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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推理小說傑作精選3

作者:艾勒里.昆恩 谷崎潤一郎 江戶川亂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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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黑暗的冬天

漫長黑暗的冬天

侍者離開後,石山重新慢慢端詳對方的面貌。
石山的太太紅美子,與石山的部下大久保,在石山旅居國外時殉情的事,是在今年春天發生的。早春的某日,他們兩人到水上,在眺望殘雪的谷川岳的旅館,雙雙服毒自殺。

柳井恰像聽到很有趣的話一般笑起來。但甚至這天真無邪,沒有任何芥蒂的笑聲,現在也刺|激著石山的神經。他內心覺得不管是柳井或其他任何人,都不了解我們父子目前被困的快要窒息的狹窄世界是怎樣一種情況。
石山握起兒子的手——隔著手套的手,光之被父親握著手也沒有顯出高興的樣子。沒有表情的手,沒有表情的臉,沒有表情的腳步。兩人吐出的氣息染成橘黃色渦捲著。
「糖醋豬肉?餛飩湯?」
石山出神地注視著火,看著火就忘記現實。面龐熱烘烘的,令人舒服。
一隻穿過的小襪丟在地板上,石山撿起來,然後進入平時不用的另外一間臥房。他把黃色的緞質床罩拿下來,床上發出一縷霉腐味,但這是沒有辦法的。
「你看怎樣?我目前還沒有危險嗎?會不會突然發瘋,拿刀殺公司的主任?或是殺死晚上跟我一起睡的兒子?我害怕的就是這一點。」
石山這樣告訴管家婦,而太太現在已經不來了!
「看來已經到反抗期了。不過,光之,那邊沒有火,看書不覺得冷嗎?要看拿到床上去看嘛。今夜是特別的,客人在家裡,而且今天是禮拜五,明天不必上課。爸爸再給你起火好了。」
昏暗的夾路樹一片朦朧。
這間臥房也有一臺舊式的電火爐,石山把開關打開。
不過,奇怪的是今夜石山家裡的起居室亮著燈。
The Long Dark Winter
喏,比方在那邊走著的孩子,在煙霧中被風吹拂著走的孩子,雖然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誰,但希望這做父母的好好看顧他的孩子。我的車並不想撞到他們的孩子,當然他們也不願意自己的孩子被撞。不過,一旦撞到,對我也是災難。
「你也知道我一向不是神經質的人,可是最近好像怕得發瘋一樣。要是發瘋,不曉得怎麼辦才好……」
下面還有一頁,這是裝訂錯誤,狐狸仍然嘲笑著逃走。
說到後來,聲音都發抖。紅美子在水上毀滅了自己,然而,我和光之痛苦地留下來,假使我現在又瘋了,那麼我和光之都只有毀滅一途。
柳井默默聽著石山喋喋不休的說話。石山為反對而反對,且躲在自己的話中,反過來相信它。
兩邊的房屋都有個小小的前院,以石頭或磚頭砌成的牆壁沒有窗子。沒有窗似乎是表示不許他人的介入,以及不關心別人的事。況且還有這些煙霧。
石山對柳井說著,在穿堂脫下鞋,穿上鑲了毛皮的拖鞋,一面吹著口哨一面登上樓梯。
在電梯前面的侍者看到石山,對他說了唯一會說的一句日語:「早」。在這麼寒冷的晚上說「早」。不過,石山也回答他「早」,然後搭乘電梯到二樓。
也許孩子是靠著動物的本能,知道爐火尚熱,因此才從沒有暖爐的樓上下來,坐在爐前吧。
石山只有對這位昔日的朋友能夠傾吐自己的軟弱,他感到了一吐為快的心境。
「語文方面已經沒有問題了吧?」
「光之!」他低聲叫喚,「光之!」
「歡迎光臨,因為也有種種事想和你商量,所以期待著你的到來。」
不過,管家婦到了八點,就打發光之睡覺,回她和圖書自己的家。她有一個在加油站工作的兒子,一個在冰棒廠工作的女兒,和兩條狗的熱鬧的家。
說起來在這種燈光中看到的人類面孔,既沒有恐懼也沒有厭惡的,只有光之而已。到底是小孩,天真爛漫,而且完美……

石山在日本時,並不是徘徊於霓虹燈巷道的男人。從他在商事會社的工作性質來說,喝酒交際的機會很多。但石山不愛好杯中物,除非是年終的聯歡會,否則從不在外面留連到三更半夜。然而,現在情況變了,比什麼都能夠使他解憂的,就是城市的喧囂。
「哈哈哈,你現在吃的是老婆婆的肉,我平安無事。」
「聽了你的話,大體上我已經了解。」
「好像大約半年,就是內人發生那件事以來。不過,情形變壞的是九月以後,也就是孩子到這裡來以後。」
石山進入冰庫般的臥房,把熱風器的電源插上。兩張並排的桃花心木舊床之一,毛氈翻開,羽毛枕上面微微凹入,證明光之上過床。
石山開了玄關和起居室的電燈,其實這時候才下午四點。兒子鞋子和外套都不脫就跑到火爐旁邊,可能是感到膝蓋發冷吧。他的動作恰似奔向母親身旁的孩子。
曾野綾子雖然不是專門創作偵探推理小說,卻是日本代表性的女作家之一。在天主教學校所受的教育,時常反映於她的作品中的道德性。此外,從社會學方面捕捉的日本人生活的短文評價也極高。
乘古老的嘰喳叫的電動扶梯到了地面,熟悉的P廣場的霓虹燈,溫暖而朦朧地映入石山眼中。
「就在這附近的G。」
「太太抵達那天,家裡要多插一些花歡迎她。」
「已經這麼晚了,爸爸正打算出去。」
「日本的脆餅還有,可以給他吃。」
孩子似乎全神貫注於書本上面,沒有回答,霎時,石山內心湧起一股疑惑,光之是否從剛才我要出門時,就在那裡坐了好幾個鐘頭?不過,顯然那是不可能的。
柳井蹲下去,輕輕把光之的書拿起來。但光之沒有一句抗議的話和表情,仍然雙手支著地板,一副看書姿勢。
「近來我倒覺得這種光很美麗。」石山說。
「那麼,就再來一些炸雞、煮豆腐和米飯怎樣?酒是喝啤酒嗎?」
那時候,石山正為了預定夏天帶著光之離開日本的太太而搬到現在的房屋。本來他是考慮在城中心找一間有中央暖氣設備的近代式公寓。不過,想到既然是在這歷史悠久的古老國家,最好還是住在郊外,此地最典型的房子。
「伯母現在去買東西,大概一會兒就回來,等她回來讓她給你泡熱茶。假使要吃柿子,祖母從日本寄來的還有,可以拿去吃。」
餐具櫥內陳列著一套這房屋的主人所得意的玫瑰花紋餐具,要是打破,當然非賠償不可,所以他甚至在信中告訴太太,從日本帶一套宴會用的餐具來。
光之沒有回答,也不脫外套,就這樣坐在火爐旁邊,從雜誌欄拿出一本畫冊,心不在焉地翻著。這是從日本帶來的童話故事書。光之每天從學校回來,就連續幾個鐘頭不覺得厭倦地翻閱這本書。每次看到這種情形,石山就在心中想,再從日本寄一些新的兒童讀物給他吧。但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實現。
「是嗎?」
家裡沒有燈光,由此可知管家婦在他離開家後,馬上出門到附近買東西。
石山想要安安靜靜跟著柳井走,卻絆了一跤,身體撞著門,回到起居室。
hetubook.com•com山對越過北極千里迢迢的剛從日本飛來的黃色面孔男人說。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覺得柳井不但紅光滿面,同時充分地曬過太陽。可見石山是何等的想念日本冬天的太陽。
——艾勒里.昆恩
「為什麼?」
石山迅速地重新把爐火點燃。
孩子手中㨪動著書包,停腳站住,好像陌生人一樣仰頭看父親的臉。
「是的,同時也想和你見見面……近來如何?好嗎?」
石山想了想,然後問:
「進了,在附近的公立學校。本來是希望讓他進私立學校,可惜能力不夠。」
「我現在要出去,請妳給光之泡杯茶。」
「歡迎你光臨,我一直盼望著和你見面。」
柳井沒有開口,石山再度感到背部一陣寒冷。
石山在街路樹下踽踽地走著,一面感到寒冷穿過背部。
我不想增添別人的麻煩,所以也希望你不要闖入我的生活和感情,干擾我。
石山從車站搭乘一節車廂只有五、六個疲倦乘客的電車,來到P廣場。電車在半路上進入地下。
「兒子進學校了嗎?」
車子慢慢駛著,亮著霧燈,有時客氣地鳴放一聲喇叭——恰像暴露出無法與這個國家的人們的沉悶打成一片般陰沉的鳴放法。
「光之。」
「你沒有怎樣,但你的兒子,借用你的說法,已經瘋了。」
打開鎖進入裡面時,聽到輕微的響聲。那是煤炭在暖爐燃燒的聲音。黑暗中只有這裡像個家一樣溫暖明亮。
霎時,恐懼使他全身僵硬。接著,他鼓起勇氣回頭看後面。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放學晚麼?」
從這夜開始,石山反而比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感到孤獨。
「那當然。你一直想念日本晴朗的冬天,其實對你來說,日本並不是愉快的地方。你一旦回去,就得馬上面對太太的死亡。」
他越想要讓兒子過得熱鬧快樂,越感到孤獨寂寞。對於即將面臨的漫長黑暗的冬天,更有一股強烈的恐懼。
少年的身體動了動,卻頭都不抬起來。
四月的某日,收到一通電報:「紅美子死亡」。這天石山第一次在自己的院子看見松鼠。春天已經不遠了。焦灼地等待太太來相聚的日子就是這一天。
「奇怪,管家婦忘了關燈吧?」石山以鑰匙開門進去。
「你知道故事的結尾是什麼嗎?」
石山拿起帽子,在玄關對管家婦說。
從穿堂看到光之坐在起居室已經熄了火的暖爐旁邊,他彎著身,注視著地板上面翻開的童話書。
大約有六成的客人,年輕情侶很多。石山把外套和帽子交給存物處,一面看到了在裡面的桌位等候的柳井。
石山看到老友眼中蒙上了困惑與恐懼的顏色。
「光之,起來跟柳井叔叔打招呼。」
「好像還不行,據說老師的話有一半以上聽不懂。從日本帶來的故事書反反覆覆的看,我是想,這樣也好,可以不致於把日語忘光,因此也沒去理他……」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酒在這裡,你自己來喝怎樣?我到樓上去把臥房暖一暖,預備洗澡。」
「管家婦陪著他。當然是這裡的人,她陪著。」
暖爐還微溫。
「你說睡不著,是怎樣的程度?」
石山不能決定要不要脫下外套,約會的時間已經快到了,本來應該立刻出發。況且——他恨不得早點逃出這荒涼的家。只是拋下兒子離開的不安與內疚,使他躊躇不決。
「你的兒子呢?」和_圖_書柳井問。
管家婦點點頭。她到這東洋人的家來工作後,已經學會了麵、脆餅、海苔等食品的名稱。
他即使還不想睡,但父親尚未回來。當語言不通的管家婦給他換上睡衣,讓他上了沒有暖氣設備的臥房床上,並且把光之喜歡的樓下起居室的暖爐火熄滅,鎖上外面的門回去後,七歲的小孩除了睡覺還能做什麼?
Ayako Sono
留在家裡的光之和管家婦將是怎樣的沉默,石山努力不去想它,重新在霧燈的光中踽踽向車站走著。管家婦當然不會說日語,光之則尚未學會英語。
「你說死人的面孔,我卻認為在這種光線的照射下,就沒有徒具人類肌膚的動物一般的奇形怪狀,尤其是女人,看起來好像鑛物一樣艷麗。在這種光中,不容許流露單純的感情。」
「在這樣的心情下,在這樣的地方生活,總該喝點酒。」
「剛合上眼就冒著冷汗醒來,於是覺得四周的白色牆壁漸漸向我逼近,呼吸很困難。因此,為了逃避這些,幾乎每夜喝酒,最近好像有酒精中毒的傾向。」
「討厭的是在外面喝了酒,回到家裡也是一片漆黑,好像在告訴我不必回來一樣。因此,就更討厭回家了。」
一到九月,太陽就轉弱,在公園的椅子休息的人們都帶著披肩,三點過後黃昏的腳步就接近。
「怎麼回事?」
「怎樣的情形?」
「要是帶出來就好了。」
「那就聽你的,既然能省下旅館費,又可以讓你高興,那是一舉兩得。」
「這本書你看過沒有?」柳井問。
故事的氣氛不久即變成令人血液凝結,驚人的急轉直下……
石山在回家路上的計程車中變得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說著話。喝了酒,而且帶著客人要回家,心裡很高興。計程車是古色古香的箱型,不但車子的外型古老,而且配合著至今仍然習慣戴高統禮帽的當地風俗,車子的頂篷很高。
狐狸說完就逃走了。
光之什麼話也沒說,看著手中搖動的書包。
「你到這裡多久了?」
是個無聲無息的夜晚。
「前後兩年。」
「這種程度還不要緊。」
「把房間退了,住在我那裡怎樣?那你就省下旅館的錢,我也在三百六十五天中有一夜可以獲救。管家婦八點就回去了,我總是一個人,沒有說話的對象,單獨坐在火爐旁邊喝酒。痛苦,真是痛苦。時鐘的秒針每隔一秒就停止,不是故障,是我們家的鐘走得太慢。」
「喏,算了,一起回家去,然後爸爸再走。」
不過,既然看得見霓虹燈,證明今天的霧不算太濃厚。他繞過了廣場,正面一幢陳舊的建築物二樓是中國餐館,叫做上海飯店。
石山冒火了,一面生氣自己讓孩子看這種裝訂錯誤的書也不知道,一面走過去,要把兒子拉起來。
甚至桌上罩著的房東的桌巾花紋,以及壁上管家婦所貼的日曆上面的金髮美女,今夜也顯得十分生動。
石山把火爐點燃。當火爐熊熊燃燒時,石山的心境也開朗起來,家裡很快的變成一個溫暖的家,一個充滿人的氣息和笑聲的家。
「光之,不要胡鬧。」
「無聊。我到現在還是不恨紅美子,但覺得結婚是最無聊最沒有意思的事。與紅美子一起自殺的大久保給我的信,我還保留著,寫得很恭敬懇切,好像誠心誠意關心我的氣喘一樣。」
「我們的公司自古以來被稱為紳士派,職員的家庭發生的事,甚至不名譽的事,都採取不聞不問的態度。」
曾野綾子和_圖_書
「沒有,不過我知道是童話故事『咔𠼻味𠼻山』。」
「光之,爸爸非走不可了,你能夠一個人看家嗎?伯母一會兒就會回來。」
侍者過來問他們要什麼?
「真豪華。」
「你應該玩玩……或是結婚……」
現在賃居的這郊外的房屋,雖然暖氣設備不佳,卻是有三間臥房,兩層樓的小巧房屋。院子寬大,高大的樫樹懸掛著兩人份的鞦韆,緩緩的斜坡對面連著森林,似乎是可以練習高爾夫球的地方。
車子在一條條的霧燈光線中,往郊外的路上駛著。柳井看到石山的臉,嚇了一跳。
雖然這樣說,拋下孩子單獨在家的愧疚也不會減輕。不過,當他看到光之專注地翻著書,獨自吃吃笑著時,便決定出門。顯然孩子並不覺得寂寞,而且這時候聽到管家婦笨重的鞋聲接近玄關。
「公司方面對嫂夫人那件事,沒有負起任何責任嗎?」
「好,到家裡面去吧。」
「怎麼了?我就去,洗澡水已經在燒了。」石山重新愉快地說。
「說的也是。」
「這個國家的冬天太長了。沿湖地帶的夏天即使到九點,還亮得看得見窗邊開著的花是什麼顏色,可是一到冬天就像這個樣子。潮濕而且陰暗,傍晚四點天就黑,九月末梢就需要穿大衣了。尤其是去年冬天的寒流特別強烈,因為天氣太冷,我在浴室裡蓄了熱水,免得上廁所的時候冷得吃不消。結果,浴池裡面一下子就凍出了一座冰山。」
不過,忽然間,石山對背後感到不安,好像背後的空氣變成稀薄一樣。
七歲的光之沒有母親,與父親住在距離祖國一萬哩的地方。他孤獨而不幸。
這幢黑暗的房屋是否可以叫做家,石山沒有深思過。不過,目前在這世界上,石山的家屬除了這個兒子以外沒有別人。因此,無論如何他們父子倆居住的地方,似乎就是家了。
柳井靜靜點燃著煙,一面注視石山臉上。
石山在發出咔𠼻咔𠼻山的聲音時,覺得牙齒在打顫似的。
石山反駁著柳井的話。不習慣於霧燈的日本人,對這種光線總是感到討厭。
「不太好。」
但兒子同樣保持著看書的姿勢,雖然面前沒有書。
期待的啤酒送來了。近來石山經常期待著酒。
「這種光很討厭。」柳井說:「被這種光照著,看起來像死人的面孔。」
接著,兔子來向老爺爺報告,老爺爺喜極而泣……
關於大久保這年輕人,太太在信中曾經提過幾次。「大久保先生從公司送薪水來」,或「大久保先生建議帶光之到多摩動物園去看看,因此,毅然和他們一起去了」。這些石山都認為是年輕職員對於派駐國外的上司應該盡到的服務。從功利上來說,也可以認為是對上司的巴結。
「這次是參加學會嗎?」一飲而盡後,石山問。
咦?心裡打著問號,走近去一看,迎面而來的果然是兒子光之。這穿著口袋有公立學校標記的外套,今年七歲的男孩在黃色的霧燈燈光中,活像幽靈般走過來。
北國的夏天清澈而鮮麗,石山打算在這個夏天與太太到處旅行,到傳說中有怪物出現的北部的湖,和其周圍的高原。釣釣鱒魚、打打獵、看看書、談談老境,以及給九月要入學的光之訓練語言……然而,石山已經無事可做,夏天在轉眼間沉重地消逝了。
酒的廣告是廣告杜松子酒,此外有倫森的打火機、菲立浦的電視機、萊卡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照相機、以及紅色的可口可樂的廣告。
「你來一下。」柳井說。
再說,父親不在家,光之也需要有個男性陪他活潑的玩。想到這些,石山對大久保只有純粹的感謝,而從沒有懷疑他和太太的其他關係。
「兩樣都可以。」柳井說。
「不,我會覺得難過。不曉得為什麼,跟孩子走在一塊兒的時候,心裡總是很難受。」
「是嗎?」
然而,光之唯有睡覺而已。
他弄髒的手來不及洗就走到柳井面前。
沉寂尖銳地刺著石山。
「你的旅館是那一家?」
「雖然這不算保證,我是認為不會,只要你服用我的藥。」
「嗨,不必太放在心上,我有好多的藥,你可以服用一些。」
「晚上睡不好。」
「我保留著他的信,但我再也不信任人們的話了,也不喜歡和別人見面。內人死的時候,我碰巧在國外,實在太幸運。要是在日本,非得和許多同事見面不可。」
「算了。」柳井阻止他。
九月初,光之在日本的空中小姐陪伴下,單獨飛越數萬公里。他就是被寵愛的獨生子,竟能夠單獨旅行。一旦失去母親,除了父親以外沒有別人可以倚靠了。石山多麼盼望光之的來臨啊,他在機場舉起兒子,把他抱在懷中,從兒子的體臭中微微聞到太太的氣味。
是誰告訴這中年侍者,日本人最喜歡糖醋豬肉和餛飩湯?
「反正也沒什麼急事……」
曾野綾子(Ayako Sono,1931─)
「抱歉,來遲了。」
柳井仔細地撣落煙灰,稍停片刻才開口問:
「可能他是真心的,因為是天真到會殉情的人。」
「沒有關係,不必招呼了。」柳井連忙說。
光之為什麼不和柳井說話?平時常常說沒有人懂日話,所以不能說話。但是柳井是日本人啊!
柳井京助是精神科醫生,他和石山是舊制高校時代的同住一間宿舍的同學。
柳井用筷子夾著侍者送來的,為避免變涼而整盤放在點著蠟燭的臺架上面的糖醋豬排,一面問。
「紅美子說過。兔子說:老爺爺,我已經消滅了壞狐狸,替老婆婆報仇了。童話故事都是這樣,勸善懲惡。」
石山租賃的家是那些石砌房屋之一,前院停放著擋風玻璃結了一層薄冰的汽車。
「到家後馬上預備洗澡水,有一間客房讓你睡,暖爐的火可能已經熄滅,但很快就可以燃起來,酒是正宗的日本威士忌桑特利……」石山興奮地說。
以蘇格蘭為舞臺的「漫長黑暗的冬天」,是以精神醫學為題材,瀰漫著濃厚的憂鬱氣氛的作品。
沒有任何變化,火在燃燒,光之在看書,究竟發生什麼事?
柳井默默把書遞給他。石山指尖發抖地翻著書頁,兔子在狐狸背後點火,塗抹辣椒,放在泥舟上沉入水中。雖然殘忍,卻沒有不正常的地方。
「回來了!光之,這麼晚了還在看書嗎?」
在這濃霧瀰漫的北國首都,採用霧燈不能不說是十分科學的態度。不過,在這黃色的光中看人的面龐時,不論小孩或年輕小姐,臉色都像死人。連接吻、擁抱都是令人不愉快的顏色。
接著,他下樓到冷清的廚房。冷清的感覺是因為鍋子的數量不夠,但今天石山連廚房都覺得特別明亮熱鬧。
因為那時光之穿著外套和鞋子,現在已經換了睡衣,而且披著晨褸。
「我認真的要接受你的治療,我覺得這樣下去,可能會發瘋。」
只有柳井站在廚房入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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