hiram's Evil Assassination。取每個字的第一個字母合在一起，便成為「IHVHEA」一字）。

我從印刷機上取下印出這七百二十個名字的幾頁紙，未曾撕開，彷彿我所看的是《摩西五經》的卷軸似的。我試了第三十六個名字，沒得到反應。喝了最後一口威士忌後，我以遲疑的手指打下了第一百二十個名字。還是一無所有。

我到貝爾勃的公寓時大約是十一點鐘；現在已經一點了。我得寫出六個字母拼字遊戲的程式，而最好的方法便是將我已為四個字母所寫的程式加以修飾。

不過，他有可能想到包含了兩個母音的義大利文抄本。這樣一來，義文的六個字母——Iahveh——使他有七百二十個排列可用。重複是不算的，因為狄歐塔列弗說過兩個『he』必得被算為兩個不同的字母。那麼，貝爾勃可能選擇——舉例來說吧——第三十六個排列，或第一百二十個。

「胡扯。」他們說：「一個真正的皮德蒙人必是懷疑和-圖-書論者，因此任誰也可立刻認出的。」

這一定是她在雷加多的宴會之後才寫的。蘇菲亞，Sophia。六個字母。而且，又何需將這六個字母重組呢？誤入歧途的人是我。貝爾勃愛蘿倫莎，為她是她而愛她，為她是蘇菲亞而愛她。而在那一刻，她可能……不行，沒有用。貝爾勃也誤入歧途，彎曲迂迴的。我想起了狄歐塔列弗的話：「在第二塞弗拉中，黑暗的aleph（希伯來文的第一個字母）變成了光明的aleph。由『黑暗之點』跳出了《摩西五經》的字母。子音是體，母音是氣，兩者皆伴隨著誦唱的跪拜者。隨著讚美詩的進行，子音和母音也隨著移動，再由它們生出霍克瑪（Hokhmah）——智慧，知識，包含了萬物的最原始思想；這一切全都會在創造中展開。霍克瑪含有將會自其散發出來的萬物的本質。」

「我親愛的朋友，」狄歐塔列弗說：「你是什麼也不會懂的。沒錯，舊約首五卷——我指的是，現存的《摩西五經》——只是這永恆五卷書中的字母的其中一種排列方式而已，如上帝所創造並傳遞給天使們的。如果重組這五卷書中的字母，這麼多世紀以來，有一天我們也可能再組合成原書的模樣。只是最重要的並不在於找到，而是在於追尋，一個人便是要懷著這種奉獻的心去禱告和讀經文，一點一點地去發現真理。假如這部機器立刻便給了你真相，你也認不出來的，因為你的心尚未經過漫長追尋而得到淨化。而且還是在一間辦公室裡！不行，聖經必須在一間窄巷陋室裡日復一日地唸誦，在那裡你學習傾身向前，使兩臂緊靠在身側，那樣你拿著聖經的手和翻著書頁的手之間的距離才可以盡量縮小。如果你想舔濕手指，那你必須將指頭垂直地舉到唇邊，彷彿是在咬不發酵的硬麵包那樣，而且不能掉下麵包屑；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咀嚼，先在舌頭上溶化之後，才能吸收、重組。而且小心別把口水淌到你的長衣上。只要失去一個字母，將你連到更高啟示的線就斷了。在你的聖多瑪斯以其五條路徑辛苦地找尋上帝之際，亞伯拉罕．阿布拉非亞便已對此奉獻了他的一生。

「所以你想低哼文學，好確定你絕不會動筆寫吧。」

「我們別雞蛋裡挑骨頭。以這種規模的次序，差五個字母並沒差到哪裡去。如果你用二十二的階乘，而不用二十七的階乘，你仍會得到三千三百兆兆。以人類的範疇來看，這並沒有太大的差異。如果我數一、二、三，等等，每秒鐘一個數字，那我得花上將近三十二年的時間才能算到小小的十億。而且事實遠比這個複雜，因為猶太教神秘哲學和_圖_書並不單只是《賽弗以塞拉》而已。而且，何以《摩西五經》的排列必須包括所有二十七個字母，還有個很好的理由。沒錯，如果最後五個字母放在一個字中間的話，那它們就會變成正常的變音。可是並不盡如此。例如，在〈以賽亞書〉第九章第二節，『LMRBH』列馬巴——很巧，這字的意思即『乘以』——只是中間的mem，寫法卻如放在字尾的mem。」

我知道狄歐塔列弗何以不信任貝爾勃。他聽說過電腦可以變更字母的次序。因此，一本書產生與其完全相反的另一本書，而造成曖昧不明的預言。「這是排列的遊戲。」貝爾勃試圖解釋道：「提木拉（Temurah）？這名字很合適吧？虔誠的猶太教牧師要升上天國之門時不都是這麼做的嗎？」

「你真這麼想嗎？」

回想過這一切後，我瞪視著那幅薔薇十字會版畫，覺得貝爾勃似乎不可能再回頭就上帝之名的那些練習中去找出一個口令。我又猜想，如果他也沉迷於如三十六和一百二十這樣的數目，這些數字必也經過過濾了。他明知四顆石頭只能造二十四幢屋子，便不可能只是結合那四個希伯來字母而已。

「天老爺！你能把上帝的二十四個名字怎麼辦呢？你以為我們的聰明人沒有這麼計算過嗎？看看《賽弗以賽拉》（Sefer Yesirah），第四章，第十六節吧。而且他們並沒有電腦呢。『兩顆石頭造兩幢屋子。三顆石頭造六幢屋子。四顆石頭造二十四幢屋子。五顆石頭造一百二十幢屋子。六顆石頭造七百二十幢屋子。七顆石頭造五千零四十幢屋子。超過這一點，想想嘴所不能說及耳所不能聽的。』你可知道今天這叫什麼嗎？『階乘』。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傳統』警告在超過這一點之後我們便該停止？因為如果上帝的名字有八個字母，那就會有四萬零三百二十個排列，而如果有十個字母，就會有三百六十二萬八千八百個排列，而你自己那卑微小名——包括姓與名——就有將近四千萬個排列。謝天謝地，你不像許多美國人那樣還有個中間名，因為那樣一來，至少會超過四億個。而如果上帝的名字包含了二十七個字母——希伯來文字母中並無母音，只有二十二個子音和五個變音——那麼祂的名字可以有二十九個數字的可能性。只不過你必須允許重複，因為上帝之名可能是希伯來文的第一個字母重複二十七次，這樣一來階乘就沒有用了：連重複也算的話，你就會得到二十七的階乘，答案我相信是四千四百四十兆兆兆。也就是四乘以十後再加上三十九個零。」

「每一個字母都符合一個數字。正常的mem是四十，但字尾的mem卻是六百。這和教導排列的提木拉無關，卻牽涉到追求字與其數字價值之間之至高關連的集目德和_圖_書（gematria）。『LMRBH』因以mem結尾，因此總數不是二百七十七，而是八百三十七，所以便等於ThThZL，或thath zal，意即『能寬宏施捨的人』。這樣，你該知道為何二十七個字母都應該考慮了：重要的並不只是音而已，還有數字。這使我們又回到了我的計算。可能性超過了四千四百兆兆兆。你有沒有想過，將它們全都輸入電腦看看，必須費多少時間？我所說的還不是你這部可憐的小電腦呢。以每秒一個排列的速率算，你需要七百兆兆兆分鐘，也就是一千二百三十兆兆小時，那便是五十多兆兆天，或一千四百多兆年，也就是十四兆世紀，或一點四兆千年。不過，設若你有一部電腦，每秒可發動一百萬個排列吧。想想你用那電子儀器所能省下的時間吧：你只需要一千四百億千年！

這全都錯了。我固執地緊抓一個微妙卻錯誤的假設不放。最優秀的科學家也難免犯這種錯。

在酒醉中，我再次在字鍵盤前坐了下來，打出了「SOPHIA」。又一次，一無所有。而這機器也又一次禮貌地問我：「你有口令嗎？」你這個笨機器，想到蘿倫莎竟然毫無所覺。

只是貝爾勃又為什麼要照狄歐塔列弗的猶太秘法來想呢？貝爾勃對「計畫」著了迷，而我們在「計畫」裡又放入了其他各種材料：薔薇十字會、共同統治、煉金術侏儒、傅科擺、倫敦塔、共濟會……

「不是。你只是不肯輕信，是個猜疑者。那是不同的。」

「為什麼呢？」

「這是為了整理檔案、定計畫、補充資料之用的。如果我要用這部機器來寫書，那將會是我自己的書，而不是別人的。」

「你騙人，想要嚇唬我。我也讀過你的《賽弗以塞拉》。希伯來文一共有二十二個基本字母，而上帝便以這二十二個字母——單單這二十二個而已——形成所有的創造物。」

狄歐塔列弗站在他的辦公室門口，顯出了極度的寬容。狄歐塔列弗的寬容總是叫人生氣，但貝爾勃似乎不以為意。他對此十分寬容。

我想到了蘿倫莎．裴利尼。我伸出手，拿起先前被我翻過面的她的照片細看，一個不合時機的思緒便浮現了；在皮德蒙那一晚的回憶……我看看照片上的題字：「因為我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受尊崇也受怨恨的，是聖徒也是妓|女。蘇菲亞。」

上帝的名字……當然了！我想起了當阿布拉非亞在辦公室設置起來的那一天，貝爾勃和狄歐塔列弗的最初談話。

「亞伯拉罕．阿布拉非亞的『Hokhmath ha-Zeruf』不僅是組合字母的學問，也是心靈淨化的學問。神秘的邏輯，富有無窮盡變化的字母，這是個喜悅的世界，也是思想的樂章。只是你在著手時必要緩慢、謹慎，因為你的機器可能帶給你狂妄錯亂，而非心醉狂喜。阿布拉非亞的許多個門徒都無法ｈｔｔｐs://wｗｗ.hetubｏｏｋ•ｃoｍ.ｃom謹守沉思上帝之名和運行魔法之間的這條細線。他們將上帝之名轉化為護身符，一種支配自然的工具，卻——和你及你的機器一樣——不知道每一個字母都是整體的一部份，因此在不知一個子音的力量之下而任意將其掉換，便會影響一個肢體，不管是位置或是性質，這時你才會發現自己變形了，成為一個惡魔。外表上，是這一生；精神上，則是永恆的。」

我真想死了算了。然而我又覺得此刻我似已變成了傑可波．貝爾勃，覺得他當時的想法必然與我現在的想法相同。所以，我必定犯了什麼錯誤；一個愚蠢而微小的錯誤。我已十分接近了。貝爾勃會不會為了某種我不知道的原因，而從這單子的末尾倒數過來呢？

「那會是個誠實的選擇。」

「野蠻人？」我會抗議道：「我是生在米蘭沒錯，但我們的祖先可是來自歐斯塔谷呢。」

「上帝的真名，那神秘的名字，和整部《摩西五經》是一樣長的，而世上沒有一部機器能夠過濾其所有的排列，因為五經本身便是包括重複在内的排列，而提木拉的方法告訴我們不只要改變二十七個字母而已，而且要變更五卷書中的每一個字，因為每一個字本身又形成一個字母，無論它在別頁上有多常出現。『YHVH』中的兩個『he』，因此得被算為兩個不同的字母。所以，如果你想計算五卷書中所有的字的所有排列，那麼全世界的零也都不夠你用的。不過，請便吧，儘管去使用你那部可悲的小會計師機器吧。確切地說，有部機器是真的存在的，只是這機器並不是在你的矽谷造出的：它是神聖的秘法，或『傳統』，而且幾千年來猶太教牧師一直在做著沒有一部電腦能做到——讓我們希望——也永遠做不到的。因為在每個組合都被算過的那一天，結果當仍是秘密，而無論如何整個宇宙則會已完成其週期——我們則都會沉浸在偉大的週期同步加速轉變的炫人榮耀中。」

「說我不會再侵犯這世上的任一張稿紙，沒錯。當時我下結論說，我天生不適宜當主角——」

但是這都是我編造出來的。我的解釋正如「計畫」：以希望代替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