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3
四、「變得頻繁做著從高處跌落下來的夢。」
沒有小孩,和太太兩個人生活。以前一天喝將近一升左右的酒,自從血壓出問題後,則忍著不喝。由於以前玩過相撲,身體非常強壯結實。現在還非常喜歡看電視上的相撲節目。
電車,我都搭浦和發七點二十七分的。大多能趕上這班車。因為我經常都設定兩個鬧鐘(笑)。而且我早起倒不怎麼覺得痛苦。不過相對的休假日早晨大多睡得很飽。起來以後也在家裡閒躺著,或看看報紙,看看電視。被我太太稱為粗大垃圾。
在路上,我看見好幾個人在路邊坐下來用手帕掩著嘴巴。也看見救護車。我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了嗎?」因為聽播音說築地發生爆炸事件了,所以我想是不是那煙散到這邊來了呢。不過築地離小傳馬町還相當遠哪。
因為我要下車的茅場町,從小傳馬町只有兩站,所以如果電車不動的話,我想這一點路乾脆用走的去吧,於是我朝收票口走去。結果在車站的牆壁和自動計費機之間,有人正一面顫抖著一面走。是個提著皮包的男人。那個人在搖搖晃晃之間,忽然啪噠地往左邊倒下。
於是接著在那個人相反一邊的人,忽然發出奇怪的叫聲。「哇!」的一聲。後來才知道那個人叫做和田榮二,據說最後死掉了。他太太還懷了九個月的身孕呢。
聽您這麼說來,好像眼前連續發生各種和平常不一樣的事情,您沒有特別感覺到那是異常事態嗎?好像這裡正突然發生什麼不得了的事似的?www.hetubook.com.com
還有也變得很頻繁地做從高處一下子掉落下來的夢。以前從來沒做過這種夢的。一做這種夢時,當然就會嚇醒。雖然還不到害怕的程度,但醒來時心想「啊,原來是做夢」。住院中也經常做這種夢噢。住院的兩天之間做夢做得很厲害。好像走在路上,前面忽然路斷落不見了的夢,或者原來以為是個小水窪,心想「啊,沒問題吧。」結果一走上去,卻整個變成一條大河的夢之類的。因為我完全不會游泳,所以這是相當可怕的噢。最近的傾向,則感覺支離破滅的夢好像變多了。至於這是不是沙林的關係則不清楚。
一面走出收票口,扶著樓梯的扶手吃力地攀登樓梯,走出外面。然後往公司的方向開始走,但頭好像在敲鐘似的疼,開始流鼻水、咳嗽,狀況極端惡化。雖然這樣我還是一面彎著身子一面搖搖晃晃地走到人形町。
那時候醫院還沒有得到出事的消息,誰也沒有掌握到事情的真相。我在掛號的時候也說「因為血壓忽然提高,想看看醫生。」因為那時候以為單純只是血壓的問題。掛完號過一會兒,變得非常不舒服,就到廁所去吐了。那時候醫生看過,血壓低的一五五、高的二〇〇左右。含了舌下錠,我說「請讓我躺一下」,他們就讓我在空病房裡躺下。沙www.hetubook•com.com林的症狀之一,我的情況似乎是血壓升高。不過我不太清楚這是不是一般性的症狀。
我平常血壓就高,定期去看醫生拿降血壓的藥。醫生經常吿誡我「少喝酒,少吃鹽分。」說體重要減輕一點。不過減不太下來(笑)。所以那時候,我想這一定是血壓情況惡化的關係。我一面想「真糟糕,傷腦筋。」
我想可能是前面一班電車吧,有人把沙林袋子從車內踢出月台上,那袋子就在月台的柱子旁。我因為上了第三輛車,所以正好在那袋子附近。距離大概四公尺左右吧。當然那時候並不知道這種事。
幸而在人形町的十字路口來了一輛計程車,於是我搭了那輛車到公司。到公司之後,公司的女孩子說「橋中先生,怎麼了?你的臉色發青呢。」我到二樓把大衣放進衣櫃後,向上司說「對不起,我不太舒服,請讓我去醫院。」然後我就到京橋醫院去。走路只有五分鐘的距離,但那時候腳已經軟綿綿的快倒下了。在掛號處寫了名字等候著時,在小傳馬町車站身體不舒服的人陸陸續續擁了進來。
從上野到小傳馬町為止車子平安無事地順利進行。但電車停在小傳馬町時卻傳來廣播。內容怎麼樣我已經記不得了。不過我確實聽到有「築地」和「爆炸事件」之類的用語。其他不太清楚。不過也聽到好像說「有人受傷」。「現在正在處理中,因此本電車將m.hetubook.com•com暫時在小傳馬町停車。」
從學校畢業之後,有三年多在大阪一家鋼鐵方面的公司上班,在現場從事鍊鐵工作,工作中用研磨機時手受了傷。正在考慮「這長久做下去很可怕」時,一位同鄉邀他「要不要到我們公司來」,於是轉到現在的公司。從此在這裡服務了三十年。那時候心想幸虧換了工作。
我們公司退休年齡是六十歲,說起來,我有退休後回到故鄉鹿兒島去度過餘生的想法。我太太也是鹿兒島人,所以我們說兩個人一起回故鄉吧。我是指宿的人,那是個好地方噢。我對東京並不怎麼留戀。
我住在北區的時候,到公司單程大約需要四十五分左右通勤時間,現在早上則要花一小時十五分。到底是比較遠一些。從我家搭巴士到浦和站,再搭JR到上野。從那裡轉日比谷線到茅場町。從浦和到上野很擠喲。怎麼說呢?擠得可以感覺到肉體上痛苦的程度。報紙根本沒辦法攤開來看。地下鐵也差不多,從出門到公司,一路上都沒辦法坐。不只是早上,回程也幾乎都沒得坐噢。上班通車辛不辛苦嗎?嗯,已經習慣了啊。
車門一直開著,電車在月台上暫時停著。後來終於又廣播「本電車將在這裡回送。」到那時候為止我一直站在電車裡等著。大約停了十分鐘左右吧。hetubook.com.com但廣播說要回送,這時大家才放棄地下了電車。那時候還沒有任何異樣。大家感覺上也很平常。
出院後第二天開始就回去工作了。但眼睛的毛病則拖很久。有時候眼前會忽然變得白白濁濁的。好像蓋下一層幕,或比方走進一個充滿了香菸煙霧的房間時的感覺。然後也比較會流口水,或者如果不緊張著的話口水就會在不知不覺之間掉下來。
因為在那不久以前發生過阪神大震災,所以我想人這東西好像一有什麼,就會變得很害怕。大概由於有爆炸事件,而感到恐慌了吧。因為我那時候眼睛也還正常。
開進來的電車,是我所搭的後一班電車,在秋葉原和小傳馬町之間暫時停駛的電車。因為我們所搭的電車已經回送開走了,所以交替地開進小傳馬町的月台來。我想「來得正好」,便跳上那班電車。結果那班電車也是要在小傳馬町停車回送的。我想「怎麼搞的,這也要回送嗎?」大約從這時候開始,眼前忽然變得一片昏黑了。
結果住院了三天。夜裡還是睡不著。一面聽旁邊的人在看電視新聞,一面想「啊,這真是不得了的事件,自己要是有一點差錯的話可能已經死掉了也不一定。」想到這裡,就睡不太著了。與其說是肉體上的難過,不如說是精神上的。
橋中安治 當時五十一歲
出事的三月二十日那天,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比平常晚出門。錯過一班巴士,以時間來說大約遲了十分鐘吧。因為那天是星期日和春分日之間,所以我想電車大概會比平常空吧。平常我是七點三分出門的,那時候則是七點十三分出門。好像就是因為這樣而遇上沙林事件的。
但在知道「這是沙林中毒」之後,在接受治療縮瞳的藥物,和恢復膽素酯酶值的藥物之間,接下來卻是血壓一直下降,反而變成低的五〇,高的七十左右。只不過在一小時至兩小時之間而已。頭痛一時還繼續不停。鼻水和眼淚也沒停,眼前還是一樣暗。
因為旁邊有人在喊「叫救護車!叫救護車!」所以我斷然認定是在說第一個人。結果,其他也有這樣的人。男人緊緊抱住和田先生問他「有沒有關係?有沒有關係?」,但因為他正在痛苦掙扎中,敵不過他的力氣,好像勉強把他壓著一樣。一副快要撞上飲水處似的姿勢,眼鏡、皮包全都掉在地上。然後另外也有一個女的蹲下身體。就在和田先生附近,頭髮長長的。我覺得好奇怪,心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面東張西望著一面走在月台,那時候電車正好開進月台。
他是鹿兒島出身的,現在住在埼玉縣浦和市。工作地點在茅場町。在印刷有關的公司,處理綜合性的印刷物。例如公司內部刊物、月曆、小冊子、傳票之類的。公司正式職員有一百二十人左右的規模,也就是所謂的中堅企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