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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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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作品統論 五 逐部說

第二章 作品統論

五 逐部說

《鹿鼎記》開盡了歷史的玩笑,但絕不胡鬧。康熙大帝在《鹿鼎記》中突出了這個中國歷史上三個最英明的君主之一(柏揚《中國人史綱》中的結論),在書中可見他的英明之處。康熙在書中,是一個上上人物。
韋小寶的賭品最好。
阿珂、雙兒、洪夫人、曾柔、小郡主替幫莊收籌碼,吃紅錢,自然也各有所獲。
雖然後來一直到《射鵰英雄傳》,金庸仍然在強調「群體力量」,但是在他的作品中,只有《書劍》一部是「群戲」,其餘,皆擺脫了這一點,而以一個、兩個人物為主。有可能是金庸自己在創作了《書劍》之後,迅速地認識了這是一個缺點之故。
令狐冲坐著和田伯光對快刀一段,看得人大汗淋漓。
將女兒的情人陷在黑獄之中,百般折磨,壞!
天王老子(向問天)獨戰群豪,令狐冲仗義相助一段,看得人熱血沸騰。
這種寫法引起爭論之處是,許多人直覺上,認為這就是「羅生門」。(「羅生門」是指日本電影「羅生門」而言,「羅生門」的原著小說極簡單,電影到了黑澤明手中,才發揮得酣暢淋漓。)
這是全書中最不可解之處。
《碧血劍》的另一個特色是金庸採真實的歷史和虛構情節的揉合發揮得更成熟,崇禎的女兒長平公主,可以在江湖上行走。這都是虛構和真實的揉合,真真假假,成為金庸小說的一大特點,而到了《鹿鼎記》時,更是發揮到了淋漓殆盡的境界,令人嘆為觀止。
梅莊戲弄四個莊主一段,看得人呼吸暢順。
《雪山飛狐》在金庸的作品中,憑他創造了胡一刀夫婦這樣可愛的人物,憑奇特、離奇的結構,本來可以排名更前,但由於未有了局,將解開死結的責任推給了讀者,所以,只好排名第五位。
一個接一個的顛峰,這是金庸創作力無窮無盡的證明,每一部小說,都有不同的風格,都帶給讀者新的感受。到了《天龍八部》,以為以後,總不能再有了,但是還有更新的顛峰。
《天龍八部》中的悲劇人物是喬峰。
除了胡斐遇到無塵道長,快刀鬥快劍這一大段,可以令人眉飛色舞之外,像佛山鎮上的情節,鳳天南這個人,袁紫衣是鳳天南的女兒這種情節安排,是金庸作品之中最沉悶而不動人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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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在寫《神鵰》的時候,喜劇收場,絕對可以諒解,因為那時,正是《明報》初創時期,《神鵰》在《明報》上連載。若是小龍女忽然從此不見,楊過淒淒涼涼,鬱鬱獨生,寂寞人世,只怕讀者一怒之下,再也不看《明報》。但在修訂改正之際,仍然保持喜劇收場,卻有點不明所以了。
《連城訣》也是最苦的一部小說。書中人物遭遇之苦,簡直有令人掩書不忍卒讀者。狄雲為了怕被人發現,躲起來,將自己的頭髮,一把一把,拔個精光,夠苦了吧?但那還只不過是肉體上的痛苦。精神上的苦,有比這更甚於十倍的。不但是正面人物的精神痛苦,連一直在做壞事的人,精神也處於極度的痛苦之中。殺了人毀屍滅跡之後,每天半夜,夢遊起來砌磚,是陷在何等的苦痛之中。
意外的遭遇,不是悲劇。
《天龍八部》中最快樂的人,是李傀儡,已經知道了人生如戲,應該快樂,不知道的,才會悲苦。
誰是夜叉?是「香藥叉」木婉清?木婉清在書中的地位一點也不高,當然不能代表八部之一。段譽是甚麼呢?喬峰是甚麼呢?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這樣的愛情觀,直到如今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年輕男女接受的較多,種種旁觀者、干涉者還會全然不能接受,繼續在扮演滅絕師太的角色。
「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人的本性有醜惡有善良,善良的一面始終佔上風。善良不是做給人家看,而是要求無愧於自我的良心。
《天龍八部》中最癡情的人是游坦之。
令狐冲儘管一手摟著藍鳳凰,一手揮劍,和天下正派人物為敵,但依然是一個可愛之極的人物,因為他本著自己的天性行事,對於外界的評議,一概置之不理,我行我素,他為自己活著,不為他人的評議而活。

神鵰俠侶

《俠客行》的情節,在相似的兩個人上變化,已經可以說盡其所能。但如果讀者看到一半,還不明白兩個相似的人是兄弟,那麼,不適宜看小說,更不適宜看金庸的小說。所以,種種懸疑曲折,都有吃力不討好之感。反倒是張三李四,請人去吃臘八粥,寫得出神入化。
金庸在創作《碧血劍》時,已在尋求一個新的突破,他這部小說採取了一種特異的結構。書中真正的主角,金蛇郎君,是一個早已死了的人,一切活動,只在倒敘中出現。而另一個擺出來一本正經是主角的人物袁承志,相形之下,黯然失色。
《笑傲江湖》中對朝陽神教的大段描寫,驚心動魄,至於極點。其中小人物假扮教主,教務交由新貴處理,舊人紛紛被誅的大段描寫,結合創作年代中國大陸上發生的事來看,皮裏陽秋之至,寫的是甚麼,明眼人一看就知,比起《天龍八部》中的星宿派來,又進一層。同樣的寫法,到了《鹿鼎記》中的神龍教,又更進一層。金庸對於一脈相承,由一個人(家長)掌握一切的組織,不論大小,可能發生一切惡果,了解得極其透徹,才能反映在他的小說之中。
在和金庸交往之際,每以此相詢,金庸總是一副「無可奉告」的神情,既然高深莫測,只好妄加揣度了。
青城掌門余滄海窮途末路,面臨死亡一段,令人不寒而慄。
《倚天》不但是金庸作品更趨向豐富想像力的一部力作,也是感情上更浪漫的一部力作。
《鹿鼎記》是古今中外第一好小說,在金庸作品中,排名第一。
《白馬嘯西風》是金庸作品中兩個短篇之一,是專為電影創作的故事。初次發表和修改之後,有極大的差異,是金庸修改得最多的一篇作品。

鹿鼎記

金庸只寫了兩個短篇,就沒有再嘗試下去。而兩個短篇,在金庸作品中的地位都很低。金庸的寫作過程,是一種慢熱的過程。精采如《神鵰》,開始時一大段,熱門如《射鵰》,開始時一大段,都未到精采的階段。一定要在經過了縝密的安排之後,精采處才逐漸呈現,終於到達令讀者目不暇給的程度。而短篇的創作,根本沒有這一過程,金庸的特異優點,就得不到發揮。
從撒石灰迷人眼,遭茅十八痛打開始,韋小寶沒有認過錯,他堅決照他自己認為該做的去做。
用武俠小說中的人物,來隱喻現實生活中的人物,始自《天龍八部》。「星宿派」是在隱喻甚麼組織,明眼人一看便知,知了之後,還一定會發出會心微笑。同樣性質的隱喻,在《笑傲江湖》中又出現了一次,如果將創作的年代,和當時在中國大陸上發生的事結合來看,更加有趣之極。
不同的是,郭靖、黃蓉說了而做到,岳不群說了而做不到。但是不妨想深一層,說了而做到,是不是就一定合乎人的本性?是不是就比說了而做不到更高一籌?是不是就可以成為人生的典範?
《連城訣》是金庸作品中最獨特的一部。初次發表時的篇名是《素心劍》,修訂改正後,用現名。
所有武俠小說,全寫英雄,但《鹿鼎記》的主角,不是英雄,只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和你我一樣,和普天下人一樣。
《笑傲江湖》一開始,就是魔教長老曲洋和劉正風的友誼,兩人琴簫合奏一闋「笑傲江湖」。正、邪之間的分野究竟如何,是根據世俗的人云亦云來分野,還是根據幾個人的意願來分野,還是照自己的判斷來分野。正是甚麼?邪是甚麼?從一開始,就提出了一連串發人深省的問題,而這些問題,在全書中又各有了答案,這是《笑傲江湖》最不同凡響之處。
「神龍教」是「星宿派」的進一步,是「朝陽神教」的進一步。影子是中國大陸的政局,隱喻文學到這一地步,已是登峰造極。
四十歲後,不滯於物,草木竹石均可為劍。自此精修,漸進於無劍勝有劍之境。
吳六奇輸得最不明不白。
在《書劍》中,有一段,寫周家莊中,周仲英公子衝突一事,第一次發表時,情節明顯取自西洋小說。在修訂改正時,完全改去。這說明金庸在他的創作過程中,逐漸成熟,更致力於個人風格的建立,摒棄一切外來的影響。

書劍恩仇錄

胡斐的這一刀是不是砍下去?金庸的解釋是:讓讀者自己去設想。

飛狐外傳

我認為,《雪山飛狐》不算是寫完了,那是金庸對讀者所弄的一個狡獪。
馬春花所生的那對雙生子,在《雪山飛狐》中已經成長,可惜金庸已經擱筆,不然,這一對玉雪可愛的人物,可以構成一部佳作。
張三李四這一類的「獎善懲惡」行動,和他們的絕頂武功,以及對武林中各門各派各幫各會的情形瞭若指掌的情節,成為濫觴,以後在許多武俠小說中可以看得到。
如果說,《神鵰俠侶》是一部「情書」,那麼,《連城訣》是一部「壞書」。
那麼多人有說不出的苦,可是偏偏全書不苦,苦化為激|情,洋溢在全書之中。
吳應熊輸得最慘。
《飛狐外傳》在金庸作品中排名第十一。
看《天龍八部》,到王夫人設計擒情郎之際,宜飲新hetubook.com•com酒。
對《連城訣》中一切惡行,金庸所用的詞句,甚至也不是強烈的,只是淡然的旁觀,唯其如此,感染力才特別強。口角掛著不屑的冷笑,一定比咬牙切齒的痛罵,更加有力。
(在這裏,如列舉電影「羅生門」和《雪山飛狐》的異同之點。要這樣做,可以寫十萬字,變成一種專門性的評論,而這不是我原來的意圖。各位可以注意,在行文中,我甚至竭力避免引用金庸作品的原文,只是就金庸作品發表我個人的意見,這才符合「我看金庸小說」這個大題目,也可以使文字的趣味性提高。)
在《碧血劍》中,金庸首先向正統的是非觀念挑戰。金蛇郎君是一個放蕩不羈的人物,而金庸肯定了他的個性,將他寫得極其動人、可愛。
武當掌門率領兩大高手和令狐冲比劍一段,看得人呼叫擊桌。
說《鹿鼎記》不是武俠小說,但卻又是武俠小說。試看洪教主創「美人三招」的詳細描述,有哪一部武俠小說有這樣好的有關「武」的描寫?所以,《鹿鼎記》是不是武俠小說的武俠小說,是武俠小說臻於化境之作,是武俠小說中的極品。
作為第一部作品,金庸在《書劍》中,已表現了他非凡的創作才能,眾多的人物,千頭萬緒的情節,安排得有條不紊,而又有一氣呵成之妙。
這種獨特風格的逐步形成過程,是金庸的成功過程。
任何事物,皆有一個盡頭,理論上來說,甚至宇宙也有盡頭。小說創作也不能例外,到了盡頭,再想前進,實在非不為也,是不能也。再寫出來,還是在盡頭邊緣徘徊,何如不寫?
《鹿鼎記》中的敗筆是刀槍不入的背心和削鐵如泥的匕首,但又少它不得。
丁璫沒有法子使自己喜歡石中堅,就是因為石中堅悶。寧願要石中玉,明知石中玉花言巧語,專門騙人,絕不專一,但卻能得丁璫歡心。
《神鵰》整部書的結構,有一個最大的缺點,就是小龍女和楊過在不能不分開的情形下分開,黃蓉編了一個謊言,使楊過充滿希望,等了十六年。這十六年,對一個深切認識到愛情是甚麼的人而言,是極度痛苦的煎熬。結果是十六年後,小龍女、楊過重逢,喜劇收場。
《神鵰俠侶》的創作年代,是一九五九年。這個年代,相當值得注意。金庸在五十年代的末期,已經創造出了兩個極其突出的人物。一個是完全不通世道人情、種種社會規範的「小龍女」,一個是深諳人情世故、身懷絕技,但是卻無視於自己所熟悉的環境的壓力、一意孤行的「楊過」。這兩個人,一個是自然而然,不自覺地反抗著社會,一個是有意要做社會的叛逆。
金庸在《倚天》的著作上,有了新的突破,明教人物眾多,一個一個介紹出場,直到六大派圍攻光明頂,才總其成,其間過程繁複,頭緒萬千,但是一點點寫來,一個個出場,有條不紊,組織結構之佳,在任何小說中,皆屬罕見。能寫到這樣,已經是空前絕後了,但金庸還不心足,像是有意在考驗自己的創作能力,將一個重要人物,明教的光明右使,留在最後出場,石破天驚,叫讀者不禁這樣想:金庸的創作才能,究竟有沒有盡頭?
《射鵰英雄傳》是金庸作品中廣被普遍接受的一部,最多人提及的一部。自《射鵰》之後,再也無人懷疑金庸的小說巨匠的地位。這是一部結構完整得天衣無縫的小說,是金庸成熟的象徵。
《天龍八部》中最虛詐的人是耶律洪基。
馮錫範不肯認輸,死磨到底,輸得最不堪。

射鵰英雄傳

看《天龍八部》到少林寺老僧說佛,眾皆拜服,慕容博和蕭遠山雙手相握、互望而笑之際,宜心平氣和而飲淡酒。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四十歲前持之橫行天下。
作為讀者之一,如今雖然說得口硬,但在看《神鵰》時,也希望小龍女、楊過重逢,雖然在掩卷之後,一再認為悲劇可以使《神鵰》更完整,也相信金庸在創作開始時,也以悲劇為主旨,不然,何必讓小龍女給一個毫不相干的道士姦污?
岳不群被作為「君子」的代表,但事實逐步揭發是偽君子。然而,如果仔細印照岳不群所說的話和郭靖黃蓉所說的話,有何不同之處?一點也沒有。
任我行最後在仙人掌峰的頂上,直摔了下來,自此與世長辭,象徵了一個在權力頂峰的人摔下來之後的下場,很有諷世意味。
陳圓圓只在一旁觀賭。
所有武俠小說的主角,都是超人,可以用各種道德規範來衡量,只有《鹿鼎記》的主角不是,是一個普通人,經不起道德標準的秤衡。但是誰也不能責怪他,誰要責怪他,請先用道德規範秤衡自己。耶穌基督曾說:你們之間誰沒有罪的,就可以拿石頭擲她!
《雪山飛狐》是石破天驚的作品,突破了《書劍》的「群戲」,隱約繼承了《碧血劍》中的雙線發展和倒敘的結構,而將整部小說的結構,推向了一個新的境界,通過一連串的倒敘,倒敘出自每一個人的口中,有每一個人之間的說法,在極度撲朔迷離的情形下,將當年發生的事,一步一步加以揭露。
韋小寶什麼事都幹,唯獨出賣朋友不幹。但結果,他不免被朋友出賣,真是調侃世情之極。
值得一提的是,在新版《碧血劍》的單行本中,有一篇附篇:〈袁崇煥評傳〉。
在金庸未及回答之前,總不厭冒昧,搶著回答:「因為他寫不出來了!」
為任盈盈而率領三教九流人物,呼嘯上少林寺一段,看得人恨不能參與其事。
回答是:太悶。
武俠小說中,很少有有關同性戀的描述,《笑傲江湖》中赫然有。朝陽神教的教主東方不敗,「欲練神功,引刀自宮」之後,就變成了人妖,這一大段,真是特異莫名,驚心動魄,而看來又絕不噁心,只覺得天下之事,無奇不有,真是神來之筆。
《射鵰》中的「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有傳統武俠小說的影子,但也成了無數武俠小說競相仿效的寫法。《射鵰》可以說是一部武俠小說的典範,在武俠小說史上,佔有最重要的地位。
金庸以前的作品,是凌厲剛猛之劍,是軟劍,是重劍,是草木竹石皆可為劍,雖然已足以橫行天下。但到了《鹿鼎記》,才真正到達無劍勝有劍的境地。
父母害女兒,似乎有點不可思議,但是在現實社會中,為了自己而將女兒送進火坑之中,反倒沾沾自喜的父母,也屢屢可見,難怪有人叫出:「天下有不是的父母!」
那樣的悲劇,古今中外的小說中並不多見。
鳳天南的這條黃金棍,重八十八公斤以上。《隋唐演義》中,山東第一條好漢秦瓊的黃金鐧,只及它的三分之一左右,真是非同小可。
做父親的狠心殺死自己的女兒,將女兒活葬在棺材中,壞到不能再壞!
《神鵰》在金庸作品中,排名第四。
《白馬》在金庸作品中,排第十四位。
《神鵰》中,金庸表現了一種觀念上的矛盾。一方面,是人性的自然發展,另一方面,是為國為民的傳統思想。這種矛盾,在楊過的任性和郭靖的忠誠上,屢起衝突。但它應該如何,金庸並沒有下結論,郭靖還是郭靖,楊過還是楊過,誰也改變不了誰。這當然是金庸在當時自己的思想方法上,只是出現了矛盾而未有結論之故。
《神鵰》是一部「情書」,對愛情描述之細膩,在金庸其他作品之中,甚至找不到差可比擬的例子。
《射鵰》中,金庸還在強調群眾力量,強調群體,盡在個人力量之上,這種觀念,集中在君山之會,郭靖、黃蓉被丐幫的群眾逼得面臨失敗這一情節上。但是這種觀念在一再強調中,實際上已出現了崩潰的跡兆,實在無法再堅持下去。個體的力量在前頭,金庸用一種無可奈何的心情,接著又寫了郭、黃二人,打敗了丐幫的大批人。英雄人物,畢竟是個體的、獨立的。和群眾的盲目、衝動,大不相同。
所有武俠小說的主角,都是武功超群,都有一個從武功低微到武功高超的過程,但是《鹿鼎記》的主角都一直不會武功。
《俠客行》可以看作是《天龍八部》後的小休。正如颶風過境,狂風驟雨之後,風眼來到,必有一番平靜,《俠客行》在金庸作品之中,只能算是一個小品。當其時,忠實讀者多人,相顧失色,以為金庸創作才華已盡,在那時就曾以這個比喻向各同好解釋,如今看來,幸而語中,因為接下來的《笑傲江湖》、《鹿鼎記》,簡直令人神為之奪,氣為之窒!

倚天屠龍記

然而,金庸卻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停筆不寫下去,宣稱:全書結束了!
以下就是我對這十四部小說的意見,只是對小說整體的意見,小說中的人物,分篇再詳細討論。
美刀王下的賭注是他的一生,賭的是莫名其妙的戀情,是勝是負,竟不可知。

天龍八部

這是一種獨特的表達方式,很有點調侃歷史的意味,使人對所謂「歷史真相」,覺得懷疑。每一個人既然都站在自己的立場,為自己的利益作打算來敘述發生的事,那麼,事實的真實性究竟有多少呢?不單是歷史的記述者,尤其是所謂「自傳」,真實性如何,更可想而知。
《射鵰》是金庸作品中最重要的一部小說,是絕對毋庸置疑的。

碧血劍

金庸寫《天龍八部》之際,一定也出現了這樣的情形。所以結果,才有了這樣一部浩淼如海的小說,已不能在小說中找到某和-圖-書一個人去代表一種甚麼意念,而是所有的人交雜在一起,代表了一個總的意念。
金庸原來的創作意圖如何,不得而知,但是就小說論小說,《神鵰》從一開始起,就註定是一個悲劇,是不是為了遷就讀者的意願,硬將之改成喜劇,不得而知。
《俠客行》在金庸的作品之中,排名第十。
《倚天》中有一大段朱長齡為了要得到屠龍刀,不惜毀棄全家的情節。論小說情節中之為達到某一目的而進行的深謀遠慮的陰謀,可稱無出其右者。
看《天龍八部》到梅、蘭、竹、菊四少女大鬥少林寺之際,宜開懷而呷香酒。

白馬嘯西風

鴛鴦刀

白首相知猶按劍,
《天龍八部》一開始就釋名:「……八部者,一天,二龍,三夜叉,四乾達婆,五阿修羅,六迦樓羅,七緊那羅,八摩羅迦。」接著又解釋了「八部」每一個的含義。照這樣的篇名看來,金庸像是想寫八個人,來表現這八種神道怪物。
可是,《天龍八部》中,哪八個人,是代表這八種神道怪物的!哪一個人代表哪一種,曾經詳細下過功夫去研究,都沒有結論。
人的地位在英雄、菩薩的地位之上,就算將之目為神道妖魔,都不能改變人的地位。
獨孤求敗的留書,寫的是武功漸進之道,也是小說創作上的漸進之道。
曾經詢問一對分開了的男女雙方的原因,問女的一方。男的一方不論人品、相貌、職業、學歷,任何人看來,全是上上之選,但女的卻棄之如敗履,原因是甚麼?
《雪山飛狐》如今這樣的結局,絕不在創作計劃之內,而是在種種因素之下,擱筆之後的一種:「靈機」。靈機既然觸發,覺得就此結束,留無窮想像餘地給讀者,也未嘗不可。開始時,只覺得「未嘗不可」,隨著時間的過去,靈機一觸變成思慮成熟,由「未嘗不可」也轉變為絕對可以,所以就成了定局。
看小林子自宮練功一段,令人知世途艱險。
《射鵰》在金庸的作品中,我將它排在第七位。
《倚天屠龍記》在金庸作品中,可排在第六位。
《鹿鼎記》寫一個一無所長的人,因緣附會,一直向上攀升的過程。但仔細看下來,這個人又決不是一無所長,而是全身皆是本領。他的本領,人人皆有,與生俱來,只不過有的人不敢做,不屑做,不會做,不能做,而韋小寶都做了,無所顧忌,不以為錯,所以他成功了。
在《射鵰》中,歷史人物和虛構人物的揉合,又有了新的發展。虛構人物不再擔任小角色,而是可以和歷史人物分庭抗禮了。郭靖自小就和成吉思汗在一起生活,後來更曾統率蒙古大軍西征。
《神鵰》的主題曲是:「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神鵰》中楊過歷盡種種艱苦,而成為一代大俠,接受了郭靖「俠之大者」的訓言,但是楊過還是楊過。郭靖替他取名字:「名過,字改之。」是一種希望,他失望了,楊過沒有改變他的本性,這正是金庸在《神鵰》中特別強調的一點。
《鴛鴦刀》在金庸作品中,排第十三位。
所以,《鹿鼎記》可以視為金庸創作的最高峰、最頂點。
《武俠與歷史》這本武俠小說雜誌,如今已經停辦。但它不但曾刊載過金庸的《飛狐外傳》,也曾首載過古龍的《絕代雙驕》。在近代武俠小說的歷程上,有重要地位。
金庸所寫的叛逆,是楊過和小龍女對當時宋朝社會的叛逆。但是在人性上而論,放在任何時代皆可適合,這是《神鵰》在創作上最大的成功。
俗,不可耐;男人悶,更不可耐。
R=1.5寸÷2.5cm
《外傳》的主段,欲放不放,但旁枝卻精采紛呈。「紅花會」中的人物,在《外傳》中出場不多,但是卻光芒萬丈,比在《書劍恩仇錄》中更好。常赫志、常伯志在天下掌門人大會中救人,倏來倏去,神出鬼沒,在《書劍》中就沒有這樣的精采片段。甚至陳家洛,憂鬱不言,墳前灑淚,也比《書劍》中可愛得多。
看《天龍八部》到虛竹在冰窖之中,經不起天地間第一誘惑,而與夢姑共赴歡樂之際,宜遙思情人而飲蜜酒。
黃金比重=19.3g
《飛狐外傳》補《雪山飛狐》之不足,寫胡斐這個人的成長過程。在《外傳》中,胡斐才是真正的主角。但是金庸為了要建立《雪山飛狐》已經寫完的概念,在《外傳》中,就處處受到牽制,所以胡斐在《外傳》中,始終只是烏雲密佈,不能霹靂一聲,豪雨如注。
看《天龍八部》,從頭至尾,一氣呵成,廢寢忘食,甚至床頭人相對如同陌路,宜掩卷沉思,以書作酒,可以大醉。
《倚天》寫明教前任教主陽頂天,全是暗筆,寫陽頂天的夫人,更是暗筆之中,另有曲筆,著墨不多,但陽夫人的委婉淒苦,已令人心向下沉,各位讀友千萬請注意這位陽夫人。
所以,在《射鵰》中,郭靖儘管和蒙古公主有婚約,可是在遇見了黃蓉之後,他只好在兩者之中擇其一,當然,感情上的挫折,也變成了故事的豐富情節。
《神鵰》中,郭靖、黃蓉和楊過之間的衝突,是社會規範和人性的衝突。在衝突的過程中,黃蓉甚至運用了陰謀,本來已佔盡上風的黃蓉尚且要如此,可知人性掙脫枷鎖的力量是何等巨大。

連城訣

說這話的殷素素,自己就是一個美女,她何嘗騙過張翠山,非但不曾騙過張翠山,且和張翠山一起死。
《外傳》中有一件兵刃,鳳天南使的黃金棍:「這金棍長達七尺,徑一寸有半,通體黃金鑄成,可算得武林中第一豪闊富麗的沉重兵器。」這條黃金棍,「豪闊富麗」只怕不如《神鵰俠侶》中尹克西的那條鑲滿了寶石的鞭,但沉重則毫無疑問。有多重?很容易計算,小數點以後略去。
看來看去,弄不懂殷素素臨死這樣對張無忌說,究竟是為了甚麼。而且殷素素在說這幾句話時,匕首已插|進胸口了。
從此開始,金庸筆下對創作人物的處置,更加隨心所欲,有時甚至可以凌駕於歷史人物之上了。
這一大段情節,看得人氣喘不過來,隱隱約約,覺得那是一個陰謀,但是卻又不敢相信世上會有這樣的陰謀!讀者尚且如此,何況是入世不深的張無忌,自然非中計不可!
若說《鹿鼎記》不是武俠小說,它又是武俠小說,從教主所創的「美人三招」,就開武俠小說中未有之奇。
《神鵰》從頭到尾,整部書,都在寫一個「情」字。「問情是何物」,是全書的主旨。書中所寫的各種男女之情,各種不同性格的人所遇到的不同愛情,有的成為喜劇,有的成為悲劇,可以說從來沒有一部小說中,有這麼多關於愛情的描寫。
所以,金庸在金蛇郎君和袁承志雙線並敘的時候,雖然只是一線出色,還有可觀之處。到了金蛇郎君那一線告一段落之後,就有潰崩的跡象。尤其是到了末段,是金庸小說中最差的一段,可稱敗筆。
《天龍八部》是金庸作品極其特出的一部小說,在武俠小說中的地位,堪稱第一,在金庸作品之中,排位第二。
《倚天》中有一對歡喜冤家:王難姑和胡青牛。王難姑學用毒,胡青牛學醫病,兩人爭強,王難姑甚至自己服了劇毒,要胡青牛去醫。看到這裏,掩書而嘆:夫妻之道難焉哉!
《天龍八部》是千百個掀天巨浪,而讀者就浮在汪洋大海的一葉扁舟上。一個巨浪打過來,可以令讀者下沉數十百丈,再一個巨浪掀起,又可以將讀者抬高數十百丈。在看《天龍八部》的時候,全然身不由主,隨著書中的人物、情節而起伏。金庸的作品,到了《天龍八部》,又是一個新的顛峰。
康熙做莊,結果各家皆輸,莊家獨贏。
天山童姥、李秋水心中有說不出的苦。
《笑傲江湖》中寫了權力令人腐化的過程。任我行對屬下,本來是兄弟相稱的,可是在聽到了「千秋萬載一統江湖」之後,在受到了教眾的拜見之後,想要阻止,一轉念間,覺得高高在上,也沒有甚麼不好。先是覺得沒有甚麼不好,繼而覺得簡直好得很,再繼而覺得非此不可,這就是權力使人腐化的過程。這種過程的深刻描寫,可以作為民主政治第一課的教科書。
宣人性、宣自我、宣獨立、宣快樂,《鹿鼎記》又不折不扣,是一部「正書」。
這是金庸在《鹿鼎記》中表現的新觀念,突破了一切清規戒律,將人性徹底解放,個體得到了肯定。甚至在男女關係的觀念上,也釋放得徹底之極,韋小寶一共娶了七個妻子之多。
虛竹和尚對神的崇仰,無人會加以懷疑,但是他終於還是做不成和尚,那無關於環境,而是虛竹根本上是一個人!
《射鵰》在金庸的作品中,是比較「淺」的一部作品,流傳最廣,最易為讀者接受,也在於這一點。
從《倚天》開始,金庸武俠小說的想像力更豐富,豐富的想像力,像大海中的巨浪一樣,洶湧澎湃而來,一個巨浪接一個巨浪。這種想像力趨向豐富、大膽的結果,才孕育了他下一部浩淼不可方物的巨著《天龍八部》。
整部《連城訣》中,充滿了人的各種各樣的惡行。
《倚天》主題曲的明教經文:
《天龍八部》中最濫情的人是段正淳。
《鹿鼎記》甚至不是武俠小說,不是武俠小說的武俠小說,才是武俠小說的最高境界。
在金庸作品之中,《書劍》的地位、排名,在第八位。
《天龍八部https://m.hetubook.com•com》中奇遇最多的人是虛竹。
《雪山飛狐》發表至今,是金庸作品中引起爭論最多的一部。引起爭論處,有兩點:
《書劍》採用了「乾隆是漢人」的傳說,借乾隆這個人物,寫出了既得權力和民族仇恨之間的矛盾,在表達這一點意念上,獲得成功。《書劍》中幾個主要人物,寫得並不出色,反倒是幾個次要人物,活龍活現,令人擊節讚賞。
(或曰:何不引用原著的文字,你說好或不好,怎麼證明你說對了?答:這些文字,全是寫給看過金庸小說的人看的,未看過金庸小說,請快點看。)
《射鵰》熱鬧、情節曲折動人、人物生動豐富,是雅俗共賞的成功作品。
阿朱最柔情萬種。
在《鹿鼎記》之後,飲宴閒談之間,常有熟稔或陌生的人問金庸:「你為甚麼不寫了?」
《笑傲江湖》中有「朝陽神教」(日月神教),地位和《倚天屠龍記》中的「明教」相若。令狐冲和任盈盈相戀,情形和張翠山與殷素素相戀也相若。「魔教妖女」在《倚天屠龍記》中令張翠山身敗名裂,飲恨自盡。但是在《笑傲江湖》中,卻「千秋萬載,永為夫婦」。
人始終是人,有人的本性。種種加在人本性上的規範,結果無礙在人性本來面目之前潰敗下來。
《天龍八部》之後,在武俠小說的領域之中,大匠如金庸,也有難以為繼之苦了。所以《俠客行》只是在表現幾個新的觀念上有突破,其餘方面,成績平平。
這一段描述並無太多的戀情,給讀者以極其豐富的想像餘地:紀曉芙在失身時,究竟有多少強迫成分?她和楊逍在一起時,得到了甚麼樣的快樂,才使她將女兒命名為不悔?
《天龍八部》中每一個人物都極其出色,其中寫了一個悲劇人物,尤其是驚天動地,這個悲劇人物是大英雄、大豪傑,有力量可以做一切事,但是卻無法改變他自己的悲劇命運。
到這裏為止,一直很少提到金庸小說中的各種武功描寫,而且在以後的篇幅中,也不準備詳細提及。雖然武功是武俠小說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也是武俠小說中最容易寫的一部分。金庸小說中的武功描述部分,當然精妙絕倫,但比起其他精采部分來,似乎不必專門提出來詳細討論了。
康熙賭品最大方。
先引一段金庸小說中的話,見於《神鵰俠侶》。楊過在獨孤求敗的故居之中,所發現的留言:
桃谷六仙搗亂武林大會一段,看得令人大笑腹痛。
在經過了《書劍恩仇錄》和《碧血劍》的初期摸索階段之後,金庸創作了《雪山飛狐》。
洪教主專落一門,結果連老婆都輸掉。
《倚天》中的明教,比《書劍恩仇錄》中的紅花會,高出不知凡幾,是金庸創作的又一個高峰,因為在寫成功明教的同時,他寫成功了張無忌。形成了群戲中有個體、個體和群戲結合的最佳範例。
葉二娘、玄慈心中有說不出的苦。
李自成賭品最差。
《雪山飛狐》寫到胡斐和苗人鳳動手,兩個人之間,已經有了許多恩恩怨怨,動手是非分勝負、決生死不可的。而且金庸安排兩人動手的地點,是在一個絕崖之上。背景地點寫得這一段情節絕無退路,完全沒有轉寰、迴旋的餘地,非判生死不可。而從開始起,決鬥的兩個人,全是書中的正面人物,不論是作者或讀者的立場,兩個人之間,是誰也不能死的。
喬峰心中有說不出的苦。
πR2×H=233×2.52×π=4574cm3
這種矛盾,一直在持續著,在以後的金庸作品中處處可見,直到最後,才有了突破。
也使人想到:紀曉芙的未婚夫,本來是武當派的大俠,她為甚麼寧願不後悔和一個魔教中的無行浪子在一起,而不去做殷大俠的夫人?
明知會朝這條路去走,結果是悲劇,但仍然非朝這條路去走不可,這才是悲劇。
這樣的情形,比原來創作計劃來得好,也使《天龍八部》更高深、更浩瀚,大氣磅礴,至於極點。
紫薇軟劍,三十歲以前所用。
看《天龍八部》到段譽終於蒙王語嫣青睞之際,宜手舞足蹈而浮甜酒。
慕容復心中有說不出的苦。
楊過在《神鵰》中,自始至終,是一個悲劇性格的人物,小龍女也是,因為他們和當時社會,完全不能相合。楊過、小龍女的重逢,對讀者而言,是一個大喜訊,人人額手稱慶,但對整部小說而言,卻是敗筆。試看小龍女再出現之後,哪裏還有甚麼光芒可言?遠不如讓楊過一直悲劇下去好得多了!
「英雄」必須是人,人一定有人的本性,人的本性不會受任何桎梏而改變。
看岳不群深謀遠慮一段,令人知人心奸詐。
焚我殘軀,熊熊聖火。
《倚天屠龍記》的主角是「明教」。
第一點,多個人物敘述一件若干年前的事,各人由於角度、觀點的不同,由於各種私人原因,隨著各人個人的意願,而說出不同的事情經過來。
《天龍八部》中喬峰的故事,是典型的悲劇。
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如果說,這是為了小說的結構反照日後張無忌被朱小姐騙,被周芷若騙,那麼,趙敏不美乎?小昭不美乎?何以她們不騙張無忌?
反英雄、反傳統、反規範、反束縛,《鹿鼎記》可以說是一部「反書」。
金庸在這段筆墨不多的愛情情節上,其實極其深刻地指出了一點:愛情是純屬當事男女雙方的事,任何其他人,不論以何種理由、何種立場去干涉,結果只會產生悲劇。滅絕師太立場何等嚴正,結果是使紀曉芙死去。所以後來,苦頭陀硬說滅絕師太是他老姘頭,替紀曉芙出了一口怨氣。
這一段情節可引人深思的地方極多,也表示了男女之間的愛情,根本是不能以常理來揣度的,是一種根本虛無飄渺、無可捉摸、沒有道理可講的事。
《天龍八部》之後,武俠小說,真正難以為繼了,唯有金庸自己,才能再來突破,而《笑傲江湖》就做到了這一點。《天龍八部》之中,已經有了各種各樣江湖人物的典型,可是卻偏偏沒有令狐冲。令狐冲一出,武俠小說又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
現在,因為《神鵰》喜劇收場,所以談論的人如區區,才能提出應該是悲劇,小龍女不應復出。但如果金庸真的這樣寫了,一定不答應,要他改成大團圓結局。誰真能忍受小龍女就此消失,楊過傷心致死?寫小說之難,由此可見一斑!
俄國人想出詐術,結果幸保首領而歸,未曾輸清。
《外傳》中有雙生兄弟三對:倪不大、倪不小,常赫志、常伯志,馬春花和福康安所生的一對雙生子。金庸在寫到倪不大、倪不小之際,十分傳神,他們講話,是一個講一句,結合成為一段話的。年前,在台北遇到一對在電影界工作的雙生子,發現他們講話,是一個人講半句,結合成一句話,比金庸的描述尤有過之,這是一種十分有趣的現象。再有機會改正時,倪不大、倪不小也可以每人說半句話?
《白馬》在未修改之前,不通,修改之後,通了。
這是金庸小說中第一次出現這樣的喜劇性性質的人物,雖然在《鴛鴦刀》中,一樣未曾得到發揮,但已經奠定了一個基礎。在以後的作品中,這類人物,不斷出現,當然大有變化,有的武功高強而渾沌未開(《笑傲江湖》中的「桃谷六仙」),有的深謀遠慮而喜劇性至強(《倚天屠龍記》中的朱長齡),等等。
在光明頂,要消滅明教的武當大俠,聽了之後,不禁感嘆:「……他們不念自己身死,卻在憐憫眾人,多憂多患,那實在是大仁大勇的胸襟啊!」
所以,金庸在《鹿鼎記》之後,就停止了武俠小說的創作,大抵以後也不會再寫了。
如果說,這表示金庸對女人的一種觀點,更令人難以入信,金庸決非這樣拘泥執著的人。在生活中,給女人騙騙,尤其是被「越是好看」的女人騙,那是何等樂事,固所願也,無法請耳!
金庸的情形,很不一樣。
由兩個面貌極度相似的人而引出故事,這種寫法本身就不是一個好的安排,雖然金庸已儘量寫得曲折離奇,而又在結尾故弄玄虛,但仍然未成大器。
當然,《連城訣》中也有美麗的一面。丁典和凌霜華的愛情,如此淒迷動人,在金庸所有作品的愛情描述之中,以此為最。其次才輪到《倚天屠龍記》中的楊逍和紀曉芙。凌霜華也是金庸作品中遭遇最令人同情的一個女人,她是被她財迷心竅的父親害死的。
茅十八一上來就輸完。
看《天龍八部》,到喬峰大鬧聚賢莊,為阿朱與群雄捨命相拚之際,可飲辣酒。
《鹿鼎記》已經完全是「無劍勝有劍」的境地。
《天龍八部》中出現的武功,有丁春秋的「化功大法」,和段譽的「朱蛤神功」,都能吸取他人功力以為己用。在《笑傲江湖》中,這種形式的武功得到發揮,在武功的想像力方面,也是一種突破。

笑傲江湖

《天龍八部》的想像力,比《倚天屠龍記》又進了一步。更不受拘束,更放得開,浪漫激|情更甚,堪稱是世界小說的傑作。
《連城訣》在金庸作品中,排第九位。
寫人物方和_圖_書面的功力,在《書劍》中也已表露。對金庸而言,《書劍》是一個嘗試,這個嘗試,肯定是極其成功的,這才奠定了他以後作品更進一步成功的基礎。
武俠小說有一個特點,是相當個體的。讀者看武俠小說,要求個體的心靈滿足,個人英雄主義的色彩越濃,個體的形象越是突出,就越能接受。
楊逍、紀曉芙之戀,和一開始的張翠山、殷素素之戀前後相輝映,和張無忌、趙敏之戀前後相呼應。金庸在《倚天》中,明白表示了一點:他人觀點如何,無足輕重,當事人自己的戀情,才最重要。
看大力神持斧在山洞中開路,到最後一斧力竭而亡一段,令人扼腕三嘆。
《笑傲江湖》沒有任何歷史背景,純敘江湖上事。金庸特意捨棄了他最擅長的歷史和虛構相揉和的創作方法,表現了他創作上多方面的才能。在一連串的曲折、奸謀之中,逐漸暴露偽君子的面目,解決了正、邪的真正意義,這是一部寫盡人性的小說。
由於「羅生門」中有同樣的結構,每個人在敘述往事的時候,都有不同的說法,而事實的真相便淹沒不可尋。所以,《雪山飛狐》在讀者心目中,就往往與「羅生門」相提並論。
金庸在《連城訣》的後記中,譴責了冤獄,這篇後記極動人,用淡淡的感觸記述了童年時所聽到的一件事,沒有激烈的言詞,但是卻表達了強烈的感情。整部《連城訣》,就是這樣。
如是數十次之後,金庸也感嘆:「真的寫不出來了!」
九難也在旁觀賭,她已無可落注,早已輸光。
《連城訣》中也寫了一個人,面臨死亡時的心理狀態和表現。在武俠小說中,俠士總是不怕死的,視死如歸。但金庸卻來了一個突破,一個一直是江湖聞名的大俠,在面臨死亡之際,為了要使自己可以活下去,比任何卑污的小人更卑污。花鐵幹的所作所為,寫盡了人性的弱點。單單為了活下去,不論是活得好,或活得不好,甚至是為了毫無目的活,人就可以甚麼都做得出來。

俠客行

論故事之離奇曲折,人物之眾多,歷史背景之廣泛,想像力之豐富,《天龍八部》在金庸所有其他作品之上。所不明者是金庸何以在「釋名」中保留了「這部小說以『天龍八部』為名,寫的是北宋時雲南大理國的故事」這句話。整部小說,雲南大理國,至多只佔了五分之一的地位。由此也可以證明,創作前的意念計劃,和創作過程中的靈感泉湧是兩回事。
《碧血劍》在金庸的作品之中,是最乏善可陳的一篇,其地位、排名在第十二位。
看《天龍八部》,到喬峰率領燕雲十八騎,馬蹄翻金,直驅少林寺,視天下英雄為無物之際,當呼嘯而狂吞烈酒。
圓柱體積=πR2×H
子曰:唯……
魔教妖女大獲全勝,江湖道統大敗虧輸,這是《笑傲江湖》的主旨。
藍鳳凰獻五仙酒一段,看得人不飯竟日。
《倚天》中有一段動人的戀愛,男女雙方是楊逍和紀曉芙。楊逍是明教的光明左使,正派心目中的大魔頭。紀曉芙是峨眉派的弟子。金庸並沒有刻意寫楊逍和紀曉芙相遇的過程,只是以聯想寫到,紀曉芙的武功不及楊逍,被楊逍在半強迫(?)的情形之下失身。但是結果是紀曉芙寧死不悔。
我的結論是,金庸在一開始之際,的確有著寫八個人,來表現八種神道怪物的意願,但是寫作前的計劃、意願是一回事,寫出來的小說是怎樣的,又是另一回事。
關於這一點,我的看法是:《雪山飛狐》在創作過程之中,金庸在一開始之際,當然受了電影「羅生門」的影響。但是明眼人很容易看出來,金庸在開始創作之後不久,就立即想到自己的作品,會被人與「羅生門」相提並論。所以,他努力在突破,不落入「羅生門」的窠臼之中,而結果,他的努力獲得了成功。說《雪山飛狐》倒敘部分的意念來自「羅生門」,可。說《雪山飛狐》是「羅生門」的翻版,絕不可。如果強要這樣說,那是證明說的人,未曾仔細看過電影「羅生門」和未曾仔細看過《雪山飛狐》。
胡斐為了無緣無故的一個鄉下人,而與鳳天南這樣武功高強的豪富周旋到底,確實可觀。
聽起來好像很玄,但事實上,每一個從事過小說創作的人,幾乎都有過同一經驗:計劃在創作過程中,往往無法實踐,會中途突然改變,會有新的意念突然產生,會無法控制自己。
看《天龍八部》至喬峰一掌擊出,發現擊中的是阿朱,而把看阿朱的屍體之際,當號哭而乾苦酒。
朱長齡的大陰謀終於暴露,是張無忌無意之中聽到了朱長齡父女之間的對話,所以起疑。這樣的安排,和朱長齡苦心設計的陰謀對比,是一個敗筆。金庸既然安排了這樣天衣無縫的一個大陰謀,應該更安排極其巧妙的破綻,讓張無忌去揭露。偷聽談話而導致陰謀敗露,是浪費了這個大陰謀的設計,可惜,可惜。
《鹿鼎記》是金庸最後一部小說。
《天龍八部》中最無情的人是玄慈。
其所以要各位特別注意《神鵰》的創作年份,是因為就在六十年代一開始,世界各地,青年人的主導思想,就是叛逆,而叛逆的類型,又都脫不出自覺和不自覺的兩種類型。
《天龍八部》中最誠實的人是南海鱷神。
《天龍八部》中,金庸將正面人物的另一面,寫得更透徹。普天下敬仰的少林寺方丈,會有私生子。這種寫法,在以後兩部極重要的作品之中,更反覆得到了發揮,而終於在《鹿鼎記》中,建立了「反英雄」的觀念。
凌厲剛猛,無堅不摧,弱冠前以之與河溯群雄爭鋒。
在《神鵰俠侶》中,郭靖、黃蓉所代表的理,和楊過所代表的性起衝突,結果是不分勝負,和平收場。但是在《笑傲江湖》中,岳不群代表的理,和令狐冲代表的性,在交鋒之下,理潰不成軍,性大獲全勝。
殷素素自殺之際,在張無忌的耳際講了幾句話:「孩兒,你大了之後,要提防女人騙你,越是好看的女人,越會騙人。」
這是全書的主旨,金庸通過了《倚天》,將這個主旨表現得極透徹。
有人非議《神鵰》中楊過在襄陽城外,擊斃蒙古皇帝的情節:「與歷史不符」。這種批評,拘泥不化之甚。在詳細寫了楊過的一生經歷之後,楊過擊斃蒙古皇帝的一節,正是雷霆萬鈞的力量。宛若鬱鬱之下的豪雨,何等酣暢,何等大快人心!或曰:歷史上根本沒有這樣的事!答曰:中國歷史上根本沒有楊過,外國歷史上又何嘗有一個王子叫作哈姆雷特!
人性的醜惡在《連城訣》中,被描寫得如此之徹底,令人看了不寒而慄,茶飯不思。有心想反駁一下,人真是那麼壞?可是都想不出反駁的詞句來。只好在極不願意的情形下,接受了這個事實:人真是那麼壞!
《雪山飛狐》結局,金庸所賣弄的狡獪,也只能出自金庸之手,旁人萬萬不可仿效。由於全書一步一步走向死胡同,在死胡同所盡之處突然不再寫下去,讀者的確可以憑自己的意念與想像,也可以去揣想金庸原來的意念是怎樣的。在談論金庸的作品時,可以平添奇趣,這也是金庸的成功之處。
金庸在創作《鹿鼎記》之初,可能還未曾準備這樣寫,韋小寶遇到不少高手,有不少際遇,只要筆鋒略為一轉,就可以使韋小寶成為武林高手。但金庸終於進入了「無劍勝有劍」的境界,韋小寶只學會了一門逃命功夫,一直不會武功,創自有武俠小說以來未有之奇。
這一聯,是《白馬》的主題。金庸原意,可能想通過華輝的遭遇,寫出世情的險惡,但是短篇完全不給金庸以發揮的機會,無可奈何之至。
這篇評傳,以深入淺出的文字寫袁崇煥,對於明末的歷史,作了極詳實的敘述,也寫出了一個歷史上英雄人物,因為性格而鑄成的悲劇的那種悲壯而無可奈何的況境,令人閱後滄然。
為了爭奪女人,設置周密的陷阱,陷害鄉下少年,壞!
喜樂悲愁,皆歸塵土。
朱門早達笑彈冠。
田伯光被不戒和尚懲戒一段,看得人忍俊不住。
《天龍八部》中的喜劇人物是段譽。
普天下男人,請同情胡青牛先生。他應該怎麼樣呢?醫好了妻子,妻子更加大怒:醫不好妻子,沒有了妻子。
金庸小說,一共十四部。
《射鵰》最成功之處,是在人物的創造。《射鵰》的故事,甚至可以說是平鋪直敘的,所有精采的部分,全來自所創造出來的、活龍活現、無時無刻不在讀者眼前跳躍的人物。
只好說看不懂這一點。
韋小寶做幫莊,又見好收性,自然也是大贏家。
這十四部小說(其中兩個短篇,或是能稱「篇」而不能稱部),每一部有每一部不同的風格、特色,必須將每一篇單獨提出來討論。
《神鵰》中有一隻高傲的大鵰。《神鵰》中巨鵰是實,《射鵰》中的鵰是虛。
看《天龍八部》,到天山童姥和李秋水至死搏鬥,宜飲酸酒。
別怪阿紫,她心中有說不出的苦。
在《天龍八部》之後,金庸寫了《俠客行》。
H=7尺=233cm
《鹿鼎記》中有各種各樣的賭,參賭者有輸有贏。
所有的讀者,都屏氣靜息,等著金庸來解開這個死結,而且,讀者也相信金庸可以極其圓滿地解開這個死結。終於,決鬥的雙方,https://m.hetubook.com.com胡斐和苗人鳳,可以判出高下了,胡斐捉住了苗人鳳刀法中的一個破綻,在交手過招之間,一發現了這個破綻,只要再發一招,就可以判生死、定勝負了!
武功低微,一樣可以成為武俠小說的主角,這一個意念的形成,極其重要。基於這一個意念,金庸才有了《鹿鼎記》中的韋小寶。《鹿鼎記》是金庸作品中最好的一部小說。
《天龍八部》中最專情的人是葉二娘。
(不看金庸小說,絕對是人生一大損失!)
愛情上的觀念,一直到《射鵰》,金庸還是堅持「一男一女」的「正確戀愛」這種觀念,一直維持到最後一部《鹿鼎記》,才來了一個大突破,在輪到《鹿鼎記》時,自會詳敘。
看《天龍八部》,到虛竹、段譽、喬峰三人結義兄弟,聯手抗敵之際,可飲陳酒。
金庸在《雪山飛狐》中採取的倒敘結構,是武俠小說中從來也未曾出現過的,是一種斷然的新手法。這種新手法的雛型在《碧血劍》,而成熟於《雪山飛狐》。奇怪的是,在金庸以後的作品中,卻絕不再見。或許金庸認為那只是創作中的一種「花巧」,偶一為之則可,長此以往則不可之故。
《鴛鴦刀》是金庸另一個短篇,情形和《白馬嘯西風》相類,在《鴛鴦刀》中,出色的是四個喜劇人物:太岳四俠,四個武功低微的小人物。
金庸的創作生活中,很少有兩篇小說同時寫的情形。《飛狐外傳》是例外,是和《神鵰俠侶》同時創作的。也就是說,金庸在那時,同時寫兩篇小說:替《明報》寫《神鵰俠侶》,又替一本叫《武俠與歷史》的武俠小說雜誌,寫《飛狐外傳》。
《書劍》的開始,李沅芷、陸菲青的師徒關係那一段,應該是明顯地受了王度盧《臥虎藏龍》首段的影響。筆法也有刻意仿效中國傳統小說之處。而幾處在人物出場、提及姓名之際,儼然《三國演義》。

雪山飛狐

為善除惡,唯光明故,
《俠客行》又寫了一個完全不識字、完全不通世情的人,反而能領略到上乘武功的真諦,而許許多多博學多才之士,反倒鑽進了牛角尖中,走不出來。拙中有大巧這一觀念的形成,是後來《鹿鼎記》成為不是武俠小說的武俠小說的基礎。
《天龍八部》在一個一個寫主要人物出場的前後銜接上,已到了天衣無縫的地步,小說之中,可以比擬的,也只有宋江忽然一下子踢翻了一個烤火大漢的炭火,而這個大漢就是武松而已。
和《碧血劍》有相同之處的是,《雪山飛狐》中真正的人物,並不是胡斐,而是倒敘中的苗人鳳和胡一刀夫婦。所不同的是,《碧血劍》中的倒敘人物,早已死去,而在《雪山飛狐》之中,苗人鳳卻留了下來,最後還和胡斐決戰。
看《天龍八部》到小康將段正淳肩頭上的肉咬下一塊來之際,宜會心微笑而飲醇酒。
《天龍八部》中最幸運的人是鳩摩智。
《白馬》中描寫師、徒之間的爾虞我詐,是《連城訣》的前身,在《白馬》中未曾得到發揮的,在《連城訣》中得到發揮。
《天龍八部》在結構上,採取了寫完某一個人之後,再寫另一個人,而又前後交錯,將不同的人聯結起來的一種獨特結構。這種結構,《水滸傳》用過。《天龍八部》大膽採用同樣結構,比《水滸》每一段更有可觀之處,整體結構新鮮,而在整體上仍有一氣呵成之妙。若還有人懷疑「古今中外,空前絕後」的八字解語,不必再與之辯論了。
《書劍恩仇錄》是金庸的第一部小說。
看《天龍八部》至虛竹誤打誤撞,解了珍瓏棋局之際,可飲喜酒。
這種群體觀點崩潰的跡兆,始於《射鵰》,而到了《神鵰俠侶》,楊過在百萬大軍之中,擊斃蒙古皇帝,已徹底轉變完成。自此之後,金庸的小說中,始終是個體觀念為主了。
金庸的創作能力,完全可以應付同時創作兩篇小說,《飛狐外傳》在金庸作品中的地位不高,顯然和「同時寫兩篇」無關。
《倚天》是金庸作品更趨向浪漫、趨向超凡不羈的轉捩之作,這可以從金庸作品在《倚天》之後又奔向另一高峰得到證明。
這樣的安排,足以證明金庸對他所寫的小說的歷史背景,有了更深刻的研究和心得。讀者當可以發現,在歷史和創作的揉合之中,是極度的水乳|交融,不著痕跡的。
徒弟弒師,壞!
「情書」寫盡天下各色人等的情:「壞書」寫盡天下各色人等的「壞」。
俄國蘇菲亞公主是贏家,贏了人,贏了權力。
《天龍八部》中的游坦之,是天下最可憐的人。
《笑傲江湖》在金庸小說之中,排名第三。
第二點引起爭論的是:《雪山飛狐》寫完了沒有?
第一部小說,有兩個可能情形發生。一個可能是:第一部小說是不成熟的習作;另一個可能是:第一部小說光芒萬丈,但無以為繼。
金庸寫人物,成功始自《射鵰》,而在《射鵰》之後,更趨成熟。
〈袁崇煥評傳〉是一篇極有價值的論文,而且可讀性極高,近世堪與比擬的相類文字,只有柏楊的《中國人史綱》而已。
《鹿鼎記》中,金庸將虛構和歷史人物混為一體,歷史在金庸的筆下,要圓就圓,要方就方,隨心所欲,無不如意。可以一本正經敘述史實,也可以隨便開歷史玩笑。可以史實俱在,不容置辯;也可以子虛烏有,純屬遊戲。
吳三桂在長期苦戰後輸個精光。
將人放在一個絕望的環境之中,使人性平時隱藏的一面,得到充分的發揮,這是很多小說家喜歡採用的題材,但未有如金庸在《連城訣》中所描述的如此深刻者。
所以,《雪山飛狐》沒有《碧血劍》的缺點,在倒敘的一條線結束之後,另一條線,一樣極其精采。
《外傳》中另一枝精采紛呈的旁枝,是有關「毒手藥王」的一大段。「毒手藥王」用毒,和西毒歐陽鋒又全然不同,毒藥、用毒的花樣之多,看得人目眩心跳。在金庸作品中,寫用毒最好的,佔第二位。第一位是《倚天屠龍記》中的王難姑。
至巧不如拙,再蠢笨的人,也自有他的際遇,《俠客行》中表現的哲理至深。
也有人認為金庸的這樣寫法,會有誤導讀者錯誤認識歷史之可能。這種說法,當然不值一笑,也不值一駁。持這種想法的人,只怕要在每一座高樓之下張上安全網,以防有人跳樓。
陳永華跟人下注,贏了輪不到他,注定要輸。
而所有的惡行,為的是一大批寶藏,結果,人人都為寶藏癲狂。金庸在寫盡了人的惡行之後,放了一把火,將這些惡行放在火裏。但人的這種惡行是實實在在的存在,火也燒不盡。
這等於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東方不敗關注楊蓮亭一段,看得人毛髮悚然。
《天龍八部》中失望最多的人是慕容復。
這一段敗筆,在金庸重新修訂他的作品時,幾乎整個改寫,改寫之後,自然比前次發表時變好得多,但在金庸作品中的「劣品」地位卻不變。
寄語天下男人,甚麼都可以,就是不能悶。
看《天龍八部》到一陣風風波惡種種行逕之際,宜飲劣酒。
還好,最後有水笙的一件用鳥羽織成的衣服,使人還可以鬆一口氣。
《天龍八部》的超絕成就,在於整部書包羅萬有,有各種各樣的人,有各種各樣的武功,有各種各樣的情節,簡直就像是包羅萬有的汪洋大海。
《神鵰》中不但有「情花」,可以致人於死,也有「黯然銷魂掌」,成為至高無上的武功。甚至到最結尾時,還有郭襄暗戀楊過的小女兒之情。
《書劍恩仇錄》在金庸的作品之中,當然不是很好,但已經光芒萬丈,而且,後繼者光芒更甚,在舉世作家之中,很少有這樣的例子。
《笑傲江湖》之後,金庸創作了《鹿鼎記》。
這篇文字中,對於群眾的盲目性,雖然沒有用甚麼嚴厲的字眼加以譴責,但是非議之意,躍然紙上。
師父教徒弟武功,故意弄錯武功的口訣,壞!
桑結喇嘛輸了手指。
《倚天》最無可奈何的是結局。大仁大勇的胸襟,落在朱元璋這樣的野心家手中,就像魔術師有了道具一樣,喝一聲:「變!」就變成個人權術的基礎。金庸無法改變這種事實,只好讓張無忌去替趙敏畫眉。大仁大勇的胸襟,敵不過奸詐權術,真是造化弄人,莫可如何。
趙錢孫心中有說不出的苦。
《天龍八部》中最不幸的人是風波惡、包不同、鄧百川。
《俠客行》中最獨特的一點,是女主角丁璫對待愛情的態度。她明知所愛的人是浮滑浪子,但仍然愛他,而不愛另一個外貌完全一樣的正誠君子。金庸再一次通過女主角在愛情上的選擇,來說明愛情和理智是兩回事。
《書劍》是金庸成功的一個起點。
《書劍》在金庸作品中,不是特出的作品。原因有:其一,《書劍》是「群戲」,主角是「紅花會」,而不是一個人或兩個人。而紅花會一共有十四個「當家」,金庸雖然突出了其中的幾個,但必然分散了感染力,以致沒有一個最特出的人物。
師兄弟之間勾心鬥角,壞!
《天龍八部》中的冰蠶,是天下最可愛的蟲。
只要有劍,就一定有招,就一定有破綻。金庸在《笑傲江湖》中已一再強調這一點。說的雖然是武學上的道理,但也是任何藝術創作上的道理。這番道理,是「獨孤九式」中的要旨。(又是「獨孤」,金庸在小說創作上沒有敵手,想來心裏很寂寞,沒有了「敵強我愈強」的刺|激,如果有,在《鹿鼎記》之後,可以有另一個高峰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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