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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前酒

作者:丹尼斯.勒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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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我站起來,不知自己是否已準備好要面對這件事。我又去拿了兩瓶啤酒,回來坐下。我說:「我們殺了人。」聽起來很簡單。
「正是如此。」
「不要吧!」
「保羅森也是,但他還活著。」
我說:「大概就是這樣。」
「用非常文明的方式。」她說。
她說得對。我說:「對不起。」
「子彈不夠。」
「我們還是殺了他。」我說。這段對話麻木而重複,不過我覺得我們兩個都在努力說出自己剛剛所做過的事,不拐彎抹角,不自欺欺人,以免日後良心不安。
我們道了晚安,他便飛也似地上了他的車。我們或許殺了索希亞,但里奇打算活埋保羅森。
她說:「下次再碰到相同的情況,我們還是會這麼做。」
洛城焚燒,其他許多城市也跟著悶燒,所等待的水管卻只會把汽油淋在煤炭上,我們傾聽政客對著我們的敵意與短視火上加油,告訴我們這只不過是在討回基本的公道,而他們自己卻坐在沙灘上的豪宅,傾聽海浪拍岸的天籟,如此就可以對即將溺斃的尖叫聲充耳不聞。
我們搭計程車回家,寂靜的街道散布著煙火留下的殘跡,夜風捲來火藥獨特的和_圖_書苦味。要穆爾康眼睜睜看著心腹萬劫不復的那股熱勁,已逐漸散去,當我們從計程車下來,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時,熱勁已化為明亮的街燈之間席捲上身的陰影。
他們之所以不尊重我們,因為我們是受他們凌虐的小孩,他們早午晚都搞我們,但只要他們睡前給我們一個吻,只要他們在我們耳邊輕聲說:「爸爸愛你,爸爸會照顧你。」我們就會閉上眼睛,乖乖睡覺,出賣我們的肉體和靈魂,換取「文明」與「安全感」的表面安慰,換取我們二十世紀美夢的虛幻假象。
我想起索希亞舉起照片,用手指在他兒子大腿間摩擦的情景。我說:「對,我們會。」
像保羅森那樣的人總是有辦法躲在權力背後,他們或許會面對醜聞,或許會去聯邦鄉村俱樂部蹲個半年,面對大眾輿論的譴責,但是他們仍會活下去。保羅森或許終究還是能從這事件脫身。幾年前有個國會議員承認曾和十五歲少年發生性關係,結果還是當選了。我想於某些人而言,即使屬於刑事案件的強|暴罪都是相對性的錯誤。
她大笑,笑聲短促而刺耳:「我們不知道嗎?那為什和*圖*書麼要帶著消音器?」
「我也是。」她也對我虛弱一笑。「累死了。」她走到沙發邊,攤開我先前放在那上面的床單。她說:「總有一天我們會理出頭緒,對吧?」
她說:「保羅森跟他半斤八兩,他性侵那孩子,說不定還有好幾百個孩子遭他染指。我們清楚他幹的齷齪事,卻沒殺了他。」
我把問題擱著,不想回答,但終究我還是說:「也許我們赴約時就已經知道,即使只有一半的理由,我們都會殺他。他罪有應得。」
「是的。」我說。
「對,總有一天。」我說著朝我的臥室走去。「一定會。」
「他是個貪得無饜的人。」她說。
像索希亞那種人可能短暫甚至長期僥倖逃過制裁,他們殺人,傷害人,把周遭所有人的生命弄得醜惡不堪,不過遲早,他們的下場會跟索希亞本人一樣,腦漿迸裂在快速道路底下,結果只有一小塊新聞登在大都會版的第十三頁,警方也只是聳聳肩,並不怎麼賣力去追查殺他們的凶手。
「但我們還是殺了他。」
安琪喝完半瓶酒時說:「怎麼回事?」
我用手刷過頭髮,感到前一天殘留在裡面的污漬油膩,聞到和_圖_書手指間的垃圾臭氣。在那一刻,我真的痛恨這世界和世上的一切。
「很冷酷地殺了人。」
「因為他令我們感到不齒,在道德上。」我又喝了些啤酒,卻食不知味。
我對安琪乏力一笑。「我累了。」我說。
我說:「殺索希亞是一時衝動,跟他碰面時,我們並不知道自己會殺他。」
這點我無法和她辯駁。一個黑人皮條客死了,一個白人兒童性侵犯者為了某處的一瓶起瓦士正準備召開記者會,兩個人都一樣罪孽深重。
「他為了錢,任由自己的孩子讓人糟蹋,所以我們殺了他。」她又喝了些酒,不再豪飲猛灌了。她站在地板中央,每隔一陣子就以左腳為軸心,緩緩轉動身體,酒瓶就像鐘擺般在她手指間擺盪。
「有很多人在道德上都令我們不齒。」她說:「我們也要把他們殺了嗎?」
「為什麼?」她問。
我們想跟里奇在停車場交談,可是那簡直就像企圖和搭噴射機路過的人講話。他走得又快又急,還不斷停下來說:「暫時保留這想法好嗎?」然後對著他的隨身錄音機低聲說了些話。他大部分的專欄八成是站在君悅飯店的停車場寫出來的。
我點和圖書點頭。
回到我住處時,安琪逕直往冰箱走去,從冰箱門上拿了一瓶金粉黛加州葡萄酒,還拿了個玻璃杯,不過看她那麼猛灌豪飲,似乎根本不必拿杯子,若想要更快,唯一的方法就是靜脈注射。我拿了兩罐啤酒,我們坐在客廳裡,開著窗子,傾聽風把一只啤酒空罐沿馬路吹過去,撞擊柏油路面,穩穩朝角落滾去的聲音。
她站起身,葡萄酒瓶鬆鬆地擺盪在她中指和食指間,輕輕撞擊她的大腿。
一個身敗名裂,一個死了。一個活著,一個死了。一個是白人,一個是死人。
她注視著我的眼睛,她的眼底已滿是酒精、疲憊和魅影。她說:「當文明適用於我們的目的,似乎就成為我們的選擇。」
她說:「我不想拿這件事來開玩笑,至少現在不要。」
「對我們還真方便。」
「很冷酷地殺了人。」我打開一罐啤酒,將另一罐放在椅子旁邊的地上。
他們告訴我們這是種族議題,我們相信了他們。他們把它稱之為「民主」,我們也點頭認同,對自己的想法感到滿意。我們責怪索希亞之流,偶爾瞧不起保羅森之類,但我們始終投票給史特林.穆爾康。但在罕見的頭腦清醒瞬hetubook.com.com間,我們難免納悶不解,為何世上的那些穆爾康不尊重我們。
「當時沒有。」
我知道一星期後,我會得意地回顧這一切,回味穆爾康驚覺剛付我一大筆錢去挖自己牆腳時,他臉上是什麼表情。我設法完成了一項罕見的驚人之舉——我讓州議會負起了責任。一星期以後,我會覺得很痛快。但現在還沒,現在我們正面對一件完全不同的事,空氣中瀰漫著逐漸壓迫我們良心的重負。
我站起身,走向她,伸出手搭在她肩上,停止她慵懶的轉動。我說:「我們一時衝動殺了索希亞。」如果我說得夠多次,也許這句話就會成真。「我們動不了保羅森,他有太多保護傘,不過我們仍收拾了他。」
她把杯裡的酒喝光,又倒了些。「他對我們沒有危險性。」
這世間所有的穆爾康、保羅森、索希亞、菲爾和打火英雄,仗恃的就是我們對那個美夢的倚賴,他們很清楚這一點,這正是他們得逞的原因。
「我們殺了保羅森要坐牢的,沒有人在乎索希亞。他們會把案子歸為幫派火拚,還很高興他被幹掉了。」
「所以我們按照叢林法則收拾索希亞,按照文明法則解決保羅森。」
「為什麼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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