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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前酒

作者:丹尼斯.勒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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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我說:「你知道嗎?我改變主意了,我給你一百塊,幫你買酒,條件是你得幫我做三件事。」
那間客房在九樓,俯臨波伊斯頓街,視野不錯。我們正下方沒多少店家,只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商店和一家甜甜圈店。可是再過去一點,是一整排漂亮的褐色砂岩建築,有些屋子頂樓是薄荷綠的空中花園。褐色砂岩建築再過去,則是幽暗奔流的查爾斯河了,襯著灰白的天空。
第一輛車仍持續開槍,安琪和我不斷把頭伏低,搞不清哪些爆裂聲是槍管發出的,哪些是來自天空的煙火。再繼續這樣追下去,我們根本毫無勝算,福特雨果車型的速度比飛天怪物快;而街道愈來愈擁擠,掩護變少了,停在路邊的車卻更多了。
我的頭撞上儀表板,撞擊發生時,口中突然出現一股金屬味。安琪比我有心理準備,她的身體雖向前衝,但安全帶又把她拉回原位。
安琪已經跑到第一棟出租屋,她看著我,朝我招手要我快一點,槍口對著我的方向,伸長了脖子瞄準目標。我非常不喜歡她的眼神,然後我注意到前方有車頭燈在閃動,照亮了出租屋,並被我的身形剪出一片黑影。他們開過來追我們了,正如我所擔心的。在重重雜草與瓦礫間,在這一區荒廢之前,道路曾經存在過,而他們找到了一條。
她對我不自然地笑了笑,並沒回答。
我有三發,她射得比我準。我說:「路燈。」
安琪說:「為什麼?我們可以等他們進來,把他們解決掉。」
安琪說:「快跑。」
我們搭計程車回那一區,叫司機開到超過教堂約半哩的地方。我們經過時,我並沒發現有人躲在陰影中鬼鬼祟祟,不過我本來就不該發現,所以才叫陰影。有些小孩——頂多十或十二歲——對途經的車子發射瓶子飛彈,拿大把鞭炮往馬路中央扔。緊跟在我們後面的車子,擋風玻璃被丟個正著,因而緊急煞車。駕駛一跳下車就跑去追小孩,可是還沒跑到人行道,那些小孩早就閃了,像跨欄高手般越過籬笆,消失在他們的後院叢林。
「我們得去找保羅森和索希亞。」
我們跳下車時,幾乎沒看對方一眼。我踉蹌爬過車頂,煞車抵著破裂的水泥分隔島在我們身後發出刺耳的吱吱聲。安琪像奧林匹克運動選手般躍過佈滿雜草、焦炭和碎玻璃的空地,胸部前挺,頭向後仰。等我開始跑時,她已經在我前方十碼了。他們從車上開槍,子彈嵌進我旁邊的地面,在垃圾堆之間濺起泥土。
「跟你們租兩把槍。」我將車鑰匙扔給他。「去我家前面幫我把車開來。」
我搖搖頭。
「大概吧!」
他還活著,左手臂以異常的角度扭曲在身後,額頭上有一大塊皮不見了,不過他仍拚命想爬。爬了兩三呎終於不支倒地,仰躺在地上,氣喘如牛。
我原先的計畫是,當我們走回教堂時,叫他們簇擁在我們四周。黑暗中又戴著帽子,我們很可能被誤認為青少年,等索希亞的手下恍然大悟時,我們已經進了教堂拿回我們的槍。這根本不是什麼了不得的計畫,此時我明白了由於我自己的種族歧視,使我忽略掉一個明顯的事實。想也和-圖-書知道只要黑小子有槍,白小子也應該會有。
我站起身,看見了她跑向的目標。在我們前方二十碼處,有兩棟出租樓,看似完整無損,而且緊緊相連。兩棟樓之間有一條深藍的巷子,巷底亮著一盞昏黃的路燈,巷子則窄到容不下一輛車子的寬度。金屬殘骸扭曲變形的剪影映在兩棟樓之間的暗影上。
我摸摸臉。「不好意思把妳吵醒了。」
我並未停下來查看他們的狀況,飛天怪物歪斜地開進一條顛簸的路,把我們搖得頭都撞上車頂。我把方向盤往右打,轉上一條路況只稍微好一點的街道。經過時有人對我們大叫,一支玻璃瓶隨即撞上後車廂碎裂。
她回到床邊,在角落坐下。「我的天,側滑小子,你的噩夢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噩夢。」
安琪站起來,在焦黑的車頂瞄準目標,然後對他的臉開了兩槍。他的頭突然往一邊彈過去,撞上他自己的肩膀,駕駛看了他片刻。當他回過頭來,我正跑向車窗,用槍指著他。他說:「等等!」然後張大了驚慌的眼睛,接著我便扣下扳機,射穿他的眼睛。
柯林說:「哪三件事?」
我在床的右邊躺下,與她保持幾呎的距離,而且躺在床單上面,但願她睡覺時不會翻來覆去。假如她的身體碰到我,我怕自己會把持不住,而且八成絲毫不介意。
她開了一槍,玻璃便像小水花般灑到街上。我跑過馬路,躲進大片的棕色雜草堆裡。安琪爬到我正對面一輛燒焦的車子後面,她的視線越過焦黑的車頂,看著我,我們兩人的頭都往前點,體內的腎上腺素幾乎要沸騰起來。
柯林站起身,把他的槍遞給我,槍柄朝我。槍管側面刻著點三七五,但是上了足夠的潤滑油。他拍了一個夥伴的肩膀,那夥伴就把他的槍遞給安琪。是點三八口徑,她的最愛。他看著他的哥兒們說:「我們去把肯錫先生的車開過來吧!」
「這只有兩件事。」
當我們下車時,奧斯卡看著戴文說:「你就行行好告訴他們吧!」
他的眼睛一亮,但隨即想起自己有多酷。他說:「你會進去幫我們買酒?」
他吐了幾口血在人行道上,睜開一隻眼看我,另一隻滿是鮮血的眼睛已經開始腫脹了。他說:「我會殺了你。」
雷納斯飯店的人似乎不太高興我們早晨八點沒帶行李上門入住,我們的衣著看起來就像在板凳上坐了一整夜的樣子,而我的頭髮仍沾著南車站槍戰的大理石碎末。我把威士金卡給他們,他們則要我提供更多身分證件。當櫃檯人員把我的駕照號碼抄在紙上時,訂房人員則打電話去確認我的金卡。有些人總是很難取悅。
「做這件事會惹到身上可能帶槍的傢伙。」
「也該起床了。說到這兒,我們有沒有什麼計畫?」
「第三,」我說:「兩把槍和一輛車,你們小孩子現在究竟在學些什麼?」
她點頭,既害怕又火大。她說:「可惡的傢伙。」然後在座位上轉身,將點三八指著如今空盪無一物的後窗。當她穩如泰山地開了兩槍時,我的耳朵差點被震聾。
他對我大吼一聲,一大口鮮血從他嘴裡噴出,即使爬都爬不起來,還想朝和-圖-書我撲過來。他的腳對我踢來,拳頭朝地上猛捶,可能把嵌在拳頭上的玻璃碎片更往皮膚和骨頭深處推。他咆哮得更大聲了。「我他媽的宰了你,」他大叫:「我他媽的宰了你!」
我們又在警局待了兩小時,等他們把文件資料填妥,然後他們帶我們走側門出去,開車送我們到幾條街外的雷納斯飯店。
我跑過開闊的空地,聽見引擎聲出現在我左邊,鮮血彷彿溫熱的肥皂順著我的手臂往下流。我中彈了,中彈了。他們開槍時我又看見他們的臉,然後我聽見有個聲音重複不相同的話,不久我便發覺那聲音是我自己的:「該死的黑鬼,該死的黑鬼。」
就在醒來前不久,我看見了照片裡那個小男孩。打火英雄抱著他走在一條陰濕的通道上,兩人周遭瀰漫著騰騰的蒸氣,水珠持續不斷從天花板滴下。我對小男孩大叫了幾句,因為我認識他,我認識陰濕走道上的他,因為他的雙腿在我父親的腋下亂踢,企圖掙脫。他在我父親腋下似乎非常渺小,由於赤|裸著身體,顯得更加渺小。我叫他,我父親便回過頭朝我走來:結果燻黑的消防帽底下卻是史特林.穆爾康的臉。他說:「假如你有你老子一半的膽量……」聲音卻是戴文的。那小男孩也回過頭來,他在我父親手肘底下的那張臉顯得無聊且漠不關心,即使裸|露的雙腿踢個不停。他的眼神空洞,像玩偶的眼睛,當我明白了再也沒任何事物可以令他震驚或恐懼時,我的雙腿頓時發僵。
我說:「柯林,想不想趁菸酒店打烊前賺五十元外快?」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身上仍圍著浴巾。「八點。」她說:「下午。」她拉開窗簾。「七月四日。」
「應該會,如果沒還,我們會想辦法再買兩支給你們。」
我醒來時發現安琪跪在旁邊看我,雙手抓著我的肩膀。她輕柔低聲說:「沒事了,沒事了。」
等我洗完澡她已經睡著了,趴在床上,一手還放在掛掉電話的地方,另一手仍抓著頂端。水珠在她浴巾上方裸|露的背部閃閃發亮,纖細的肩頭隨著每次的呼吸起伏著。我擦乾身體,走到床邊,從她身體底下抽出被子,她輕聲呻|吟,把左腿縮得更靠近胸口。我幫她蓋被子,關掉燈。
我說:「羅藍,你完全搞錯了,我們不是你該找的對象,索希亞才是。」
我們不能回家。戴文說得對,我已經無牌可打,我活在世上對索希亞而言得不到任何好處。
我們一到巷底,我立即回頭看,發現車頭燈轉向左邊,又開始移動,朝我們這方向繞過來。巷底的路面鋪著褪色的黃色鵝卵石,我們踩了上去,聽見轟轟的引擎聲愈來愈近。我們看到的路燈是兩條街區範圍內唯一的一盞。安琪檢查她的槍。「我有四發子彈。」
車子穿過那棟建築的中央,撞倒我們前頭的一扇舊金屬門。前座乘客和後座的傢伙把黑色武器伸出窗外,我開了兩槍,射中車子的前門,緊接著他們便開始瘋狂掃射,槍口冒出長串的火舌。安琪往左邊閃,落在一個翻覆的浴缸後面,我縱身往空中一跳,身上毫無掩護,從空中即將落下時,一顆子彈擦過我左手二頭肌,令我在半空中急轉彎。落地後,射擊,可是車子已經跑www.hetubook.com.com到另一邊,繞來繞去尋找另一條通路。
然後當我們經過街燈下時,他們其中幾人認出了我們,突然顯得很無奈——總不能嚇唬爸媽的朋友吧!我一眼就認出他們的頭,柯林,他是巴比.薛弗頓的兒子,長相英俊——即使很容易就看得出他是愛爾蘭人——高大結實,輪廓極深的面孔上頂著骯髒的金色平頭。他穿著白綠兩色的寬鬆長上衣,和條紋休閒短褲。他說:「有何貴幹,肯錫先生?」
安琪和我付了車錢,走過公立中學的後院——即我們小時候所謂的「國宅」學校,因為只有住國宅的小孩才念這裡。在學校後院,有一群大約二十個左右的青少年,聚集在防火巷附近,喝著啤酒,手提音響播放著電台的音樂,其中幾人正輪流吸食毒品。他們看見我們時,把音樂轉得更大聲。蓋爾斯樂團的「轟隆轟隆」我還能接受。他們已經斷定我們不是條子,此刻正盤算著該如何嚇唬我們這兩個誤闖他們地盤的蠢蛋。
我開到路底,一瞥見另一輛車出現在後頭一條街外時,立刻左轉。轉進去的那條路情況更糟,簡直是出租屋廢墟和棕色雜草間的一條荒涼小徑。有幾個小孩站在燃燒的垃圾鐵桶旁,往裡頭丟鞭炮。在他們後面有兩個酒鬼爭著要喝同一瓶酒的最後一口。再過去則是破破爛爛的出租屋,磚瓦稀稀落落,漆黑的窗戶沒有玻璃,顯示此地曾遭過祝融之災。
我們跑到了巷子,我回頭看,車子似乎被瓦礫堆裡的什麼東西絆住了,可是從車裡晃的情況來看,我猜他們應該很快就會擺脫障礙。我說:「繼續跑。」
安琪彈無虛發,後面那輛車的擋風玻璃立刻出現兩個巨大的蛛網狀裂痕。駕駛的方向盤打橫,車子便撞上一輛白色廂型卡車,反彈到路邊。
「到處都是索希亞的人,要拿槍恐怕不容易。」
再過二十碼就到了這條路的盡頭,沒有出路。沉重的水泥分隔島、多年叢生的雜草和大小碎石擋住了我們的去路。當我往後看正要綵煞車時,看見那輛車轉過彎朝我們開來。那些小孩嗅到火藥味,為了避開火線,紛紛從鐵桶邊走開。我猛踩煞車,結果飛天怪物的反應彷彿在說「去你的」。金屬互相傾軋發出鏗鏗鏘鏘的聲音,我彷彿坐在摩登原始人的石頭車上。就在我們撞上分隔島前,車子似乎卯足了最後一股衝勁。
「索希亞死定了。」他說,我看得出他斷了幾顆牙。「只是他還不知道。聖徒幫大部分人都投靠到我這邊來了,現在我隨時都可以取索希亞的狗命,這場仗他已經打輸了,現在等挑好他的棺材。」
「這正是我的意思。」我說:「我們可能在解決他們時用光子彈。」我朝著一個大垃圾箱前進。「相信我沒錯。」
他勉強坐起來一點,用沒受傷的胳臂撐住頭。他說:「我會殺了你,還有那個臭婊子。」
她點點頭。「大概是因為槍戰接連著又到警局接受偵訊,實在累壞了。」
「當然。」
戴文說:「羅格斯基鎖骨斷裂,大量失血,不過狀況還算穩定。」
他忍下了疼痛,把頭轉向她,面露微笑。「對不起。」
我們進入羅克斯伯里,我的後https://m•hetubook•com•com窗往內碎裂開來,許多玻璃碎片噴到我脖子,一時之間我以為自己中彈了,而安琪額頭上有一道傷口,血流如注地沿她的左臉頰而下。我說:「妳還好吧?」
羅藍。
亮晃晃的車頭燈照在我們後面,我們匆匆跳上車,駛離路邊。有兩組車頭燈緊貼在我們車後,過了學校才半條街,他們就開始射擊,子彈嵌入飛天怪物的車身。我轉為逆向行駛,穿越中央分隔島,切進愛德華艾弗瑞廣場。我右轉經過一家旅店,用力踩油門沿這條擁擠的小路而下,兩邊都車滿為患。從照後鏡,我看見第一輛車乾淨俐落地轉過彎,不過第二輛車可就轉不過來了。它撞上一輛道奇,前輪輪軸裂成兩半,擋泥板挖進柏油路,然後整輛車翻過來。
「我們需要槍。」
我們站在人行道上,等待著。
天空彷彿潑灑了繽紛色彩的畫布,交錯著各色調的紅、白、藍,甚至橙與黃。打雷似的轟隆聲撼動了整個房間,天空爆出藍與白的火樹銀花。一顆紅色流星射過蒼穹中央,開出另一朵花,疊在藍白星火上面。盛開之後,花火立即下墜,餘燼如宣洩的瀑布逐漸消失。安琪打開窗戶,波士頓流行樂團演奏的貝多芬第五號交響曲便如雷貫耳衝入室內,彷彿市中心架了一面喇叭牆。
「我們可以動動腦筋啊!」
他們朝安琪點頭,沒人願意和丈夫是個醋罈子的女人太親近。
我思索著。只需要一槍就解決了,在這荒郊的末端,沒有人來干涉質疑。只要一槍,就不需再擔心羅藍這個大麻煩。只要和索希亞搞定,就可以回去過正常的日子。我低頭看羅藍,他正拱起背,掙扎著想站起來,就像報紙上的一條魚一樣。他的努力令我嚇壞了,他似乎不再知道疼痛或恐懼為何物,只有意志力在背後驅策著他。我定定看著他,考慮著,在那憤怒、憎恨的魁梧之驅背後,我看見了一個目光瀕死的赤|裸男孩。我說:「他早就已經死了。」
我說:「我們睡了十四小時?」
「當然。」
一時之間,安琪癱軟在我身上。
安琪說:「喔,天啊,派崔克。」
房裡一片漆黑,但有幾絲光線從厚重的窗簾後透過來。我說:「現在幾點了?」
然後他暫時勉強睜開雙眼,於是我知道了他為什麼要我的命。
柯林聳聳肩。「身上帶槍的不再只是黑人了,肯錫先生。」他從上衣底下掏出自己的槍,還有兩個青少年也跟著照做。「自從兩個月前他們企圖搶走萊恩操場的地盤,我們就開始有裝備了。」一時之間,我憶起自己在這條防火巷流連的日子——輪胎鐵環和棒球棒的美好往昔,當時即使彈簧刀都很罕見。但如今賭注不斷升高,顯然大家也願意繼續配合。
「你就是那個——」
「妳剩幾顆子彈?」
柯林說:「你只想租槍?一定會還?」
車子甩尾轉過角落,咆哮穿過殘破的鵝卵石,直撲我們而來,駕駛把頭探出車窗外,找尋我們的蹤跡。車子接近時,速度慢了下來,似乎正在揣測我們會躲在哪。拿獵槍的前座乘客把頭轉向右邊,仔細端詳那輛燒焦的車,卻沒看見什麼。他把頭轉回去,對駕駛說了些話。
他們走了以後,我們過馬路去菸酒店買他們要的東西——五箱百威啤酒、兩和-圖-書瓶伏特加、一些柳橙汁和琴酒。我們把飲料搬回馬路對面,才剛交給那些孩子,飛天怪物就沿著馬路衝過來了,在路邊停下時輪胎底還冒著煙。輪胎還沒停止轉動,柯林和他的哥兒們就已經跳下車。「快走,肯錫先生,他們來了。」
安琪踢他的肋骨。
「不知道。」
街道左邊是一大塊廢棄的空地,在一堆堆瓦礫和破磚之間,蔓生著茂盛的雜草。右手邊的房屋早在半世紀前就該拆除了,如今已朝地面下陷,背負著貧窮與疏忽的重負,總有一天會像骨牌般逐一倒塌。然後路的右邊就會變得和左邊一模一樣。門廊上都是人,似乎沒一個高興看到兩個白人開著一輛佈滿彈孔的破車經過他們的馬路。又有幾支瓶子擊中我們的車子,一個大紅爆竹在我們前面爆開。
等他們證實了我的身分,而且除了毛巾或床單外,應該不會再把其他貴重物品順手牽羊後,他們給了我們一把客房鑰匙。我簽了名,抬起頭看著訂房人員:「我們房間的電視是嵌在牆上還是可以搬下來的?」
太陽緩緩升起,我已筋疲力竭,雖然很想睡,但目前我更需要好好沖個澡,可惜安琪比我快一步。我坐在椅子上,打開電視,電視當然是嵌在牆上的。晨間新聞正在播報昨天南站所發生的幫派暴力事件,評論者是個肩膀寬闊、鬢角彷彿刻意用刮鬍刀修尖的傢伙,他義憤填膺,幾近顫抖。他說黑幫暴力終於蔓延到我們的大門口,無論如何,一定要設法制止。
總是要到事情蔓延到我們的「大門口」,我們才終於把它當問題看。當它只侷限在我們的後院時,根本沒人注意到它的存在。
當我跳過一堆破磚瓦抵達第一棟租屋時,一串子彈掃過那堆破磚。我穿過大門,安琪轉身和我一起跑進屋內,未經思考,看也沒看,拔腿就跑,因為我們跑進一棟沒有後牆的建築。那面牆不知多久以前垮了,我們簡直和先前一樣暴露於空曠之處。
安琪站在他旁邊,槍口往下指,把安全栓往後扳。羅藍瞪著她,她則冷漠地回看他。但她也下不了手,而且她知道即使站再久也改變不了。她聳聳肩說:「祝你今天愉快。」我們便朝著往西四條街外的梅爾尼亞卡斯大道走去,像文明理性般閃閃發光。
「這是目標,不是計畫。」
戴文說:「認識你們真不錯。」然後就把車開走了。
他們商量了幾秒。「沒問題,你需要什麼?」
車子向左偏,先撞上一台手推車,再衝上人行道,造成木質電話柱在離地六呎高的地方斷裂。後座那傢伙的頭撞碎了窗玻璃,電話柱在清香的夏日微風中搖晃了一陣子,終於往前倒塌在車子的駕駛座上方。我們緩緩接近,槍指著後車窗的破洞,車門嘎一聲打開,門的角落撞上人行道,此刻我們並肩站著,離車身只有三呎。我深吸一口氣,等待車子裡探出頭來。人頭探出來了,接著是身體,摔落在人行道上,佈滿碎玻璃與鮮血。
安琪看著我。「讓他活著,我們就沒命了。」
他就是照片裡那個小男孩。
其中有一人笑了起來。「助人為善呀,如果你有去上學的話。」
我關掉電視,安琪從浴室出來時,我馬上跑進去。
面對如此重大的麻煩,我側過身,面對牆壁,等待睡眠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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