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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

作者:瓊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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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青青 六

楊柳青青

「小姐,狄少爺不是這樣的人,他只是不便於要家人送信給你而已!你等著吧,他一定會派一個心腹來的!」
喊了半天,浣青才悠悠然的透出一口氣來,唇邊浮起了一個欣慰萬分的微笑,眼淚也簌簌的滾落了下來。把手按在珮兒的肩上,她長嘆一聲說:
老人回憶前情,兒子能榜上題名,那楊浣青也不無小功。而且,當日原答應過兒子,如果能中進士,就許浣青進門。如今,兒子不願負薄倖之名,老人也不願輕諾寡信。於是,叫來了家人,他真心想把浣青接進門來。但,家人早已受過少奶奶的賄賂和密囑,稟報說:「稟老爺,以前少爺來信時,少奶奶就命小的們察訪過了,那楊姑娘已經搬走了,聽說已搬到湖州,還是在幹她的老行業呢!」
渾無據,山盟海誓盡成空句!
「珮兒,我們總算苦出頭了!」
「這樣嗎?」老人變了色。本來對這事就不熱心,現在更不願置理了。「這種女人!幸好當初沒納進門來,否則,不定幹出什麼玷辱門楣的事來呢!既然如此,也就由她去吧!」
「您絕了這個念頭吧!我就是餓死,也不再回蝶夢樓,不管你們怎麼說,我仍然要在這兒等狄世謙!」
浣青扶著門,眼睛越睜越大,臉色越來越白,聽完了靖兒的一篇話,她有好一刻動也不動。然後,嘴一張,一口血就直噴了出來,身子搖搖欲墜,用手緊扶著門,她掙扎著,喘息著喊:「珮兒!珮兒!」珮兒一直站在旁邊,現在早就泣不成聲,奔過去,她扶著浣青,哭著叫:「小姐!小姐!」浣青掙挫著,用手一個勁兒的推珮兒,喉嚨裡乾噎著,眼裡卻沒有淚。啞著嗓子,她推著珮兒說:
二月初九的會考,等到錄取名單報到杭州來的時候,已是春光明媚,鳥語花香的季節了,這天,珮兒衝進了房間,又是笑,又是淚,又是喘,上氣不接下氣的嚷著:
她並不知道,狄世謙曾有信函給父母,再三懇求照顧浣青的生活,但老人家固執成見,根本沒有放在心上。老夫人不識字,連這回事都不知道,即使知道,她也不會把兒子在外面弄的什麼勾欄女子放在心上,男人嘛,總喜歡沾花惹草的,過幾天就忘了。至於少奶奶,更從中百般破壞,於是,浣青就完全孤立無援了。在這種孤立無援而又生活困苦的情形下,浣青的養母卻及時露了面。養母自從拿了一千兩銀子後,又買了個名叫夢珠的姑娘,誰知道這姑娘一直紅不起來,因此,蝶夢樓已車馬冷落。養母知道狄世謙進京後,就想轉浣青的念頭,但深知浣青的固執,所以,直等到浣青已窮途末路,她才來到浣青家中,鼓其三寸不爛之舌,說:
「靖兒!你這次回來,一定還別有任務吧!」
第三年,生活變得非常拮据起來,狄世謙臨走所留下的錢已經用完,浣青的釵環首飾早已於當初贖身時賣盡,如今,只得典當皮毛衣裘和綾羅錦緞,等到這一批衣物也當盡賣光之後,浣青已幾乎三餐難繼。珮兒再度去狄府求助,又再度被趕了和-圖-書出來,含著淚,連她也失去了信心:
「你明知道不是!你和我一樣清楚,他已經把我完全忘了!完全忘了!」於是,珮兒也哭了起來,一面哭,一面說:
「小……小姐,快……快去,是……是……靖兒呢!」
於是,這等待變成了一個渺無盡期與渺無希望的等待了!
養母攤攤手,無可奈何的去了。
「少奶奶指的是什麼?奴才不知道。」靖兒機伶的回答。
靖兒吞吞吐吐的幾句話,原是想暗示浣青,自己是受少夫人的指使,但聽到浣青耳中,卻全然不是那樣一回事,似乎連靖兒都還有人心,那狄世謙卻薄倖至此!等待,等待,等待到的是這樣的結果!浣青急怒攻心,悲憤填膺,她喘著說:
是嗎?是真的苦出頭了嗎?命運弄人,大婦猜忌,未來的前途,誰能預料?是的,狄世謙中了,不但中了,還立即被授為翰林院庶吉士,留京任用。消息傳來,狄府中賀客盈門,鞭炮從早響到晚,唱戲、宴客,熱鬧得不得了。而浣青這兒,四壁蕭條,冷清清的無人過問,每晚每晚,一燈如豆,浣青主僕兩人,坐在燈下,紡紗的紡紗,織布的織布,但聞機杼聲,但聞女嘆息。卻沒有誰把這陋院佳人,當作新中進士的妻小!那督促兒子博取功名的老人,被喜悅沖昏了頭,更是早就忘了那使他達到目的的楊浣青了!只在看到狄世謙急如星火遞回的家書中,有這樣幾句:「兒承父教,幸不辱命,今已授翰林院庶吉士,三年五載內,恐無法返鄉,祈二老恕兒不孝之罪,當年赴京時,有小妾浣青,住在×街×巷,承父親大人允諾,迎娶進門,如今數載不通音訊,不知流落何方,懇請大人著家人等細心察訪,收留府中,以免兒負薄倖之名,蒙不義之罪……」
「浣青哪,想那狄少爺一去不回,只怕早就把你忘了,男人心性,你還不瞭解嗎?癡情女子負心漢,這是從古如此的。如果他真還記得你,會這樣置你生活於不顧嗎?我看哪,你還是回到蝶夢樓來吧,你今年才二十一,好日子還多著呢!你當初既然贖了身,回來之後,一切都算你自己作主,將來要跟誰要嫁誰都可以,我只是侍候你,你給我點零用錢就好!」
「中了!中了!終於中了!」
「不,這裡面一定有誤會,世謙遠在京城,路遠迢迢,或者他曾要人帶信帶錢給我,而在路上遺失了呢!」
「靖兒,真是你?」靖兒正呆呆的打量著這屋子,當初少爺留下的那些好傢俱早都不存在了。一張破桌子,幾張木板凳子,屋角的紡車,織布梭子,滿屋子的棉花絮兒,掛著的紗絛子,家徒四壁,一片淒然。不用問,靖兒也知道浣青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日子了,看著屋裡這一切,他鼻子酸酸的直想掉眼淚,礙著身後的僕人,只得忍著。聽到浣青一喊,他抬起頭來,眼前的浣青,青布襖兒,藍布裙子,大概怕棉絮沾上頭髮,頭上用塊藍布包著,臉上沒有一點兒脂粉,憔悴、瘦弱而蒼白。但是,那對眸子,卻那樣炯炯有神的瞪著他,裡面包涵的是m.hetubook.com•com數年來的等待與期望。靖兒的鼻又一酸,眼淚直衝進眼眶裡去,他慌忙掩飾的俯下頭去,低聲的說:
寫完,她拿著這白絹,再走了出來,將白絹交給靖兒,她咬著牙說:「把這個拿去,交給你們少爺,告訴他,他既絕情如此,我也無話可說,但是,我會記著的,記著這一筆帳!去吧!你們!抬著你們的銀子去吧!」
「什麼願意不願意?我如果不要你,就由不得你!不過是個小奴才罷哪!」
這兒,浣青支走了靖兒,已力盡神疲,再也支持不住,就倒在床上了。珮兒撲在床邊,痛哭不已,浣青反而冷靜了下來,雙目定定的望著屋樑,她靜靜的說:
「靖兒?」浣青蹙起了眉,驚愕的喊。
「這兒是一千兩,少爺說,讓姑娘留著過日子吧!」
「小姐,我怕狄少爺是真的不打算管我們了呢!」
第二年的楊柳青了。消息傳來,狄世謙竟不幸落第。於是「後年楊柳青時,必當再聚」的誓言,竟成空句!楊柳青了再黃,黃了再青,年復一年,狄世謙一去,就此杳無音訊。
多情誤,今番去也,再無回顧!
於是,背著人,她把靖兒叫進了屋裡,嚴厲的說:
「那麼,你過來!」靖兒匍匐過去,少夫人對他密囑了一大篇話,靖兒一驚,抬起頭來,瞪視著少夫人,衝口而出的說:
「那麼,小姐,你還惦著他幹嘛?瞧你,這些年來,已熬得不成人樣了!我看,你還是回蝶夢樓吧!說不定,再過一年半載,你會遇到別的知心合意的人呢!」
「請少奶奶開恩,奴才一定學好!」靖兒慌忙說,嚇得不知所措。「你想跟我進京去服侍少爺嗎?」少夫人再問。
等待!等待,無盡期的等待!
浣青閉了閉眼睛,淚水直流下來,終於來了,她沒有白等呵!身子站不穩,她用手支著門,虛弱的問:
「求少奶奶帶奴才去!」靖兒慌忙說,一個勁兒的磕頭。
於是,關於浣青的下落,同樣的一份答案,被傳進了京裡,狄世謙聞言色變。想當初,山盟海誓,為了她,才離鄉背井!楊浣青!楊浣青!她是楊柳長青,還是水性楊花?狄世謙又恨又急又痛。但是,由於對浣青的瞭解和信任,他對這答案多少帶點兒懷疑性。叫來了靖兒,他囑咐著說:「你立刻束裝回鄉,一來準備接少夫人進京,二來打聽楊姑娘的下落。關於楊姑娘的種種傳聞,我並不深信,但是,這些年來,楊姑娘一點信息也沒有給我,想必是早有變化,無論如何,你是我的心腹,務必打聽出一個確實的底細來!如果一切都只是謠言,楊姑娘依然未變,那麼,這次接少夫人來京,就把楊姑娘一起接來吧!」
「去!去!珮兒,把那一千兩銀子摔出去!去!去!珮兒!」
第二年,日子越來越漫長,生活越來越清苦。她開始希望狄世謙能派人送回片紙隻字來,只要幾個字,讓她知道他還念著她,沒有沉溺在京城的繁華里。但是,沒有,她什麼都沒等到。年底,她按捺不住,派珮兒去狄府中https://www•hetubook•com.com打聽,並去拜見狄老夫人。可是,珮兒失敗了,她數度前去,卻數度被門子家丁們拒於門外,侯門深深深似海,她根本見不到老夫人。只從下人們嘴中,得回一項事實,狄世謙確實曾派遣家人帶信回家過,卻沒有提起過浣青。
還要等!等吧!那份固執的癡情哪!終於,她的「等」得到了結果,靖兒回來了。靖兒一進家門,就成了狄府的寶貝,都知道他是狄世謙最得力的侍兒,狄府中老的少的,都有那麼一車子的話要問他,少爺瘦了?胖了?公事忙不忙?下人們得力否?北方生活習慣嗎?菜吃得來嗎?想家嗎?需要什麼嗎?……那麼多那麼多的問題。靖兒先不敢提浣青,只說要接少夫人進京,兩位老人也深中此心,只因為狄世謙尚無子嗣,夫妻久別,總不是辦法。兩老都急於要抱孫子哪!少夫人更是喜悅萬分,心急似火了。但,那聰明、善妒、而又手段高強的少夫人看到狄世謙派回來的是靖兒,心裡就也有了數。對於浣青,她一直在暗中偵伺著,知道那女子硬是癡心苦守,數載不變,心裡就有些兒不安。等靖兒一回來,這不安就更重了,只怕那狄世謙安心想接的不是她,而是那青樓中的狐狸精呢!
當然,那住在小巷裡的楊浣青和珮兒是再也不會料到狄世謙已數度令人帶信給她們,而這些信都被狄世謙的妻子所隱藏了。當初跟狄世謙赴京的家人,原都受過少奶奶的密囑和賄賂,這些信件是一個字也不會落到浣青手中的。而且,門人家丁們,也早受過少奶奶之命,珮兒又怎會見到老夫人呢?畢竟,少奶奶是名正言順的狄府夫人,而浣青只是和少爺有一段情的青樓女子,下人們誰會同情與幫助一個青樓女子呢?
「靖兒!你等一等!」奔進裡屋,她取出一塊白絹,咬破手指,滴血而書:
「什麼敢不敢?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個下作奴才!只會裝神弄鬼的唬少爺,帶他去那些花街柳巷,如果少爺的身子弄壞了,我就找你!」
「你說什麼?」少夫人眉頭一皺,眼睛一瞪,又猛的拍了一下桌子。「你辦得好,我會重賞你,你要是不辦呵,你也別想在我們家待下去了,記住,我還是你的主母呢,別以為你少爺現在會在這兒護著你,他遠在京城裡呢!辦還是不辦?你就說一句吧!要不要到老爺面前去打小報告,你也說一句吧!事後要不要再給狐狸精通風報信,你都說說清楚吧!」
「你們少爺好嗎?怎麼這麼久,一點消息都不給我呢?珮兒去過你們府裡,也見不著人。不過,好歹我們是熬過來了。」她軟弱的微笑,淚水不停的流著。「你們少爺怎麼說呢?」
「少奶奶!」靖兒慌忙跪下了。「小的不敢。」
送銀子?浣青怔了怔,立即想明白了,當然哪,他一定知道自己急缺銀子用,要治裝,要買點釵環,要準備上路,哪一項不需要銀子呢?她望著靖兒,眼光是詢問的,唇邊依然浮著那個可憐兮兮而又軟弱的笑。靖兒不敢再抬眼看她。她轉頭吩咐跟隨的人放下了銀子,很和圖書快的說:
「小姐!你怎麼了?小姐!」
浣青深吸了口氣,把手緊壓在胸口,半天動彈不得。然後,她忽然振作起來了,推開珮兒,直奔到外屋的門口,她用手扶著門框,望著靖兒,她又想哭又想笑,不敢相信的喊:
生活更苦了,浣青打發走了老媽子,和珮兒開始做些針線活過日。珮兒弄了一架紡車,乾脆紡紗織布,完全過起最最艱苦的賣布生涯來。往往,主僕兩個,工作到深夜,才能維持第二日的生活。歲月在艱難與孤苦中挨過去,一日又一日,楊柳第四度青了。這年又屆會考之年,浣青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這次會考之上,她相信,只要狄世謙考中,一定會和她聯繫,或者,狄世謙是因為上次沒考中,不好意思和她聯繫呢!她等著,她仍然在等著。她不知道,狄府中的家人,給狄世謙的回報是說:楊姑娘已經搬家了,不知道搬到哪兒去了。萬里迢迢,相思難寄。浣青做夢也不會想到,狄世謙曾作過那麼多的安排,寫過那麼多的信,而今魂牽夢縈,不亞於她,而對她的「神秘失蹤」還大惑不解呢!如果他能不參加考試,他一定會趕回杭州。而考試的時間已經到了。
「奴才奉少爺之命,來給楊姑娘請安。」

「小的願意!」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靖兒一迭連聲的說,跪在那兒直磕頭。「靖兒,你知道你是從小被我們家買來的嗎?」
「小姐,大概狄少爺要把京裡的房子傢俱都弄好了,才能接你呀!」浣青瞪著珮兒,大叫著說:
「你要是不學好,我就稟明老爺,把你賣掉!」
「小的不敢,小的聽命,小的一切照少奶奶的吩咐辦事!」靖兒只得說,不住的磕頭。「那麼,起來吧,明天去辦事去!有一丁點兒辦得不對呵,你自己也知道結果會怎麼樣!」
珮兒哭著,應著,身子卻不動。浣青一跺腳,厲聲的大喊:「珮兒!」珮兒慌忙答應著,過去要扔那銀子,可憐那麼重的包袱,她怎麼拿得動,她不禁哭倒在桌子旁邊。靖兒心一酸,再也熬不住,眼淚就也滾落了下來,哽塞的,他吞吞吐吐的說:
誰能想像浣青這一年中的生活?以前的等待還有目的,現在的等待卻是為何?已經中了進士,做了官,仍然置她於不顧!沒有交代,沒有書信,沒有一言半語,也沒有片紙隻字!事實戰勝了信念,失望輾碎了癡情,她無心紡紗,無心織布,只是坐在窗前,每日以淚洗面。珮兒同樣被失望所擊倒,但她卻不能不振作起來,支持她那可憐的,面臨崩潰的主人。
相逢只當長相聚,誰期反被多情誤,
不用再多問任何一句話,浣青已知道珮兒說的是什麼。她呆呆的站在那兒,手裡還兀自拿著一束紡紗,整個人卻完全呆住了。不說,不笑,也不動,急得珮兒直喊:
靖兒有口難言,含著淚,他和那兩個家人抬著銀子出來了。那兩個家人目睹這一幕,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只畏懼少夫人的威嚴,不敢多說什麼。靖兒收起了那塊白絹,央告著兩個家人說:「請別把這和圖書白絹的事告訴少夫人吧,留著它給少爺作個紀念吧,總算他們交往了一場。」
聽珮兒這樣說,浣青反而幫狄世謙說起話來:
一月以後,浣青在蝶夢樓重樹艷幟。同時,狄府的少夫人帶著靖兒和家下人等,也出發進京去了。
「那麼,你可要聽我的附咐去辦事嗎?」少夫人咄咄逼人的再問。「小的聽命!」
「珮兒,去找我媽來,我們重回蝶夢樓去!從今以後,不是天下男人玩我,而是我玩天下男人!」
第一年,浣青在信心的維持下,在熱烈的期盼下,日子雖然難挨,卻還支持在一份對未來的憧憬上。她閉門不出,終日吟詩填詞以自娛,等待著下一年的來臨。雖然,她知道,狄世謙一次不中,必當等到三年後再考,那麼,起碼起碼,她還要再等三年,但是,她說過的,三年算什麼?三十年她也願意等!她等著,等著,等著!
「姑……姑娘,你……你也別生氣,那銀子,你不要,我叫人抬走就是了。姑……姑娘,你也保重點兒,說不定……說不定以後還會有好日子呢!姑……姑娘,你……你……也別太傷心,奴才是吃人家飯,做人家事,也是沒辦法呵!」
「少爺……」靖兒欲言又止,悄悄的看看身後的僕人,想到少夫人的嘴臉,想到自己的身份,他心一橫,咬咬牙說:「少爺叫奴才給姑娘送了銀子來了!」
「不知道?」少夫人猛的一拍桌子,厲聲說:「你想在我面前裝什麼鬼?你不是要來察訪那個狐狸精的嗎?」
兩個家人嘆息著應允了。
「不!」
「少爺要奴才告訴姑娘,」靖兒不忍抬頭,眼睛看著自己的鞋尖,像倒水似的說:「他在京城裡做官,三年五載都回不來,要姑娘別等他了,遇到合適的人家就嫁了吧。京城裡規矩多,不合姑娘的身份,姑娘去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一千兩銀子留給姑娘,少爺謝謝姑娘的一片心。請姑娘諒解他不能接姑娘進京,並請姑娘也忘了他吧!」
是的,等吧!繼續那無盡期的等待吧!
「是的!少爺。」靖兒銜命返回杭州時,楊柳已經第五度青了。換言之,離狄世謙中進士,已經整整一年了。
浣青冷笑了,望著窗外,她堅定的說:

浣青渾身一震,腿軟軟的只是要倒,珮兒一把扶住了她,又笑又喘的說:「你快去呀,他在外屋裡等著呢!」
「他已經把我忘了,珮兒。」浣青流著淚說:「派人回來,都不給我片紙隻字,他竟薄情如此!京城裡多的是紅粉佳人,他早就忘了我這躲在西湖湖畔陋屋中的楊浣青了!」
東風惡,可憐吹夢渾無據,
「奴才知道!」
於是,這天,靖兒來到了浣青這兒,在他身後,另有少夫人的兩個心腹家人跟著,抬著一大包的銀子。珮兒開的門,一看到靖兒,這丫環喜出望外,已樂得快暈倒,連跌帶衝的衝向了裡屋,她結舌的喊:
「別的知心合意的人!」浣青吼叫著說:「天下男人,哪一個是有心有肺的!狄世謙尚可如此,別人更不堪一提了!蝶夢樓?」她咬咬牙:「不!我還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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