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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愛過她嗎？」她問。

她撫摸著他的下巴。「你知道我覺得什麼念頭很怪嗎？這女人我從來沒看過、沒遇到過，但她卻進了你家，在家裡到處走動，看到你鏡子上我們三個在福隆納斯頓拍的那張照片。她明知會破壞一切。或許你們兩個過去真的是愛過對方的。」

「下吧、下吧、下吧。」石玫瑰樂團的歌聲從擴音器傳來。蘿凱傾身往前，啜了一口酒。「故事跟山丘一樣古老。」她輕聲說，「兩兄弟愛上同一個女人，根本是悲劇的開端。」

新聞已沒有新鮮事可說。舊事重複著：對抗東方的軍事運動，對付西方的報復行動。他們關掉電視，放上石玫瑰樂團（Stone Rose）的音樂。哈利又驚又喜地發覺，原來蘿和_圖_書凱的音樂收藏裡有這張唱片。青春。那個時代的他，只想看到彈吉他、有主張的驕傲英國小孩，對其他事都不感興趣。現在他喜歡好自在樂團（Kings of Convenience），因為他們唱歌細緻準確，樂曲又比唐納文（Donovan）少了那麼一點愚蠢。石玫瑰樂團的樂音變低。悲傷卻真實。也許不可避免。凡事有循環，風水輪流轉。他關上窗，暗自發誓只要有機會，他就要帶歐雷克去那座小島，開手電筒照螃蟹。

他起身，走到浴室，喝了一杯水。鏡中那張憔悴、毫無血色的臉也回瞪著他。屋外吹著呼呼大風，院子裡那棵大橡樹的樹枝刮著屋牆，戳著他肩頭，搔著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脖子，讓他毛髮直豎。哈利又把杯子裝滿，慢慢喝著。現在他想起來了。他剛才做的夢。一個男孩坐在學校屋頂，兩條腿盪呀盪。這男孩不肯去上課，讓弟弟替他寫作文，還帶他弟弟的愛人去看他們小時候玩過的地方。哈利夢到的是悲劇的開端。

他們沉默了，十指交扣，聽著對方的呼吸。

「怎麼回事？」黑暗中，蘿凱含糊的聲音問。

「幫忙關個窗好嗎？」蘿凱在他身後說。她坐在沙發上，雙腿壓在身下，一手拿著一杯紅酒。歐雷克在首次打破哈利的俄羅斯方塊紀錄後，高興地上床去睡了。哈利擔憂一個時代正在逝去，無法挽回。

哈利忽然驚醒。他手忙腳亂地坐起身，大口喘氣。和_圖_書他剛才作了夢，卻想不起來夢見什麼。他的心臟狂跳，像瘋狂的大鼓。他頭好痛。

哈利站在敞開的窗前，聽著遠處救護車的警笛聲逐漸消失在都市鍋爐的隆隆噪音裡。蘿凱繼承自她父親的房子巍然矗立在一片燈海之上。在院子裡挺拔松樹的掩映間，哈利看著燈海裡的一切。他喜歡站著看樹，總愛想那些樹生長在那裡有多久了，然後感覺這個念頭讓自己冷靜下來。他也喜歡看城市燈火，會讓他回想起海上的磷光。他以前看過一次，有天晚上爺爺帶他划小船到史瓦霍曼附近，用燈照螃蟹。只有那麼一個晚上，但他永遠也忘不了。類似這樣的事，會隨著一年年過去，變得更鮮明、更真實。但卻不是每件事都會這樣。他跟安娜共度過幾個夜和-圖-書晚？他們有多少次搭那位丹麥船長的船出海，隨興航行？他記不得了。很快其他事情也會被遺忘。令人悲傷嗎？是的。悲傷卻無法避免。

「我倒是沒想到這一點。」他在她大腿上別過頭，看著她。「我們要不要談點別的？要是我打電話給我爸，問我們明年夏天能不能去翁達斯涅鎮的房子住幾天，妳覺得怎麼樣？天氣通常不太好，但那裡有個船屋，還有我爺爺的划槳船。」

「想像一下，她一個左撇子，要偽造他的簽名有多不容易。」

床頭櫃的時鐘顯示五點零三分，但他再也忍不住了。他站起來，撥給查號台，寫下了金．休伊的私人電話號碼。

「嗯。她早在知道妳和歐雷克以前，就把所有細節計畫好了。她今年夏天就拿到了阿里的簽名。htｔｐs://ｍ•heｔｕbｏｏｋ•ｃｏｍ.ｃｏm」

蘿凱笑了。哈利閉上眼。他好愛她的笑聲。他想，只要小心些，不要犯錯，或許這笑聲就能讓他聽上好久、好久。

「沒事。」哈利輕聲說，「妳繼續睡。」

他再度爬進毯子裡，蘿凱已經睡著了。他凝視著天花板，開始等候第一道晨光。

哈利仔細思量了一番才回答：「我不記得了。那時我過的生活很……混亂。」

即便如此，他知道有兩次跟安娜共處的片段卻沒那麼容易被消除。兩個幾乎完全相同的畫面，兩次她那一頭豐厚的髮都像一把黑扇子披散在枕頭上，圓睜著雙眼，一手緊抓著雪白的床單。不同點在另外那隻手。在一個畫面中，她的手跟他的十指緊扣；另一個畫面中，她的手卻握著一把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