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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勒在線上等待。把貝雅特從犯罪特警隊延攬到鑑識中心的人，是最近剛退休的主任卡爾．韋伯。莫勒將這件事視為新達爾文主義理論的進一步證明，亦即男人唯一的驅動力就是要讓自己的基因永傳後世。顯然韋伯認為貝雅特的基因跟他的基因有許多相似之處。乍看之下，韋伯和貝雅特有著天壤之別。韋伯性情乖戾，暴躁易怒，貝雅特則有如一隻安靜的小灰鼠，她從警察大學畢業之後，只要有人跟她說話，她可能都會害羞。但韋伯和貝雅特擁有相同的警察基因，對這工作充滿熱情，只要一嗅到獵物的氣味，就有能力排除其他事物，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刑事線索、間接證據、影片、或模糊的描述上，直到案情出現眉目。有些嘴巴惡毒的人會說韋伯和貝雅特應該屬於化驗室而不屬於警察團體，因為警察團體重視人類行為的知識更勝於足跡或夾克線頭。

「樓下天花板漏水，」勤務中心傳來的聲音答道：「管理員和住在樓下的男性鄰居去按門鈴，可是沒人應門。門沒上鎖，他們就開門進去了。」

「我是湯姆。」電話那頭響起洪亮的聲音。

「好。我會派兩個人過去。」

「抱歉，莫勒，我剛剛在講手機。有什麼事嗎？」

「貝雅特．隆恩在化驗室。」一個明亮的聲音說。

「有誰？」

勤務中心發出的電話訊號沿著這名電工鋪設的銅芯電線行進，穿過樓層之間用工廠預拌水泥砌成的天花板，抵wｗw•hetｕbｏoｋ•ｃoｍ.ｃｏｍ達六樓犯罪特警隊隊長畢悠納．莫勒的辦公室。莫勒正坐在椅子上納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期待還是害怕他們一家人即將前往歐斯市的山間小屋渡假。歐斯市位在卑爾根市外，七月的歐斯市多半都和飄雨的壞天氣劃上等號。天氣預報說奧斯陸將有熱浪來襲，莫勒不反對用歐斯市的毛毛細雨交換奧斯陸的熱浪，但是要在沒有任何娛樂資源的環境中，只用一副少了紅心J的撲克牌讓他那兩個精力過剩的年幼兒子一直有事可做，實在是個挑戰。

莫勒撥打電話。電話訊號發出吱喳聲，穿過薄弱的建築隔板。

「終於有了。」

湯姆的休假日期欄一片空白。莫勒對此並不感到詫異，他有時會納悶湯姆究竟有沒有休假或甚至有沒有時間睡覺。湯姆是部門裡最優秀的兩位明星警監之一，他總是隨時待命、精明強幹，而且幾乎都馬到成功。和另一位明星警監正好相反，湯姆辦事牢靠、工作紀錄毫無瑕疵、每位同仁都尊敬他。簡而言之，他是主管夢寐以求的理想部屬。湯姆具備出色的領導能力，未來等時機成熟，十有八九他會成為莫勒的接班人，坐上犯罪特警隊隊長的位子。

「我們家七代以來都是泥水匠，必須學會在天地之間保持平衡，但最後總還是會被地心引力扯下來。我的爺爺想逃離這個詛咒，但這個詛咒橫渡北海，跟著他飄洋過海來到挪威，所以你出生hetubook.com.com那天，我發誓絕對不讓你步上相同的命運。我以為我成功了，因為你當了電工……電工到底是為什麼要跑到六公尺高的地方？」

「是啊。有什麼事嗎？」

莫勒簡短說明案情，給了貝雅特地址。

「有任務了。」

「他們是怎麼發現的？」莫勒問。

莫勒伸長一雙長腿，搔搔耳後，一邊接聽電話。

兩人的對話短短十秒就結束。現在莫勒只需要再找到一個人就好。

「我是貝雅特。」

奧斯陸警察總署位於格蘭區，矗立在格蘭區和德揚區之間的山坡頂端，俯視奧斯陸市中心的東區。警署大樓完工於一九七八年，由玻璃和鋼材建構而成，整棟建築不見任何斜面，呈完美對稱。負責設計警署大樓的「塔葉、托普及歐森建築師事務所」曾因這個設計案而獲獎。負責在大樓兩端長長的辦公室側翼七樓和九樓裝設電線的一名電工則獲得社會補助，除此之外，這名電工還被父親狠狠訓斥一頓，只因他不慎從鷹架上跌落，摔斷背脊。

莫勒放下話筒，嘆了口氣，伸出手指在桌上一份護貝班表上依序滑動。隊上有半數人員休假去了，每年這個時期都是這樣。但這並不代表奧斯陸市民因此待別曝露在危險中，因為每年七月歹徒似乎也喜歡放個小假。七月是犯罪特警隊的淡季，需要特警隊出馬的案件量在這個時期明顯偏低。

莫勒看了電話一眼，站起身來，踱到窗前。這時是下午五點三十分ｈｔｔｐs://wｗw•ｈeｔｕbｏｏk•com.ｃoｍ，警署前方的公園卻沒什麼人，只有幾個愛曬太陽的人英勇地曝露在暑熱之中。格蘭斯萊達街上有幾家店舖的老闆坐在涼篷下，旁邊是他們販賣的蔬菜。就連馬路上的車子也行駛得比較緩慢，儘管這時路上並無尖峰車潮。莫勒用雙手向後爬梳自己的頭髮，這個老習慣已經跟了他一輩子，他妻子說他應該改掉．以免別人以為他是在遮掩禿頭髮片。難道除了哈利之外真的沒有別人了？莫勒望著一名酒鬼搖搖晃晃走在格蘭斯萊達街上。莫勒猜想那酒鬼可能是要去渡鴉酒館，但渡鴉酒館一定不會賣酒給他，最後他可能會去拳手酒館，也就是愛倫命案的調查行動被斷然終止的地方。也許哈利的警察生涯也在那時被終止了。莫勒承受著壓力，他很快就必須做出決定，看要怎麼解決哈利這個麻煩。但哈利的事畢竟比較長遠，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處理手上的案子。

「我會派幾個人跟妳一起去。」他說。

接著哈利就不來上班了。幾天後，莫勒打電話去施羅德酒館，證實他害怕的事果然發生了。哈利又開始酗酒，喝得爛醉如泥。為了掩飾哈利的曠職，莫勒再次把哈利的職務排開，列為休假。一週後，哈利來了警署一趟，但只是來露露臉而已，如今一晃眼四週過去，哈利的休假已然結束。

或者換個說法：現在的情況不只是不尋常，簡直是異常。

事情是上個月爆發的。當時哈利花了一整個冬天重新調查一件hetubook.com.com老命案，命案死者是哈利最要好的警察同袍愛倫．蓋登，陳屍地點是奧克西瓦河畔。命案發生後那段時期，哈利對其他案件完全失去興趣。愛倫命案在許久之前就已宣告偵破，但哈利卻越來越耽溺在這起命案中。老實說，莫勒已開始擔心哈利的精神狀態。四週前哈利走進莫勒的辦公室，提出令人心驚的陰謀論，事情就爆發開來。基本上，哈利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對湯姆提出異想天開的指控。

韋伯和貝雅特會同意他們較屬於化驗室，但不會同意足跡和夾克線頭較不重要。

「我得看看能找到誰，妳知道，現在放暑假。」

莫勒的手指在貝雅特．隆恩的名字旁邊停下，然後撥打鑑識中心的電話。鑑識中心位於科博街，是警方的刑事鑑識部門。電話沒人接聽。莫勒等待電話被轉接到總機。

「哈囉，貝雅特，我是莫勒。在忙嗎？我打擾到妳了？」

莫勒想找哈福森，但班表顯示哈福森回斯泰恩謝爾市的老家去了。莫勒的手指繼續在班表欄位上往下滑動。休假，休假，病假。然後他的手指停在一個名字上。他嘆了口氣，這個名字正是他暗自希望可以避開的。

莫勒掛上電話，手指在班表上繼續往下滑動。

莫勒一邊等待，手指一邊在桌上輪敲著。湯姆有可能成為犯罪特警隊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隊長。莫勒有時會覺得，將自己的職務交付給湯姆，心裡多少有點不安。會不會是因為湯姆太年輕了？還是因為那兩次槍擊事件的和*圖*書關係？湯姆曾在執行兩次逮捕行動時拔槍射擊嫌犯，他是警界的射擊好手．自然兩次都成功射殺嫌犯。矛盾的是，莫勒知道其中一起槍擊事件正好可以把隊長職位送進湯姆手中。SEFO獨立警察機構並未發現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湯姆開槍並非出於自衛，調查報告更指出湯姆在這兩次緊急事件中都展現出優異判斷力和機警的反應。這份報告等於替湯姆這位隊長候選人做了最有力的背書。

「我是莫勒，我們……」

哈利是獨行俠、酒鬼、部門裡最恣意妄為且令人頭疼的人物，此外他還是除了湯姆之外，警署六樓犯罪特警隊最優秀的另一位明星警監。若不是哈利具有出色的辦案能力，而且多年來莫勒一直替哈利這個有嚴重酒癮的警察捨身護航，哈利可能早就被逐出警界了。在一般情況下，莫勒會第一個打電話給哈利，把任務指派給他，但現在的情況並不尋常。

他的手指停在湯姆．沃勒的名字上。

「我是犯罪特警隊的莫勒，可以幫我把電話轉接給她嗎？」

莫勒拿起話筒，思索著他即將做出的安排，也就是指派哈利和湯姆去偵辦同一件案子。這種長假期間總是很折磨人。電話發出的電子脈衝從塔葉、托普及歐森建築師事務所設計的得獎警署大樓，傳向秩序良好的挪威社會，讓蘇菲街一間屋子裡的電話響起；這間屋子為混亂所宰制。

哈利．霍勒。

「請你梢等一下，莫勒，我正在電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