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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裡的賊

作者:勞倫斯.卜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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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卡洛琳,錢德勒從來沒提過有第二次會面,漢密特也是。但是在大約九或十個月前,我在瀏覽為書店採買的書時,被一本我從來沒見過的書吸引,書名是《一字一毛錢,划得來》,是一個老派的廉價書作者雷斯特.哈定.洛斯寫的。
「都死了。」
「我知道,但妳不是他唯一簽名的人。他簽了好幾千本書,當今大部分的作家也是。回到漢密特和錢德勒的時代,作家只會替朋友簽名。而錢德勒甚至不會這麼做。」
「換換口味。」
「這肯定解釋了他們怎麼會彼此認識。但這些都不重要。真正的問題是,那本書怎麼了。」
「我們正要講到這一點。只要題獻詞提到的人很有名,這本書就變成手迹珍本了。」
「那就是我的打算。」
「為什麼,柏尼?漢密特不是該帶著書嗎?」
「他們問你從哪裡得到的時候怎麼辦?」
「是嗎?」
「不壞,」我說。「至於有多好,要看這個人是誰,還有他或她和作者的關係而定。一本由雷蒙.錢德勒題獻給達許.漢密特的書,在美國犯罪小說裡,算得上是終極的珍本了。」
「我可以理解。我自己到現在已經想了好幾個月了。」
「而在某個地方,在一個很高的書架上收藏著——」
我點點頭。「他簽名的書不多。事實上,當時的作家都這樣,不像現在的作家。目前幾乎每個有書問世的人,都會巡迴全國,坐在書店裡為每個光臨的讀者簽名。」
「那是我的猜想。」
「恐怕沒有。」
「有嗎?」
「是啊。接著雷.柯希曼走進門來,硬生生把我拉回現實。我跟你說,我比較喜歡愛德.麥克班的幻想世界,一旦遇見現實真人反而令人毛骨悚然。那本書是我最驕傲的收藏。」
「我知道,但錢德勒想找個比加州便宜的地方。他也想過要搬回英格蘭。他最後還是留在加州,不過按照雷斯特.哈定.洛斯的說法,他確實拜訪了寇克斯在康乃狄克州的家。」
「可能有,但是我找不到任何證據。哥倫比亞大學有寇克斯的一些文章,有位圖書館員幫了大忙,陪我花了幾個小時細讀,我發和_圖_書現了很多提到錢德勒和漢密特的地方,但沒有什麼能夠確認錢德勒東岸之行的東西,更別提他跟漢密特的二度會面了。」
「愛德.麥克班也為我在他的新書上簽名,」她說。「我告訴過你,記得嗎?」
「很少。如果妳是他的朋友,他或許會送妳一本書,但是他不會簽名,除非妳要求他。所以,一個真正的錢德勒簽名,本身就非常珍貴。如果是簽在後來比較普及的書上,會使得價格提高個幾百塊到兩千塊。但是簽在《大眠》上,就會讓價值倍增。」
我根本不必想。我在過去幾個月已經計算夠多次了。
「兩萬五千?」
「是啊。我查了一下《泰晤士報》的索引,找到一些有關馮騰諾的消息。他跟美倫家族的繼承人之一結了婚,他自己也有來自家族的財產。他資助一些百老匯的演出,就在大戰前幾年,還很大方地資助左翼運動。」
「而書留下來了。」
「然後我在漢密特和錢德勒的傳記裡,尋找福特諾或馮騰諾的資料,但沒找到任何接近的東西。我也查看達許.漢密特或莉莉恩.賀爾曼的財產裡,是否有題贈版《大眠》的跡象。我查了拍賣紀錄,還打電話向書商裡可能知道這類事情的人查詢。我查了喬治.哈蒙.寇克斯的書信,找找看他是否有跟其他任何人提到這件事。」
「為什麼會這樣,柏尼?」
「沒錯。所以我開始讀,裡面提到了這塊地產轉了好幾手,最後,一個叫做福瑞斯特.馮騰諾的男人擁有這份產業好幾年。年代有點不確定,但他一定是《大眠》出版後,一直到漢密特被美國陸軍接受時,這段期間內的產業所有人。」
「這很好嗎?」
「我相信你,柏尼。那一本題獻給席德.蘇墨的書呢?他是喬比較有名的兄弟。」
「假設所有的事,柏尼,提出一個數目吧。」
「兩萬五千元?」
「我也沒聽過,」我告訴她。「洛斯似乎是個寫各色文章維生的人。他每天寫出幾千字的小說,沒有很好的,但全都出版了。他寫運動故事、西部故事、偵探故事,還有科幻故事,而且所有作品都用筆名。他在書裡列舉了三十個筆名,還承認其他有一些他忘hetubook.com.com記了。他真的是費了大半生為一個字一毛錢寫作,似乎未曾期望更多。我希望他的自傳價錢好些。這本書相當有趣,如果他只拿到六、七百塊錢,我會很難過。」
「包括漢密特和錢德勒嗎?」
「他就是這樣子描繪警察。」
「而且還不只如此。如果洛斯說的是真話,錢德勒不僅是在給漢密特的書上簽名。他還私人題獻給漢密特。」
「假設書和封套都是接近嶄新的狀態,假設筆跡能夠確定是錢德勒的——」
「我曉得這個名字。」
「你不必拿到黑市去賣,」我說。「因為沒有人說它被偷了,因為根本沒有人知道存在。你可以走到任何頂尖的拍賣商面前,把書放在桌上。」
「死了很久了,我也不知道他們的小孩後來怎麼了。」
「《大眠》,」我說。「有雷蒙.錢德勒的簽名,題獻給達許.漢密特。擱在那兒,就等著有緣人。」
卡洛琳從來沒聽過這個人。
「但是你認為不是這樣。」
「沒有嗎?」
「《大眠》?」
我又點點頭。
「兩萬五千元。」
「『姓賀爾曼的女人。』莉莉恩.賀爾曼?」
「不太清楚,但有可能是一九四一年的夏天或秋天,」我晃到櫃檯,找到我的那本《一字一毛錢,划得來》。「洛斯是這麼說的。『我希望能夠找到寇克斯那時寫給我的信。錢德勒似乎到東岸與諾夫出版社的編輯商量,然後到寇克斯家停留了一兩天。有天夜裡他們開車去拜訪叫做福特諾或馮騰諾的朋友,同行的有漢密特和姓賀爾曼的女人。福特諾,還是馮騰諾,管他叫什麼名字的人,顯然酒藏甚豐,所有到場的人都喝得醉醺醺的。錢德勒隨身帶了本他的書,慎重其事地送給漢密特,在蝴蝶頁寫下了華麗的題辭。好玩的是他從加州帶了這本書,原本要送給寇克斯當禮物,結果現在他沒書可以送他了!寇克斯對這件事的說詞極盡挖苦之能事,可嘆他的信一定是在我們多次搬家中遺失了。』」
「每當我讀他的八十七分局系列的書,」她說,「我最後都會對警察有新的看法。我看到他們是真實的人類,敏感、有弱點,而且,嗯,有人性。」
我點點頭。
和-圖-書「也很可能急就章,三天內就完成了。」
「這有差別嗎?」
「你在車庫拍賣場上找到的,或者在廉價書店的兩本二十五分錢的架上發現的。管他的,我是個書商。我可以說是在一箱雜物底下找到的,而且我以為是本讀書俱樂部的重印本,直到我仔細看了它。你甚至根本不必說這本書怎麼到你手上的。你只要給個機敏的微笑,然後保持沉默。」
「所以現在是一萬塊了。」
「你銷贓的時候可以得到幾成?」
「但這一本簽了名,」我說。「大部分的現代小說,作者簽名會使價格提高百分之十到二十。但錢德勒的情形不同。」
「嗯,我那天真的很興奮,柏尼。他是我最喜歡的作家之一。」
「他沒提。但是他提到了一個姓馮騰諾的人。」
「很難想像菲力普.馬羅出現在康乃狄克州。他就是那種道地的洛杉磯人。」
「他們給了,」我附和。「而且令人印象深刻。先前我想要拿給妳看,但我不記得放在哪裡了。」
「對。」
「題獻的事很有意思,」我說。「如果題獻的對象只是喬.蘇墨,那這本書比起只有簽名的版本還不受歡迎。」
「柏尼——」
「我大概錯過了什麼事情,柏尼。洛斯什麼時候提過加特福旅舍的事?」
「或者更多,如果你能進入蘇富比的拍賣會,而且有兩個狂熱人士都決定要擁有它。」
「所以它值得嗎?除了你確實很著迷以外,但我們很難衡量著迷的金錢價值。不過,如果以真正的金錢來計算的話——」
「你認為書就在那裡。」
「妳不是個收藏家。收藏家會在乎。」我想到了一些品味比較獨特的顧客。「什麼事都在乎,」我說。「相信我。」
「很可能沒那麼多,妳知道。也許書衣不見了。也許書背模糊了。也許紙頁已經缺角。也許被蟲啃過。」
「喔,想想看,」我說。「如果你是個收藏家,你會想要一本特別題獻給某個無名小卒的書嗎?或者一本只有簽名的書會讓你比較高興?」
「他或許會帶著,」我說,「如果他記得的話。當他離開加特福時,他可能醉得忘記了,或者不醒人事了。」我攤開雙手。「妳看,我完全不能證明。他可https://www.hetubook.com.com能把書帶回家了,讀了幾章,然後丟到垃圾筒。他也可能借給了某人,然後某人又拿給別人,然後捐給教堂去義賣了。可能就在我們說話的時候,它正在某人的地下室或閣樓裡腐爛。」
「我想他也沒有提到馮騰諾。」
「嗯,其實不認識。但是包括喬治.哈蒙.寇克斯。」
「然後呢?」
「沒錯。我的看法是這樣。錢德勒突然迅速拿出書並寫下衷心的話,送給漢密特。漢密特是眾人公認非常有禮的人,他收下書,當它是通往天堂國度的鎖鑰。然後錢德勒跟寇克斯一家人回家,漢密特和賀爾曼回到硬石農場,或者一路開車回紐約。」
「我曉得。」
「《大眠》是錢德勒數量最少的書,」我說。「狀況良好的第一版當然很稀有了。如果附有書衣,書衣也很完好,那麼你擁有的書就值上五千元左右。」
「喔,這麼多?」
「正是。她在一九三九年買下了硬地農場,漢密特在那裡待了相當久。農場離加特福旅舍算不上咫尺之遙,但開車不超過兩個小時。」
「是呀,我不這麼想。我認為他把書留在加特福的桌子上了,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刻意的,我猜某個女僕把書塞到圖書館的書架上。那裡有一間很古雅堂皇的圖書館,簡介裡有張照片。書架直頂到十二呎高的天花板。」
「哇!」
「沒關係,柏尼。反正我要去了,所以我要簡介做什麼?」
「也許有個小孩把所有的O都塗上顏色,」她說。「也許有個瘋狂植物學家把樹葉壓在書裡面。管它那麼多。我們一定要去試試看,柏尼。」她看著我。「如果我們不去,一定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假設它真的在那裡,」她說,「假設你也真的發現了它,那本身也算是個奇蹟。」
「提醒妳,這只是個概略的數字。我們現在談的是唯獨僅有的東西,所以誰能知道它值多少?」
「也許整件事都是洛斯的幻想。」
「什麼時候?」
「我不認為有任何人還活著,有嗎?我只知道漢密特和錢德勒都過世了,莉莉恩.賀爾曼也是。寇克斯和洛斯呢?」
「美金?」
「所以你最後可以獨得全部的兩萬五千元。」
「嗯,伏爾泰寫《憨第德》也和*圖*書只花了三天。不過這都不重要。實情是洛斯真的很喜歡當個作家,不管他是否對自己寫的東西很自豪。他也很樂於和其他作家往來。他認識同時代大部分的廉價書作家,包括親身往來和通信。」
「說了好幾次。」
「而他們也給了。」
「馮騰諾和他的妻子呢?」
「所以?」
「我一直在想那本書,」她說,幾個小時後我們已在饒舌酒鬼酒吧。
「我不意外。他出版了很多書,很棒的冷硬派文學作品。他是錢德勒的朋友。《大眠》出版之後,錢德勒寫信給寇克斯,那時寇克斯剛在康乃狄克州蓋了座新宅,錢德勒自己很想搬進去住。」
「我也這麼想過,」我承認。「我突然發現我是在煤礦坑裡找一隻根本不存在的黑貓。最後我放棄了,幾個月後,我開始跟一個瘋狂迷戀有保溫杯蓋和露台屍體的英格蘭的女人交往,然後我知道了加特福旅舍的一些事,所以我打電話給他們,請他們給我一份簡介。」
「我幾乎也是這麼想。我很快瀏覽了一下,就知道那是帶列蒂絲同行的完美地方,所以何必費心讀這個地方的歷史?但裡面寫得很有意思,而且那天也沒什麼生意。」
「超過五十年了。書怎麼還會在那裡?」
「但首先沒有任何證據保證它真的存在,」我說,「而且即使真的有,也可能早就不見了。或者,它還在那裡,完全為了我們而存在,但因為已經收藏了起來,你可能上下翻遍了整個屋子,就是找不到。」
「這讓他跟賀爾曼扯上關係。劇場與政治。」
「我覺得我不會在乎是哪一種情況。」
「房子還在,圖書館也是。簡介裡有附照片,書架上也塞滿了書。我不認為依蘭亭夫婦會只為了裝飾,論斤秤兩地大量買書。我想那些書原先就一直在那兒。」
「柏尼,已經超過五十年了。」
「我也是。」
「我想可能在那裡。唉,從那時起,已經有很多人待過那座住宅。僧侶、酗酒者、工人、訪客等。其中一人可能拿走了《大眠》。」
「我們一定要去看一下,柏尼。」
「這就大大提高洛斯的可信度了,對不對,柏尼?」
「大約兩萬五千。」
「給我個底線吧,柏尼。」
「只是概略數字。」
「它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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