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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吞吞地撿起信封，兩封信都是寄給她的，她的心跳再次加速。或許母親真的沒有忘記，或許她被卡在哪一段冒險旅程之中，無法及時趕回家，只好寫信向她解釋。她打開兩封信，小心翼翼地不把信紙撕破，因為上頭可能寫著來自母親的寶貴訊息。

書本從伊莉莎白手中落下，她陷入睡眠的世界之中。

幾個小時後，伊莉莎白關好電腦，第二十次整理了她的桌面，準備離開辦公室。貝卡跟帕比並肩站著凝視某處，伊莉莎白轉身看她們的注意力被什麼東西吸走。

「女孩們，別擔心。」伊莉莎白努力憋笑。「明天我找哈利來修，妳們回家吧。」

伊莉莎白雙眼大睜，眼前是明亮的晨光，她的心臟瘋狂鼓動。她聽到有人踩過碎石子路，走向前門。心臟在她胸中愉快地翻騰，母親沒有忘記她，她知道她絕對不會錯過她的生日。

但他轉過身，關上房門。

伊莉莎白再次跳下床，在房間的洗手台邊往臉上潑灑冰水。醒著，伊莉莎白，醒著，她告訴自己。讓枕頭靠著牆面，她直挺挺地坐在床上，透和*圖*書過敞開的窗簾凝視窗外通往黑暗的道路。她相信母親今晚就會回來，她答應過她了，她得要遵守自己的諾言，因為明天是伊莉莎白的十歲生日，她絕對不能錯過。幾個禮拜前，她答應要跟伊莉莎白一起吃蛋糕、圓麵包，還有她們喜歡的各種甜點。她們要吹起伊莉莎白喜歡的各色氣球，帶到田野間看著它們飛往空中。想到包覆粉紅色糖衣的漂亮天使蛋糕她就口水直流，還有她夢寐以求的粉紅色氣球，繫著白色緞帶飄向湛藍天幕。這天就快到了，不用再等啦！

伊莉莎白的父親的房門打開，她轉身對他咧嘴而笑，他勾起微笑，靠在門框上看著前門。伊莉莎白轉頭回望門口，小手扭絞睡衣的衣襬。信箱被人打開，兩封白色郵件溜了進來落在石子地板上，門外的人影漸漸消失，柵門咿呀關上了。

腦中童稚的笑聲隱沒，她臉上的笑慢慢消散。沒有旁人的辦公室裡只剩下徹底的靜默。她開始哼歌，雙眼掃過帕比亂七八糟的桌面：各種材料的樣本書、一管管顏料樣品、素描和室https://www.hetubook.com.com內設計雜誌。她的視線落在金色的相框上，相框裡，帕比、她的兩個姊妹、三個兄弟跟他們的父母擠在一張沙發上，活像是一支足球隊。他們的容貌是如此相像，小小的扁鼻子，笑起來會瞇成一條線的綠色眼睛，一眼就看得出是一家人。相框角落夾著帕比跟她男友合拍的快照，頭三張是兩人對著鏡頭擠眉弄眼的怪樣，第四張照片裡的兩人滿懷愛意地凝視彼此。鏡頭讓這個瞬間成為永恆。

她雙肩垮下，心沉落。她轉身面向父親，緩緩搖頭，他的臉色暗了下來，憤怒地凝視遠方。兩人的目光再次交會，在那一刻，在那短短的一瞬間，伊莉莎白與他心靈相通，這使她不再覺得如此孤單。她走上前，想要給他一個擁抱。

她們在看的是那張兀自旋轉的椅子。「會不會是布瑞肯太太做的？」貝卡低聲問道。

她跳下床，在房裡跳了幾步舞，不知道是否該替母親開門，還是要讓她表演她最愛的華麗登場。她穿著睡衣跑向前廳，透過前門的霧面玻璃，她看到模糊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身影，緊張又興奮地單腳跳了過去。

柵門咿呀作響。

帕比裝出布瑞肯太太的語氣，「布瑞肯先生不會喜歡轉椅子的。」

她開始啜泣。先是輕細的嗚咽，很快地，來自心底的痛苦哭號從她口中逸出。她聽得見自己的傷痛，每一滴淚水都是無人回應的求助呼喊，現在她也不期盼有人會回應她了。這份認知只讓她哭得更兇。

兩個信封裡放的都是住在遠處、年年關注她的親戚的生日卡片。

「嚇死人。」伊莉莎白低喃。

伊莉莎白鬆開衣襬，停止跳躍。她突然感覺到腳下地板的冰涼。

伊莉莎白拿紅筆在月曆上又做了個記號。這次她母親離開了整整三個禮拜，這不是她離最久的一次，不過對伊莉莎白來說已經夠久了。她把月曆藏在床底下，而後爬上床。三個小時前，父親把她送回房間，因為他已厭倦看她在客廳窗前興奮踱步的模樣。在那之後，她一直努力瞪大眼睛，她得要與睡意對抗，否則可能會錯過母親回家的那一刻。這是最棒的時刻，因為剛回到家的母親心情最好，興高采烈和_圖_書地說她有多想念伊莉莎白，以擁抱和親吻淹沒她，讓她忘記傷心的滋味。

伊莉莎白的下唇顫抖。今天沒有天使蛋糕也沒有圓麵包，飄向雲端的粉紅色氣球只是一場夢。伊莉莎白領悟到，幻想只會令她心碎。

伊莉莎白停止哼歌，吞嚥口水。她也曾擁有過這樣的表情。

她看了看四周，確認辦公室裡只有她一人，她緩緩抓住扶把，坐進椅子。什麼事都沒發生。她蹬了地面幾下，看看椅子的上下左右，依然沒有任何反應。她正要起身離開時，椅子開始轉動，起初相當緩慢，接著它漸漸加速。她覺得好緊張，心想是否該跳下來，但椅子越轉越快，她開始格格輕笑，她笑得越來越大聲，椅子也越轉越快。她的肚子發痛，記不得上回覺得自己如此青春洋溢是何時，她舉起雙腿，伸展腳掌，頭髮在微風中飛舞。過了幾分鐘，椅子終於慢下來，伊莉莎白穩住呼吸。

三人道別後，伊莉莎白繼續默默盯著那張旋轉的椅子。她一吋一吋慢慢地接近，在她幾乎靠上椅子的那一刻，它停止旋轉。

她抓起《夏綠蒂的網》，在半夜看這本書能www.hetubook.com.com幫她保持清醒。她打開手電筒，因為父親不讓她在晚上八點後開著燈。翻過幾頁，她的眼皮越來越沉重，慢慢往下掉，而後她緩緩閉起雙眼，打算休息一會兒。她每晚都努力抵抗睡意，因為母親總是在她睡著時溜走，她總在睡夢中錯過母親歸來的那一刻。即使母親在家，她還是不願睡，待在母親的房門外，有時候看著她睡著，有時候是為了保護她，不讓她離開。就算她忍不住睡著，她的夢境會喧鬧著把她吵醒，活像是她做了什麼錯事似的。人們老是對父親說，她這個年紀不該有如此濃厚的黑眼圈。

「它又來了。」帕比緊張地高唱。

母親會足不點地似地飄過各個房間，口中吐出興奮的低語，刻意壓低的嗓音讓伊莉莎白覺得母親的每一個吐息都是重大的祕密。她雙眼閃亮，愉悅地躍動，跟自己的女兒描述她的冒險，還有她在路上遇見的人。伊莉莎白完全不願在睡夢中錯過這一切。

她繼續凝視相框，試著不去回憶過往時光，然而，她又一次落敗，在心中滿溢的記憶之海中沒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