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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的法則

作者:尤.奈斯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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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40 雨

第五部

40 雨

「那我是畢馬龍。」那聲音說。
她會一直啜泣,啜泣到夏日結束,也許再久一些,然後生活又會繼續過下去,就跟往常一樣。這是她的打算。人總是需要一點打算。
「維廉?」
她以懷疑的眼光查看計程車司機,只見那司機的肌膚是深色的,但絕對不是非裔人種,否則朵婭才不敢上這輛計程車。她沒有種族歧視的想法,只是常聽大家說一些統計數據。
一班列車駛過,猶如一次長長的、溫柔的吐息。奧莉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站在院子裡。
起初她看見橡膠床墊下呈現出某種輪廓,就好像人的輪廓一樣。不對,不是好像人的輪廓,那根本就是人的輪廓。朵婭癱倒下來,連呼吸都停止了。現在她感覺到了,從她的腹部到她的腳趾都感覺到了。橡膠床墊裡有一具完整的屍體,這具屍體被水的浮力給抬起,當朵婭的身體一往下壓,屍體就被壓得沉了下去,彷彿兩個人試著要合為一體。也許她們已經是一體的,因為朵婭看著那具屍體就好像照鏡子一樣。
「真的沒有人跟你一起來嗎?」老鷹隊女子問:「你沒有帶搜索票之類的東西嗎?」
雖然她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她還是笑了。雖然她知道某件可怕的事即將發生,她還是笑了。
那隻英國長毛獵犬感受到重逢的喜悅,也跳了起來,腳爪撲在奧莉背上。
「該死!」
「我好擔心妳喔。」奧莉說。
現在她想尖叫,想毀壞自己的嗓子,不想再當乖女孩,不想再當聰明女孩。她想回去當朵婭,但已無法回頭。她只能盯著她妹妹那張發藍的蒼白臉龐,看著妹妹用空洞的眼窩回望著她。她耳中聽著浴室傳來沙沙水聲,那聲音彷彿電視節目播畢之後發出的聲音。接著她聽見背後床尾的拼花地板傳來滴水聲,水是從腳上滴落的,告訴她說維廉已經從浴室裡出來了。
「這位是?」奧莉問,終於放開依娜。
她步下樓梯,奔過碎石地,笑著撲進奧莉懷中。
哈利用雙手抓住天線,把自己拉了上去,設法把橡膠鞋底踩在腳下,用足力氣讓橡膠鞋底貼上屋瓦,取得穩固的立足點。暴雨擊打他的臉龐。他爬上屋脊,跨坐在上面,這才大大鬆了口氣。他低頭一看,下方那支金屬天線扭曲地往下指去。看來今晚的「音樂大挑戰」重播時,有人家裡的電視會收訊不良。
「可能吧,」他對著打開的大門說:「請進,跟伽拉忒婭打個招呼吧。」
她眼前有一隻狗。
起初他只聽見大雨敲擊地磚的聲音,但當他小心翼翼跨過門檻,進入屋內之後,他聽見了另一種聲音,同樣也是水聲。那聲音是從樓下浴室傳來的,是淋浴的沙沙聲。他終於有了點好運。哈利拍了拍濕透的夾克口袋,找到那把鑿刀。他最希望的就是碰上沒穿衣服又沒帶武器的維廉,更何況維廉手上還持有星期六史文在維格蘭雕塑公園交給他的手槍。
哈利在馬克路找個地方停好車,關了引擎下車。他點燃香菸,很快地環視四周。街上空無一人,看來人們似乎都窩在家裡。下午的純真白雲已擴展成一條藍灰色地毯,覆蓋整片天空。
她的眼珠滴溜溜地轉。
「我們去過屋裡,可是妳不在,」男子說,側過了頭,打量奧莉,像是在研究一隻有趣的昆蟲。
她正要喊得更大和_圖_書聲,壓過樓下淋浴聲時,突然想起維廉嚴格規定她噤聲。今天休息一天之後,接下來這個星期他們每晚都有演出。她到他家之後,他就要她不准說話,無論如何都不准說話,即使先前他曾說想跟她排練幾段表現得不太到位的台詞,並要求她扮成伊萊莎,以求逼真。
「有,請幫我逮到快遞員殺手。」哈利說。
「很高興認識妳。」男子說。
維廉問她想不想玩人造陽|具,讓他在一旁觀看。她答應了。乖女孩。他打開工具箱。她閉上眼睛,在眼皮裡仍看得見一道道陽光,穿過穀倉板條裂縫射入的一道道陽光。他進入她的嘴,味道嚐起來像穀倉,但她什麼也沒說。聰明女孩。
她翻身仰躺,在床上把自己往上推,聽見橡膠床墊裡的水發出咕嚕聲。現在一切都不同了。現在朵婭變聰明了,變成乖女孩了,符合爹地和媽咪的期望了。現在她是莉絲白了。
奇怪了。她不記得自己離開屋子,但她現在就站在屋子和鐵軌之間,鼻子裡充滿玫瑰和紫丁香的芳香。她太陽穴的壓力並未稍減,反而增加。她抬頭往上看,天空烏雲密布,這就是天色如此陰暗的原因。奧莉低頭望著自己的赤腳:白色肌膚,藍色靜脈,這是一雙老人的腳。她知道自己為什麼站在這個位置,因為施瓦伯中將和蘭迪曾經站在這裡。以前奧莉曾站在女傭房的窗戶邊,看著他們夫婦站在黃昏的杜鵑花叢旁,現在杜鵑花叢已經不在。太陽西斜,施瓦伯中將用德語低柔地說了幾句話,摘下一朵玫瑰插在妻子的耳朵上。蘭迪格格嬌笑,用鼻子輕輕愛撫他的脖子。然後他們轉頭看向西方,彼此相擁,靜靜站立。蘭迪把頭倚在丈夫肩膀上,跟他一同欣賞落日。奧莉也和他們一起看著落日,她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但她自己想的是太陽每天都會升起不是嗎?當時的她多麼年輕。
「喂?」
朵婭從水床一邊拉出床單,推到旁邊。只見床單下沒有其他寢具,只有藍色半透明橡膠床墊。但究竟是什麼一直凸出來?她把手放到床墊上,摸到了那個東西,就在橡膠床墊下方,可是裡頭看不見有什麼。她朝旁邊伸出手臂,按開床頭桌上的檯燈,把檯燈轉過來,對準那個地方。現在那塊凸起又不見了。她把手放在橡膠床墊上等待著。那東西又慢慢出現了,於是她知道那樣東西給她一戳便會沉下去,過不久又會浮起來。她移開手掌。
「什麼太遲?」老鷹隊女子說,瞇起一隻眼睛。
「晚安,我是哈利.霍勒。」
哈利搖了搖頭。
維廉的聲音聽起來同時帶著害怕與寬心。
他們看起來似乎都有點憔悴,丹奈森夫人心想,而且那隻狗需要好好洗個澡。
「很好啊。」司機說。
「希芬森夫人,妳不認識我,可是我一直想見見妳。」
哈利看見臥房的門開著,他記得床邊工具箱裡有一把薩米刀,便躡手躡腳往房門走去,偷偷摸進了臥室。
朵婭把頭倚在牆上,在床墊裡沉得更深。有個東西戳得她肩胛骨發癢。她躺在水床上就好像躺在船上和-圖-書,船漂浮在河面上。她躺在那裡思索著。
丹奈森夫人大聲地哼了一聲,對天上的雲朵大隊看了最後一眼,便入內寫信去了。
丹奈森夫人站在陽台上,怒目注視犯罪現場,只見那條狗和狗主人顯然自覺罪孽深重,倉促地走上福隆納路。接著在燈號變換前,她又不得不見證一名女子從另一個方向匆匆過了馬路,成為別人不善盡公民義務的受害者。女子要叫計程車,沒看地上,一腳就往狗糞上踩了下去。
「西亞!」男子說:「坐下!」
她暗自微笑。
走到一半,事情就發生了。
她用高跟牛仔靴的真皮鞋底在人行道上磨擦,擦出一道道棕色屎痕。她環視四周,尋找水窪,但奧斯陸的人行道已將近五週不見水窪了。她只好放棄,走到門前,按下門鈴。
「噢,」露絲說:「馬上就要天下大亂了。」
「對,對,沒錯沒錯。」奧莉說,緊緊抱著依娜。
丹奈森夫人皺起鼻子,因為她看見那隻狗在主人身後半步的地方,翹起屁股就在人行道上拉屎。那主人竟然也不撿起狗糞,一等綠燈亮起就拖著狗過馬路去了。丹奈森夫人覺得有點憤慨,同時又有點興高采烈。她之所以憤慨是因為她經常關心這個城市的生活環境——呃,最起碼關心這個地區的生活環境。而她之所以興高采烈是因為她又有題材可以向《晚郵報》投書了,她最近寄去的信都沒被採用。
奧莉張開嘴巴又合上。男子又靠近了些。奧莉的目光越過男子肩頭,朝他背後望去。
車子開到約瑟芬街,朵婭才聞到那個味道。
哈利的眼睛比較適應黑暗了。他朝那張雙人床看去,一看之下隨即僵在原地:他屏住呼吸,直挺挺地站著宛如雪人。只見床上的被子已被丟在地下,床單掀開一半,露出藍色橡膠。床墊上趴著一個裸體的人,上半身以手肘撐起。那人的眼睛注視著檯燈光線照射在藍色床墊上的位置。
對方沒有答話。
她們兩個人都站在門口等候哈利。
雷聲在低空隆隆響起,在哈利頭上威嚇著他。陽台上的排水槽漆成黃色,但黃漆多半已經剝落,露出一大塊一大塊的紅色繡斑。哈利用雙手輕輕拉了拉排水槽,看是否牢固。排水槽立刻屈服,發出呻|吟,一顆螺絲從灰泥上鬆脫,叮的一聲掉落在一樓院子裡。哈利放開了手,咒罵一聲。但他別無選擇,只能一腳跨在排水槽上,把自己拉上去。他朝排水槽外望去,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只見樓下院子裡旋轉晾衣架上掛的床單,如同白色郵票般在風中飄動。
「上次我來的時候,妳們說曾想過爬上屋頂,去維廉他家偷看,」哈利說:「而且他家陽台的門整個夏天都開著,妳們確定這樣做是可行的嗎?」
朵婭的目光被他的腰帶吸引了過去.他的褲子躺在地上,腰帶繫在褲子上。
「不可能是他,」露絲說:「不……不……不可能的。」
「妳有照我的話做嗎?」他問道:「妳有跟別人說妳要來這裡嗎?」
男子伸出了手,露出大大的微笑。男子長得並不上相,獅子鼻,頭髮稀,瞳距小,但他有一種開朗直率的面容,奧莉一看就喜歡。
房裡很暗,只有床頭桌上的檯燈發出微弱光線。哈利站在床尾,視線落在牆上莉絲白和維廉度蜜月的合照,照片背景是一座宏偉的古老建築和一尊騎馬者雕像hetubook.com.com。哈利現在知道這張照片不是在法國拍的。依史文之見,任何受過基本教育的人都應該認得出那尊騎馬者雕像是捷克國家英雄瓦茨拉夫的雕像,座落在布拉格瓦茨拉夫廣場上的國家博物館前。
「端莊」和「說不」。她仍然聞得到穀倉和麥稈的塵味,看得見父親的腰帶劃過一道道陽光,擊落在穀倉的板條裂縫中;父親揮舞腰帶要打的是她。「端莊」和「說不」。她仍然感覺得到事後母親在廚房撫摸她的頭髮,問她為什麼就不能跟莉絲白一樣,安靜又聰明。一天,朵婭終於爆發,說她就是這個樣子,她的個性一定是從父親那裡遺傳來的,難道母親沒看見父親騎在莉絲白身上,就跟豬欄裡的母豬一樣嗎?還是母親什麼都不知道?只見母親臉色大變,並不是因為母親不知道朵婭說的是謊話,而是因為母親知道現在朵婭可以使用任何武器來傷害他們,絲毫不會避諱。接著朵婭竭力大吼,說她恨他們每一個人。父親從客廳走進來,手中拿著報紙。朵婭從他們的臉色看得出來,他們知道她說的這句話不是謊言。現在他們全都走了,她還恨他們嗎?她不知道。不對,現在她誰也不恨。但這並不是現在她要去那男人家的原因,她去是為了好玩,是為了「不端莊」和「說好」,是因為這件禁忌之事令人難以抵抗。
可是那是什麼味道?
西亞乖乖坐下。
哈利首先注意到的是一根直挺挺的陽|具宛如節拍器般左右擺動。
哈利胡亂地爬上屋頂,瞄準十五公尺外的黑色風向標,深深吸了口氣,開始沿著屋脊行走,雙臂平伸,宛如走鋼索的舞者。
「沒有,你瘋了嗎?」
「喂?」聲音聽起來頗不耐煩。
雨在屋頂上敲出最後一聲,隨即嘎然而止。床上那人顯然沒聽見哈利走進房裡,但哈利跟大部分的七月雪人有著同樣的問題,那就是水會從他們身上落下。水從他的夾克滑落到拼花地板上,聽在哈利耳中,那聲音有如雷聲那般響亮。
「原來是你啊,抱歉,我在想別的事,請進。」
「他叫達利安.李亞,」依娜的臉頰在薄暮中閃閃發光。「我的未婚夫。」
維廉家的陽台突出於屋頂之下,哈利只要盪下雙腳,就可以往紅色赤陶地磚上跳落。他著地時濺起水花,但聲音都被屋頂排水槽大量排水的怒吼聲和咕嚕聲給淹沒。
對她自己而言,老實說,並不特別想念莉絲白。倒也不是當她聽見莉絲白失蹤的新聞時,沒有跟其他人一樣感到震驚,但莉絲白的失蹤替她開啟了很多扇新的大門。她受到媒體採訪,紡車樂團受到邀請參加一系列報酬豐厚的莉絲白紀念演唱會,如今她又成為《窈窕淑女》的女主角,這更是讓她踏上了成為一線紅星的坦途。維廉在開幕夜慶功宴上對她說,她應該做好成為名人的心理準備,她將成為一代巨星、一代歌后。她把手伸到背後去摸,到底是什麼在戳她?原來是一塊凸起,就在床單下方。她往下一壓,那塊凸起就不見了,隨後又再出現。她要知道那是什麼。
他站在玄關,一手拿酒,等待著她。
「聽著,我只請妳們借我用一下陽台,讓我爬上屋頂。」
「我有懷疑的正當理由,」他說:「不需要搜索票。」
哈利慢慢踏上樓梯。
那隻狗抬頭看她,眼神似乎是在為了某件尚未發生的事乞求原諒。這時m.hetubook.com.com有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從果樹下走到那隻狗旁邊。那是個男子,眼睛又大又黑,就跟那隻狗一樣。奧莉覺得彷彿有人在她喉嚨裡塞了一隻小動物,令她無法呼吸。
陽台上的椅子已收進屋內,烤肉架靜靜躺在角落,陽台門開著。
「也很高興認識你。」奧莉說,心中希望灰暗的天色藏住了她眼中的淚水。
「我的天啊!哈利?」
星期一
哈利搖了搖頭。
「喔,原來如此。」哈利在褲子上抹乾雙手。
「要去參加派對嗎?」司機問。
「天哪。」奧莉說,緊緊握住依娜的手。
維廉訓練她像妹妹莉絲白那樣說話、唱歌和微笑時,她就把聰明的那一面表現出來。維廉拿了一張莉絲白的照片給化妝師,說朵婭就是要畫成這樣。朵婭一直無法辦到的是笑得跟莉絲白一樣,因此維廉叫她不要勉強嘗試。有時她不太確定維廉這麼努力改造她,有多少是為了要她演好伊萊莎的角色,有多少又是因為他思念莉絲白?而現在,朵婭躺在維廉床上。或許她會躺在這裡,也跟莉絲白有關,她會躺在這裡是因為維廉,也因為莉絲白。那句話維廉是怎麼說的?色|欲會往低處流?
哈利在她們面前的樓梯平台停下腳步。
門鎖發出滋的一聲。
「我的天哪。」她輕聲說,張開雙臂。
哈利聽見沙沙聲,原本以為是來自下方的樹頂,卻聽見沙沙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多,同時院子裡的旋轉晾衣架也開始轉動,發出尖銳聲響。他沒感覺到風.風還沒來。便在此時,雨水打中了他。乾旱結束了。風朝他胸部襲來,有如雪崩般挾帶大量雨水席捲而來。他踉蹌地後退一步,歪歪斜斜地站在屋脊上。他聽見雨水不斷朝他灑來,屋瓦叮咚作響。這是一場暴雨,雨水狠狠潑向屋頂,不到一秒鐘就把每樣東西都淋濕了。哈利努力保持平衡,但他的橡膠靴底抓不到東西,就好像走在肥皂上一樣。他突然腳下一滑,情急之下便朝風向標縱身撲去。他手臂前伸,五指張開,右手抓上屋瓦表面,找尋可握之物,但什麼也沒抓到。地心引力立刻把他往下拉。隨著身體向下滑落,他的指甲在屋瓦上刮擦,猶如鐮刀刮上磨刀石那般發出刺耳的嘎嘎聲。他聽見旋轉晾衣架的尖銳聲響減弱,覺得膝蓋碰到排水槽,知道自己已經來到屋頂邊緣。他奮力一搏,盡全力伸長身體,讓自己變得有如天線一般。天線。他的左手抓到了天線,並且牢牢緊握。天線金屬甚軟,給他抓得彎下了腰,像是要跟他一同跌入院子似的。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天線撐住了。
「算是吧。」朵婭說。
他沿著被塗鴉的房子行走,來到一扇門前。香菸已抽到剩下菸屁股,他把菸屁股丟了,按下門鈴等待。他手心冒汗,可能是因為天氣非常悶熱的關係,又或者是因為恐懼?他看了看錶,記下時間。
某個東西又戳到了她的背,她惱怒地抽動一下身體。
「我是警察。」他又補上一句。
「喔?」依娜驚訝地說:「我們只是在小木屋裡待得比原定計畫久了一點,現在是假日啊。」
「我是維納斯。」她柔聲說。
沒錯,就是畢馬龍!
奧莉直覺地朝女傭房的窗戶瞧去,只見裡頭沒有依娜,沒有年輕的奧莉,只有黑魆魆的玻璃窗映hetubook.com.com照著爆米花形狀的烏雲。
他勉強把一腳踩進排水槽中,翻過去。屋頂雖然陡峭,但他的馬丁大夫靴踩在屋瓦上能提供良好的抓地力,讓他能朝排水管踏出兩步,然後在胸前緊緊抱住排水管,彷彿碰到一個久違好友。他直起身體,環目四顧。奈索登市的方向閃了一道雷電。他抵達公寓時沒什麼風,現在風正輕輕撥弄他的夾克。一抹黑影突然掠過他的臉龐,嚇了他一跳。那抹黑影穿過中央庭院上方的空間。原來是隻燕子,哈利正好看見那隻燕子在屋簷下找尋庇護。
十五年。永遠不會消失。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警監?」
她發現背後有動靜,小心翼翼轉過身,感覺冰涼的青草在旋轉的雙腳下撕扯。她轉到一半,動作就僵住了。
「絕對可行,可是你就不能打電話過去嗎?」老鷹隊女子說。
她看見司機從後照鏡瞥了她一眼。她是不是穿得過於性感挑逗?這件紅色上衣是不是開得太低?這件旁邊開衩的裙子是不是太短?她腳下還穿了牛仔靴。她換了一個比較愉快的想法:說不定司機認出了她,因為今天報紙以顯著版面報導她,標題是:「朵婭.哈蘭:音樂劇新天后」,還登了許多大幅照片。的確,《每日新聞報》的評論說她「笨拙但迷人」,還說比起希金斯教授最後調|教成功的社交名媛,她演起原本的賣花女伊萊莎比較具有說服力,但評論家一致同意她能歌善舞。看吧,不知道莉絲白會怎麼說?
哈利等到心跳冷靜下來,才站起身,繼續步步為營往前走,最後終於抓住了風向標。
床上那人全身一緊,轉過身來。那人先轉過頭,接著整個赤條條的身體也轉了過來。
兩人派對,朵婭心想。這個派對是為了維納斯和……那個什麼名字舉辦的,他是怎麼說的?算了,反正維納斯是她。開幕夜慶功宴上,他走到她身旁,在她耳邊輕聲說他是她的祕密仰慕者,並邀請她今晚去他家。他一點也不隱瞞他的意圖,而她應該拒絕。為了保持端莊,她應該拒絕。
「他會起疑,這樣可能會被他跑掉。我必須在今天晚上逮到他,如果不是太遲的話。」
門鎖發出滋的一聲。她遲疑片刻。這是撤退的最後機會。她把頭髮往後一掠,拉開了門。
晚上七點三十分,太陽朝禹蘭山脈緩緩移動。寡婦丹奈森夫人從她位於湯瑪海特街的陽台向外望去,看見幾朵白雲漂浮在奧斯陸峽灣上空。克勞森和楚斯正好經過她的陽台下方。丹奈森夫人並不知道克勞森和他那條黃金獵犬的名字,只是經常看見他們從津利樓的方向走來。只見他們在十字路口前停下腳步,等待紅燈,旁邊就是碧戴大道的計程車招呼站。丹奈森夫人猜想他們應該是要去維格蘭雕塑公園。
「她是說快下雨了。」老鷹隊女子加以說明。
朵婭以胎兒的姿勢躺在床中央,看著衣櫃鏡子裡的自己。衣櫃門開著,倚著牆壁。她聽見樓下傳來淋浴聲,他正在洗去她的氣味。她翻了個身。水床溫柔地依照她的體型改變形狀。她看著那張照片,只見他們對著鏡頭微笑。他們去國外渡假,可能是去法國吧。她用手指撫摸涼爽的被單。他的身體也是冰涼的,又冰涼又硬挺又結實,年紀這麼大身材竟然還維持得這麼好,尤其是背肌和腿肌。那是因為他當過舞者,他說。他鍛練自己的肌肉鍛練了十五年,這些肌肉永遠不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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