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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江女俠

作者:顧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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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競雄犢崮三彈顯奇能 臥底賊巢群英除巨害

第五十四回 競雄犢崮三彈顯奇能 臥底賊巢群英除巨害

竇氏又問道:「你在外可得意,現在要到什麼地方去?」
「咱們本當即刻殺卻,但查問之後,方知是賈老英雄的令嬡與義姪,毋怪本領著實高強。咱們想平日和您老並無仇隙,他們都是年齡很小的人,一旦殺卻,不但使老英雄增加許多悲哀,而且也非常可惜,所以特地護送回府。但是咱們想,小兒女何以平白無端地冒險到山上來,莫非有人唆使?然又想您老很光明的,決不致於如此。心中總未免有些疑惑,遂附上一函,請求您老回答,加以解釋。
賈三春道:「老朽本已向你們道謝,並表示歉意,寨主仍要老朽給他一個辦法,老朽實在沒有辦法,所以這樣說啊。」
玉琴笑道:「很好。剛才你父親已告訴我們這事,我們可以隨你們同去的,因為誅惡鋤暴是我們的本旨啊。」
竇氏也對宋彩鳳說道:「我們就預備去走走罷。」說畢,母女倆遂到裏面去收拾一個衣包,帶了兵器出來和眾人告別。曾毓麟卻叮囑彩鳳諸事謹慎,似乎有些依依難捨的樣子。
馬魁喜道:「謹遵師母之命!」於是竇氏又代毓麟、瞿英、芳辰等介紹過,馬魁方知毓麟就是他師母的坦腹東床,忙又向毓麟深深一揖道:「原來尊駕便是咱師妹的夫婿,方才咱向你問路時多多冒犯,請你不要見怪,咱本是一個粗魯之人。」
竇氏又說道:「你們也是不得已而如此,但是我勸你們不要去吧。他那裏不久就要被人除滅了,你們犯不著去送死。」
趙無畏見賈三春態度倔強,言語之間很不服氣,他心中也有些著惱,便說道:「照您老說來,他們上山雖非您老唆使,而您老也深表同情的。又提起什麼張家堡的事,大概你們很有意思要代張家堡復仇吧。不錯,前晚令嬡口中也說過為張家堡復仇而來的。那麼還說什麼令嬡等的不是,都是咱們的不是了。您老要叫我們償張家堡一村人的命麼?哪裏知道這是張氏兄弟自己招的禍殃呢?您老休要錯怪我們的不仁不義,可知——」
賈三春點點頭道:「我聽人說,趙無畏有個混家名喚賽咬金穆雲英,大約就是方才那個少婦了。你們瞧這情景,早已知道不是尋常人家的馴良婦女了。我女兒也說過,他們山上有一個老婦,使用竹節鋼鞭的,本領十分了得。方才那老婦不是腰裏圍著一根鋼鞭麼?哪裏會有第二人呢?」
趙無畏哈哈大笑,一拉手就請賈三春等進寨去。賈三春帶著劍秋、玉琴、夢熊,毫不遲疑地從容步入。
四人談談說說,將要走到村口時,前面有兩條岔路。一條向左,是回九勝橋的。一條向右,是通到臨城去的官道。這時那條官道上塵土大起,有五六騎疾馳而至。四人立定腳步,閃在道旁,瞧見第一匹是渾身胭脂色的桃花馬,繡花的鞍轡,白銀的踏蹬,上坐著一個二十多歲的豔裝少婦,頭挽鳳髻,鬢邊斜插一枝碧桃,手中握著一張寶雕弓,雖有幾分姿色,而眉梢眼角稍露殺氣。背後跟著一匹黑馬,上坐一個老婦,面貌很是醜陋,額上且有一個刀疤,腰裏圍著一條竹節鋼鞭。在二人背後的數騎上坐著幾個健兒,帶著不少鳥、兔等小動物,似是出獵回來的樣子,從四人旁邊飛也似地跑過,直向抱犢崮的路上而去。
賈三春立定腳步就地對他們說道:「不要胡說。我是九勝橋賈家莊的神彈子賈三春,特地到此拜訪你家趙頭領的,請你們讓開路徑,引導我們上去。」
路上談談說說,走得不多時候,早已望見那連峰際天的抱犢崮雲氣籠罩著,團團都成紫氣。待至近時,卻又變成黃色了。這時日已近午,劍秋說道:「我們要上山了,大家戒備著,既然我們算是賈老英雄的徒弟,理當讓賈老英雄打前走,我們跟在後面,不可露出破綻。」夢熊聞言,立即退到賈三春背後,說道:「師父請!弟子來了。」
許守備聽了大喜道:「那麼我們官軍能有眾英雄相助,破抱犢崮一如反掌了。眾劍俠何在?敝人渴欲一見,敢請老英雄介紹!」賈三春答應一聲,便命下人去書房裏請劍秋等出見。
趙無畏就請賈三春在第一位坐了,劍秋等挨次而坐,自己和錢、李二人在下首坐了。斟過酒,舉杯相勸。賈三春等也就不客氣,老實吃喝,大塊肉大碗魚享煮得很是入味,大家因為方才的說話差不多反臉,所以酒席上只略講些江湖上的事,也沒有多話可談。夢熊卻只管酒咧、肉咧吃得既醉且飽,散席後,賈三春方向趙無畏等三人道謝告別,三人在後相送,大家走下堂來。
劍秋對夢熊看了一看,說道:「前番玄女廟你沒有闖禍,今天若要同去也不妨事,不必再裝啞巴,只要少開口便了。」夢熊見劍秋肯讓他去,好不快活。於是眾人各將兵器藏在身邊,賈三春也帶了黃金鐗和彈弓彈囊,伴著劍秋、玉琴、夢熊一齊走出莊來。
夢熊道:「啊呀!我哪裏敢說會用彈子,像老英雄的技術方稱得神彈,我真如小巫之見大巫了。」
劍秋見竇氏母女已能同意,十分欣喜,便又對馬魁說道:「你們四人可以一起去了。好在馬兄本來是宋老太太的高徒,現在有屈你暫時做她的長子,帶了你母親和妹妹同行的,那麼不會露出破綻哩。」
玉琴笑道:「我准帶你同去,你的蜈蚣棍好不厲害,趙無畏也在稱讚你們的本領高強呢!」
賈三春忙答禮道:「不敢,不敢!老朽就是三春。不知守備光臨和_圖_書,有失迎迓,罪甚,罪甚!」一邊說,一邊請許守備走進大廳,分賓主坐定,下人早獻上香茗。
夢熊早嚷起來道:「師父,我不去了。我是個胖子,身體差不多和牛一樣大,不要走到中間被山石擠住了,弄得不上不下,如何是好?」
玉琴道:「這樣說來,夜間既難上去,白晝去也好。或者等到三天期滿,讓他們過來送死,以逸待勞。不過村裏的人要受些虛驚了。」賈三春聽眾人議論,卻摸著短髭很沉著地不語。
瞿英和芳辰卻走到裏面去了。竇氏代他們一一介紹畢,馬魁、解大元對賈三春、玉琴、劍秋等三人說了許多景仰的話,三人也各謙謝。芳辰和瞿英聽得眾人回來,趕緊跑出去來探聽消息。大家團團坐定,便由賈三春把上山情形報告一遍。大家聽了無不稱快,而芳辰更是高興,一扭身跳到玉琴膝上,坐在她的懷裏,勾住了玉琴的粉頸,說道:「很好,很好!你們夜裏到山上去時,我和瞿英哥哥也要跟你們同往,一雪我們前番的恥辱。」
夢熊道:「賈老英雄的彈法真是神乎其技,方才連發三彈把他們的大旗擊落,先向他們下個警告,爽快得很。」
劍秋笑道:「這本是一時權宜之計啊。」馬魁就對解大元說道:「這個全仗你怎樣去說了。」解大元道:「馬兄放心,包在咱身上,他們決不會生疑的。」
一彈把旗竿上的葫蘆頂,撲地一聲打落下來,一彈正中旗上的「替」字,穿了一個洞,一彈正中縛旗的繩索,那繩索在風雨烈日中已是好久,經不起這一彈,立刻迸斷,那面替天行道的大紅旗已就飄飄地落下來了。劍秋等三人看著,不由暗中喝一聲彩。
大家在廳上座定,竇氏先將自己復仇的事約略告訴些,然後把抱犢崮盜匪猖狂的情形,以及玉琴、劍秋陪伴神彈子賈三春上山的經過一一告知二人,又將玉琴、劍秋的來歷略述一遍。
臨行時,賈三春對瞿英、芳辰說道:「宋老太太和曾先生等在此空閒無事,你們可以陪伴他們到紅杏觀去逛逛。」又對毓麟說道:「此地也沒有什麼名勝可遊,不過在村口有一個紅杏觀,觀裏有兩株巨大的杏樹,據說是元朝時候所種植的,至今已有數百年了,年年開花,絢爛奪目,勝是好看,是一個古跡。現在正當盛放之時,你們大可前去一遊。那邊且有園林,比較在舍間枯坐好得多了。」
賈三春道:「我的徒弟是有些傻的,說出話來總帶些傻氣,你們不要見笑。」一邊說,一邊已打從這條狹小險惡的鳥道一步步上去。
玉琴道:「斯文的人一定不會武藝麼?這也未必見得。」彩鳳指著毓麟笑道:「他就是現成的例子。」
玉琴、劍秋回頭看時,正是瞿英和賈芳辰。芳辰跑到玉琴身邊,握住了她的手說道:「荒江女俠,你好久沒有來了,我們思念得很。去年劍秋先生一人來此住了數天,我們曾向他問起你,他卻說不知你在何方。今天怎會一起來的呢?」
趙無畏聽了臉色一沉,厲聲說道:「不要多講廢話了,請問您老今天前來,是為令嬡等請罪呢,還是為了張家堡事而向咱們問罪呢?這倒要講個明白。」
次日上午,賈三春便預備上抱犢崮去了。劍秋便叫玉琴改扮男裝,玉琴以前喬裝過,便有經驗了。因為她的身材正和毓麟差不多,便向毓麟借了一套衣服鞋襪,到室中去更了裝走將出來,又活似一個濁世佳公子。毓麟看了不由暗暗喝采。
毓麟也說道:「馬兄不要如此,區區小事,何足介懷!」竇氏笑著對彩鳳說道:「小蠍子多年不見,他的莽撞情態,依然如此。」彩鳳笑了一笑,於是馬魁和解大元就跟著竇氏等到了賈三春家中。
賈三春道:「這樣的時世,也講不得什麼罪不罪。寨主等洗劫了張家堡,也沒有什麼人來定你們的罪。所以老朽此來並無成見,聽候寨主怎樣吩咐罷。」
賈三春一眼瞧見了庭中豎著一根高高的旗竿,上縛著一面大紅旗,旗上綉著四個黑字:「替天行道」,獨獨地在風中招展著,不由冷笑道:「既然做了綠林生涯,偏要假仁假義,說什麼替天行道,無非學那梁山泊宋江等欺人的故事,待我來除了它罷。」說著話,就將彈弓取出,拈了彈子向著那大紅旗颼、颼、颼地一連發出三彈。
夢熊卻搶著說道:「你們要鹵莽的人去麼?那要算我最合適了。你們若是讓我去時,裝啞好,裝聾也好。」說得眾人都笑起來了。
賈三春也作揖答禮說道:「久仰寨主威名,今日特地上山拜見,果然不虛。」
劍秋道:「說得很好。這種狗盜斷乎不能向他們示弱的,老英雄已算十分客氣了。」
所以賈三春等走到寨前的時候,趙無畏已和錢世輝、李大勇迎將出來。兩旁排列二十名校刀手,手中的刀都是光亮耀目。一見賈三春便打恭說道:「不知賈老英雄到來,有失迎迓。」
賈三春喝過了敬上的茶,又對趙無畏說道:「寨主賜下的信早已拜讀過,前晚小女等年幼無知,冒險入山,多多有犯,辱蒙寨主施以不殺之恩,遣送回舍,老朽當然不勝感激的,所以今日特來謝罪。不知寨主意下如何?」
賈三春也正色答道:「這件事果然是小女等的不是,老朽已向他們切責,但據他們說,是為了張家堡受了山上的禍,很有不平之心,所以他們背著老朽黑夜上山來冒犯虎駕了。又有什麼人唆使和_圖_書呢?假若老朽有了這個意思,難道肯自己鬼鬼祟祟地蠍蠍鰲鰲地躲在後面,反叫他們年紀小的人到山上來麼?天下寧有是理!寨主若然把他們殺了,也只好算他們自取其咎,老朽又有什麼話說?現在寨主要叫我處置,真叫老朽為難。殺了人除非償命,叫老朽還想得出什麼別的法兒?但是寨主等屠了張家堡一村的良民,倘有人要你們償命,這又將怎麼辦呢?」說畢,冷笑了一聲。
劍秋道:「抱犢崮的盜匪雖然厲害,但是老英雄一世威名,也不可喪在他們手裏。此次他們故意將令嬡等送回,下書詰責,明明是要試試老英雄能不能對付,否則,他們若是真心誠服的,一則應當自己來了,二則函中語氣不當像老英雄所說的如此傲慢。所以老英雄最好上山去走一遭,表面上可說謝罪,暗中也不妨警戒他們數語,試試他們的真心如何。他們若是領教的,也就罷休,否則趁此機會把他們驅除,將來老英雄和人家講起時也理由充足了。愚見如是,不知老英雄尊見如何?」
毓麟在旁笑道:「我猜得出的,大約劍秋兄又要仰仗這新來的二位相助了。」馬魁聽了,早嚷道:「你們如要需用咱們,咱們當性命是聽。可惜咱們的武藝淺薄,不足相助你們呢。」
劍秋、玉琴目光敏捷,認得那個老婦正是金刀穆雄的老妻母夜叉勝氏。自從烏龍山被她僥倖逃脫以後,不知怎樣在此間遇著。那個少婦又是何許人?同時勝氏的馬奔過了十數步,她也在馬上回轉頭來偷窺琴、劍二人,一雙三角眼中好似有凶惡的烈焰在那裏發射出來。但是她們幾匹馬跑得非常之快,漸走漸遠,轉了一個彎,被樹林掩蔽住便不見了。
馬魁聽說,很是奇異,便問道:「師母怎樣知道?」竇氏微微笑了一笑,說道:「我們現在住在賈家村,你不如和貴友跟我們一起去罷,少停把這事細細告訴你,自會明白。」
眾人大喜,一個個竄將上去。第二個也早開著。大家早到得山上,只見地下亂躺著幾個死屍,馬魁和解大元立在前面。劍秋正要詢問,馬魁急遽地上前說道:「不好,我們的行徑不幸已被他們看破,竇氏母女正被他們包圍著呢。」眾人聞言,也不暇細問,跟著二人便向前奔。
竇氏哈哈大笑道:「好姑娘,瞧你現在的樣式,不是一個很好的美少年麼?」
內中有一個匪徒聽了,便點頭道:「原來是賈老英雄,我們頭領正要見你,待我引導你們上山去。」說罷,那匪徒便和兩個同伴走過來引路,賈三春等一行四人跟著便走。其餘的匪徒嘁嘁喳喳地說了幾句話,走開去了。
途中賈三春便向劍秋道:「老朽和他們說的話可不錯麼?」
二人素來也聞那荒江女俠的大名,也知道女俠又有一位同伴姓岳的,都是崑崙門下著名的劍俠,一向很是景慕,常恨不得一見。今聞琴、劍二人都在這裏,而神彈子賈三春又是江湖上前輩英雄,可說群英濟濟,會於一堂,自己能在此和他們識荊,豈非平生榮幸的事嗎?
馬魁頓了一頓,然後笑道:「咱們想上抱犢崮去。」說到這裏,便代那同行的男子介紹道:「這是咱的結義兄弟搖頭獅子解大元,以前也曾在營裏吃過糧。可是咱們二人說也慚愧,東飄西泊,常常不得一飽,沒個安身之處。此番咱們二人到這裏來,是因解兄和抱犢崮上的頭領李大勇以前相識的,屢次叫他去入夥,沒有答應。現在窮極無路,遂約了咱一同到山上去投奔。師母知道了,也要笑咱沒有出息麼?」
劍秋也說:「許守備來得真是時候,我們就便宜他去得一次功勞吧。現在馬兄等趕緊要陪同宋老太太們上抱犢崮去,你們到了山上一切當心,明天夜裏只要把鐵閘吊起,我們便可登山了。」馬魁諾諾答應。
劍秋道:「老英雄若然前去,我和玉琴師妹當隨老英雄一同前往,見機行事。不過在去的時候,我們可以喬裝作老英雄的徒弟,以免被他們窺破行藏。」
許守備先對賈三春說了幾句仰慕的話,便接著說道:「賈老英雄對於張家堡被抱犢崮土匪洗劫的事,諒已早悉。那些土匪嘯聚山林,目無王法,駐軍早欲征剿,只因抱犢崮形勢險要,上司沒有緊急公文,不免因循坐視,以致釀成巨患,故有今日之禍,慚愧得很!現在兗州府據報後,即商同敝人克日進剿,肅清匪患。敝人久慕老英雄的大名,且因九勝橋鄰近抱犢崮,老英雄或能知其底細,故在出兵之前,先到老英雄府上來請求指示。如蒙老英雄俯賜南針,不勝幸甚!敝人幼時從關中大俠黃面虎呂明輝學武,明輝師和老英雄是湖海至交,常常談起老英雄的能耐,一向佩服,只恨未識荊州。今日乘便拜見,足慰平生。」
到得堡前,卻見前面燈火明亮,錢世輝手橫雙刀,帶領數十盜匪旋風也似地趕來,一見解大元,開口罵道:「你這賊子,是到山來做奸細的麼?好,你已把他們放上山來,管叫你們來時有路,去時無門!」解大元擺動手中扑刀,便和錢世輝狠鬥起來,馬魁也將手中一對蓮花錘使開了,跳過去助戰。賈三春對瞿英說道:「你在這裏照顧一下吧,我們要去救援竇氏母女哩。」
趙無畏說:「且慢。您老到了山上,總得喝一杯酒回去,咱已吩咐廚下預備了,請吃了下山罷。」賈三春道:「多謝盛意,我們叨領佳餚了。」趙無畏遂叫左hetubook.com.com右快快擺上酒菜,一會兒,一桌很豐盛的筵席早已擺在堂中。
賈三春開口說道:「劍秋兄所說的妙計,實獲我心。老巧心裏也是這樣想法,但老朽以為山上盜匪眾多,且皆凶悍,恐怕馬、解二人前往尚嫌力弱勢孤,最好多兩個人前去,方克有濟。」
趙無畏說道:「賈老英雄,咱們這個山頭已有多年,對於山下各村好如鄉鄰一般,從不侵擾。老英雄的聲望也是咱們素所欽佩的,彼此客客氣氣不敢驚動。前天晚上,不知怎樣的來了一對小兒女,不問青黃皂白將咱們山上弟兄任意殺傷,並且向咱們口出惡言,故意挑釁。咱們實在忍耐不住了,兩下動起手來,遂被咱們擒住。
劍秋見賈三春也在那裏細細打量,他就向賈三春說道:「老英雄,你瞧這一行人,覺得有些奇異麼?內中有一個老婦,就是烏龍山悍匪金刀穆雄的妻子。不知她們是不是上抱犢崮去的?」
賈夫人等見了玉琴,也不勝歡迎,且聞琴、劍二人肯伴賈三春同至抱犢崮,知道他們都是有本領的,也十分放心。當夜賈三春便設宴為琴、劍等眾人洗塵。賈夫人且吩咐下人打掃兩間客房,為眾人下榻,竭誠款待。大家講些過去的事情,津津然很有回味,真可謂賓主盡歡。
賈三春道:「原來曾君也精彈術的,失敬失敬。」
馬魁遂喜孜孜地對竇氏說道:「如此說來,我們在途中幸虧和師母等巧遇,否則咱們二人真的像是飛蛾撲燈,跑到山上去送死了。」於是他們坐著互相談話,等候眾人回來。
兩旁侍立的校刀手一齊憤怒,正待發作,卻見趙無畏等沒有吩咐,所以只是睜大了眼睛不敢動手。趙無畏見了,心中也有些吃驚,冷笑道:「神彈子果然名不虛傳,今天毀了咱家的旗;三天後咱們到府上來算這筆賬罷。」送到寨門外,趙無畏又道:「您老慢請,恕不再送了。」便叫左右引導他們下山。賈三春也說了聲「再會」,遂和劍秋等一路下山走回去。匪徒跟著送到了山下,也就停止了。
玉琴有些焦躁不耐,對劍秋說道:「到了這個時候,他們為什麼還不來開這鐵閘?我們等不及了,不如就用寶劍去剁開罷。」劍秋答道:「也好。」玉琴遂和劍秋一個兒拔出真剛、一個兒拔出驚鯢,正待上前動手,忽聽上面軋軋地響,鐵閘開了。
賈三春自走出大廳,已見下人高高地擎著一張大紅名帖,背後跟著那個許守備,紫棠色的面色,年紀約有三旬左右,身穿棗紅棉袍,繫著一條藍綢腰帶,外罩玄色京緞的馬褂,腳踏粉底快靴。見了賈三春,便作揖道:「這位就是賈老英雄麼?」
瞿英在旁瞧得不服氣,他將手臂把那男子拖住,毓麟的一條胳膊只輕輕一抬,那男子的手早已被他直抬上去,退後了二三步。他是不防的,便對瞿英看了一眼,說道:「好小子,倒有些道兒的,可知你家馬爺也不是好惹的啊。」正要上前動手,竇氏母女和芳辰早走上來。
趙無畏道:「好,咱們不必再講廢話,在三天之內,請您老再給咱們一個滿意的答覆。否則過了三天,山上眾弟兄忍耐不住,那麼九勝橋將為張家堡之續,您老莫怪我們不仁不義了。」
一天的光陰很快地過去。到得次日薄暮的時候,眾人提早吃完了晚飯,各個端正兵刃。天色黑暗了,賈三春立即偕同劍秋、玉琴、夢熊、瞿英、芳辰出了莊門,趕向抱犢崮去。唯有毓麟守在家中,好不沉悶,深愧自己是個怯弱書生,毫無本領,不能追隨同往。
將近林子邊,果然林子裏一聲唿哨,跳出十數匪徒來,手中各執兵刃,大聲喝道:「呔!你們這些人往哪裏去的?上面是我們的山寨,你們膽敢任意亂闖。莫非來作奸細麼?」
馬魁忙向竇氏拜倒行禮,又和宋彩鳳行過禮,說道:「師母、師妹,自從師父故世後,我就離了鏢局,一向在川、陝一帶廝混,好久沒有來府上請安,荒唐得很。想不到今日竟會在這裏相逢,真是幸事。」
回到了賈三春家中,見竇氏母女和毓麟正伴著兩個偉男子坐在廳上談話。竇氏一見他們回來,便代那二人介紹與賈三春、琴、劍等相識,始知那一個面色稍黑身穿藍袍的姓解名大元,別號「搖頭獅子」;那一個穿黑袍的姓馬名魁,別號「小蠍子」,都是陝州人氏。而小蠍子馬魁乃是竇氏的丈夫鐵頭金鋼宋霸先的徒弟。
錢世輝在旁也忍不住說道:「您老雖是江湖上的老前輩,然而咱們寨主也是不好欺侮的。此次令嬡等上山,殺死了許多弟兄,咱們雖把他們捉住,仍舊遣人送回,不敢損傷,只問您老怎樣一個辦法,可算得十分和氣的了。您老到來卻沒有說一句不是的話,反把張家堡的事責備我們不仁不義,您老試想,叫我們怎樣過得去?」
玉琴聽了,便對劍秋帶笑說道:「原來那母夜叉也在抱犢崮上,這是很好的事,我們可以把他們一起除掉了。料她瞧見我們呢,回山去必然提起,他們也知道我等在賈家莊上了。好,兩邊準備廝殺一番吧。前次玄女廟裏殺得並不酣暢,現在有了強硬的對手,可以大大地舒展一下筋骨了。」於是四人走回九勝橋。
劍秋道:「老英雄說得不錯,我們四人都已露臉,此間只有宋老太太和毓麟夫人,他們都不認識的,不如有勞二位走一遭罷。」
芳辰見來了許多人,尤其是對於玉琴、劍秋,是她心裏佩服的劍和*圖*書俠,因此格外高興,又對玉琴說道:「我父親大概已把抱犢崮的事告訴了你們。我一時好勇,拖著瞿英哥哥冒了一個險,闖下了禍,害得我父親想不出對付的辦法。我也在背地裏想,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殺不過他們,既已被擒,他們若然把我殺了倒也爽快,偏偏他們問明了來歷,竟把我們送回來向我父親理論,這不是弄到父親身上去麼?我看那些狗強盜本領也不過如此,我們吃虧的是寡不敵眾。現在你們來了,可以幫著我們,上山去把那些狗強盜殺個精光,看他們還能夠耀武揚威嗎?我們二人去了一次,已認識山中途徑,情願作你們的嚮導。」
劍秋道:「二位休要客氣,我們正要借你們一臂之力。方才我聽說,馬兄等本來是趕到山上去入夥的,那麼便請二位照常前往投奔趙無畏。明天夜裏,可請你們暗中到鐵閘那邊,殺死把守的盜匪,裏應外合,共破山寨。這樣,他們雖有天險,也無用了。」馬魁點頭道:「很好。咱們准依岳先生的計畫,願為先驅,決不誤事。」
賈三春等跑到抱犢崮下,已近二鼓時分。大家鶴伏鷺行地從鳥道上走上去,早見上面那座大鐵閘在山石中間緊緊蓋住,不能飛越。大家只好魚貫般站著等候,第一個是賈三春,劍秋第二,玉琴第三,芳辰第四,瞿英第五,夢熊第六。等候了好一刻,不見上面有何動靜。
毓麟聽得那人問抱犢崮,不由一怔,他又不識途徑,如何作答?那男子卻催急著道:「快說,快說!不說時咱便孝敬你一拳。」說著作出揚拳要打的樣子。
賈三春聽了許守備的話,便道:「呀!原來許守備就是老友明輝的高足,辱承下問,愧不敢當。但天下真有巧事,老朽這裏,私人方面也正是向抱犢崮盜匪實行除惡之計呢。」便將瞿英、芳辰雙探抱犢崮,趙無畏下書,自己登山理論,以及崑崙劍俠玉琴、劍秋前來相助的事,約略告知許守備。
眾人正說著話,忽見門口下人來報:外面有兗州府的許守備要見莊主,賈三春聽了,便道:「我一向不和官府中人通聲氣,許守備和我素昧平生,何事下訪?卻不得不接見了。」一邊說一聲「請」,一邊對劍秋等說道:「現在只得請諸位暫在老朽書房中一坐吧。」於是劍秋、玉琴、夢熊、解大元、馬魁都避到書房裏去,竇氏母女、毓麟、瞿英、芳辰都到後廳去和賈夫人、瞿母等閒談,玉琴也在這時換去了男裝。
賈三春不由笑了一笑,他自己遂打前走著。漸漸走入峻險的山路,忽見前面樹林裏有幾個人影晃動著就不見了,玉琴便道:「我們須得留心,山上有人窺見我們了。」劍秋道:「我們明說是來拜訪的,那麼仍當做出坦然無疑的態度。」賈三春說一聲:「是。」依舊昂著頭,挺起身子邁步前進。
竇氏笑道:「要我們母女前去臥底麼?玄女廟裏我們已喬裝改扮了一遭,現在又到盜窟去做奸細。好,我們是不論什麼地方都肯去的,請你們吩咐便了。」
賈三春道:「只是三天之內,他們必要興師動眾到我們村裏來騷擾了。」
賈三春正在回答,引路的匪徒聽了早已笑將起來,回頭說道:「傻子,你只管放心,你看看這山路,狹小得似乎走不上去,其實一個人總可以容你走上走下的。否則我們山上人怎樣上去下來呢?」
那男子瞧見了竇氏和彩鳳,便向三人仔細相了一相,說道:「這位老太太可就是虎牢關的宋師母嗎?」
玉琴對彩鳳說道:「上次到玄女廟,姊姊裝了男子,此番上抱犢崮,我卻也要改裝一下了。早知如此,我們何不做了男子,比較爽快呢。」
劍秋對瞿英、芳辰二人說道:「你們前次上山,半山裏不是有一個鐵閘麼?方才我們上去卻瞧見兩個厚重碩大的鐵閘,大約是他們預備人家再去,所以又添了一座鐵閘。而且據我的推想,鐵閘那裏夜間必有人看守了。那麼我們即使要上山去,卻難以過得二重鐵閘,不知有沒有別的小徑可走?」
「咱和您老當然願意和平了結,不過令嬡等殺傷了山上眾弟兄,叫咱們怎樣對得起他們,又怎樣對其他的眾弟兄解釋過去呢?今日您老到來,非常快慰,諒必有以見教。咱願聽您老怎樣的處置吧。」趙無畏滔滔不絕地一口氣把他的話講完了,面色很是嚴厲,靜候賈三春的答話。
玉琴道:「當然不能讓他們前來的。明天晚上,我們可以先發制人,把他們先剿除了,看他們再能夠猖獗麼。」
一會兒劍秋等五人走至,許守備慌忙從椅上起立,賈三春代他們介紹一過,大家坐著把抱犢崮土匪剿除的計畫決定。約好在明天夜裏,先由這裏賈三春等眾人入山,馬魁等為內應,同時許守備率領官兵在二鼓以後,須趕至山下包圍進攻。這裏的人臂上各纏一白布以為記號,到那時庶不致誤。許守備當然無不同意,坐談多時,便起身告辭。眾人送到門外,見有兩個小卒牽著一匹白馬過來。許守備向眾人作了一個揖,翻身上鞍,鞭影一揮,奔回兗州去了。
大家到得堂上,分賓主坐定。趙無畏先代錢、李二人介紹過,賈三春也代劍秋等三人介紹一遍,只是沒有說真姓名。三人也坐在下首,一聲不響,靜聽賈三春和匪徒們講話。
走至一半,但見旁邊有一座大鐵閘高高吊起,賈三春知道這就是匪徒的防禦物了。瞧那鐵閘又厚又重,十分堅固。琴、劍二人hetubook•com.com也同樣估料著。過得鐵閘,走完這鳥道時,上面又吊著一個大鐵閘。賈三春暗想:「芳辰說山上有一個鐵閘,怎麼有了兩個?大約是匪徒添設的了。」走上了山頭,都是平地,又穿過一個堡。將近寨門,一匪徒早已搶先飛步前去報告消息了。
賈三春回到廳上,玉琴和芳辰等都走將出來詢問,賈三春把這事說了。芳辰說道:「那些官軍到現在方才夢醒了麼?他們自己沒有能力去剿匪,卻來這裏求人相助,真是可笑!」
賈三春道:「老朽並沒有什麼滿意的答覆給你們了,三天之後等候你們的駕臨罷。」說畢便要起身告辭。
馬魁瞧著竇氏母女說道:「啊呀!像我這種沒有出息的人,怎好算做我師母的兒子。不但師母不肯承認,就是我師父在地下,也要痛斥我呢。」說得竇氏和彩鳳都笑將起來。
賈三春道:「你們二位能夠勞駕同去,這是老朽之幸了。」瞿英、芳辰聽了一齊歡喜。賈三春對於此事已決,心頭頓時寬鬆了不少,遂引眾人到後堂去和賈夫人瞿母相見。
玉琴道:「我們也是時常想念你們。此番我們同作江南之遊,所以便道來拜訪的。我再代你們介紹介紹我的同伴。」遂說了竇氏母女、毓麟兄弟的姓名和他們相見。談起竇孝先和宋霸先,賈三春也是一向聞名的,並且他曾和宋霸先在北京姓林的家裏敘過一次呢。
芳辰再要說時,賈三春喝住道:「大人在此講話,你且站在一邊,少說些。」芳辰被父親一說,便倚在玉琴懷中,一手拈著頭上的雙丫髻,對著瞿英只是嘻嘻地笑。瞿英卻立在劍秋身旁,靜聽他們說話。賈三春便向劍秋說道:「劍秋兄,你方才說有一較穩的計策,請你賜教。」
賈三春聽得劍秋這樣說,不覺大喜道:「這兩天老朽也是這樣想法,所慮者一人上山,倘然翻起臉來時,恐要吃他們的虧,所以躊躇未決。現在經劍秋兄這麼一說,老朽決定明日到山上去見他們了。」
竇氏聽了這一句話,也向那男子凝神看了一下,方才說道:「正是。你莫非就是小蠍子馬魁?好多年不見你面,幾乎不認識了。」
竇氏點點頭道:「不錯。如你這樣方當壯年的好男子,只要能夠熬苦,什麼事不好做?何必要去投奔盜匪,做他們的小嘍囉,空負了七尺之軀,太不值得了。」馬魁被竇氏這麼一說,臉上不由漲紅了,連說:「是,是!」那解大元也有些侷促不安。
賈三春道:「女俠說得是,全仗諸位幫助了。」
眾人越過這堡,趕緊向山寨跑去,早見前面一群盜匪高聲吶喊,燈火照耀如同白日,把竇氏母女圍在垓心。竇氏被母夜叉戰住,宋彩鳳卻和趙無畏戰在一起,恰巧這時宋彩鳳腳下一滑,跌將下去,趙無畏大喜,舉起三節棍,惡狠狠地向彩鳳頭上呼的一棍打下,好如雷霆萬鈞,其勢不可抵禦。
彩鳳笑道:「那幾個狗盜也不在我娘兒倆心上,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這次不比玄女廟,用不著你斯文公子效勞的。山中只有母夜叉,沒有年輕貌美的道姑,你坐在家中安心等候,我們要當時回來的。」琴、劍二人在旁瞧著,不覺微笑。竇氏母女便隨著馬魁、解大元去了。
賈三春跟著引路的匪徒走了許多路,只見上面撐天的山壁,遮得陽光都沒見,在那山壁中間,有一條非常狹小的山徑通到上邊去。賈三春回頭對劍秋等說道:「抱犢崮的險要全在這個上,它的得名也在此。你們試看這樣狹的路,龐大的牛怎樣走得上呢?」
毓麟道:「謝老丈美意,謹祝老丈勝利回來。」賈三春點點頭,遂同劍秋等三人大踏步走出村去。
劍秋雙目瞧著解、馬二人對眾人說道:「我倒又想著一條妙計了。」玉琴、芳辰聽得,一齊大喜道:「快說,快說!」
劍秋道:「琴妹前次喬裝入青樓,今番是到匪窟,所以我卻嫌太斯文了。我們是老英雄的徒弟,不妨來的豪莽一些。」
原來今天琴、劍等伴著賈三春上抱犢崮去後,瞿英和芳辰聽了賈三春的吩咐,便陪著竇氏母女、曾毓麟三人一齊到紅杏觀去遊覽。在觀內盤桓多時,方才走回。不料在途中遇著兩個漢子,急匆匆走來,毓麟和瞿英走在前面,不防一漢子忽然一把拖住了毓麟,向他問道:「請問你,到抱犢崮怎樣走的?」
芳辰道:「這抱犢崮大眾所以認為天險之地,便是為的只有此一條山路可通,別處難以飛越啊。前次那個鐵閘我們也無法度過,幸賴瞿英哥哥的龍雀寶刀把它剁破了,方能上去。此番他們加厚了,不知能否破得。況又有人把守,那麼更難上去了。」
趙無畏不由冷笑道:「咱們招迎您老前來,並非聽您老教訓的。咱們前日把令嬡等送回,反送錯了。」
賈三春道:「官軍本來是怕事的,不足為怪。此番大約因為張家堡的事鬧大了,所以這官樣文章不能不作一作了。他能來虛心請教,尚屬難得,所以我答應他合作。那麼我們破了山頭,將來一切善後事情都讓給官軍去辦,我們反可脫身事外,豈不乾淨呢?」
趙無畏的話沒有說完,賈三春搶著截住道:「原來寨主是要講仁義的,那麼任憑張氏弟兄怎樣不是,你們屠殺一村的良民,把全堡燒成白地,恐怕再不能說什麼仁義了。老朽雖不敢說為張家堡復仇,卻不能不說一句公平的話。」
玉琴回頭答道:「曾先生,你也善於此道的,現在瞧到老英雄的神彈了,佩服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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