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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科擺

作者:安伯托.艾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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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德HOD 一一二

好德
HOD

一一二

然後便是玻璃器皿館了。我已重循舊跡。綠色小瓶子:一個虐待狂的主人敬我以最純粹的毒藥。製瓶子的鐵鑄機器,由Z形的曲柄開闔。若是不放瓶子,而把手放進機器裡呢?嘎,那些大型的鉗子、剪刀,那些可以探進括約肌和耳朵内的手術用彎曲小刀,探進子宮取出仍在活著的胚胎,與蜂蜜和胡椒一起研磨,以一飽亞斯塔特的胃口……我現在正穿行的房間有許多大木箱,還有可讓螺絲錐不停地移向受害者眼前的按鈕。我們已接近於諷刺畫了,到魯伯.戈堡的無稽的巧妙設計,大彼得與米老鼠綁在一起的刑架,文藝復興機械的勝利。我知道這些機關,在奇妙的金屬歷險中便談到了它們,不過在這裡它們卻是後來才被加進的,在上一個世紀,隨時可以抑制征服世界之後的無法無天者;聖堂武士自刺客集團學到了如何使成擒的努佛.戴閉嘴;十字記號會以太陽的方向轉動,「世界之主」的仇敵抽動的肢體。這些儀器都已備妥,等待著信號,一切盡入眼簾,「計畫」是公開的,只是沒人會猜想得到,機器的吱嘎響聲會高唱征服之曲,口的狂歡,所有關闔精確的齒,以滴答抽動聲高唱的口。
原來他們只是前鋒,為儀式做準備。如果他們人不多,我仍可在「他們」抵達前到達自由女神像的。天曉得「他們」有多少人,且來自何處,雖是從同樣的路線進來。我蹲了好半晌,注視教堂裡移動的燈光,時強時弱地規則變動。我算計著他們離自由女神像有多遠,而神像又有多少仍在陰影中。然後,在某一刻,我冒險自葛拉姆像左側擠過,胃部一陣緊張的疼痛。幸好,我瘦得和竹竿一樣。莉雅……我向前一衝,溜進了站hetubook.com.com崗亭裡,隨即蹲到地板上,蜷縮身子,如胎兒的姿勢。我的心狂跳不已;牙齒連連打顫。
下樓去。快行動……為了這個,我等了四個鐘頭,現在終於可能這麼做了,且這麼做也較明智,我卻感到有些麻痺。我必須在黑暗中穿行過不同的房間,只有在必要時才使用我的手電筒。從大窗子透進來一點稀疏的夜光。我曾想像博物館在月光的照射下陰森可怖;我錯了。只有玻璃櫥反射外面透進的一絲亮光,此外別無其他。如果我不謹慎行動,我可能會摔倒在地,弄翻什麼東西而打破玻璃或弄響什麼金屬。我偶爾會打開手電筒,再將它關熄。我慢慢前行,覺得好似置身瘋馬谷。手電筒突然的亮光照出一片赤|裸,不是體膚,而是螺絲、螺絲鉗、鉚釘。
我在潛望鏡裡待了太久了,一定已經是十點或十點半了。若是有事要發生,必會發生在本堂內,傅科擺之前。我必須下去,在那裡找個藏身之地,一個觀察站。如果我太晚到,在「他們」入內之後(從哪裡進來呢?),「他們」便會注意到我的。
人人都看得見。就事論事,在曾是巴黎腹地之路底提亞(路底提亞,地底泥海的通氣管)中心的大盒子,其真實目的究竟為何?那些通風口有具理解力的長嘴,瘋狂的管子,線管,戴奧尼索斯之耳敞向天空去吸取聲響、信息、信號,再將它們送到地心中,然後地獄再吐出訊息來加以回報。先是實為實驗室的科技館,然後是實為探針的鐵塔,最後是波堡——全球的發送機和接收機。他們設立那巨大的杯形橡皮,真只是為了一群披頭散髮、身有異味、頭戴日本耳機的學生聽最新的唱片之https://m•hetubook•com.com用的嗎?人人都看得見。波堡,通往地底王國艾佳沙的大門。其餘的——兩億、三億、四億人,不知究竟,或強迫自己望向別處。白痴的物質主義者,同時那靈性者卻直驅向他們的目標,橫越了六個世紀。

我會有時間躲到站崗亭嗎?我在裝有火車模型的櫥窗間移動,很快就靠近了袖廊的葛拉姆像。葛拉姆立在一方形木台上(以索德的方形石),彷彿是在看守進到唱詩班席位的入口。我的自由女神像幾乎就在它的正後方。
事實是,我並不想下去。我想延遲這未定的約會。
在我走出潛望鏡之前,我對良心做了一番漫長而無情的檢視,也審查了我們過去這些年來的錯誤,更試圖了解為何在沒有任何合理的原因下,我此刻會在這裡找尋為了甚至更不合理之因而到這兒來的貝爾勃。可是我一踏出潛望鏡,一切都變了。我逐步前進之際,愈來愈覺得失去了自我。我變成了貝爾勃。就和在尋求啟發之漫長旅途盡端的貝爾勃一樣,我知道這世上的每一件事物,即使是最卑汙的,也必須被視為另一樣事物的象形圖案,而且沒有一樣事物或東西會比「計畫」更加真實。我真聰明!一點靈光,便是徹底的頓悟。我不會讓自己受騙的。
一架縫衣機(還會有什麼呢?那些刻印廣告中的項目之一,另外還有隆乳藥丸,還有爪子抓緊補藥飛過山區的大老鷹),可是當你將它開動,便轉動了一個輪子,輪子轉動一條捲線,而捲線……捲線有什麼作用呢?誰在聽這條捲線呢?牌子說:「自地下引出的潮流」。無恥!甚至連下午來訪的孩子們也讓他們讀!人類相信那是朝著相反的方向和_圖_書,相信一切都是可能的,相信實驗和機械的至高無上。「世界之主」已欺騙我們幾世紀之久了。我們在「計畫」的包裹和誘惑下,寫下讚美機關車的詩篇。
我的老天,在歐洲各大平原上互相殘殺的士兵,亂判咒詛的教宗,在巴勒斯坦花園狩獵木屋裡相遇、有血友病且近親相姦的皇帝們,全都提供一個掩護,一個豪華的外表,為了這些在所羅門之屋裡聽著世界之臍微末回響聲的無線電操作員的工作。
出乎意料的,我找到了樓梯。我愈加謹慎地下了樓。午夜漸漸迫近,我必須在「他們」抵達之前藏進我的觀察站裡。
我們的四項儀式和禮拜式:在薔薇十字會聖堂中,我們有兩道極長的迴廊;在其中一道,我們放置所有較稀罕且卓越之各種發明的模型和樣本;在另一道,我們擺了所有主要發明家的雕像。
木台的前方鑲板已被拉低了,一種允許讓人們自隱藏的通道進入本堂的跳板。事實上,一個人正拿著燈自那裡出來——瓦斯燈,有彩色玻璃,映在他臉上有紅色光影。我緊貼在一個角落裡,所以他並沒看到我。另一個人自唱詩班席次向他走過來。「韋提,」他說:「快點。再過一小時他們就來了。」
或許我是在繞圈子,又一次走過同一個房間;說不定我永遠也走不出這個地方了;也許這樣在無意義的機器中摸索便是儀式。
……傅洛門的馬達:放在一偏菱形底部上的垂直結構。就像露出肋骨和內臟的解剖人型一般,這馬達也露出了一系列的捲輪、電池、斷路器——教科書上是怎麼叫它們來著?——而且是由齒輪轉動的傳動帶和*圖*書驅動的……這玩意兒是做什麼用的呢?答案:測量地底潮流,當然了。
我自旁邊走了過去。我想像自己不停地縮小,如螞蟻般渺小,在機械都市街道上一個眩目的行人,四周皆是金屬大廈。汽缸、電池、萊頓瓶,一個疊著一個,如旋轉木馬般的離心機,一個激發潮流的護身符,一架斷頭台,在中央則有由鐵鏈掛下的鈎子,如馬廐中所掛的那一種。一部好似可以把手或頭壓碎的印刷機。一個有打氣幫浦、兩個汽缸、一種蒸餾器的玻璃瓶,下面放有一只杯子,左側則放了一個銅質的地球儀。聖日耳曼便是在這裡邊為赫塞領主調製染料的。
一條管子旁列兩排小時漏,每排十個,細長的瓶頸如一莫第葛里阿尼婦人的頸子,裡面放有看不出是什麼的東西,而每一個鼓起的上部大小皆不相同,如快要飛起的氣球。這是為了猶太牧師所設的儀器,人人都可看到。
萬一我突然找到一個活人,一個「世界之主」的特使,和我一樣也在匍匐前進呢?誰會先叫出聲來呢?我駐足傾聽。一無聲響。我慢步滑行,未發出一點聲音。他也一樣。
我必須放鬆下來。我極有規律地用鼻子呼吸,漸漸加深呼吸。在受苦刑時,你可以藉此使自己失去意識,逃脫痛苦。事實上,我也漸漸地沉入了地底世界的擁抱。
那天下午,為了能夠在黑暗中找到大樓梯,我已細心研究過房間的排列。然而我卻仍在徘徊,摸索。我失去了方向。
當他們操作這些熱力的電子毛細管時——葛拉蒙必會如此名之——不時會有人發明,例如,一種疫苗,或是一種電燈泡,在金屬奇妙歷險中的一種勝利,可是真正的任務卻是https://m.hetubook.com.com極不同的:他們在午夜裡聚集於此,轉動杜克勒提的這部靜電機器,一種看似彈子盒的透明輪盤,裡面是由弓形棒支撑的兩個振動的小球,兩球相撞時便會有火花飛舞,而富蘭京思坦博士希望賦予他的機器人生命,可是不對,那信號還有另一個目的:挖,挖吧,老鼹鼠……
差不多十一點了。我走過拉瓦澤廳,沒有打開手電筒,回想著下午時的幻覺。我走過陳列模型火車的長廊。
我終於來到為艾菲爾鐵塔所設計的火光傳導機,在法國、突尼西亞、和俄國之間,在聖堂武士、波利西安教派、和費滋刺客(費滋並不在突尼西亞,而且刺客集團又是在波斯,但活在先驗時光的糾結中是不能分毫細辨的)之間傳達時間信號。我曾見過這部巨大的機器,高過於我,四壁穿有一系列的汽門、空氣管。解說牌上說這是無線電裝置,可是我知道沒那麼簡單,我在同一天下午便已經過它了。波堡!
蓄熱器。它們是蓄什麼用的呢?我想像三十六名隱形者如固執的秘書(執守著秘密),整夜敲著字鍵,試圖自這機器製造出一點聲響,一點火花,每個人都想有海岸對海岸的談話,由深淵到地表,喂,喂喂,帕米爾西,帕米爾西,我們直到一點震動,母潮流三十六號,被婆羅門視為上帝之呼吸而崇拜的那個潮流,現在我要把間接點接上了,也就是閥,所有大小宇宙的電流操作,所有在地殼下顫動的曼陀羅花根.,你聽到宇宙交感曲,不停地播放。
本堂已經有人了:幽暗的燈在移動,腳步聲,物體拖動聲。
——約翰.海登,《英國醫師指南》或《神聖指南》,倫敦,費利斯,一六六二年,緒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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