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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的法則

作者:尤.奈斯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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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27 行動

第四部

27 行動

歐圖看著畫面。監視車裡的器材總價值超過一百萬克朗,有的是買來的,有的是借來的,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聚焦在男子手上,看看那平頭門房說的對不對。但歐圖不需要這麼做。蘋果樹的樹枝正在斷裂。他從院子裡就可以看見窗內燈光。錫罐迸裂。
湯姆緩緩搖了搖頭。「他知道我們在這裡,我感覺得到,他正坐在某個地方嘲笑我們。」
「我覺得妳說得完全正確。」
替電子設備降溫用的冷卻風扇嗡嗡旋轉。傅凱和湯姆對望一眼。
「你確定這是給我的?」他問。
湯姆低聲說,聲音在車內聽起來卻十分響亮。
「對?」
馬利斯跌坐在椅子上。
「沒關係的,」奧莉說:「希望他們能逮到他。」
歐圖看見湯姆臉色發白,表情僵硬。
馬利斯看著自己從信封裡拿出來的兩張白紙。
湯姆的聲音說:「行動。」
「妳有個好兒子。」
歐圖用沾有尼古丁的手指揉了揉眼睛。監視車裡瀰漫著焦躁的氣氛,但外人看來會以為每個人都很冷靜。沒人移動,沒人說話。五點二十分,螢幕上連一點動靜也沒有,只有角落的細小白色時間碼拼命跳動。歐圖的股溝又滑下一滴汗水。這樣枯坐會讓人產生偏執的念頭,你會開始想像有人在監視器材上動了手腳,現在你坐在這裡看著的畫面其實是昨天的錄影,諸如此類。
「妳沒結過婚?」
馬利斯又盯著男子看。有個地方不對勁,但他一時之間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勁。
「沒有,我生下史文的時候還很年輕,所以一直沒有機會……」
歐圖點了點頭。
「對啊,這是真的,如果他常來看我,就像最近這樣,我一定不會抱怨。」
「到了以後?」
「對,但他也不是一直都過得很好,你們可能有他的紀錄。」
其他三人轉頭望向混蛋哈利,只見他把手機收回口袋。
「看來這傢伙今天沒上工,」歐圖說:「說不定他覺得天氣太熱了,說不定他決定延期,明天才來,跑去阿克爾港喝啤酒了。氣象預報說……」
「嗯。」
馬利斯.弗蘭望著四〇六室的窗外,只見一個年輕女子在學生樓前的草地上鋪了浴巾,躺在上面做日光浴,那年輕女子是住在三〇三室的女學生。馬利斯私底下把她取名為雪莉,以垃圾樂團的主唱梅森.梅森(Shirley Manson)命名,但她畢竟不是雪莉.梅森。奧斯陸峽灣上空的太陽躲到了雲朵後方。天氣終於開始暖和起來,氣象預報說這星期會有熱浪來襲。奧斯陸的夏季。馬利斯期待奧斯陸夏季的來臨。他過暑假的另一個選擇是回柏福鎮的老家,在加油站打暑期工,面對午夜陽光;面對老媽做的肉丸;面對父親無止盡的質問,問他為什麼要跑去奧斯陸念大眾傳播,明明他的成績可以去特隆赫姆市的挪威科技大學念土木工程;面對星期六的社區中心,跟喝醉的當地居民和尖聲怪叫的同學攪和在一起,這些人從來沒離開過柏福鎮,並認為離開的人是叛徒;面對自稱為「藍調樂團」的伴舞樂團,這個樂團總是有辦法把清水樂團和林納史金納樂團的曲子演奏得荒腔走板。
「讓我狂嗨!」小喇叭尖聲唱道。
他們走進客廳,正好客廳裡的老爺鐘敲了四下。
「不是他。二〇五室的學生是我們沒連絡到的人之一,根據寢室清單,住二〇五的學生叫歐德.艾納.賴利波特。躺在地上的那個傢伙,手裡拿什麼東西雖然看不清楚,可是在我看來他拿的是一把鑰匙。抱歉,各位,我猜賴利波待回家了。」
「客廳是你想展現給人家看的一面,可是廚房可以讓每個人都放鬆,就好像你被容許做你自己一樣。妳有沒有發現,我們一進來就放鬆了?」
奧莉領著貝雅特踏進走廊。
「那妳結過婚嗎?」
雜訊噪音。
歐圖把身體歪向右邊,擠出個無聲的屁,同時看著那個金髮平頭男。平頭男子上車坐定之後,就沒再說一句話,看起來像是個退休的保鑣。
「你最親近的親屬是誰?」男子問。
「這是史文進口的,」奧莉說:「他們在布拉格好像只切割這種特別的形狀。」
「可以,不過我可不可以陪妳去……」
星期六
歐圖張嘴呼吸,眼裡盯著螢幕,耳中聽著周圍的說話聲。
乖女孩,貝雅特心想。她端起茶杯,打算把杯中的茶喝完。她得打個電話給哈利,問問看行動到底進行和_圖_書得如何。
奧莉一臉困惑,但還是點了點頭。
「來啊來啊。」
貝雅特看著希芬森老太太,突然覺得十分疲倦,她厭倦這份工作,厭倦快遞員殺手,厭倦湯姆、哈利和奧莉,更重要的是,她厭倦她自己,厭倦這個高尚、盡忠職守的貝雅特。這個貝雅特認為她可以有所成就、有所作為,只要她當個乖女孩,在工作上表現得又好又聰明,聰明到懂得時常聽從別人的話就行了。該是時候做些改變了,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可以改變。最重要的是,她只想回家,躲在被子底下睡一覺。
「他的名字叫史文.希芬森,」哈利說:「挪威人,住在布拉格,一九四六年出生於奧斯陸,不過我們的同事貝雅特說他的樣貌看起來年輕很多。他有兩次走私前科,他送給母親的鑽石跟我們在屍體身上發現的一模一樣。發生命案的那幾天,他母親都說他有去探望她。他母親就住在弗勒公館。」
「馬利斯。」
「我可以跟依娜聊聊天,可是她今天去她那個紳士朋友的渡假小屋了,我請她替我跟他問好。不過他們的交往方式在現在這個時代有點怪,他們好像什麼都想先試試看,同時又覺得不會長久,這可能也是他們為什麼這麼保密的關係吧。」
「我們得重新編組。」傅凱說,一把抓住無線電對講機。
「說的也是,已經吃很多餅乾了。」奧莉嘆了口氣,把裝餅乾的錫盒放回桌上。「我剛剛說到哪裡?喔,對,我現在一個人住,所以很高興史文來看我。」
女子從浴巾上爬了起來,可能有點涼意吧。馬利斯的視線跟隨女子往隔壁大樓移動。女子從一個牽著單車行走的男子身旁經過,從男子的衣著來看,應該是個快遞員。馬利斯閉上眼睛,準備開始動筆。
他現在說話必須小心謹慎。
「我爸跟我媽。」馬利斯低聲說,聽起來有如可悲的SOS。
不過這不是今年夏天他留在奧斯陸的原因,他留下來是因為他找到了夢想中的工作。他只要聽音樂,看電影,把意見打在電腦上,就能拿到報酬。過去兩年來,他常把他寫的評論寄去給幾家大報社,結果都石沉大海,但上個月他去《那又怎樣!》雜誌社,一個朋友介紹他認識了魯納。魯納告訴馬利斯說,他結束了成衣生意,創立《地區報》,如果一切按照計畫進行,八月份將發行第一份報紙。朋友提到說馬利斯喜歡寫評論,魯納表示他喜歡馬利斯穿的襯衫,當場就雇用了他。做為評論者,馬利斯寫的短文必須反映「新都會價值,以諷刺口吻書寫通俗文化,卻又不失溫暖,消息靈通,而且內容豐富」。這就是魯納對馬利斯工作內容的構想,而馬利斯可以得到豐厚的報酬,不是金錢,而是演唱會、電影和新酒吧的免費門票,以及進入藝文環境的機會,他可以藉此培養人脈,展望未來。這是他的機會,他必須做好準備。當然了,他對流行音樂已經有良好的底子,但他還是跟魯納借來許多CD,努力做功課,了解流行音樂的歷史。最近他在聽八〇年代美國搖滾樂,像是「R.E.M」、「Green on Red」、「The Dream Syndicate」、「Pixies」等樂團。現在CD播放機放的是暴力妖姬樂團,聽起來有點年代了,但活力充沛。
「奇怪……」平頭保鑣喃喃地說。
「妳看。」奧莉說。
馬利斯覺得好像聽見什麼聲音,便把暴力妖姬樂團的音樂聲轉小一點,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又來了。有人在敲門。會是誰?據他所知,這條走廊上每間寢室的學生都回家過暑假了。但不會是雪莉。他在樓梯上遇見過雪莉,他停下腳步問她想不想跟他去聽演唱會、看電影或看舞台劇,完全免費,哪一種隨便她挑。
「等一下!」湯姆大吼:「誰都不准行動,等我命令。」
「只要有客人來就好了,妳慢慢來。」奧莉笑說,然後驚慌地用手捂住嘴巴。「哎呀,我在說什麼呀!那個人在殺人不是嗎?」
奧莉從爐子上拿起燒水壺,往茶杯裡倒水。
「另外一張紙只要寫『出國,四星期後回來』,然後寫下今天的日期,簽上你的名字。就這樣,謝謝你。」
「啊,我可以了解.」貝雅特說:「那他成長的階段一定很辛苦。」
歐圖直盯著畫面上的房門口瞧。他們一直在辦事,全身光溜溜的,做了一整個晚上和一整個白天。他盯著房門口,呆若木雞。
貝雅特偷眼看了和*圖*書看錶。哈利說行動一結束就會打電話來。
傅凱定時檢查無線電的通訊狀況,無線電是特種部隊的配備,不需要歐圖負責。歐圖閉上眼睛,享受無線電通訊的聲音。他們只要一放開「通話」按鈕,對講機便會發出短暫的雜訊噪音,然後他們就會唸出一連串不知所云的代號,像是大人的遊樂場術語。
傅凱清了清喉嚨。
「〈艷陽下的水泡〉。」馬利斯說。他剛剛按下了「重播」鍵。他喜歡這首曲子,可以寫一篇很棒的評論,一篇帶有諷刺口吻卻又不失溫暖、內容豐富的評論。
「收到,查看三〇三。」
「哈利,你說什麼?」
好戲開鑼。
他可能在院子的樹上,歐圖心想。
男子微微一笑,舉起槍來,指著馬利斯的臉。這下子馬利斯明白自己應該開始害怕了。
「他去柏林那次發生了一些事情,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史文從來都不喜歡說他做了哪些事,總是神神祕祕的。但我想他可能去找過他父親,我想他見了父親之後,對自己的感覺應該會好多了,怎麼說施瓦伯中將都是個瀟灑的男人。」
「派人去三〇三室檢查,傅凱?」
他倒不是害怕,他家鄉的人通常都習慣這樣站在門內,好讓暖氣不會流失,或者讓冰冷空氣不會流進來,可是眼前這個男子有個地方怪怪的。只見男子已除下護目鏡和安全帽,現在馬利斯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嚇一跳了。男子看起來太老了,單車快遞員通常都是二十來歲,眼前這張臉看起來卻已有三十多歲,甚至四十多歲。
「不用了,謝謝。」貝雅特微笑說。
男子指示馬利斯在信封上寫下父母的姓名和地址。馬利斯提筆開始書寫:名字、姓氏、柏福鎮。寫完後他看著自己寫的字,只見每個字都寫得歪七扭八,抖動不已。
「也是啦,」奧莉說:「反正也沒什麼好看,要不要再喝點茶?」
歐圖看見混蛋哈利面無表情的看著湯姆。
他睡了幾個小時,在劇烈頭痛和猛烈敲門聲中醒來。他一打開門,湯姆、特種部隊隊長傅凱、以及一個自稱叫哈利.霍勒的傢伙就衝上了監視車,那個哈利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警監。這三個人上車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抱怨車內空氣怎麼這麼糟。歐圖從四個保溫瓶的其中一個倒出咖啡來喝,開啟螢幕,設定錄影帶為「錄影」,立刻就感覺到美妙的興奮感從體內升起。每當目標靠近,他總是會有這種感覺。
「親愛的,喝茶嗎?」
奧莉面露微笑,打開門讓貝雅特進來,彷彿她等待貝雅特來訪已經等了好幾個世紀。
奧莉怔怔看著空中,對越來越響的汽笛聲充耳未聞。
無聲畫面中的隊員站好定位,彷彿準備比賽似的,一人將撬棒嵌入門鎖,另外兩人站在一公尺後方,手舉衝鋒槍。突然之間,他們開始行動,動作十分流暢協調,像是跳出排練整齊的舞步。房門猛然飛開,在後方待命的兩名隊員立刻衝了進去,第三名隊員跟在他們身後簡直是撲進去的。歐圖已經打算把這段影片秀給尼爾斯看了。房門彈了回來,來到半開的位置,停了下來。可惜他們沒時間在房間裡裝攝影機。
「天色還早。」傅凱說。
「什麼東西?」
歐圖的雙眼緊盯螢幕,耳中聽見傅凱在他身後跟布拉弗二號用黑話交談,混蛋哈利接起嗶嗶作響的手說的話並不多。可能是某個恐龍妹想跟他上床吧,歐圖心想,豎耳聆聽。
「阿爾法呼叫查理二號,請回答。」
「那是什麼歌?」男子問。
「你只要照我的話做,」男子說:「我就不會殺你。」
「他母親?」湯姆的聲音十分低微。「就住在星星最後一個尖角指向的地方?」
兩個女子同聲大笑。
「他變得比較冷靜,以前他總是在追逐一些東西。」
「閉嘴,歐圖。」
貝雅特的茶杯,或者說,奧莉的茶杯,或者再說得更精確一點,德意志國防軍的茶杯停在半空中。貝雅特看著那枚胸針,以及胸針上鑲飾的寶石。
他拿著信封回房內,把信封放在書架上的一串鑰匙旁,鑰匙環上有個骷髏頭。他在抽屜裡找到一支筆,回過身來,卻看見男子已站在他身後的昏黑玄關中,不禁後退一步。
傅凱放下無線電對講機,看著其他人,微微搖了搖頭。
「我覺得風險……」
「弗蘭先生嗎?」
奧莉嘆了口氣。
「他沒穿衣服,阿爾法。」
眾人殷切地看著湯姆。湯姆閉上眼睛,兩秒過和圖書後,他張開眼睛。
「是因為史文的父親是德國人,親愛的。」
八秒過去了。
「他說他要等到了以後再跟我說。」
「是嗎?」
「妳剛剛在想別的事對不對?」
「對,他今天晚上要來,不過他要先去開會。他會在奧斯陸待到明天,然後就會回去。」
「雖然他成長階段很辛苦,不過聽起來最後他過得很好。」
「妳看,我老了。」
「他沒有說是什麼事?」
「立刻查看三〇三。」
馬利斯抬起頭來,看著窗外,看著被關上聲音的夏日,看著白樺樹枝似乎在踉他揮手道別,看著青青草地。他在窗戶倒影中看見男子舉起手槍,指向他的後腦。
歐圖嘆了口長氣,活動活動肩膀。
馬利斯緊緊閉上雙眼。雪莉。他想到雪莉。她現在在哪裡?
「水……」
三名持種部隊隊員身穿黑色制服,頭戴黑色騎士頭罩,手拿黑色衝鋒槍,足蹬黑色皮靴,出現在螢幕上。他們的動作非常快,畫面上看起來卻平淡無奇,甚是奇怪。是因為聲音。是因為少了聲音的緣故。
「今天早上我在睡覺。」他說。
馬利斯張口欲答,這時手槍發出一聲乾咳,從此再也無人知道馬利斯對暴力妖姬樂團有什麼看法。
湯姆默不作聲,坐在椅子上啃咬手指關節,面無表情地看著特種部隊帶走賴利波特。賴利波特沒被上手銬,他沒有什麼可疑之處,媽的什麼都沒有。
馬利斯以詢問的神色看著男子。
「等一下。」馬利斯說。
「非常……呃,活跳跳。」
「三〇三安全,發現一名女性和一名男性,都沒攜帶武器。」
「但我也可能想錯了,反正後來史文變了。」
「我得打個電話。」她說。
「理論成立。」
「我聽過這首歌,」男子說,找到音量旋鈕,調高音量。「只是記不得在哪裡聽過。」
「我星期天不收費,不過我得知道什麼時間……」
「那是要給我的嗎?」馬利斯張惶失措地說。
特種部隊隊長傅凱清了清喉嚨。
湯姆在椅子上傾身向前。
「叫他出來,」湯姆說:「幹!」
「嗨!突然改變計畫!我要跟喬治,就是那個我在這裡認識的摩洛哥人去摩洛哥玩,我們會住在他父母家,他父母住在山裡一個叫哈珊村的小村。我會去四個星期,那裡的手機訊號可能不太好,不過我會寫信,可是喬治說那裡的郵差不太可靠,反正我一回來就會跟你們連絡,愛你們的……」
監視車裡安靜了兩秒鐘,接著響起傅凱的無線電呼叫聲。
男子開始口述信件內容,馬利斯聽從指示,在信紙上寫道:
「有沒有搜查那名男性?」
「嘿,你們看。」
「史麥利得利。」歐圖無聲地說出這句暗語,想起有個秋日夜晚,他坐在蘋果樹上偷看亮著燈光的窗戶裡的大人,那時他也對著錫罐低聲說「史麥利得利」。錫罐底部有一根細繩垂下,越過籬笆,如果尼爾斯還沒玩膩這個遊戲,跑回家吃晚餐,就會蹲在籬笆旁等待著,手裡拿著細繩另一端的錫罐貼在耳朵上。其實錫罐根本不像《土撥鼠書》上說的那樣可以用來通話。
「放輕鬆,各位,」湯姆說:「他還是可能會來,是不是,哈利?」
哈利站了起來。湯姆搓揉下巴。
「阿爾法呼叫所有小隊,可疑目標剛剛進入電梯,準備待命。」
男子叫馬利斯把信裝進信封,然後把背包舉到馬利斯面前,指示馬利斯把信封放進背包。
「回去柏林?」
「幹得好,布拉弗二號。」
馬利斯站起身來,發現自己手心冒汗。為什麼冒汗?來敲門的怎麼想都不可能是雪莉。他匆匆環顧房內,才發現自己直到現在才真正好好看了這個房間。他東西不多,沒辦法把房間搞得很亂。四面牆壁光禿禿地,只掛了一張美國搖滾歌手伊吉.帕普(Iggy Pop)的海報,而且是從別的地方撕下來的,另外還有一個乏善可陳的書架,這個書架很快就會擺滿免費CD和DVD。這個房間糟透了,毫無個性可言。敲門聲再度傳來。他的被子一角從沙發床後方冒了出來,他趕緊把被子塞回去。不可能是她,不可能……真的不是她。
「這是查理二號。」
「別擔心,希芬森老太太,這件案子看起來很快就會結束了。」
「你要寫點東西。」男子說。
「很多人我們都有紀錄,後來很多人也都過得很好。」
歐圖本能地轉過頭去。平頭m•hetubook.com•com保鑣終於開口講話了,他的手指指著中央的螢幕。
「上次他送我一件珠寶,妳要不要看?」
歐圖用鼻子呼吸。畫面中的男子趴在二〇五室前方地上,手被扭到背後,銬上手銬。最棒的是,他的臉扭向攝影機,讓人看見他臉上的驚訝表情以及因為疼痛而扭曲的五官,人人都看得見這王八蛋終於逐漸明白自己失手披捕了。這是獨家新聞,不對,不只如此,這是歷史性的紀錄,奧斯陸燠熱夏季的戲劇化高潮:快遞員殺手在即將幹下第四起謀殺案之前束手就擒。全世界都會搶著要播。我的天啊,本入歐圖.哈根就要發了。再也不必去替7-11裝什麼監視系統了,再也不必理會那個混蛋湯姆了,他可以買……他可以……奧翠塔和他可以……
「抱歉,你沒筆對不對?」男子微笑說。
「馬利斯。」馬利斯說。
「這是布拉弗二號,準備好了。」
「照我的話去做,這可能是我們唯一能逮到他的機會,這次的任務是我負責的,出紕漏我一個人承擔。哈利,這裡交給你負責,可以嗎?」
「抱歉,忘了開保險,好了。」
馬利斯正要說話,卻看見男子手中拿著一樣東西。房間裡很明亮,玄關卻很昏暗。馬利斯看過很多電影,認得出男子手中那樣東西的輪廓是一把裝了滅音器的手槍。
馬利斯吞了口唾沫,想要回答,卻說不出話來。
她口中依然乾澀。
傅凱的無線電發出吱喳聲。
「這四個星期是一星期一次,呃,其實隔的時間更短,他五天來看我一次,停留的時間都很短。我真的認為布拉格那裡有個人在等他。還有,就像我剛剛說的,我想他今天要告訴我一些事。」
「我沒聽見你走進來。」馬利斯說,隨即聽見自己的緊張笑聲在四壁裡迴盪。
「可是你剛剛自己說他不會……」
「布拉弗二號呼叫阿爾法,提款卡上寫說他的名字叫歐德.艾納.賴利波特。」
除了新爐子和新冰箱,廚房看起來應該是從大戰結束後就沒什麼改變。貝雅特在一張大木桌前找了張椅子坐下,奧莉放上燒水壺。
「比妳想像得還要來得辛苦,現在只要想到這個我還是會哭,可憐的孩子。」
「妳知道嗎?」奧莉說:「我很高興他們派妳來,我喜歡妳。妳不用臉紅啦,親愛的,我只是個孤單的老太太,臉紅就留給妳的仰慕者吧,還是說妳已經結婚了?還沒?喔,那也不是世界末日。」
「麻煩妳。」
「對,我需要您簽收……」
「哈利,攔下那輛警車,弗勒公館方圓一公里內都不准有警車靠近,絕對不能給他察覺到一絲風吹草動,剛才我們都已經見識過他的厲害了。我對東歐走私犯有一點了解,他們一定會安排好退路,一定會。還有,一旦給他們脫逃,就別想再找到他們。傅凱,你跟你的弟兄留在這裡,繼續執行任務,直到我下別的命令。」
男子拿出寫字板,上面夾著一張紙。
「就因為妳是單親媽媽?」
混蛋哈利沒回答,他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可疑目標進入布拉弗二號的區域。可疑目標停在門口。布拉弗二號,準備好了沒?」
「妳兒子是做什麼的?」貝雅特問,看了看錶:四點十五分。
「好。」混蛋哈利說。
貝雅特緩緩點頭。
「你有一個包裹。」
「有人看見三〇三室的傢伙離開嗎?」
馬利斯吃了一驚,看著眼前的男子。
胸針上的寶石是鑽石,形狀是五角星。
「他不會來了。」湯姆說,看著畫面上空蕩的走廊和樓梯。
「不是不是,史文住在柏林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他住在捷克共和國,他總是說那裡是波希米亞,就是愛賣弄。」
「在大廳,他穿過前門,直接進了電梯。」
傅凱說:「通話結束。」放下吱喳作響的無線電對講機。混蛋哈利還在跟恐龍妹講手機,回答的話不超過一個音節。
「布拉格。」
「不是他。」那看起來像門房的平頭男子說。
「監視車明天也可以用。」歐圖說,迅速瞥了湯姆一眼。
男子除下背包,拿出一個A4信封交給馬利斯。馬利斯接過蓋了郵戳的白色信封,看見上面沒寫名字。
「目標停下腳步,他把手伸進口袋,可能要拿槍,我們看不見他的手。」
湯姆站了起來。
貝雅特只覺得嘴裡發乾,舌頭在口中轉了一hetubook•com•com圈,想去除乾澀之感。
「我想看妳兒子送妳的珠寶。」
貝雅特微微一笑。
燒水壺開始發出低低的汽笛聲。
「對啊,我喜歡有這種味道的廚房。老實說,我比較喜歡待在廚房,我不是那麼喜歡客廳。」
「對,」混蛋哈利說:「他母親正在等他今天晚上去探望他。一輛支援警車已經出發前往舒懷葵街,我的車就停在這邊。」
「可以嗎?」湯姆又問I次。
歐圖只是把視線牢牢釘在螢幕上,覺得自己好像就坐在核子反應爐旁邊。車外沒什麼看頭,車裡卻像是個煮得啵啵作響的悶燒鍋,你絕對不會想去掀開鍋蓋看看裡頭煮的是什麼。眼睛看著螢幕就好。
歐圖癱軟在椅子上。
他們出現了。
「我?」
歐圖的手指在控制台的桌邊輪敲著,那個混蛋湯姆竟然下令監視車裡禁菸。
傅凱大喊,紅光滿面。
歐圖啟動錄影機的計時器,秒數和十分之一秒的數字在螢幕上如箭離弦般迅速跳動,他覺得小腹裡無聲地爆出孩子般的歡喜笑聲。這比蘋果樹上還要好玩,比奧翠塔胸部的奶油麵包還要好玩,比奧翠塔一邊呻|吟、一邊口齒不清地教他該怎麼取悅她還要好玩。
湯姆點了點頭。
奧莉剛要倒茶,卻看見貝雅特的手從茶杯上方伸過來,握住她的手。
馬利斯坐在椅子上,思索著自己即將面臨的命運。男子就站在他的正後方。一陣清風吹動窗簾。鳥兒在外頭歇斯底里地吱喳高叫。男子傾身向前,關上窗戶。這樣一來便只聽見書架上的CD播放機兼收音機傳出的低低樂音。
「行動,布拉弗二號。」
歐圖盯著螢幕。沒有動靜。想像一下如果……
「一六〇〇,」湯姆說:「計時……開始。」
「現在就去,傅凱。」
男子放下手槍。
「什麼……」
奧莉邊笑邊擺上茶杯。
「查理二號,叫那個男的穿上衣服,把他帶回到你們的位置。」
「呃,對,也許有過一兩個機會,可是有我這種處境的女人在那個年代是被人瞧不起的,所以會來找我的通常都是沒人要的男人,所謂『門當戶對』可不是隨便說說而已。」
「坐下,」男子說:「你有筆了,打開信封。」
「這裡的味道很好聞。」貝雅特說。
「我可以自己一個人去廚房嗎?」
奧莉精神一振,走出廚房。
「對啊,住在這樣一間大房子裡一定很寂寞。」
「喔?他多久來看妳一次?」貝雅特問。行動應該差不多結束了,為什麼哈利還不打電話來?凶手到底有沒有現身?
歐圖的心情越來越興奮。
「活著嗎?」
「可不可以請妳找一張史文的照片給我?最好是最近的,這非常重要。」
「要開始錄影了,」湯姆說:「歐圖,準備好對時了嗎?」
監視車裡一片靜默。
傅凱說明身穿便服的監視人員已部署在學生樓周圍,警犬巡警也已清查過閣樓和地下室,確定沒有人藏在學生樓裡。目前為止進出學生樓的只有住宿學生,另外三〇三室的女學生向入口的看守人員報備說她讓男友留下來過夜。傅凱的手下已各就各位,準備聽從進一步指示。
「我想起來了,」男子說:「是在布拉格,這個樂團好像叫『暴力妖姬』,是我太太帶我去聽的演唱會,他們唱得不是很好對不對?」
「抱歉,」貝雅特笑說:「我的意思是說我想看。」
「麻煩妳。」
「是嗎?」奧莉側過了頭。「妳知道嗎?妳跟我有點像,我也喜歡廚房。」
螢幕角落的時鐘顯示五點二十一分。
「喔,變得怎樣?」
「喔,又是妳啊!請進,鞋子不用脫,天氣熱得不像話對不對?」
「他住在……呃……波希米亞?」
「進出口,跟老共產國家進出口很多東西,」奧莉微笑說:「我不知道他賺多少錢,可是我喜歡這個名『進出口』,雖然很愚蠢,可是我喜歡。」
「收拾東西吧,各位,五角星的理論不成立,明天再重頭來過。」
這句話是湯姆說的。歐圖發現湯姆朝他看來。
湯姆在椅子扶手上重重拍了一掌。
三名隊員沒有使用精巧的小型炸藥來開門,而是使用老式的撬棒。歐圖看了相當失望。一定是因為經費削減的關係。
「他每一樣東西都追逐:金錢、刺|激、女人。妳知道,他就跟他父親一樣,無可救藥地浪漫,是個討女人喜歡的男人。史文喜歡年輕女人,年輕女人也喜歡他,不過我猜他應該找到了一個特別的女人。他在電話上跟我說他有事要告訴我,聽起來很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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