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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推理小說傑作精選3

作者:艾勒里.昆恩 谷崎潤一郎 江戶川亂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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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落

墮落

……我可以這樣推論:佐久子今天的外出是以前就計劃好的,目的地的公園有俯視海的懸崖,也許我會老毛病發作,跳入海中。再說,回去的時候預備到百貨公司去。百貨公司的屋頂不是等於山谷間的斷崖嗎?此外還有偶然發生的車禍。佐久子突然建議出來,是因為看到今天的報紙,看到說明圖,知道火車不通車的那段路有鐵橋吧?也想起這座鐵橋架在相當高的地方吧?今天早上找不到報紙,可以想到是她藏起來的。佐久子在車站買報紙,確定我尚未看過報紙。我問她「擴音器說什麼」,這也證實我沒有聽見。
我打從心底因懼怕墜落而顫抖。
The Fall
「你在笑什麼?」佐久子的聲音也含著笑。
「請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誠意!我的誠意……」
「佐久子小姐不是像你所想像的那種人,請你相信我的話,而且……而且希望你離開她。」
……那個人不是長峰嗎?那我為什麼會認為長峰跟踪著我們?若是長峰,他為什麼要跟踪我們?
「怎麼搞的?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喏,給我吧。」她說著,拿走了錐子。
「那你為什麼要跟踪?」
佐久子從背後抱住我。緊貼著我的肌肉感觸勾起了我的眼淚。佐久子雀躍著。
一位強壯的青年揹起少女,走過鐵橋,因而隊伍繼續前進。
我幾乎沒有臂力,要爬上來相當困難。
是個陰霾但仍有微弱陽光的初夏午後,當我經過無人的空地旁邊時,看到稀稀疏疏生長的雜草在風中搖擺。黃褐色半枯萎的樣子,瘦瘦弱弱的。也看到堆積的枕木,和孩子遺忘的破舊洋娃娃。再過去就是鐵軌。我走到那裡,看到清潔的枕木上面架著的鐵軌時,聽到輕微的聲音。那是從前聽過的聲音,是從軌道傳來的在遠處行駛的火車聲音。我像小時候把耳朵貼在鐵軌靜聽遙遠的未來或過去的音樂那樣,茫然失神。驀然,尖銳的悲哀貫穿我的胸膛。一會兒,當火車的轟隆聲接近,巨大的火車迫近時,我已在吞噬一切的漩渦中。漩渦使勁的要把我吸近鐵軌。我大聲叫喊著,朝著「死亡」跨出腳步……
Kyoh Takigawa
我這樣問自己,一面發抖。
……我從小時候神經就非常衰弱,一點點刺|激就受不了。
醒來時全身都是汗,我看著呆呆坐在我面前的佐久子。整整齊齊穿著乾淨的睡衣。憂慮地探視著我的佐久子,絲毫看不出淫|亂的影子。我似乎被相當可怕的惡夢魘住,所以我偽稱被貓壓住胸口。
這件事發生後,我就拒絕長峰來訪,並且結束這裡的生活,重新回到市內。因為山麓的家在氣氛上已不適宜居住,同時也為了讓佐久子換換情緒。
「好是好,但出事的地方可以通過嗎?」
佐久子說著笑起來。
不過,這些推測我只做為一種假定而已。也許佐久子正是如長峰所說的女人,我的推測是正確的。但也可能佐久子是我所信任的貞淑妻子,那一切反而都是長峰的做為。
火車乘客似乎有不少是要到這公園去的,雖然頗為擁擠,還是找到了座位。窗外灰色的房屋很快就消失,海岸線出現於眼下。海水是濃濃的藍色,水平線一帶朦朦朧朧。白色的浪頭不勝寒冷的感覺。我恢復了幾分冷靜,翻開佐久子為我買的報紙。
「沒什麼……還是我們兩個好,今天不需要醫生,哈哈哈。」
這當中他產生可怕的疑念,懷疑佐久子要陷害我。長峰的憂慮是雙重的,為了我的安全,他不敢放鬆監視……這是長峰剩下的唯一的贖罪。
他大約一週來一次,後來變成兩次、三次。這樣他才安心吧。我的起居室兼「療養室」只是形式上露一露臉而已,然後就在別的房間和佐久子說些悄悄話再回去。
「腳絆了一下,把襪子搞髒了。」
……鐵軌上面行走的隊伍忽然停下來。
發現佐久子和長峰面對著面在我的旁邊,我也不感到驚奇。
安全器是在門內側的牆壁,佐久子走後,我馬上搬來一張凳子,拿著螺絲爬上去,把陶製的安全器蓋子打開。保險絲沒有燒燬,但螺絲釘鬆脫了。我旋轉螺絲釘,重新接好保險絲,再把螺絲轉緊……這樣就已經修好了。正鬆了一口氣時,那熟悉的顫慄又發作了。我只要重新蓋上蓋子就行了,但我的手已經與意志脫離。我的眼睛凝視著保險絲上面凹陷的地方,那裡有黑色的電線錯綜複雜地盤繞著。就是它,我的雙手只要觸到它,我就觸電死亡……危險,蓋上蓋子,下來吧……
「頭疼……」
這故事是在探索精神病的恐怖,然後是一個驚異的結局。
「嘿嗬,嘿嗬。」
佐久子很久沒有化粧了,彷彿換了另外一個人。曲線分明,五官端正的容貌令人驚訝的新鮮、美麗。我抱住了她。嘴唇接觸時,再度感到眼睛暈眩。但我接受挑戰般,把腳步踏穩,拉開木格子門。
像這種隱密的事,當然不會告訴長峰。我順從身為醫生的長峰,十分尊敬他。但那只是表面,其實我討厭他,根本不信任他。
我照實直說。佐久子流著淚,很氣憤。
回到原來的家,長峰不再出現後,心情平靜得驚人,也有了食欲。
「為什麼?」
「真的?看來到底不行,從這裡回去嗎?」
我筋疲力盡,幾乎要失去知覺,但我的心底奇怪的明亮。
「聽佐久子說過這計劃,今天去拜訪時,正巧看到兩位出來……」
走到鐵橋前面時,我站住了。下面一道細細的流水夾在白色的乾涸河床之間,上面有許多大石頭。佐久子臉色蒼白,緊握著我的手。我陷於一種麻痺狀態,沒有恐怖感腦中空空蕩蕩,舉起腳來就走。只有佐久子手尖的顫抖捕捉著我的感覺。
有一次在學校的電影欣賞會看西洋喜劇時,其中一個鏡頭是一名頑皮的少年在鐵橋中央和*圖*書遇見火車經過。少年來不及逃走,只得仆伏在鐵軌之間,靜靜不動,像死了一般,於是火車從少年背部上面幾乎間不容髮的地方平安開過去。少年突然把頭抬上來。不知怎麼,火車倒駛回來,因此少年又伏下去。反覆這樣做之間,觀眾哈哈笑起來,但只有我流著冷汗想:假使那是我怎麼辦?我一定不能等到火車全部通過就把頭抬起來吧?那麼,在剎那間我的頭就粉碎,我就不存在了。對,我一定會衝動地把頭抬上來……我在黑暗中打著冷顫。
長峰說的內容,大體上就是這些。我說:
「不,可能只是突然曬了太陽的關係,等一下就會習慣。」
「我們家的電燈全部不亮,不曉得為了什麼?」佐久子說。

管理員在那裡,我對他說:
長峰是專攻神經症的年輕人,據說是佐久子少女時代的朋友。長峰稱呼佐久子「小姐」成「佐久子小姐」,從不稱呼她「太太」。據說他曾經在佐久子娘家寄宿過,所以有時候會問她一些我不知道的佐久子少女時代的家庭情況,但佐久子總是明顯地露出為難的神色,把話岔開。顯然有不願意說的原因。
現在,怎樣對付佐久子?這只有交給佐久子自己去決定了。
貧血的關係吧,景色就像舊照片,泛著黃色。
「擴音器,不知道。」
每日新聞記者的多岐川恭,在獲得江戶川亂步獎後,即進入專門從事推理小說著作的生活。一九五八年獲得直木獎。
在車站和佐久子碰面,一起回到市區,坐計程車到百貨公司。佐久子說我的臉色不好,要直接回家,我不同意。我一直情緒良好地和她對答,她也就放下心,話多了起來。
「熱嗎?」
我們是預備到距離五站的海濱公園,那是把俯視大海的丘陵開闢而成的公園,從早春就續連不斷的開著桃花、櫻花、杜鵑花等,是全家人帶著餐點來郊遊的好去處。
對愛恨之念淡薄的我,因佐久子而了解了愛,因長峰而懂得恨。
「怎麼了?為什麼一直看後面?」佐久子發現地問。
醒來時,雜草使我的面頰發癢,我似乎是倒在鐵軌旁邊潮濕的泥土上。看守平交道的人捲起褲腳管,向我這邊走來,我躺在地上茫然地看著他。
佐久子長著汗毛的肌膚白|嫩嫩的,我輕輕擁著她的肩頭,把面孔埋入她的領口。我什麼都不需要,也不管世界如何,我只要有佐久子就好了。我的人生有了佐久子和她的愛情就足夠了……
「不是。喏,聽見收音機的聲音吧?只有我們家沒電。」
長峰的存在在我的腦中漸漸淡薄後,原先強烈的反感也平息,記憶鮮明的那戰戰兢兢的舉動,現在也變成誘人的微笑。我問佐久子,長峰君喜歡妳吧?她紅著臉點頭。據說從她少女時代長峰就喜歡她,但從不曾說過一句表示這一類意思的話。
……佐久子買好東西,上來和我並肩坐在椅子。這一角落照不到陽光。沒有人影,佐久子這時才問我,長峰說了什麼?
「K站和Y站之間發生車禍,火車不通。」我說。
火車一停,乘客們都站起來,急急往出口走,大概是再過去火車就不通了。從窗口眺望,街上重重疊疊的屋頂都在眼下。看來這一帶是高架線,朝下一站是下斜坡吧?據報上說,出事地點是在平交道附近,所以想必是比較靠近下一站。
飛機一圈圈轉動著,火車跑動著,木馬跳動著。我的眼角看到衣著五顏六色的孩子們在歡呼,一面走到安靜的角落,從欄杆眺望下面。一切生物都顯得小小的在地上蠕動。
與此同樣的心理。在這年齡,這道路,為什麼想起這事?愈覺得不要想,不要想,愈忍不住地回想。
想起來在山麓那段生活完全失敗了。遠離所有的刺|激反而使長峰的存在擴大,使我的神經被他釘牢,變得非常疲倦。
因為我的推論並沒有具體的證據。不過……
「放心好了,沿著鐵軌走,很快就到。」
「騙人,長峰先生這個時間不可能在這裡走動。」
佐久子詫異地注視著我,旋即笑著說:「好自私的人。」
「原來你跟踪我們?」
「真的是很久了。但現在不要緊了吧?」
也許人具有保護自己的本能,同時也有破壞自己的本能。果真如此,那麼我的破壞自己的本能也許過份強烈。
我搖搖頭。早上我找不到報紙。
「不舒服嗎?」
長峰的頭猛地抬起來,露出一對充滿血絲的眼睛說:
我由衷的感到抱歉,一面以哀求的口吻說。
我注視著把頭垂下去的長峰,繼續問:
不曉得別的人是不是知道?不知道的人是否只有我們?
「佐久子,我想還是回去怎樣?」
長峰說到一半,閉上了嘴,臉色蒼白。
她的眼睛突然發直,失去血色的臉剎那間沒有表情地瞪視著我。
都市中心也是時常有類似鄉下被棄之不顧的空地,在我每天上下車的車站不遠,沿著鐵軌的地方就有一處。離開辦公室後,我就走到這邊來。
我想有一剎那的時間我失去了知覺。
佐久子正確地計算著。加上長峰的登場……佐久子企圖一步步把我的神經勒緊、破壞。晚上做|愛時不規則的熱情,也是有冰冷的意志存在嗎?……
佐久子擔心地默默走著。
「不過……」
它在報告什麼嗎?但我已懶得開口了。
人們在鐵軌兩側排成一列縱隊,慢慢前進。也有人一步步踩著枕木走。我夾在這滑稽的、順從的縱隊中走著,佐久子跟著我。太陽在頭頂上照著,我不時凝望它。白色的球在網膜滾滾轉動,視界變成漆黑。但片刻後,長長延伸的鐵軌,和默默走動的縱隊重新出現。我反覆著這沒有意義的舉動。這當中,我在腦中唱著從前學會的歌,腳步配合著旋律。我唱不順,不住地反覆著,唱得近似夢囈,好像吞著鉛的感覺……我想躺下去,只想睡覺,深深的睡覺。
假使我的推測正確,她為什麼盼望我死?是因為她真www.hetubook.com.com正愛長峰?愛他,為什麼不乾脆和我離婚?顯然她是想要長峰和我的財產。
「說謊,這一切都是他捏造的,你相信我吧?請你相信我……請你想著過去的我,不要受騙……」
「累了?事情變成這樣,真對不起。」她道歉地挽著我的手臂說。
是突出於牆外的鋼骨鈎住了我的褲子,那是我剛才察看外壁時估計過的。
佐久子的失敗是在說出平交道,我對她說發生了車禍,但沒有說發生在平交道附近。
假使路上的人注意看我經過行人穿越道時的樣子,想必會大笑。
那邊陽光照耀的遊樂場仍然傳出孩子們的歡呼聲,突出於高空的飛行塔有漆成藍色或紅色的飛機繞圈飛著。
接著,出現了可怕的場面。長峰喘息著,像一隻猴子撲在佐久子身上。佐久子雙手放在背後,抖動著乳|房笑著……這場面我是一邊呻|吟著看到的。
去年夏末,長峰和佐久子在另一房間說話,我發現房內有一把錐子。我不知道它為什麼會在那裡。也許是佐久子用過後遺忘的吧。我一面這樣想,一面拿起了錐子。他們兩人聽到痛苦的叫聲而跑過來時,我正看著沾滿了血的錐子,和從腿上的小洞流出來的鮮血。佐久子停止尖叫,抑壓著聲音說:
雖然是抑制的語調,仍有幾分火氣。不知怎麼,每次說到長峰,佐久子就不高興。在我看見的範圍內,佐久子對長峰是恭敬的,也可以說客氣。就算長峰對佐久子抱著愛情,佐久子方面……但我決定不再想這個問題。我對自己病態的猜疑心將發展到那裡,其結果將如何侮辱佐久子,感到害怕。
然而,我那廢物般的神經到底承受不住……不,從開頭就知道承受不住,不知道的只是佐久子而已。我極力對自己已損壞的神經假裝若無其事,但佐久子以為我已經恢復正常的精神狀態。為了不讓佐久子悲哀,繼續走吧。會發生什麼事,到時候再說吧。
假使我沒有繼承龐大的財產,恐怕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了。我的生命力薄弱。我好像只是輕手輕腳避免發出腳步聲一般地活著,對人生沒有希望,也不關心。好像為配合這一點,人生的一切事都遠離我而去。甚至戰爭對我都沒有影響,既沒有被徵入伍,全國受到轟炸時我也沒有遇到。我沒有經歷轟炸的打擊。我觀看世界的眼睛始終帶著末世觀,鄰居、行人、所有的人好像都與我漠不相干,如同另一個世界的幻影。我活下來的原因,只是沒有積極的意志和機會求死,和仗著財產而免於從生存競爭中被淘汰罷了。
距四十歲還遠,卻老人一樣彎著背,脖子伸出前面,緊張地骨碌碌轉動著眼睛。一副慌張的趕路相,腳步卻遲鈍緩慢。
在佐久子買東西時,我決定到屋頂去等她。
——艾勒里.昆恩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亡父的朋友給我介紹了佐久子。據說,佐久子是某公司一位幹部的愛女。從認識佐久子開始,我的人生觀就一下子改變了。在此以前我對女性毫無興趣,也沒有一個女性願意理睬我這影子般的人,但佐久子一下子就掌握了我整個的心。這可能是她長得漂亮的關係,也可能是那旺盛的生命力一般蓬勃的積極性所致。
其後我躺在另外一個房間,袒著胸,閉著眼,靜靜不動。我已經完了。眼淚淌下了榻榻米。

「累了吧?在這裡休息一下再走。」
那時候我這樣想過。
我曾經聽說為了試驗雞的砂囊消化力,用針頭做成栗子的帶刺外殼狀的球,用糯米紙包著讓牠吞吃。吞吃針……這件事又引發了我病態的聯想。我一看到針或尖銳的東西就想吞吃,所以對這一類的東西敬而遠之。站在高處我也會衝動地想跳下去。因為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拉著我下去。
不錯,是聽見了女人唱著的歌謠曲。佐久子說她出去買東西順便叫電器行的人來看看。我說也許是安全器的保險絲壞了,並且答應修理。
我模稜兩可地敷衍她。這是最後一次,決不再回頭看了……一面這樣告訴自己,一面再度回頭。
被陽光曬暖的白色道路。不知那一本書上說,圓圓的小石子看起來一粒粒浮在上面,令人聯想細菌在顯微鏡下的鏡頭。這條路有時彷彿俯視水底一樣,一閃一閃的,是地面的游絲吧?
車站候車室人很多,雜音、談話聲在高高的天花板上隆隆回響著。而且擴音器也不知道在說什麼。但我能夠坐在椅子已經很勉強了,沒有精神去留意周圍的聲音。
長峰的面孔扭曲了,一副欲哭的樣子。
佐久子是我最初的,也是唯一的女人,她是無可比擬的最好的妻子。我似乎透過她與外界和解了。也因為有她的存在,我才開始覺得活著並不壞,前途開始出現了微亮的燈光。我把家裡裝飾起來。對於把佐久子四周裝飾得和她本人相配,產生了活著的意義。
已經有一年不曾夫婦倆相偕出門了,即使有問題也不改變主意。為了不讓佐久子失望,兩三小時的苦行不算什麼。
但那附近已經看不見長峰。
我茫然地感到某種決定性的剎那已經接近了。
「真的嗎?在那兒?」
「你和佐久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把失神的佐久子弄到椅子上面躺著,我也坐在她旁邊休息。
大約五天前的早上,佐久子拿出刀片,開始剃她臉上和頸項的汗毛。看著她那不熟練的手法,頗為危險的樣子。我便說要替她修一修。當時我的心情愉快,輕鬆地把剃刀接過來。
佐久子過來了,我便故意扮出笑容,重新穿鞋。
不知不覺間變成倚著佐久子的姿態吧?因為她的手臂用力支撐著我,不住的問:「不要緊吧?」
「一定不是這麼高的線路,因為有平交道嘛。」
佐久子嚇了一跳,歉然表示她一點不知道。和*圖*書
佐久子以驚人的力量拉著我的手,她抑制著尖叫。
「沿著鐵軌走怎樣?從外面出去,恐怕要繞遠路。」
長峰是鼻樑細緻,面孔夾長的臉型,稀疏的眉毛下面一對怯生生的眼睛。似乎是個優秀的人,但從頸項以下結實得像另外一個人,令人想像他的衣服下面可能是隆起的肌肉。他那女人一樣翹著的屁股我十分討厭。臉上和態度上所表現的腼腆和膽怯,以及肉體上流露的動物性精力……這種不調和令我厭惡。
在剎那間,她的兩手為了扳開我抓著欄杆的手指而拚命移動。
「墮落」是懷疑和行動交替出現,描寫人類的愛與恨的故事。經常想死甚於想活的日子,是超乎常軌的自衛本能,與近乎鹵莽的自滅願望的交戰。那是病患的自殺衝動,以及被猜疑的惡魔所苦惱的狂亂生活。
長峰的存在使我苦惱,他被佐久子吸引著是很明顯的事,我以尖銳的神經觀察佐久子,她的態度始終如一,保持著客氣。有時長峰逗留太久,她就以訴苦的眼光看我。我曾問她對長峰的印象如何,她沒有表示討厭或喜歡,但嘴角掛著我開頭的時候看到的輕蔑。結婚以前也許和長峰有某種關係的疑慮,在看到佐久子這種表現時就消逝了。雖然如此,我的眼睛仍然不停止嚴密的監視佐久子。
「有一個女人倒在那邊的椅子。」
停電那件事,保險絲是佐久子拆鬆的吧?而我免於一死,是因為佐久子不知道真正停電。拿出剃刀之舉,想來也是故意的,我不會傷她,反而會切割我自己的頸項……一點不錯。
我稍微探出欄杆外面,眺望牆壁外側。粗糙的水泥,在距離欄杆邊緣大約一公尺的地方,一定的間隔就有一根頭朝上的尖突鐵骨。想來這是懸掛長條廣告布之用。我以眼睛測量了一下,點點頭。
一時間長峰似乎說不出話,只略牽動一下下巴而已。
「不是停電嗎?」
我站起來,慢慢走到欄杆前面。這邊沒有鐵絲網,欄杆的高度比胸部略高。
我害怕號誌燈轉為紅燈,車輛一齊向我衝過來。我不是害怕被撞倒,我是害怕自己衝入車輪下面。
坐在我旁邊的佐久子把下巴埋在淡肉色圍巾中,露出幾分倦色回答:
雖然如此,我還是與普通人一樣從學校畢業,成為公司職員。當然沒有步步高昇的野心,也不與同事交際。簡直像影子般的存在,而且也對此毫無怨言。
「沒有關係,我可以走。」
「可以請長峰君出來,一塊兒去。」
佐久子尖叫起來是因為我拉著她的手要跳入河中,或是我還是她的腳踩空了?不,也許是佐久子和我都被另外的強大力量推了一把而跌倒的。佐久子就是在這時候尖叫起來的。
佐久子翻著白眼,好像「噓」地嘆了一口氣,癱瘓於沒有人的地上。
聽到這樣的聲音。伸長脖子張望,看到百來公尺前面有個少女蹲在鐵軌中央。我的腦中閃動了一下。再看時,那裡原來是鐵橋,旁邊沒有鐵骨架,它的高度與下面的水面——那是出現於報紙圖面的河——大約有十公尺以上。枕木和枕木之間是空隙,所以要是腳下沒有踩穩,一定栽落下去。少女是因為暈眩而不敢再走。
責備佐久子疏忽也是徒然,她相信我已經完全恢復了,我不忍心讓她失望,決定不讓她知道……直至有一天死神真正來臨。
「喂,後面的人走不過去啦。」
自己叫出加油聲,跳回佐久子旁邊時,我自己都差不多要昏倒了。
那時我就喃喃這樣說,那是茫然地在警告「危險」。但我沒有勇氣拒絕佐久子的肉體。不,是我自己幾乎病態地在要求佐久子……
佐久子這樣叫喊時,是在我的手指全部離開的時候。這時佐久子應該看見了,拖長尖叫聲掉落的我,雙手已經鬆開,卻沒有墜地,像表演魔術一般懸掛在空中。而且以異乎尋常的鎮靜的眼光看著她。
佐久子婚後仍時常和長峰來往,他公然來訪以後,兩人交往的次數也增加。長峰畏懼淫|亂大膽的佐久子,一面想結束關係,一面仍然拖拖拉拉的維持著關係。
「那麼,這兩站之間必須步行,怎麼辦?」
敏感的佐久子馬上問著,探視我的臉。我忽然對經常這樣關心我的佐久子感到厭煩。這是連我自己都覺得意外的感受。也許這是神經衰弱所致,但我仍感到不好意思。
死神往往沒有預告的來臨,那年歲末一個寒冷的日子,我接近了死神。
佐久子自動向我推薦長峰,卻似乎不喜歡他的樣子。這從她接待他的態度,譬如冷冷淡淡的恭敬,以及有時候忽然變成傲慢……從這些態度可以想像而知。長峰對佐久子怯懦到令人可憐的程度……幾乎是表示卑屈的程度。佐久子正面看他時,他就突然脹紅了臉,眼睛不知道要看那兒才好的樣子。我想也許他是在佐久子家做書僮,換取學費,也就是主僕的關係吧。
多岐川恭
「好像看到長峰君……」
「可是……」
這時在行人之中,我看見了長峰。不,以為看見了,其實是別人吧?是幻覺吧?他把褐色大衣的領子翻上來,企圖遮住面孔。他在百餘公尺背後。
「揹嘛,揹嘛。」
我和佐久子商量,等我身體完全康復後,要做些小規模的文雅的生意,例如書店或鮮花店。
漸漸的,我覺得有一種漠然的敵意,從四面八方包圍著我。道路、樹木、房屋、天空……自然界的春天好像籠罩著我,緊緊壓著我的頭。我頻頻用手帕擦拭面孔。
「哎呀呀,真糟糕,越來越像大孩子了……」
從凳子上面摔下來時,我知道自己沒有感電而嚇了一跳。我就那樣躺著,心裡想……這樣說來,確實是停電了。但為https://www•hetubook•com•com什麼有收音機的聲音?啊,對了,一定是唱片的聲音。那就是雙重的,停電同時安全器故障……
據他說,佐久子愛賣弄風情,與異性的關係毫無軌道。從少女時代就有好幾個情人,和當時在她娘家當書僮的長峰也保持著關係。她家裡的人急著要在她的行為未被人發現以前,把她嫁出去,她的配偶必需是不懂得人情世故,而且有某種程度的財產。換句話說,我正巧是符合這條件的男人。為抹殺她的過去,佐久子先認我的亡父的朋友為養父,然後再嫁給我。聽這位養父說,佐久子的雙親都去世了。
可能是這樣交談過的關係吧,有一天晚上我做了夢……更可能是受到藥物的影響,在半睡半醒中沒有脫離夢境。
坐在旁邊的男人同情地看著糊裡糊塗的我們說。我忽然感到四肢無力的把眼光調回報紙,火車停駛的地方附有地圖,印著「X」的記號大概是河川。
我沒有死是因為在千鈞一髮的剎那,受到本能的阻止吧?還是在那種情況下,會發生把人推倒的風壓?
先輕輕試了一下,一旦要真正剃下去時,才發現我是多麼愚蠢。了解冰冷尖銳的刀口與佐久子柔軟的肌膚對照,給予我罹病的心多麼大的刺|激時已經遲了。
來到玄關要穿鞋的剎那,突然一陣暈眩,失去距離感,腳下一滑,把襪子踩髒了。這是因為我不習慣,我壓制著不安想著。
我咬著牙,望著前面,重新舉步走。交身而過的男女似乎都輕蔑地掃視我,好像走過以後再回頭對我吐舌頭似的。
……災難總是在已經淡忘的時候毫無慈悲地掌握人。有一天,在公司上班時,我突然站起來,恰像有事要出去一下那樣,輕鬆地拿起帽子,走出辦公室,然後一去不返。為什麼有這樣的行動,我自己也無法說明。只是不耐煩,無法形容的不耐煩推動著我……
我想起用錐子刺自己的大腿時,長峰那複雜的表情。也許他吩咐過,一切危險物,尖銳鋒利的東西,都不能放在我的眼睛看得見的地方。因為錐子在我的房間,他才開始懷疑佐久子的意圖吧?
就算只有一天,也該讓佐久子從憂慮和鬱悶的不幸感中解放出來。
被陽光曬熱的樹木氣味首先刺|激了我的鼻子,原來我的面頰貼在枕木上面,我清清楚楚的看見眼下小小的河水流動著,上面浮著一片枯葉。清涼的風從那裡夾著山野的幽香,穿過枕木之間吹上來,我覺得某種十分安寧的東西沁透我的體內。
這時我才發現這條線路有個地方不通車,因為前一天晚上發生車禍,火車頭翻覆,鐵軌斷裂,今天下午始能恢復通車。
那是從長峰輕輕拉開紙門,探視睡覺中的我開始的。夢中長峰不知所措,但又有幾分冷笑的面容。
可以說,佐久子是在等候我自滅,等候我跳入死神懷中。
多岐川恭(Kyoh Takigawa,1920─)
他們兩人似乎在爭論著什麼,看到我要爬起來,急忙把手伸過來。我興趣盎然地看看他們兩人緊張的面孔,提議今天到此為止,要回去了。
「好,我去買票。順便買一份報紙怎樣?早上在家裡沒看吧?」
「來人啊,救命啊……」
我一面愛著佐久子,一面沉浸於近似恢復期病人那種充實的平和之中。
佐久子臉上相當驚慌,不過,我溫和的語氣似乎具有不容拒絕的成分,她順從地點點頭,沿著剛才走來的鐵軌回頭走。我目送著她的背影,問長峰:
我安靜地叫長峰回去。這時長峰的表情我記得很清楚,痛苦、悲哀和驚愕揉和在一起的複雜表情。
……不行,這樣不行。
從那時候起,長峰突然來了。他說好久不見,很不放心,但看樣子還不錯,好極了。他露出欣慰的表情。我有些同情長峰。不知他是否曉得我們夫婦討厭他,頻頻來走動,分不出他究竟是臉皮厚,還是人太善良。與他約定每週一次,在固定的日子來訪。奇怪的是強烈的憎惡感情已經消失,只剩下觀察這單戀著佐久子的男人的興趣。
我和佐久子的所謂間歇式的相愛,就是盡量延長節慾的日期。我原本就是性|欲淡薄的男人,如果只是我,也許乾脆禁慾反而合適。但佐久子不能這樣,她的體內流著強烈的情慾。一週或十天嚴格地拒絕我,然後瘋狂地要求愛撫。夜間的佐久子與現在賢淑地走在我旁邊的妻子不同,雪崩般的一股強大力量燃燒著她的四肢。被動的我扶著她苗條的腰身,有時甚至落入被野獸擁抱的錯覺。對這種夜間的愛撫,我抱著幾分恐怖是事實。我們一定兩三天連著陶醉。激|情過後,血液就從我的腦中消失,彷彿被丟入真空般的虛脫,覺得整個身體好像沉入了地下,天花板又高又小。
我站起來,往遊樂場方向走。
長峰為什麼要把我推倒?是要把我推落下去,還是為了要救我脫離危險?
看到佐久子蹙著眉頭的黯然表情,我覺得現在回去未免殘忍。今天早上閃亮著眼睛提議出來的是佐久子,她說天氣這麼好,到街上去練練腳力吧。不錯,即使坐在起居室也感覺得出陽光是透明的,風和日麗。室外想必洋溢著幸福感,好吧。看來去得了。
…:小時候,放學回家經過操場時,背部常常被打錯方向的棒球擊中,一時間喘不過氣來。後來到很久,時常受到背後隨時會飛來橫禍的異常心理所威脅,我變得像受驚的狐狸,走在路上時頻頻回頭。
一會兒,我開始不停地掛慮自己的背後。
長峰、佐久子,以及手忙腳亂的我,都覺得彷彿是很久以前看過的空虛無聊的喜劇配角。也許我已經重生,變成另外一個人。因為以前的我,已經墜落於三十公尺下面的街道,消失了。
那將不是佐久子的肌膚,就是我自己的頸項。我彷彿看見了刀口沒入肌肉,劃開一條鮮血線https://www.hetubook.com.com,切開了厚厚的脂肪層。又彷彿是我自己的頸動脈一刀被切斷的感覺。
「車站好吵,擴音器在說什麼?」
我沉默了片刻,然後突然舉步走。佐久子從後面追過來。
「你知道我們今天要出來?」
結果,我沒有復元的希望,因為我的精神已經分裂。
我已從虛幻的深淵中脫險,罹患神經衰弱的已不是我,而是佐久子。
我不是精神病患者,我也不是變態者,但長峰所說的神經衰弱也不正確吧?拿「生命之燈」的形容來說時,我是缺乏「生命之燈」的人。也許長峰並不知道,對我而言,世間……人生光線微弱,恰似隔著薄紙眺望一樣……我是天生比活著更適合於死的人。娶得了佐久子這位美麗賢淑的妻子後,我才以為活著是有意義的。雖然如此,還是無法改變我的消極。
「可以通吧?大家都在走,要是鐵軌通不過去,可以越過柵欄走道路。」佐久子露出略帶銳利的眼光說。
……不過,你做得到嗎?
「我從以前就不喜歡長峰先生。我是為了你才請他來的,所以很敬重他,但討厭一個人是沒有辦法的事,我一直想和你商量,不要再讓他來呢。」
禁慾繼續長久後,我就透過佐久子的衣服來看她的裸體。於是,我又想到長峰渴望著佐久子卻得不到她,從這一點來說,條件和我相同,所以長峰看佐久子時也是裸體的佐久子吧?這想法讓我受不了,我覺得我不能原諒長峰。我不信任自己的醫生……不,是憎恨他的病人。長峰建議出去散散心,我偏偏待在家裡。我懷疑他在安眠藥上做手腳,因而另外向佐久子要求市面上所出售的。
與佐久子結婚之初,我一直不能接受她是我的妻子。形同腐木的我竟然得到如此美妙的妻子,簡直像做夢。
我以禱告的心情急著讓自己冷靜,但心臟鼓動如飛,手下激烈地抖動著。這一刻似乎就要衝動地幹下去了。我粗魯地把刀丟在榻榻米上,勉強以平時的語氣說:「妳自己剃吧。」
長峰指示我要儘量安靜,避免受到刺|激,只能在附近散散步,和不要吃會引起興奮的食物。關於我所說的病態的經驗,他只說神經衰弱的人多半有這種症狀。因為晚上會失眠,他把安眠藥交給佐久子。
我懷著複雜的心情,看著一手拿著報紙急急走回來的佐久子。她像個戀愛中的少女,美麗、年輕。而且對我幾乎像別人一樣新鮮……我精神抖擻地站起來,繼續苦行吧!
「為什麼錐子會在……」
我忽然一躍,跨坐在欄杆上面。發著呆的佐久子驚醒來一般跑過來。我的雙手抓住欄杆,身體懸掛於牆壁外側。
嘴內很乾燥,但背部因流著冷汗而感到寒意,身上的大衣重量突然感到受不了。我覺得自己活像被丟在陽光下的一團廢物。
配合著佐久子的腳步,一面注視著腳下開始走,腳步還算穩定。
「那就只有步行嘛。」
外面滿地朝陽,院子裡的山茶花和木犀花的嫩葉耀眼地反射著陽光,松葉閃亮刺眼。抬眼望去,沒有一片雲的藍色天空閃閃發亮的光宛如飄散的細粉,一粒粒恰似蝴蝶的鱗粉撒落下來……這像是幻覺。我垂下眼睛。
從結婚以來,佐久子種種態度和表情在我眼前浮現,又消失。我全然沒有憎恨或憤怒,只有懷念使我湧起了淚水。
錯誤的陶醉感和自由感充滿著我,遠處的空中浮雲在我的眼角閃著光。
說完,我就轉身沿著鐵軌走回去。然後我仔細思考。
那天晚上,我彷彿著了魔地要求佐久子的肉體,筋疲力盡地躺在床上後,看見了夢中出現的紙門。只有紙門是實在的。不過,探視我的長峰也覺得好像並非做夢。但夜裡長峰不可能在佐久子房間,除非佐久子讓他進來……想到這裡,我對自己感到不安,趕緊把面頰壓在佐久子胸口。
……應該是熟悉的街道,成排的電桿、開始萌芽的街路樹、商店的招牌,不,甚至往來的車輛和行人都和一年前相同,但景色卻顯得生生疏疏。恰似對陌生人張牙舞爪的狗朝我的頭撲過來。擴音器的廣告聲、警笛聲,所有的噪音都變成巨響,朝我衝過來。太陽穴開始抽痛。
那可咒的誘惑,那兇暴、盲目的「破壞」欲望,與我慣有的顫抖感覺同時向我襲來。
如果從這裡跳下去,會先撞到電線,滾一圈,然後掉落路上,當場死亡吧?於是,報紙就刊出一則小小的消息:「原因是神經衰弱」。
「我有話和長峰君說,佐久子,妳先走,一會兒我就趕來。」
佐久子的身體似乎緊縮了一下。
那件事發生後,我就辭職了,而且從居住的T市搬到距離市區很遠,偏僻的山腳下,開始過隱居生活。從那時起,長峰就成為我的主治醫生,時常來臨。
眼前一片黑暗。我的雙手猛然插入了那黑色的凹洞內。
到了月臺,乘客分為往出口走以及沿著鐵軌走兩隊。
我們並沒有禁慾。長峰的意見是必須節制,但禁慾反而不好。可是,這樣不乾不脆是好的嗎?我現在很懷疑。
「推倒我的誠意?」我微笑說,「這我感謝你。我問你,我吃了藥睡覺時,你來找過佐久子吧?」
「是否相信你的話,以及怎樣對待佐久子,是我的自由。而且我此後的行動也是自由的。我現在要回去,和佐久子上街去買東西,希望你往相反的方向走,從我的視線消失。還有,我告訴你這位醫生,我現在心情非常爽袂,好像從夢中醒來一樣。也許是強烈的打擊使我恢復了精神的平衡。雖然我不知道醫學上是不是有這樣的例子……」
「長久沒有穿鞋,也許我的腳腫脹了,覺得有點緊。」
張著嘴巴,聳著肩頭,焦急地拼命扳動我的手指。她那纖細的指頭活像彈簧。
不可思議的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佐久子,在我被警官護送回家以前,絲毫想不起來。……
我馬上懊悔了,說了不該說的話。佐久子回答時的表情有幾分在責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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