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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佳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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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古川說完,不等她的回答,就離開隊伍,走向廣澤。
「對了,這裡的吐司也很好吃,而且會搭配嚴選的蜂蜜。」
美穗子的聲音沙啞。她輕咳了一下,再度口齒清晰地說道:
岡本也對深瀨說了相同的話,只不過他抹殺了深瀨的存在。廣澤的老同學中,也有人在海濱商務飯店工作,說聽到其中有人在某某物產工作,所以如果廣澤還活著,應該也會在類似的公司上班。雖然是美穗子主動談這些事,但她突然滿臉愁容。
木田不等深瀨的回答,轉身就想離開。「不用了,不用了。」深瀨慌忙叫住了她。「那好吧。」木田請深瀨坐回他剛才坐的椅子上,兩個人在作業用的長桌子旁面對面坐了下來。深瀨覺得好像在進行偵訊。
「像我這種人,像我這種人……」
廣澤用一如往常的平靜口吻說道,但問了古川麵包店的名字和地點。
「我只是想瞭解,廣澤由樹是怎樣一個人。」
和古川見面的隔天早晨,深瀨在公司打電話給楢崎高中的木田。他壓低聲音說:「木田老師,我有事想要請教妳。」木田說,請他在下午方便的時候來學校,然後也壓低聲音說:「我會通知事務室,說印刷機有點問題。」最後又用不知道在對誰說話的語氣補充說:「淺見老師今天出差,不在學校。」
他趴在吧檯上,同時吐出了眼淚和叫喊聲。和廣澤共度的日子從車禍那一天開始高速倒轉,那些愉快的日子……
「廣澤和她在一起時,完全沒有格格不入,沒有人會嘲笑他們,也不會竊聲討論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廣澤和我根本不一樣,只是他人太好,屈就於我的高度而已。我原本以為自己和廣澤一起站在高處,其實他原本應該站在更高處,我卻利用他的善良,把他拉低了。周圍的人一開始就發現了這件事,只有我一直搞不清楚狀況。」
古川說著,自嘲地笑了笑。
「就只是這樣樣而已。」
「你說想打聽一些事,是關於谷原的事嗎?」
然後,他們一起走去車站,結果谷原被推下鐵軌。
——聽說是在商社?我想知道的不是這些一板一眼的事,而是和由樹是否有共同的興趣愛好,或是你們是否經常見面這些開心的事。
「雖然我做了很過分的事,現在說這些有點為時太晚,但我沒有權利決定這件事,因為我不是由樹的什麼人。」
雖然不見谷原的身影,但他事先就知道了。他打電話給谷原,詢問球隊練習的日期和地點時,谷原說他無法一直請年假,所以努力激勵自己去上班了,電話中的聲音也頗有精神。雖然公司同意他開車上班,但因為車子停在公司附近的月租型停車場,所以他抱怨開銷很大,只不過即使付了停車場的租金,他的薪水應該仍然比深瀨高。
深瀨回想起大家在研究室自我介紹的那一天。村井、谷原、淺見全身散發著自信,讓深瀨感到自卑,看到廣澤後,暗自鬆了一口氣。但是,如果當時換成是古川,而不是廣澤,即使古川和自己散發出相同的感覺,仍然會為自己不得不和他成為一組感到沮喪。
深瀨嘆著氣嘀咕道。美穗子緊閉雙唇,低下了頭。
古川低頭看著盤子問道。古川先提到廣澤的名字,好像先發制人地展開了攻擊,讓深瀨有點畏縮。
深瀨雖然不甘心,但還是點了點頭。
筆記本的封面上並沒有寫標題,深瀨覺得不先說明裡面寫了什麼,美穗子才會願意打開。美穗子用指尖抓著咖啡色封面,緩緩翻開。
——我還是不喝可樂,換烏龍茶好了。我去看一下還有什麼飲料,我叫廣澤過來這裡。
深瀨想像著自己從谷原身後用力把他推下鐵軌,不,如果不這麼做,握緊的拳頭就無法停止顫抖。美穗子當時也應該在顫抖。
「所以,他可以看到我身為一個人的本質。和那些表面上裝得人模人樣,卻在背地裡拚命掙扎,扯別人後腿的人不一樣,和自己一樣,是能夠看清本質的人,也就是想和我交朋友。」
古川微微起身,抓著頭,鞠了一躬。兩個人互看了一眼,露出分不清是想要擠出笑容,還是只是揚了揚嘴角的表情,面對面坐了下來。可能古川剛才對服務生說在等人,所以當他們一坐下,服務生就走過來為他們點飲料。深瀨沒有打開飲料單,就點了熱咖啡,古川也點了相同的飲料。
「不是。我是在去年三年忌的法事時看到你們。無論是葬禮還是一年忌時,我都因為太痛苦,所以都無法參加。我和由……廣澤交往的事,除了古川以外,沒有人知道,但留在老家的同學透過聯絡網,用電子郵件通知了葬禮和法事的日期。就是岡本。」
為什麼?這句話已經衝到喉嚨,但深瀨吞了下去。不能讓對方察覺到自己的慌亂,他故作平靜地指定了之前去買咖啡豆的那家店。幸好古川沒有接著說,就是你之一前吃蜂蜜吐司的那家店吧?他對古川產生的畏懼也減少了一半。
「沒有!」
美穗子對廣澤說,廣澤回答說,好啊。雖然並沒有顯得很高興,但也沒有不高興,他們過了紅綠燈,向學校的方向騎五十公尺的地方有一個公車站,那裡有自動販賣機。廣澤投了零錢後,離開自動販賣機前,對美穗子說,請吧。美穗子說她自己出錢,廣澤說,他雖然不是有錢人,但有很多零錢,於是美穗子按了熱咖啡的按鈕。廣澤也買了和美穗子相同的咖啡,兩個人站在一起喝了起來,但並沒有聊什麼印象深刻的話。
出人意料的事……?坐在飛機上,為了平靜心情,他想要模擬在畢業紀念冊中發現的那個人,和這起事件的過程,突然和窗戶上的自己四目相接。那個人是廣澤的高中同學,能夠只因為這個原因,就認定是對方寄了告發文嗎?他覺得堅硬的玻璃窗上的自己比活生生的自己稍微冷靜地問了這個問題。
——他們從來沒邀過我參加,雖然廣澤受到邀請,但因為顧慮到我,所以他可能也沒去參加。
「所以,我讓廣澤自由。為了避免被他同情,說了很過分的話……根本沒有想到那成為我最後對他說的話。」
「有了!」
「即使如此,廣澤仍然是我唯一的朋友,也許現在為時已晚,但我想瞭解廣澤,所以我去見了應該很瞭解廣澤的人,聽他們說廣澤的事,然後把所有的事都記錄下來,哪怕是再小的事,也全都寫下來。」
「因為他打算送球隊經理的女生回家。我們球隊的成員幾乎都住在這附近,只有谷原和那個女生每次都搭電車來這裡。」
「……嘛。」
該不會是自己犯下了天大的誤會?深瀨想起寄給美穗子的告發信是寄到格林麵包店。
「對了,我來倒冰麥茶。」
「妳該不會也和他們交往?」
美穗子在和深瀨的座位隔了一個空位的椅子上淺淺地坐了下來。她在坐下之前,瞥了深瀨一眼,然後就低下頭,沒有看深瀨的眼睛。美穗子身上發出淡淡的奶油香味,深瀨知道她仍然在格林麵包店,並沒有完全走出自己的世界,為此感到鬆了一口氣。
沒想到廣澤立刻說了一個同年級的女生名字,那個女生很可愛,曾經在文化祭的校園美女選拔賽中獲得第二名,她和廣澤在二年級時同班。
「這裡面有沒有你們的球隊經理?」
「廣澤覺得這檬也沒問題,但我拒絕說,還是不要住在一起,否則交了女朋友會很麻煩。」
於是,美穗子就在刊登了教師錄取名單和人事異動的報紙上尋找淺見的名字,發現淺見第一次考試就順利錄取,並得知他在縣立楢崎高中當老師。雖然過了兩年,但是,當她偽裝成畢業生打電話到學校時,得知淺見還在那裡。她抱著僥倖的心情寄信到學校,說想知道廣澤的情況。淺見立刻回信給她,也願意和她見面。
「什麼?妳去找淺見?」
照理說,廣澤應該和她單獨約會,但他們經常邀約古川一起去看電影、看夜場球賽,也一起去了水族館。古川對當初是自己為為他們牽了線這件事感到驕傲,更重要的是,他覺得他們兩個人都很歡迎他的加入。
「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當然可以。」
「他們看起來感情超好,簡直就像從高中就一直交往,但當時我覺得多虧了我,所以發自內心地祝福他們。」
「我說,怎麼可能嘛。」
他只是很得意,自己巧遇了廣澤在高中時心儀的女生。
「你說什麼……」
「是喔。廣澤不是很老實嗎?好像會要求自己和初戀情人一直廝守到老,雖然我從來沒有問過他類似的問題,但他曾經向我保證,絕對不會外遇,所以我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會嫁給他。沒想到,有一天他突然說,想出國旅行一陣子……咦?那我呢?我覺得好像一下子被推出了他的世界。不,我那時候才發現,他雖然讓我留在他身旁,但沒有讓我進入他內心。」
「不好意思,有一樣東西想請你看一下。」
村井父親主辦音樂會時,美穗子主動報名當義工;去參觀谷原棒球隊的訓練,同時出入深瀨經常造訪的咖啡豆專賣店——
「參加同學會的成員中,有人從幼稚園開始就和廣澤讀同一個學和*圖*書校,在高中之前的事,大家都知道。曾經霸凌其他同學的男生在長大之後,也知道自己當年做錯了,他在反省之後說,像廣澤那樣,默默保護他人,才是真正了不起的人,我聽了真的很高興。」
「啊?」
美穗子用力搖了搖頭。
深瀨想起村井之前在谷原家時,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
深瀨回想起岡本很有自信的身影想到,只要岡本發號施令,大家應該都會參加。
「他說最近不想來這裡,可見他真的嚇到了,早知道那天就讓他開車回去。」
他一直以為他們三個人是好朋友。
「雖然無法進入同一所大學,但我幾乎每天都會見到廣澤。因為我們住在同一個公寓,並不是我像跟蹤狂一樣纏著廣澤不放。」
「我口渴了……可以嗎?」
「啊,那個、讓你久等了。」
古川看著深瀨,臉上的表情似乎在問,你在說什麼啊?
雖然池谷沒有提名字,但可能想到了廣澤車禍的事。如果沒有這件事,他能夠說服谷原嗎?深瀨忍不住想,如果池谷當初也一起去斑丘高原,情況也許就不一樣了。話說回來,谷原還真不知道汲取教訓,深瀨怒不可遏,心跳忍不住加速。
深瀨的視線模糊起來。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內側壓迫眼球,隨時想要噴出來。雖然是眼淚,但除了眼淚以外,還有什麼漸漸滿溢,想要衝破身體。越來越滿,幾乎要把眼球都擠出來了,他立刻張開了嘴巴。其中一部分找到了新的出口後,立刻衝了出來。
她的樣子看起來完全不像是裝出來的。
古川用咖啡的茶匙前端在蜂蜜上畫著圓圈,淡淡地說著話。深瀨原本想要問古川,他和廣澤到底有多要好,上了大學之後,仍然有來往嗎?在深瀨是廣澤的朋友時,廣澤和古川還有見面嗎?但現在已經不必問了。
——要不要喝罐裝咖啡?不,其實不喝咖啡也沒關係,只是我不想在上課時進教室,再蹺課二十分鐘吧。
「啊,不,沒事。好像還有其他人為廣澤的事想找我們,只是因為沒有留下姓名……廣澤的女朋友是木田瑞希小姐吧?」
深瀨可以想像他們兩個人站在月臺上的樣子。谷原應該心情特別好,一定不曾試圖仔細看美穗子的眼睛深處。
深瀨趴在吧檯上問道。美穗子沒有回答,但她的手仍然放在深瀨的背上。
美穗子決定和另外三個人不要用想瞭解廣澤的情況這個理由約定見面,而是採取完全不同的策略,偽裝成巧遇的方式接近,自然而然地聊起學生時代的一個朋友,打聽廣澤的情況。就不會像淺見那樣,只能見一次面而已,可以藉由多次見面,瞭解到廣澤和車禍無關的真實樣子,相反地,也可以深入瞭解廣澤到底交了怎樣的朋友。
古川並沒有因此想入非非,以為她對自己有意思。廣澤說他要去排隊買飲料,她只是覺得和廣澤分工合作而已。廣澤離開後,她一如往常地和古川聊天,問他最近有沒有看什麼有趣的書。古川也一如往常地回答,但突然發現奇怪的視線看著自己。
「我一心想要離開鄉下,而且被貼上了『不起眼』的標籤,學校裡也不可能有女生會喜歓我,所以從來沒有和廣澤聊過這個話題。」
深瀨聽不懂她這句話的意思。當初她在找房子時,應該只見了淺見而已。
啊啊。深瀨感到就像是自己夢想出國去看看,結果卻不得不面對這種殘酷的選擇,忍不住垂頭喪氣。廣澤一定會向美穗子道歉。
——我不知道妳為什麼要道歉,可以請妳告訴我嗎?
為什麼要再三告訴自己,必須和古川見面?深瀨的視線從窗戶上移開後,再度面對窗戶,讓自己的臉再度出現在窗戶上。
聽到下課鈴聲,他們丟棄已經喝完的空罐,騎上腳踏車,騎到大門後,相互道了聲「一會兒見」,走向腳踏車停放處。
「說起來很丟臉,我父母因為我爸爸不工作的關係而離了婚,所以我認定畢業後如果不工作,就是無意結婚,只想到自己,不為他人著想。於是我對他說,如果他畢業後不工作,我們就分手。」
「但是,有一次……」
廣澤隨時在身邊時,覺得很理所當然,但在產生距離之後,才發現自己多麼需要廣澤,多麼想和他在一起。
木田和廣澤到底是什麼關係?在向當事人確認之前,和古川見了面,古川主動說起廣澤上大學之後,和高中同學交往。深瀨認為那個女生很可能就是木田,雖然覺得她不具有能夠在校園美女選拔賽中獲得第二名的美貌,但她長得很可愛。
今天來幸運草咖啡店之前,深瀨曾經在想,既然古川覺得自己配不上美穗子,那自己也配不上美穗子。兩個人的顏色不同,屬於不同的世界。古川立刻發現了這件事,但自己真是太傻太天真,和美穗子交往了三個月,竟然完全沒有感覺到任何不自在,他為自己的愚蠢感到可笑。自我評價未免太高了。但是,他現在覺得美穗子和自己的顏色相同。
「因為你很特別……」
然而,在此之前,必須先確認一件事。
服務生為他們的空杯子裡加了冰水,古川一口氣喝完了,一直聽他說話的深瀨也感到口乾舌燥。他早就在腦海中用自己代替了古川。
「他說,那個時候他還沒駕照,所以以為開山路很危險,但現在喝這點酒根本沒問題,重要的是反應能力夠不夠快。話說回來,那傢伙棒球打得很好,所以啊,就是運氣太差了。」
池谷似乎很納悶,為什麼要突然看畢業紀念冊,但還是探頭看過來。深瀨沒有回答他問題,直接翻到五班的那一頁。
「那個女生說,如果谷原願意搭電車送她回家,可以請他去家裡喝咖啡醒腦,谷原聽了這種話,當然會說要搭電車回家啊。」
「周圍都是一些笨蛋,但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在班上的地位很低,甚至可能被全班所有的人看不起。女生認為自己和那些宅男一樣,都被歸類為不起眼的那個族群,每天都鬱鬱寡歡,很想對那些女生說,別把我和他們混為一談。」
深瀨喝了一口冰水,重新瞥了古川一眼。雖然雙方視線在瞬間交會,但無法判斷到底是自己還是對方先移開視線。可能雙方都在不時偷瞄對方。這樣不行,深瀨微微深呼吸,坐直了身體,直視古川。當兩個人眼神交會時,古川也不再移開視線。緊張的氣氛中,深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雖然是他打電話給古川,約他見面。
「我原本以為妳找上我們四個研討小組的成員是為了復仇,當然,這可能也是原因之一,但是,我想最大的理由應該是想瞭解廣澤,想要知道他和妳不認識的朋友是怎麼相處的,他們眼中的廣澤是怎樣一個人,妳只是想知道這一切,如果可以,也希望瞭解包括最後一天的情況。」
原本只是隱約記得她很可愛,如今發現她個性也很好,然後想起她雖然很受歡迎,但之前好像從來沒有聽說她曾經和誰交往。於是覺得她或許也能夠看清一個人的本質,對鄉下學校那種無聊的排名感到厭倦。只要有機會,可能會有進一步的發展。但是,他並沒有把這些想法告訴廣澤。
「你憑……」
——不,他並沒有對我做什麼。
木田露出驚訝的表情。「廣澤?」她小聲嘀咕著,微微偏著頭,「你是說車禍身亡的廣澤?」
美穗子有所顧慮地從皮包裡拿出水壺,把茶倒在也是蓋子的杯子裡,咕嚕咕嚕兩口就喝完了。「你要嗎?」她問。深瀨遲疑地點了點頭,美穗子把茶倒進同一個杯子,遞到深瀨面前。深瀨無法把握和美穗子之間的距離。她不是憎恨自己嗎?但又覺得她向自己敞開了心房,所以才會和自己聊這麼多心裡話,才會把剛才喝過的杯子遞給自己。但是,美穗子踏進這家店之後,臉上就不曾露出過笑容。
「多虧那個女生說服,所以谷原最後決定搭電車回家。」
「我在腦袋裡數著數,努力告訴自己鎮定、鎮定,因為由樹之前說,他打棒球很開心,稱讚谷原個性直爽,很會照顧人。我告訴自己,谷原只是逞強。沒想到谷原對我說,對不起,讓妳擔心了,然後就想要抱我……」
古川滔滔不絕地說著,好像完全瞭解深瀨至今為止的人生,深瀨很想捂住耳朵,但是,他告訴自己,並不是這樣。在看到古川的瞬間,不,在見面之前不是已經覺得自己和古川很相像嗎?雖然長相不同,但兩個人的外表都屬於不起眼的那一類。但其實外表根本不重要,深瀨也不瞭解古川的性格,關鍵在於他們彆扭的方式都一樣,古川好像在說深瀨,但其實是在說他自己的情況。
美穗直視著深瀨。
即使這樣,也不要把我和你歸為同類。深瀨在心裡反駁。
「沒有人忘記。」
「谷原為什麼開車來?」
這只是事後牽強附會的理由。真正的原因,只是因為這一帶的房租便宜。深瀨告訴自己。
「因為他喝了不少,而且明明是我推他下去,事後卻大聲叫著救命、救命。」
竟然讓她承認了這件事。深瀨用力閉上眼睛。他無意責怪美穗子。他從池谷口中得知谷原想要酒駕時,內心怒不可遏。即使這樣,也無法肯定美穗子的行為。
「那件事hetubook•com.com還沒有,今天不是為了淺見老師的事。」
「他說……希望可以再一起喝罐裝咖啡。」
想到這裡,眼前浮現畢業紀念冊中另一張照片。古川大志。高中時代和廣澤成為好朋友,一直追著廣澤去東京讀大學,在廣澤死後,打電話去廣澤老家,說想知道廣澤唸大學時同一個研討小組成員的聯絡方式。
「但是,即使來到大城市之後,也有巧遇。」
深瀨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一心想著視線不能移開古川的雙眼。
「但是,阿和,換成是你,應該不會生氣,對嗎?」
「首先要把這本筆記本寫滿,因為曾經和廣澤有過交集的人還有很多很多。他之前曾經打過工,包括研討小組的教授在內,我還沒有去找過廣澤的任何一位老師,也不知道廣澤想去哪個國家。我總覺得用這種方式見到廣澤之後,他會告訴我答案。」
「不,我上次偶然走進這家店……為什麼這麼問?」
在巧遇之後,戲劇性的發展並不是發生在古川身上。古川在重逢她的那天晚上,就興奮地告訴廣澤白天發生的事。古川也很高興,因為自己向來很不起眼,即使重逢,對方也很可能認不出自己。即使認出了自己,照理說也會忽略自己的存在,但那個女生臨別時還對他說:「歡迎你下次再來。」
——是嗎?真是太好了。
「他向我道歉,說自己會去工作。」
「只有對自己有自信的人,才能夠輕鬆地問別人。換成是我,會因為太害怕而問不出口。」
美穗子幽幽地說起高中時代某一天發生的事。
「但其實我對他一無所知,只知道和我在一起時的他,不,我發現即使他和我在一起時,我也從來沒有想過他的心情。直到看到那封說我是殺人兇手的告發信。不只是我而已,在我得知研討小組的所有成員都收到了告發文之前,我根本沒有發現自己對廣澤一無所知。」
深瀨隔著窗戶,向事務室打了招呼後走進印刷室,卻不見木田的身影。他離開公司之前,還特地通知了木田。印刷室內也沒有其他老師。雖然教師辦公室就在隔壁,但他還是拿了放在角落的鐵管椅子坐下來等木田。
「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突然想到,廣澤和她約會時經常邀我,是因為和她單獨在一起時會感到自卑。三個人在一起時,旁人可能會覺得是社團的朋友,也不會有那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原來谷原那天開車來市民運動場,但比賽後,大家一起去平時那家居酒屋吃飯時,他點的不是無酒精啤酒,而是普通的啤酒。大家都以為他打算把車子放在停車場,沒想到走出居酒屋時,他走向停車的市民運動場那裡。
那是二年級初秋的某一天,騎腳踏車上學的美穂子遲到了。因為父母在深夜吵架,她難過得難以入睡。當她騎到海岸大道,離學校還剩兩百公尺的紅綠燈時,遇到了同班的男生廣澤。雖然之前沒有說過話,但發現了一起遲到的人,於是就問他是不是睡過頭了。廣澤回答說,因為前面在修路,所以路不通。聽廣澤這麼一說,美穗子才發現他不知道是繞了遠路,還是一路騎得很快的關係,雖然只是騎車上學,但他好像跑完馬拉松般上氣不接下氣。
「遇到廣澤時,你是不是覺得終於遇見了?」
「對了,」池谷突然露出嚴肅的表情,「我原本以為谷原是喝醉酒,自己掉落鐵軌,後來聽說是被人推下去的。目前查到兇手了嗎?」
今天來這裡,不就是為了確認這件事嗎?深瀨從鐵管椅上站了起來,看向印刷機。剛才走進來時沒有發現,現在才看到蓋子上用膠帶貼了一張紙,上面用粉紅色螢光筆寫了「故障」兩個字。原本以為這只是找深瀨來這裡的藉口,難道真的故障了嗎?他打開蓋子一看,發現只是卡紙而已。他猜想可能是木田使用不平整的紙,故意讓印刷機卡紙,然後把滲了黑色油墨的紙拉了出來。
這是我今年第一次喝熱咖啡。我也是。差不多就只是聊這些而已。
美穗子輕輕點了點頭。不知道美穗子是否允許自己代替廣澤,出現在當時的場景中,不,自己想要加入他們。深瀨想像著還在讀高中的自己手拿咖啡,睡眠惺忪地揉著眼睛的樣子。昨天買的書好看,我看到天亮……
「在廣澤快升上四年級時,我們的關係有點緊張。雖然我不太清楚其中的原因,但因為古川突然對廣澤說,不想繼續和他在一起,所以廣澤很難過。即使和我分手,我覺得他應該也不會這麼難過。」
池谷果然更關心這件事,深瀨默然不語地搖了搖頭。
「原來還有櫻花蜂蜜,感覺很好吃。」
——美穗子怕影響到我們店,所以沒告訴你嗎?有人去格林麵包店惹了不少事,想引起美穗子的注意,那個人是不時來我們店裡的客人,但我完全沒有察覺,他之前問我,坐在吧檯角落的那個客人叫什麼名字時,我把你的全名告訴了他。因為他說你曾經告訴他,他覺得再問很失禮。我一直很擔心,以為他對你做了什麼,所以你不再來我們店了……
「所以你寄了那封信?」
「但是,沒有人瞭解廣澤大學時的情況。我不由得想,早知道應該叫古川也一起來參加,就可以和大家分享廣澤的事。你或許會覺得,可以由我來告訴大家,但即使想像真的有人叫我說,我也想不到該說什麼。」
她自己印製的嗎?
深瀨是從廣澤的父親口中得知他想出國旅行,古川沒有提起這件事,深瀨當然也不知道。
古川的聲音在發抖,但深瀨不知道他有沒有哭。深瀨的視野模糊,他用手指擦去桌子上的水滴,就像擦拭桌子上的水痕。
「那個女生很好,每個月會做兩次三明治帶給大家吃,但那件事之後,她就沒再來過,希望她不要覺得是因為她說要搭電車才會發生這種事。」
當淺見問她和廣澤的關係時,她無法很有自信地回答說是廣澤的女朋友,只說是親戚。淺見問她,是愛媛的親戚嗎?她立刻回答說:「叔叔和嬸嬸拜託我。」淺見立刻皺著眉頭道歉說,很抱歉讓廣澤在那種天氣、在山路上開車。
假設今天是深瀨死了,廣澤身處深瀨目前的立場,他到底會怎麼做?
自己和美穗子有著相同的心情。既然這樣,她想和廣澤研討小組成員見面的理由應該也相同。
「是嗎?的確,他無論打擊和投球都很厲害,如果他沒有參加排球隊,持續打棒球的話,或許可以打進甲子園。如果他進大學後重新打棒球,一定可以成為正式球員,太可惜了。他為什麼不繼續打棒球?還是像谷原一樣,哪裡受了傷?」
於是,美穗子順利打聽到村井、谷原和深瀨的工作地點和興趣,著手進行接觸的準備。
「由樹曾經說,自己很空洞,雖然想要把自己裝滿,卻不知道該裝些什麼。雖然棒球和排球都很有趣,但總覺得無法把自己填滿,可見並不是那麼喜歡。看到周圍人全心喜愛地投入,就為自己和他們做相同的事感到抱歉。雖然他沒有發自內心討厭的人,但應該也不可能遇到很喜歡的人……沒想到,後來真的遇到了讓他覺得在一起很舒服自在的人,以前是古川,現在是一個叫深瀨的同學。」
喔喔。深瀨終於知道古川想要表達什麼,他低下了頭,眼神在桌面上飄忽不定,但古川並不認為他這個動作表示「我瞭解了」。深瀨聽到了古川吸氣的聲音。雖然大腦發出指示,要他捂住耳朵,但身體沒有反應。
廣澤果然有女朋友,對方是他高中時的同學,深瀨握緊了放在腳邊的皮包邊缘,裡面放著畢業紀念冊。雖然古川並沒有提那個女生的名字,但也許自己知道她的長相和名字,也知道她說話的聲音,和她提到自己喜歡的人,臉頰紅潤的樣子。但是,深瀨還不想告訴古川。
雖然深瀨沒有這麼想過,但的確覺得自己和廣澤是同類。深瀨再度輕輕點頭。古川心滿意足地用嘴角笑了笑,在冷掉的吐司上加了大量蜂蜜咬了起來。
深瀨無法把古川告訴他的話全都告訴美穗子,但這句話應該可以表達一切。相反地,他很想馬上告訴古川,「在你離開之後,廣澤很難過。這代表不光是你很依賴廣澤,廣澤也很依賴你。」
小學生真是太矮小了。深瀨忍不住說了這句理所當然的話。因為幾天之前,也看到了類似的景象,但今天是大人在球場上打棒球。他來到谷原所屬、廣澤也曾經數度支援的轟炸機隊正在練習的市民運動場。
古川放下手上的吐司,故意大聲嘆著氣。
「這樣就足夠了。如果回憶可以剪下來出售,我想要占為己有。」
「我不知道妳先對誰下手,但妳試圖和廣澤同一個研討小組的四個人接觸,因為妳以某種方式瞭解到,廣澤的死因和我們有關。」
一個身材看起來就像是捕手的男人從球場向深瀨所坐的長椅跑了過來。他叫池谷博之,是谷原的隊友。深瀨對谷原說,想見一見其他隊友時,谷原訝異地說,棒球隊的事,只要問他就行了。深瀨拜託他一起去練習的球場時,遭到拒絕。他似乎還沒有完全恢復,目前還不敢靠近案發現場。
古川先抵達了約定的地方。長相和畢業紀念冊上的照片相差無幾的瘦小男人心神不和-圖-書寧地坐在擠滿了女性客人的飲用區最角落的座位,深瀨走上前去確認,但又覺得即使自己沒看過照片,應該也會認出他就是古川。
美穗子畢業之後,在學生時代打工的麵包店工作,但是,她對一個人在這裡生活感到疲累,決定回老家。在廣澤三年忌的法事時看到同學的態度和之前不一樣,覺得回老家也是不錯的選擇。她在去年年底辭去了工作,決定瞭解廣澤生前的情況後,春天就回老家。由於之前租的房子是公司的宿舍.所以她開始找可以短期租賃的房子,最後在深瀨每天報到的幸運草咖啡店那一站附近找到了房子。
是不是掌握了什麼新的線索?谷原問道,深瀨只回答說,近期也許可以向大家報告。
聽到美穗子這麼說,深瀨順從地點著頭。他也覺得這麼做是一種逃避。如果是廣澤……
美穗子用手捂住了臉,眼淚和鳴咽從雙手的縫隙流了出來。
「他說想要讓廣澤自由……因為廣澤一直陪在他身旁。」
「我無法原諒你們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態度,所以想要讓你們回想起這件事。」
那天,他到松山機場後,打開了向廣澤的同學上田麻友借的畢業紀念冊,想要尋找古川大志。他並沒有問岡本,廣澤和古川是哪一班,所以只能從一班開始尋找。一班可能都是理科班,有八成是男生,並沒有看到廣澤的照片,也不見古川的名字。二班是男女各半。深瀨心想廣澤可能在這一班,從頭依次看下來時,目光停在正中央一張熟悉的臉上。
「可以讓我一起寫嗎?」
好幾個人不時偷瞄過來,但並不是一直盯著看。即使古川看向那個方向,也不會和任何人眼神交會,只是從那個方向隱約傳來「怎麼可能?」的嘲笑聲。他努力調整呼吸,思考著內心已經多久沒有這種躁動不安的感覺了。
美穗子翻開了下一頁。那一頁上寫了密密麻麻的字,好像只要瞇起眼睛,就會浮現黑色的立體圖像。
「我在畢業典禮時曾經聽人說,她考上了東京的女子大學,但一直以為只有連續劇中會發生這種巧遇的事。」
廣澤長相不差,個子高大,個性也很開朗,但不會讓別人產生壓迫感,廣澤渾身散髮出這樣的感覺。
深瀨看向雜誌架旁的小黑板,上面寫著「奈良縣吉野的櫻花蜂蜜」,看了很心動,完全忘了兩個大男人在一起吃蜂蜜吐司有點丟臉。
「我再也不要和你這種偽善者當朋友了。」
深瀨擡起頭,用握拳的手背擦著眼淚,直視著美穗子。
「你要否認,不是這樣啊。我多少抱有一點期待,才會第一次見到你,就把這麼丟臉的事告訴你。」
敲門聲之後,門緩緩打開,木田東張西望後,走了進來。
「他說有草的味道。我抱怨說,應該有更好的比喻吧,而且有放鬆效果。他說那就是他的感覺,所以也沒辦法,但他並不討厭這種香味。也許聽到他說要出國時,我也應該像花草茶的事那樣追問他。你要拋下我,自己一個人去嗎?我可以等你嗎?我可以跟你去嗎?只要我輕鬆地問他,他應該也會輕鬆地回答我。」
廣澤由樹希望自己怎麼做?
深瀨在腦海中一次又一次重複美穗子的話。特別的朋友。不久之前,他還對此深信不疑,但美穗子的話無法進入他的腦袋中心。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好像築起了防護牆,把這句話彈回去,又好像在自我保護,避免自己受到傷害。
「我可不可以向球隊經理的女生瞭解一下當時的情況?」
其實明明是服務生看到這個可怕的景象分了心,不小心摔破了杯子。但是,他根本不在意周圍的視線。
「你看到廣澤有我這樣的朋友很失望嗎?你自己痛下決心退出了,結果他又被同樣的傢伙糾纏,是不是很生氣?」
「但是,谷原好像並不覺得是妳把他推下去的。」
「你覺得自己因為住在鄉下地方,所以才會過著這樣的學生生活。那些試圖在狹小的世界排名的傢伙,都會貶低比自己優秀的人。真是受夠了,應該有更適合我的世界,那裡有配得上我的朋友,能夠瞭解我。」
「謝謝……」
「後來呢?」他催促古川繼續說下去。
老闆娘似乎鬆了一口氣,說話的聲音也高了八度。深瀨告訴她,最近因為出差,所以很久沒去了,但他想包下飲用區一個小時。老闆娘說,他可以從傍晚用到打烊。深瀨再三道歉後掛上電話,但隨即感到不安。
由於不知道古川到底掌握了自己多少資訊,所以原本打算用強勢的態度面對他,以免被他吃定了,但一邊擦著額頭的汗,一邊說出口的話卻很小聲,幾乎被嘈雜聲淹沒。
不能急著下結論。為了瞭解廣澤的人生,不是依次見了廣澤的父母,和他以前的同學嗎?只要見到古川,一定河以順藤摸瓜,找到下一個。即使已經猜到下一個人是誰,也不能跳過古川。
古川和廣澤各自考上不同的大學後,一起從鄉下來到這裡找房子,當他們對房屋仲介說,房租便宜是首要條件時,仲介建議他們可以分租房子。
「關於貼在淺見老師車上的紙那件事,有什麼新的進展嗎?」
連這個想法也完全一樣嗎?深瀨用力揉了揉眼睛,正面注視著眼前的古川。一定是因為自己也脫下了自尊心這件鎧甲,所以不再討厭也脫下了鎧甲的古川。不,不是脫下,而是被打破了。他很想和古川隨便聊一聊。問他喜歡看什麼電影?喜歡看什麼書?喜歡喝什麼咖啡?兩個人一定可以聊得很開心。也許是古川讓廣澤瞭解落語的樂趣。
美穗子的表情稍微放鬆了,但她似乎知道一旦完全放鬆,眼淚就會流下來,所以在最後關頭撐住了。
原來淺見是因為美穗子曾經去找他,所以擔心告發文可能出自廣澤的父母。他可能很猶豫該不該告訴大家,不過……
「怎麼可能……?」
深瀨搖了搖頭,他和廣澤沒有一起喝過花草茶。
在聊著教師的工作很辛苦的同時,美穗子問了淺見研討小組其他成員的近況。
「沒這回事,妳為什麼沒有發現?廣澤向來只接受別人給他的東西,接受主動靠近他的人,但他主動去找妳,妳是他唯一追求的人。」
美穗子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深瀨也有同感。雖然他想要說出口,但還是把話吞了下去。因為自己和美穗子有著決定性的不同。
古川詫異地皺起眉頭。看起來不像是假裝的。事到如今,根本不需要裝糊塗。如果他真的不知道……
他無意指責對方是不是寄了告發信,是不是把谷原推下鐵軌。他祈禱著對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這種想法,願意來這裡和他見面,即使深瀨包下了飲用區,老闆娘看到她出現,也不會向深瀨確認,就會讓她進來。
「說我是殺人兇手的那封信只是惡作劇,我卻把廣澤車禍的事和盤托出。明知道他不能喝酒而讓他喝了酒,明知道他剛考取駕照不久,卻仍然讓他在那麼惡劣的天候下開車走山路。我無法想像妳帶著怎樣的心情聽我說這些事,但是……」
「妳和谷原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想要殺人嗎?」
「他很喜歡棒球,可能只是缺乏契機吧。他在這裡打得開心嗎?」
古川說完,落寞地笑了笑,說了一句「是五班的河部」後站了起來。他的態度既像是還想見面,又像是再也不想見面了。但是,深瀨一直看著他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見為止。
原來球隊經理的女生今年春天開始,不時在球場的角落看他們練習。個性輕浮的谷原主動上前打招呼,那個女生說,因為喜歡棒球,所以就擅自在這裡看他們練習。谷原當場請她擔任球隊經理。但是,當問她電話時,她露出有點為難的表情說,電話剛解約。谷原不肯罷休,說這年頭已經沒有人說這種謊了。那個女生低著頭,吞吞吐吐地說,不久之前,遇到變態跟蹤狂,所以谷原也只能作罷。
深瀨坐在吧檯角落的老位子。
廣澤和她交往的半年後,他們三個人一起去看電影。因為剛好是連假中間那一天,售票處前大排長龍。他們三個人聊著喜歡的演員,並不以為苦。平時都是在買完電影票之後再去買飲料,但因為賣飲料的地方也大排長龍,廣澤說他去那裡排隊。古川以為那個女生也會跟著一起去,但她說了自己想喝的飲料後,和古川一起排隊買票。
他伸手把放在美穗子面前的筆記本拿了過來,試圖從中尋找答案。
門緩緩地打開了,越智美穗子走了進來。
她穿著圍裙,在廣澤家裡做咖哩。廣澤聽古川說巧遇那個女生的隔天,就去了她打工的麵包店,把寫了手磯號碼和電子郵件信箱的紙交給她。
「我和妳……最後一次見面的晚上,告訴妳大學同學廣澤由樹的事,雖然我對他見死不救,卻還以為自己是廣澤最好的朋友,比任何人更瞭解他,比任何人更為他的死感到難過。」
記錄廣澤一切的筆記本上,一下子增加了許多補充項目。深瀨回到家裡,把筆記本和畢業紀念冊放在桌上,首先打開了畢業紀念冊上五班那一頁,尋找河部的姓氏。他盯著那張照片,幾乎快把那張照片看出一個洞,然後仰躺在榻榻米上,望著天花板。
原來如此。深瀨點了點頭。古川再度用力嘆了一口氣。
「會不會hetubook•com.com反而傷害他們?姑且不論能不能獲得原諒,懺悔的一方心情會比較輕鬆,但接收這些沉重壓力的人該怎麼辦?」
「至於我見了哪些人,已經在電子郵件中告訴妳了。」
——之前已經向伯父他們報告過了。
「古川太厲害了,果然比我瞭解廣澤好幾倍。他知道廣澤想去哪一個國家嗎?」
「……幸虧他沒死。」
「我不是這個意思,」深瀨把手放在美穗子肩上,「我是慶幸妳沒有成為殺人兇手。」
之後他們找到了父母答應的預算範圍內的公寓,雖然離古川的學校有點遠,但即使加上月票的費用,公寓各方面的條件都很理想,所以他們決定都租這個公寓的房子,他們租好房子,當天搭機回愛媛時,古川問了廣澤喜歡哪一種類型的女生。
「因為這是由樹說的。」
老關娘說的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一看名字,寫著「木田瑞希」。雖然深瀨不太記得名字,但光有姓氏就足夠了。那不是淺見的同事,那個國文老師嗎?廣澤的照片也出現在同一頁上。廣澤的同學是淺見的同事。她在今年春天來到楢崎高中任職,如果木田透過淺見掌握了廣澤車禍的真相,就能夠說明為什麼事隔三年,才會寄告發信這件事。
「不,沒事。」
只不過即使想像她和廣澤在一起的身影,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但深瀨認為這很可能是木田在自己面前偽裝出來的。她故意假裝個性随和,不讓人察覺她在調查廣澤車禍的事,同時試圖從深瀨口中探聽消息。
深瀨問,美穗子默默地搖了搖頭。深瀨從腳邊的皮包裡拿出筆記本,輕輕放在美穗子面前。
他努力平靜心情。木田並不是第一個聽自己說這件往事的人,只要說相同的內容就好,自己只想知道一件事。
「我希望妳看一下。」
「我和研討小組的成員都一樣,美穗子,妳怎樣才會原諒我們?」
「因為你是廣澤……由樹特別的朋友。」
他發現自己喜歡的女人在談論另一個男人,自己卻完全沒有任何嫉妒。他以為是因為廣澤已經離開人世,但其實並非如此。因為他發現美穗子說得越多,她的心情和自己的心情就越來越同化。
自己也一樣。深瀨深有同感,但他拚命克制為此感到高興的心情。
那封說深瀨是殺人兇手的信,難道不是告發信,只是在惡搞嗎?如果沒有做任何虧心事的人接到這種信,只會一笑置之,把信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應該只是這種程度的事而已,但深瀨因為心裡有鬼,所以把過去曾經犯下涉及殺人的行為和盤托出。
「你和我很像,我們應該可以成為好朋……如果聽到我這麼說,你會不會有點生氣?」
但是,只要感到有一點不對勁,就不能牽強附會。就好像硬是把一片拼圖塞在不對的位置,最後將無法完成整張拼圖。
「我終於瞭解,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並不是在一直線上,正因為複雜地糾纏在一起,才會發現我和淺見透過工作認識的人,剛好是廣澤的高中同學這種事。雖然這是極大的巧合……但我和妳在這家店相識,並不是偶然,對不對?」
而且,古川在言談之中還暗示已經調查過深瀨。當深瀨提出想見面聊一聊時,古川二話不說地答應,說自己也正有此打算。決定見面的地點時,深瀨不知道古川住在哪裡,原本以為古川也不知道自己住在哪裡。沒想到……
他們不可能是一對。當古川清楚聽到這句話時,終於瞭解了自己被嘲笑的理由。那些人覺得自己明顯高攀不上身旁的女生,兩個人站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正好奇地猜測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勉強擠出「真受不了」的笑容看向那個女生,她一臉納悶地看著古川。
哐噹。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原本以為是廣澤的心碎裂的聲音,其實是客人離開後,正在收拾餐具的服務生打破了杯子。深瀨浮現一個無聊的想法,也許服務生是故意打破杯子,讓其他客人別再好奇地看著兩個不起眼的男人流著淚,一臉嚴肅地說話的樣子。
深瀨也見過岡本這位排球隊隊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是,谷原他!」
深瀨把自己的手放在美穗子的手上,緊緊地握住。
雖然古川話語中並沒有調侃的語氣,但深瀨頓時感到臉頰發燙。
美穗子一動也不動,但深瀨發現她的視線已經沒在看筆記本的內容。
雖然不至於生氣,但也不會高興。深瀨打算這麼回答,但古川看到他沒有回答,似乎認為他表示同意,所以就接著說了下去。
美穗子告訴廣澤,之前去只有在東京求學的女生能參加的聚會時,聽到進入橫濱女子大學的木田瑞希說,她想成為高中老師。因為瑞希和廣澤在三年級時同班,而且瑞希能言善道,還曾經把老師逗哭了,所以覺得很有趣,但話還沒說完,就想到這是關於找工作的事,忍不住有點後悔。幸好廣澤並不在意,他告訴美穗子,研討小組的淺見也想當老師,只不過聽說現在學生人數減少,教師的錄用人數也減少,所以越來越難了,但他一定沒問題。
深瀨戰戰兢兢地撫摸著美穗子的後背,然後突然想到,之前聽古川說,廣澤和美穗子在高中時代並沒有太多交集,廣澤為什麼會喜歡美穗子?
池谷露出親切的笑容,在深瀨身旁坐了下來。
「你不是見過古川嗎?他說什麼?」
——我以為你以後再也不會來了,真的很對不起。
「啊?」
「廣澤當初是怎麼追求妳的?」
池谷接連問了好幾個問題。深瀨從來沒有聽任何人提過廣澤曾經哪裡受了傷,他進大學後,之所以沒有加入任何運動隊,應該是沒有人邀他的關係。深瀨根據這一陣子聽到的有關廣澤的事,發現他總是很自然地接納眼前發生的事,接納主動向他靠近的人!
古川說,廣澤的女朋友或許和木田有來往。即使高中時並不是很要好,但因為來關東求學的學生並不多,所以同鄉都會定期聚會。
自己忍不住想要握住池谷的手道謝,是因為事到如今,他仍然認為自己代表廣澤的朋友嗎?在感到高興的同時,心情也很沉重。深瀨忍不住想,也許廣澤在意的不是谷原,而是自己。古川鼓起勇氣讓廣澤獲得了自由,他也交到了邀他一起打棒球的朋友,同時卻有一個煩人的朋友一直糾纏著他,束縛了他。
「沒想到岡本說,雖然他不太瞭解具體的情況,但廣澤的大學生活應該過得很開心。和廣澤同一個研討小組的同學來參加了葬禮和法事,那幾個人看起來人生都過得很充實,似乎很享受生活,所以廣澤也一定過得很開心。」
池谷一臉驚訝地看著深瀨,但立刻低頭看著畢業紀念冊,用手指指著學號,看著每一張照片。然後,他的手指停了下來。
深瀨點了點頭,不由得感到一陣鼻酸。
美穗子把手放在筆記本上。
「像我一樣?」
美穗子垂下了眼睛,但她的視線直視著筆記本。
「啊,印刷機你修好了嗎?早上我想用的時候,發現有人用過之後,紙卡在裡面,所以你那通電話來得正是時候。」
深瀨接過杯子,一口氣喝完了,放在吧檯上兩人正中間的位置。那是微溫的洋甘菊茶,留在鼻子深處的香氣讓心情放鬆。
深瀨心思考咖啡的事,沒有聽清楚古川小聲說了什麼,所以反問了一聲:「啊?」
「我並沒有和每個人交往。雖然我不知道該如何提起廣澤的事,但我發現你們都很坦率直爽,都是好人,所以覺得即使不問也沒關係。我相信廣澤和你們在一起也很開心,更慶幸他的最後一天是和你們一起度過。雖然我也因此下定了決心回老家,但有一個人讓我想要繼續和他在一起,所以就留了下來。」
「好啊……但是,你為什麼會認識廣澤?」
「你是不是有點受到打擊?原本以為只有自己是廣澤的好朋友。」
「不是。」
深瀨不知道古川說的「自己」指的是深瀨,還是他自己。
深瀨回家打電話給古川時,照理說,古川的手機上應該顯示的是陌生的號碼,但可能告訴深瀨手機號碼的岡本,或是其他同學已經聯絡了古川,所以古川完全沒有戒心地報上了自己的姓名,然後問,「有什麼事嗎?」感覺好像在等這通電話。
「啊?」
「你不是向很多人打聽了廣澤的事嗎?不是也見過排球隊的隊長岡本嗎?我不是一開始就說了嗎?」
他完全不知道老闆娘為什麼要向他道歉。如果老闆娘得知他和美穗子分手(雖然他不願意這麼認為)的消息,為當初送電影票給他感到抱歉,就是天大的誤會。如果是之前,深瀨或許會莫名其妙地附和說,沒關係,但這幾個星期,他終於知道這樣無法瞭解彼此。
「這也是其中一部分,在此之前,可不可以請教一下廣澤的事?目前,我正在向很多人打聽,廣澤是怎樣的人。因為之前聽了和他一起長大,也一起打少年棒球的朋友聊過他的事,所以也想瞭解他在這裡的情況。」
池谷發自內心為球隊經理擔心,但深瀨有不同的想法。
「沒有人知道她的電話。」
是她把谷原推落鐵軌。
「可不可以請妳告訴我,廣澤由樹是怎樣的人?」
聽到淺見說,如和-圖-書果自己沒喝酒,就可以開車去車站接人,發生那起車禍之後滴酒不沾時,她無法說她想聽的不是這些事,只能安慰他說,請他不必放在心上。
原來池谷和其他球隊成員勸不動谷原。
「和廣澤在一起,就會覺得那些拚了命想要排名的傢伙真的很無聊、也忍不住同情那些汲汲營營的傢伙,覺得他們太渺小了。廣澤向來不說別人的壞話,也不會抱怨或是發牢騷,願意接受眼前的一切。他是一個坦誠自在的人。」
深瀨也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不知道是不是沖泡的方式不同,這裡使用的是所謂的嚴選咖啡豆,但舌尖上留下了隱約的澀味。上次沒有察覺,之前在幸運草咖啡店喝咖啡時,也從來沒有這種感覺。
美穗子輕輕點了點頭,她的眼中沒有後悔。
跟蹤狂?他想起美穗子拿信出來時,好像曾經提到,有跟蹤狂會寫信、送禮物給在店裡打工的女生。因為美穗子似乎並沒有受害,所以他當時聽過就算了。
「雖然其他三個人應該會反對,但我想把真相告訴廣澤的父母。」
「要不要請老闆娘泡咖啡?」
雖然知道現在時機不對,但聽到美穗子叫自己「阿和」,還是感到高興。
——呃,是跟蹤狂的事……
櫻花蜂蜜沒有橘子蜂蜜那麼黃,深瀨在吐司上淋了滿滿的蜂蜜。古川倒了少許蜂蜜在白色的盤子角落,可能想要先嚐嚐味道。
「當然啊,我們曾經邀他每週一起來練習,但他說,還是只當代打就好。我猜想他是顧慮到谷原的心情。雖然谷原嘴上沒說,但看到廣澤在球場上活躍,似乎很不舒服,廣澤不是對這種事很敏感嗎?」
「既然你和廣澤讀同一所大學,也許不需要再問,你……在中學和高中,尤其在中學時,在班上是不是算成績很不錯?」
深瀨雙手捂住了臉,緩緩聽著這個聲音。
古川大志很乾脆地否認,廣澤的女朋友並不是木田。他一臉驚訝地問深瀨,為什麼會提到這個名字。古川雖然知道淺見的名字,也知道他在高中當老師,但似乎並沒有像深瀨調查得那麼深入,所以並不知道木田和淺見是同事,他甚至不知道木田畢業之後的動向。古川辯解說,因為一個年級有七個班級。但深瀨以自身的經驗知道,即使一個年級只有五個班級,或是三個班級,結果都一樣。
「因為我無法原諒。」
「因為我想瞭解廣澤最後一年的生活。」
「你為什麼向廣澤的父母打聽我們的聯絡方式?」
古川小聲地說。在服務生送咖啡上來時,深瀨點了兩人份的吐司。
木田可能剛才在校舍內跑來跑去,額頭上微微滲著汗。
美穗子靜靜地點了頭,當深瀨問她用什麼方式分別和四個人接觸時,她再度喝了洋甘菊茶潤了潤喉,然後淡然地告訴了他。
這次輪到古川默默地點頭。
果然沒有猜錯。
上面寫滿了以廣澤由樹開頭的句子。美穗子輕輕倒吸了一口氣,擡頭看著深瀨。深瀨不知道美穗子在想什麼,她露出好像隨時會哭出來,又好像隨時會發怒的表情,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深瀨。
「你和廣澤經常來這裡嗎?」
深瀨戰戰兢兢地問出內心的疑問時,美穗子斬釘截鐵地回答,而且很生氣。
雖然明知道這代表自己宣告認輸,但深瀨還是忍不住點了點頭。
然後……雖然需要重回事件的原點,但深瀨已經和人約好了。在調查廣澤的人生後,找到了廣澤的女朋友。他覺得如果只是告訴對方,想要見她一面,可能會遭到拒絕。於是,他列舉了這幾天見過的人的名字,然後在電子郵件的最後寫道——
——我可以去你公司附近,是不是西田事務機?
果然是她寄了告發信嗎?
「你知道廣澤不喜歡洋甘菊嗎?」
自己此行似乎只是來透露沒必要公開的事。深瀨開始後悔來找木田。
木田或許只是共犯,雖然只用了一張告發信對待深瀨,但淺見的車子上被貼了好幾張。也許當初就是使用這臺印刷機。深瀨內心浮現這樣的懷疑,但還是輕輕搖了搖頭。姑且不論之前,如今只要家裡有電腦和印表機,就可以輕鬆列印幾十張、幾百張告發文。
他內心早就有了答案。
「之後我們也照常見面,照常聊天,但我覺得他不再對我說真心話,只說一些表面的話。即使一起笑的時候,我也覺得他只是在配合我。和他之間的距離,比他真的出國更遙遠。」
原本想要說「你憑什麼說這種話」,但最後還是無法說下去。不能讓對方覺得已經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所以他故意微微偏著頭,想要表示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即使對方覺得自己演技很差也沒關係,因為古川應該也和自己差不多。古川完全不在意深瀨的內心小劇場,繼續說了下去。
小時候一直以為放暑假時,老師也跟著放假。深瀨單手拿著工具箱,看著楢崎高中的員工停車場內的車子,走向正面玄關時他心想,看來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喔,是誰的?」
剛升上大學三年級的春天,古川偶然走進一家麵包店,剛好遇到了那個女生。站在收銀臺内的女生先發現了他,主動叫他:「這不是古川嗎?」古川還沒有問,她就主動告訴古川,她上個月開始在這裡打工。
「法事之後。大家一起聚了餐,有點像是低調的同學會。我父母在我高中畢業時離了婚,我的姓氏也改了,我懶得向大家解釋,所以一直沒去參加同學會,但岡本說,大家來好好聊聊對廣澤的回憶,這不正是法事的目的嗎?所以我決定去參加。」
深瀨從放在腳下的皮包裡拿出畢業紀念冊。
幸好是搭飛機移動,讓深瀨稍微恢復了冷靜。如果回到家之後才翻開廣澤高中時代的畢業紀念冊,即使是深夜,應該也會拿起電話。如果搭新幹線也一樣,一定會拿著手機走去車廂之間的連結處,為列車的轟隆聲和進入隧道收不到訊號而咂嘴的同時,報告自己發現了出人意料的事。
「他不是很喜歡蜂蜜嗎,他家裡也有很大瓶的蜂蜜,他叫我帶回去,我就帶回去了,現在還放在冰箱裡?」
也是那個人把谷原推下鐵軌?以雙方身材的落差,有辦法做到嗎?而且,那個人是單獨行動嗎?會不會有共犯?
「廣澤!」
「讓你久等了,我聽谷原說了。」
「不……」
「我請老闆娘泡咖啡。」
「我對廣澤說,你根本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即使鼓起勇氣表白,對方也不會把你放在眼裡吧,廣澤也笑著說,我想也。」
古川並沒有生氣,而是一臉無助地看著深瀨,但深瀨不知道他在不滿什麼。
美穗子垂下了眼睛。
老闆不在,也沒有其他客人。一個月沒來幸運草咖啡店,好像闊別了半年或一年,但身體完全記住了皮膚接觸椅子和吧檯的感覺,久違的動作也完全沒有陌生的感覺。
「是啊。」
當後背的顫抖漸漸平息,他在後背上感受到掌心的溫度。美穗子坐在剛才特地空出來的座位上,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背。
廣澤不時和美穗子聊起研討小組的成員。
「不必再說這種同情的話。」
深瀨可以想像廣澤當時的表情。之前深瀨找工作不順利而忍不住抱怨說,只有那些機靈的傢伙能夠考上時,廣澤平靜地笑了笑說,我想也是。廣澤在對古川說這句話時,應該也露出了相同的表情。在廣澤離開老家之前,都沒有向那個天鵝肉的女生表白。
「我能理解,妳痛恨我是理所當然的,所以妳對其他人做了相同的事。」
開車來這裡的途中,深瀨一直在思考該如何向木田開口。目前還不知道木田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如果把不必要的內容也說出來,可能會導致廣澤車禍的事公諸於世,對淺見不利。
「為什麼住在離我這麼近的地方?」
美穗子沒有回答,但她看著文字的視線不時停頓,可能發現了她瞭解的廣澤,也可能看到了她陌生的廣澤。
「信?」
「對不起,書法社的學生說沒有鑰匙。」
「雖然他喝得比平時少,但不管喝多少,都是喝了酒。我們當然也察覺到為什麼他那天特地開車,但還是不能同意他這麼做,所以大家一起說服了他。」
今天晚上,深瀨包下了飲用區。他在打電話時還沒有想到要怎麼解釋這麼久沒來的原因,沒想到老闆娘一聽到他的聲音,就安心地嘆了一口氣說,真是太好了。
「差不多一個月後,廣澤邀我要不要一起吃晚餐。因為我們幾乎每天都一起吃晚餐,所以我猜想應該又是他老家的父母寄了大量蔬菜給他,沒想到那個女生也在。」
「我就知道。所以到頭來只是自己認為,自己和廣澤是同類。」
「我奪走了妳重要的人,妳為什麼還可以這麼做?」
「……在月臺等電車時,他說了很過分的話。我們到月臺時,電車剛好開走,他說早知道還是應該開車回家,於是我就問他,聽說他朋友發生了車禍,難道他不會擔心嗎?」
——原來真的有這麼巧的事。
停頓了幾秒後,美穗子輕輕點頭。
他把內心的疑問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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