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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鐵事件

作者:村上春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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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丸之內線(往荻窪)A777 三、「沒有什麼特別原因,但只有那天碰巧從最前面的門上車。」

貳、丸之內線(往荻窪)A777

三、「沒有什麼特別原因,但只有那天碰巧從最前面的門上車。」

三月二十日從御茶水開始有位子坐。很多人在御茶水下車,轉別的線。然後我到新宿轉丸之內線,這也有位子坐。我平常都從前面算來第三輛上車。
我想這下可不得了,我看了一下。電車正好到站。門正在打開,於是我立刻走出去。想去叫站員,但那時一個年輕人超越過我,跑著過去到月台前方喊站員。接著站員來了,把那昏倒的人扶下電車。
於是我移動到前一輛車去。因為有怪味道,我不想留在那裡。並在下一站新中野下了電車。
結果住院了六天。星期一住進去,星期六出院。住院中並沒有特別痛苦的事。我就近在沙林的旁邊,但症狀卻很不可思議出奇的輕。一定是我坐在那袋子的上風吧。因為車裡空氣大概都會由前往後流的,所以如果在那下風的話,就算只搭一站或兩站,我想可能都會很慘。那就像是命運一樣。
我到中野綜合醫院去檢查眼睛,說這是縮瞳現象,立刻為我注射了解毒劑,打了點滴,也檢查了血液,說是膽素酯酶變得非常少,必須立刻住院。說在膽素酯酶數值恢復之前不可以出院。沒辦法我只好打電m.hetubook.com.com話到公司,說「因為這樣所以必須住院,不知道要住幾天。很抱歉請幫我收拾桌上的東西。」也打電話回家,結果被罵得很慘「你剛才不是說沒怎麼樣嗎?」(笑)。
多少有些變薄的白髮,梳得整齊服貼。血色良好的圓臉,並不胖。據說十多年前開始有糖尿病,從此之後對飲食就特別小心。只有酒因為應酬的關係,還免不了會喝。他喜歡的是日本酒。
在忙東忙西之間,一個站員把裝了液體的袋子用手提起來,拿出月台上去。因為誰也不知道那是沙林,只想到是什麼奇怪的東西,總之先拿出電車外面。這些吿一段落之後,電車就那樣開車了。
中午到外面去吃中飯,在附近的麵店碰巧看到電視。確實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早上也聽見附近有救護車的警報聲,只是我沒有特別去留意。但在那裡看到電視,我才知道原來那是沙林。電視上說「被害者全都變得眼前一片昏暗」,我想那麼我也是那樣。不過雖然如此,我腦子裡還是完全沒有把眼睛變暗,和身邊放有發出怪味袋子的事聯想在一起。
我以為沒事就那樣開始工作,十點左右內人打電話來,https://m•hetubook.com•com說「地下鐵現在好像發生很嚴重的事,你有沒有怎麼樣?」我想不能讓她擔心,就回答「沒有,沒怎麼樣啊,還活蹦亂跳的。」反正眼睛已經好了。
工作雖然很順利,但還不至於忙得不得了。「當然,也不算太輕鬆」他說。不過「拋開別的不說,光是不被人使喚,心情就很好。」現在和太太兩個人住在市川。兩個孩子都已經獨立了,有三個孫子。最小的孫子就是在事件發生後的第二個月出生的。
總武線的下總中山是離家最近的車站。我搭總武線到新宿只要一班車不必轉車。早上七點二十五分出門,到公司大約八點四十分左右。公司開始上班是九點,不過因為這是自己開的公司,所以並不必那麼嚴守時間。
稻川宗一 當時六十四歲
但我走在地下道時,鼻水卻不停地流出來。「咦,真奇怪,是感冒了嗎?」我想。然後也打噴嚏,咳嗽。對這個我也只想到是「感冒吧」。接著輪到眼前變成一團黑。這些全都幾乎是同時來的。我想「這有點邪門」。不過雖然和圖書如此心情還是滿篤定的。意識清楚,走路也不覺得吃力。
那天的電車很奇怪比平常空。平常會有相當多人搭乘,有時候還會沒位子坐,但那天沒有人站著,連坐著的人也稀稀落落。後來回想起來,就是因為有怪味道,所以那時候很多人已經轉移到其他車輛去了吧。
穿著燙得筆挺的深灰色三件式全套西裝,說話語氣明確、果決。隱約可以感覺到過去半生,憑著自己的認真努力辛苦工作克服日本戰後困境的自信。散發著一股離退休年齡還早,今後還打算要工作很久的氣氛。
稻川先生生於甲府。從電機學校畢業後,來到東京,昭和二十四年進入建設公司,從事有關設備的工作。後來離開工地現場轉到營業部門,六十歲以營業部長的職位退休。那時候有幾個就業機會,「但總覺得忽然厭煩起替別人做事的上班族生活」,於是和年齡相近的兩個伙伴商量,獨立開創事業。主要的業務是銷售與照明有關的器材,和技術顧問。公司在新中野車站的正上方。
昏倒的男人對面座位上坐著一個女人,那個人也正處於虛脫狀態,年齡大約四十或五十左右www.hetubook.com•com吧。因為我不太會看女人的年齡。總之是個中年女人。男的那邊年齡相當大了。被喊來的站員自己一個人一面照顧著那個男人一面把他帶出去。然後另外一個站員也跑過來,他們兩個人把虛脫的女人扛起來,一面出聲問她「要緊嗎?」一面把她扛出去。在那之間我下了電車,站在月台上。
從此以後我並沒有害怕搭地下鐵電車,也沒做惡夢。也許因為我比較粗枝大葉吧。不過我確實感覺到命運這東西,比方說,我平常是不會從第三輛車最前面的車門上車的,通常我都從第二個門上車。那麼我大概就會坐在沙林毒氣的下風位置。但只有那天碰巧從最前面的門上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只是碰巧而已。我這輩子從來沒有一次感覺過特別幸運的。雖然沒遇到過特別的惡運,但也沒有覺得特別好運。沒什麼值得一提的平凡人生。不過居然也會遇上這種事。
就像我剛才說過的那樣,因為公司就在車站的上面,總之先到公司再說,眼前還是一片黑暗。鼻水和咳嗽都停不下來。於是我說「有點不舒服,我躺一下」,便在沙發躺下來。眼睛怪怪的本來想用毛巾冷敷,但同事說「眼睛與其冷敷不如熱敷好」,於是和-圖-書用熱毛巾蒙在眼睛上,躺著就那樣一直熱敷了一小時左右。這樣之後眼睛已經沒事。終於又能看得見藍天了。在那之前感覺就像在黑漆漆的墨裡面一樣。雖然看得見東西,但好像完全沒有顏色噢。那居然好好的復原了。
雖然沒有特別對什麼擁有信心,不過外出時身上隨時帶著太太給的兩個保平安的護身符。
然後我擔心的是,坐在這裡(以圖表示)的男士。在這放著沙林的地方旁邊,那個人就自己一個人坐著。我上車時他好像在睡覺的樣子,但姿勢逐漸變得怪怪的。我想「有點奇怪,他是不是不舒服呢。」後來在快到中野坂上時,我聽到從那邊傳來咚一聲。那時候我正在看書,心想發生什麼了,抬頭一看,那個人跌落在地上,仰頭昏倒了。好像是剛才坐著就那樣滑落下來的樣子。
這天也坐在第三輛的最前面的座位。於是正好在這一邊(畫出車內的圖),有像汙斑似的東西擴散開來,是弄溼的痕跡。也就是在這個座位和這個座位之間,放著沙林。可以知道那裡有什麼。我想大概有什麼液體從那裡流出來吧。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總之是液體,顔色像啤酒一樣。然後也有一股怪味道,一股異臭。好衝鼻,所以我有點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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