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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帶我走

作者:丹尼斯.勒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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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他在睡的女人——至少我們看到的三個——似乎全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卻又不吃彼此的醋。三人全是差不多的類型,衣著入時,通常是黑色,衣服上裝飾著時尚的裂縫。她們都戴俗氣的人造珠寶——觀諸她們的名牌座駕,以柔軟進口皮革所製的靴子、夾克和背包——她們是為了俗氣而俗氣。我猜那意思是,不趕時髦才最時髦吧——世人無可救藥地食古不化,她們的後現代反諷打扮正是某種唾棄的表示,或諸如此類的。她們全都沒有男朋友。
「我是有幾個問題,是的。」
安琪道:「這小子,比當年的你更濫交,派崔克。」
「你不會為了閒哈拉打電話給我,戴文,那不是你的作風。」
「保護他,派特。」
「整票人。傑生、嘉貝麗、翡翠、蘿倫。」
「她告訴我說你認為這事情跟黑手黨無關?」
吃過晚飯,我坐在門廊上眺望馬路。夜更深更冷了,這一冷並不只是空氣稍稍降溫而已,而是溫度直直落。月亮像一片燃燒著的乾冰,空氣裡散發著一場高中足球夜賽打過之後的味道。一股冷風吹過馬路,穿透樹林,小口小口啃囓著樹葉的枯邊。
果真有人在跟蹤傑生的話,嫌疑最大的莫過於某個被甩的愛人,某個不喜歡被當成一次戰績,或一二三名女人中的第二名的少女。但我們已幾乎不間斷地監視他超過八十個小時,這期間並沒有看見在我們之外還有旁人跟蹤他。他這人也並不難找,白天都在課室上課,正午通常在宿舍房間安排一次床上運動(他似乎跟室友——來自俄勒岡州、每晚七點趁傑生不在房間便大開大麻派對的大麻癮君子——有某種安排),跟著在草坪上溫習功課直到日落西山,然後在自助食堂跟滿桌子清一色女生共進晚餐,入夜後便光顧布萊斯一帶的酒館。
「男人,」她說,「豬也。」
「他們看來很寂寞m.hetubook.com.com的樣子。」
「香柏林墓園。」
「連進三球,」我說。
「好啊,你儘管問吧,孩子。」
「我沒小看它,」她說:「可是,看著這小子亂操每一樣沒被釘牢在地面的東西,會讓人覺得……呃,渾身髒兮兮的,你懂我的意思?」
「你辦公室有沒有在辦什麼案子,先生,是有可能導致某人去威脅你前妻和兒子的?」
即便在我父親涉足政壇以前,他就已經在地方政治圈相當活躍了。他是那種會去高舉標語牌和敲門做拜訪的人。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時代,家裡歷年擁有的幾部雪佛蘭上的保險桿貼紙,在在證明我父親對黨的忠誠。對父親而言,政治跟社會改革無關,所以他一點也不在乎大多數政客在群眾面前許下什麼承諾;他所嚮往的是哥兒們間的拜把子交情。政治好比世上最後一間大樹屋,一旦你巴結上你那個街區的最佳子弟,你就可以捲起繩梯,把一堆傻瓜留在下面。
第四天末尾,我們決定分頭行事。對於一個在一天內泡那麼多女人又泡那麼多酒館的小夥子來說,傑生可說是個十分規律的人。你幾乎可以一分鐘不差地預測他哪個時刻會在哪個地方出現。當天晚上,我回家,留下安琪監視他的宿舍房間。
「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我離開門廊去接戴文的電話。
他咕噥一聲。「好吧,我們得談談。」
「什麼事?」我說。
「你的名片。」他說:「教堂山,十分鐘後見。」
「我正努力這麼做,先生,但是如果——」
「可是,關於——」
「誰?」我說。
「什麼?」安琪說。
「因為?」
「派特,聽好了,我跟黛安德拉離婚差不多二十年了,她昨晚打電話來是我六年來第一次聽見她的聲音。沒有人知道我們結https://m.hetubook.com.com過婚,沒有人知道傑生是我的兒子。上屆競選的時候,相信我,我們一直在擔心這件事被擺上檯面——我怎樣離開我的第一任妻子跟襁褓中的兒子,我怎樣沒跟他們保持聯繫。可是,你猜怎麼著,派特?完全沒影兒。在一個齷齪的政治市鎮裡的一場齷齪的政治競賽裡,這件事居然沒有一個人提起,就是因為沒有人知道傑生或黛安德拉跟我之間的關係嘛。」
「是派特.肯錫嗎?」他豪情萬丈地說。
「請叫我派崔克。」
「什麼?」我說。
「呃,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派崔克。」
他掛斷電話。我坐在那裡一直把話筒按在耳邊,直到撥號音重響。我坐在那裡許久,聽著撥號音,等待它告訴我那個死在教堂山上的女孩不是凱拉.萊德,等待它告訴我一些什麼。什麼都可以。
「黛安德拉告訴我說你有幾個問題要問我。」
「不。」
「我是說,也許在波哥大會有人為了私人恩怨找地方檢察官的麻煩,可是在波士頓嘛,這是不可能的事。拜託你,孩子——你就這麼點本事嗎?」又一串豪情萬丈的笑聲。
「因為有人在教堂山上殺了個女孩,她身上沒有身分證明文件,我想知道她是誰。」
我做著晚飯的時候,她打電話來報告說傑生和嘉貝麗一起在他的房間裡,似乎準備就寢了。會稍微打個盹,早上陪他上學去。
「別小看窺淫啊,沒了它,美國文化就不存在了。」
「你知道我怎麼想嗎?讓我告訴你我真正的想法。我認為是黛安德拉的不知哪個神經病患幹的,準是忘了嗑他的百憂解,於是決定給她點顏色瞧瞧。你去查一查她的病患名單,孩子,這就是我的建議。」
「我和圖書個人的看法是有人在整她。」
她們全就讀於人文科學學院。嘉貝麗主修文學,蘿倫主修藝術史,不過大部分時間都在一個全女生金屬樂團當主吉他手,致力於模仿寇特妮.樂芙和金.迪兒,樂風走斯卡兼龐克兼速彈路線。而矮小、精瘦、刻意亂講粗話的翡翠則是個畫家。
「你也一樣掩飾了很長時間啊,派崔克,你也一樣。」
「窺淫那部分。」
「哎唷,這麼說真傷啊。」我說。
「祝你好運,」他往我耳朵裡喊。「找女朋友好運,什麼都好運。」
接下來兩個女孩跟她們的男玩偶到中央廣場的「熊之家」續攤。蘿倫和她的樂隊在那裡有一場秀,聽上去活像一群音盲的人在冒充洞穴合唱團。散場後傑生搭蘿倫的便車回她的家。他們進入她的房間,點上薰香,放一張派蒂.史密斯的唱片當背景音樂,然後激烈交媾如一對海獺,直到天色將明。
「你什麼意思?」
我也會重視隱私,我想,如果我平均三天連上三個馬子就會這麼重視。
我擠入人群。他再次轉向翡翠,在她耳邊說句什麼,她聽了之後大笑起來。
「你好嗎,派崔克?」
我點點頭。
「找我女朋友,」我說。「抱歉撞到你。」
「我說:『你在找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點一根菸,一手兩用地用那隻拿威士忌杯的手將菸從嘴裡夾出。
「你在找人?」
「先生,你兒子的性命可能有危險,而——」
提姆森只比我年長個十歲或十二歲,我搞不清我怎麼會成了他的孩子。
「整得滿大費周章的。」
「當起墓地管理員來了,是吧?呃,我得掛了,保重,派特。」
「嘿,客氣點,」我說。
盯梢第二天晚上,我從北哈佛的一家酒館的洗手間出來時,跟他撞個滿懷。我當時正目光溜著人群找安琪,一點也沒注意到傑生,直到我的胸口撞上他的肩膀才看見他。
「沒關係,」他說,在悶懨懨奏著重複段的吉他聲中提高了聲音。「只是你看來有點迷失而已,祝你好運。」
「好好好,好得不能再好了。」他的笑聲很親熱,彷彿我們剛剛講了個笑話,只是我不知怎麼沒聽懂罷了。
「是的,呃——」
「據說粗大如巨蟒,」安琪道。
「我的名片?」
「是派崔克才對,提姆森先生。」
「起初滿有趣的,」安琪在第四天說。
「請抹掉你臉上的假笑。」
我依稀記得我小時候見過的提姆森,但我沒法把我記憶中的提姆森跟我在電視上看到的提姆森完全分開,所以當我聽見他那經過話筒過濾的聲音時,我有個奇異的錯覺:那不是由血肉之軀發出的,而是預錄的。
她們似乎不常洗澡。對我來說這會造成困擾,然而傑生好像一點也不在乎。反正他自己也不常洗澡。我對女人的品味向來不算特別保守,但我對洗澡另有規矩,對陰|蒂環又有另一條,而我在兩條規例上都絕不妥協。對於邋遢一族來說我多半是個掃興鬼吧,我猜。
「什麼?」
「寂寞,嗯。呃,對外人來說,他們倒是掩飾得很好。」
「很高興跟你談話,派特,請轉告令尊史丹利.提姆森問候www.hetubook.com.com他,我怪想念那個老頭兒的,這些日子他都躲到哪裡去了?」
可幸有傑生彌補我的不足。根據觀察所得,傑生簡直是校園上的男幫浦。星期三他從翡翠的床上爬下來後,兩人去了一家名叫「哈潑渡船」的酒館,在那裡跟嘉貝麗會合。翡翠留在吧內,傑生和嘉貝麗則相偕前往嘉貝麗的寶馬座駕。他們在車廂內進行口|交,而我有幸參觀整段過程。他們回到酒館後,嘉貝麗和翡翠結伴進入女洗手間,而根據安琪的敘述,她們在洗手間裡興高采烈地交換心得。
「我都說關鍵不在於大小——」
「很好,先生,你呢?」
「你說的是電影裡的橋段啊,派特。」
「你不妨一直跟自己這麼說,派崔克——或許有一天你能騙自己騙成功。」
「目前來說,是的。」
「搞不好這是個全新的我。」
「黛安德拉把收到傑生照片的事告訴你了沒有?」
他一度支持過史丹利.提姆森。那時節提姆森剛從法律學院畢業,在地方檢察署新官上任,正要參選市議員。畢竟提姆森是我們的老街坊,一顆明日新星,如果事情辦得順利,在不久的將來當你需要找人替你居住的那條街道剷雪,或把吵鬧的鄰居逐出社區,或讓你的表親按月支一點工會救濟金,他就是你打電話商量的那個人。
「哪部分?」
跟蹤傑生.華倫的第四天,感覺上開始像是在跟蹤少年唐璜。黛安德拉強調我們不能讓傑生知道我們在盯他的梢,理由是男人不願意讓其他人操控或改變他們的命運,而且據她說,傑生對隱私權重視得「可怕」。
「她告訴我了,派崔克。我得跟你說,這件事有夠邪門的。」
「謝謝。」
「也許沒有,但她臨死的時候手裡捏著你的名片。」
「那小子在星期三連進三球,他因此正式登上賤男人名錄。」
他的眼神調皮促狹,但沒壞心眼,在舞台射來的燈光下是亮亮的碧綠色。
「這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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