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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相識

作者:席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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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那背影始終不曾轉向她這邊,便已在一群女子失意的嘆息中滑入車子後座,車門關上,車窗仍是緊鎖。
心大亂太亂,讓她揮開他手,踉蹌的逃開,遁逃入一輛計程車中,不敢回首——。
「爸爸,阿姨在生氣嗎?」衛朗好擔心的仰首問。
這是一個溫柔體貼的好孩子呀,裴紅葉眼眶不知為何濕潤了,心下深深敬佩起衛朗的父親,在父兼母職下居然可以把孩子教得這麼好。
「對了,前天那個一直要認妳當乾媽的小男孩後來又來了一次。」
毫不留情的巴掌聲!
「放——開我。」她極力冷靜。聚集心神看著此刻再無暗影的面孔。
想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個便感到好笑。在距他們約莫三公尺處停住,猶豫著自己該進還是該退。不願成為一票仰慕成員中的一位,但她想給昨日失望的孩子一抹微笑,讓衛朗知道她仍是記掛他,沒忘了他的——。
猛地別開眼,不意望向受傷的右手掌。上頭正灼燙的疼著,並抽搐著,像她極力自持下,依然執意顫動的——心。
是因為他有一雙夢魘她多日的眼?還是他是別人丈夫的事實令她有狂笑狂叫的衝動?
不必由蝶起那邊送來照片,裴紅葉已然肯定這個衛極必然是速水詠子的丈夫衛極無誤。
衛極摟抱起兒子,直到望不見計程車的蹤影後,才深深的看向兒子。
據調查,速水詠子已婚,但並沒有詳細資料來推定她結婚日期。(待查中)

「你們裴家人專門生出鐵石心腸嗎?」林明修本就不敢想今日的硬闖會得到善待,但他不會放棄的。滴水終能穿石,他是勢在必得。
林明修愛起來是不顧一切沒錯,但他無法撥動她死水般的心湖,便是敗筆。
阿俐陪著她下樓。
「對不起,阿姨不是天天到這邊來的。我給你電話,如果你想見阿姨,就打電話過來。」她掏出名片。
放在公文上的信吸引她的目光。寄信地址是T大,她立即知道裡面必定有一項重要的訊息。
一旦拼圖一片片呈現出來,拼出來的解答會是什麼呢?
那雙猛沉的眼逐漸逼近,等到她發現時,他的眼與她相距不及寸許,而唇——不知何時已相貼黏——。
「也好,兩個小時後請司機備車。」她已交代完許多工作,不想呆坐在這邊混時間。
「嗨,衛朗,好久不見。」她蹲下身,溫柔的凝視小男孩紅撲撲的漂亮臉蛋。
背光下,他面孔有剎那的模糊,但絲毫不掩他那雙眼所迸射出的魔魅之光。
「你喜歡裴阿姨?」
她的祕書捧進了新一批卷宗放在她桌上,指了指樓上。「董事長有令,這三天妳不必動手,只須動口,批准的案子呈交上去,董事長會負責簽名。當然若妳想趁機休假,他也不會有意見的。」
但他說:不曾。
「才不。我是說妳不輕易在外頭披頭散髮,古代婦女也是。只讓自己的男人看到自己風情的一面,多美麗的心態呀。還有,妳又善廚藝,哪天煮一頓借吃一下好不好?」
可見女強人也是有罩門的,她曾以為全天下再也不可能有令她心慌意亂的事了。
「無所謂,我還是會追求妳,不管天涯海角。」他貪婪地看她的美麗容顏。整整七天的隔離,將思念磨得更加劇烈。從強吻她那天起,他再也不顧一切了。
「我明白了,妳先出去沒關係。」她對祕書微微一笑,然後面無表情的看著手捧花束的林明修。
雙手蓋上疲憊的面孔。夢中的她逃避著那雙眼,現實中的她也做了懦夫。
她自知不是逃避挑戰的人,但現下卻害怕著不堪。怕迷霧散盡後,也正是繁華度盡的落寞。春花成泥,枯萎在腳邊,記憶拼全了,竟是傷害的來處。
連忙收拾失態,極力忽視他抓握她傷手的不合宜,但他似乎無意放開,她只得當成他天生沒有男女之防——。
但裴紅葉明白自己再也動不了心了。夜夜在那一雙眼的凝www.hetubook.com.com視下,其他次等的震撼都微不足道了起來。
裴紅葉驀地一楞!為什麼她竟輕易可感覺到這男人不若他外表展現出的斯文溫雅?並匯集出他冷寞譏誚的結論?這沒道理呀,她不是輕易下定論並自以為是的人。
「胡說八道。」裴紅葉笑斥,接過金卡並簽了帳單,起身道:「我回去了。」
她總是看見他。散步在國道237號上,隨手攀折路邊的花,他會出現。溫和的說北海道的秋天很冷,她不該隨便出門而不加件外套,但眼光卻像是指責,也像憤怒,不然不會那樣炯然得嚇人,讓她不自覺針鋒相對的同時又想要逃。
「我才想問妳為什麼。沒有人怕過我,妳是第一個。」另一手扳住她左肩,她再也避不開與那雙眼正視。
因孟有急事待處理,無法全心追查日本方面資料,初步就這樣了,下一批再著手整理一份更詳細的資料給妳。速水詠子很肖似妳,事情愈來愈好玩了。
裴紅葉走出玻璃門,向阿俐道別後,本想招呼計程車回公司的,但剛才那一番話使得她轉了方向,越過人行道朝對面的小學走去。
接近了家長接送區的側門,下課鈴聲茫然響起。她止住步伐,看著一列列的路隊在老師們的帶領下送出來。一張張稚氣的小面孔湧出,理應是目不暇給的望不見她心所繫的那一個,但奇異的,她竟能在數百張面孔中一眼望見衛朗!
而那雙眼,是震驚、是狂喜、是激狂、是——極力壓制的深沉,阻止了他更進犯的侵略。但在那樣的眸光下,她懷疑自己已被灼燒致死。
速水詠子,生於一九七一年,卒於一九九一年,得年二十歲。死亡宣告於一九九七年。
為什麼他會有這雙眼?為什麼與她夢中的一模一樣?為什麼甫初見的眼卻無陌生的疏淡?
祕書遲疑了下,才小心道:
衛、極!
她是裴家的繼承人,因此打小就被栽培。她也知道自己有才能,但並不代表若她有選擇的話,仍會從商。她沒有選擇,一切便已到眼前。所以她的眼眸從未燃燒出志在必得的火焰,但那一雙眼有。
當時她不該逃開的!
速水詠子——速水詠子!到底與她的生命有何干連?一定有的!但塵封的記憶不肯啟縫,逸散出更密集的黑幕揪緊她的心。
「嗯,我知道了。妳去忙吧。」
因為那衛極,是速水詠子的丈夫啊——。
接下來是一串速水詠子從出生到高校畢業的紀錄,然後,有一張照片令裴紅葉瞪大眼!
她對他的觸碰並不陌生,他看她的眼神輾轉數變,其中卻不含著生疏。直覺告訴她:他們似乎認識,在被她遺忘的那段歲月中。
是真?是假?或是潛意識的自我構築?任何一種書籍都不能讓她信服,除非真相攤開在她眼前。她是個實事求是的人。
她踉蹌的直起身,不知是拒絕俯仰的弱勢或是企圖深深看明白他的容貌。
「放開。」她決定要遠離這個放肆的男人,立刻!
但,她有心嗎?
勇氣在這時全派不上用場。她沒有下決心的力氣。
「學姊,妳還好吧?」她真的很不習慣最近常常出神的上司,看起來太——脆弱。
「真典雅,妳的瓜子臉還是束髻最好看,整個臉型完美的展現出來。」
可憐的父親,接下了她這些天原本安排好的行程——有三場商宴以及飛花東與南部看廠房與工程進度。她看了下時間,現下父親可能已準備去機場了。
「嗯。」他點頭。怎麼也沒想到兒子一心要認的乾媽居然是裴紅葉。是怎麼樣的機緣讓一切巧合連接成現今這般?「想要她當妳的媽咪嗎?」他問,斂起了剛才猛烈如梟的眸光,慈愛無比的面對兒子的純真雙眼。
「沒有人能阻止我愛妳,就連妳也不能。」他豁出和圖書去了。兩年來的斯文守禮、情意暗傳,猶如雨絲投入江澤掀不起半點波濤。如今他再也不肯做癡傻的沉默傻子。他不年輕了,對傾慕的女子也愛得急切了起來。他認清了不求回報的愛終究只會落得似大姊那般,一輩子只能是裴智宏的情婦,甚至被送至異鄉,久久才受寵幸一次。他要她的回報,要她的身心全屬於他。兩年的思慕狂捲成勢在必得的情焰,不住的向她燃去。
有一名男子打開車門跨步出來,一手還抓著幾張紙,另一手已在半蹲的同時摟住奔入他懷中的小男孩,然後高高的抱了起來。
阿俐將她長髮綰成俐落的髻,戴上金框眼鏡,又成了女強人一名。
那是高校畢業的大頭照,眉宇間有五分酷似她的女子照片——一個長得像她的日本少女!
衛朗跳出車子,如急箭出弦般投入她懷中,差點撞倒了裴紅葉。喔!小衛朗看到她了,並且以這種熱情的方式投懷,可見他是很想念她這位「乾媽」的。這令她有點自責,以及湧上更多的感動。本來她以為小孩兒只是隨口說說,不會把眼下的事當真,畢竟她所見識過的小孩不全是這個樣?
她懷疑世上有哪件物品在他的志在必得下,會不手到擒來的。
因為她不曾預期過也許她會面對著絕對的不堪!
而他的忍耐力,也只有這麼多了。
「剛才收發處來了一封掛號信,是妳的私人信件。」祕書指著公文上的一封牛皮紙袋。
「好,那以後你就叫她媽咪。」唇角逐漸揚起了深沉莫測的笑。
母:佟梅薪。(美籍華人)
所以,她走過來,無非是為了體會昨日小男孩見不到她的失望。誰知道今天他有沒有上課呢?但她期待看到他。
「對呀!一般沒娘的孩子都會比較陰沉內斂,但他沒有,可見他父親很花時間去教。」阿俐點頭。
此刻他更過分的握住她手,沒經她同意。
對!這是她的直覺,疊合了夢境與現實,她從不覺得自己有發瘋的一天,但此刻她一點也不確定了。
「妳真是鐵石心腸,但我會軟化它的,只要妳有一顆心。」他也知道凡事不可過三。若不是知道裴紅葉的忍耐限度,並計算得宜,就不可能在今日硬闖。
「啪!」
側面消息(未證實):
門板倏地被打開,闖進來的人是林明修,一個教她拒見了一星期的男人。他被父親派去香港四天,三天來三次遭她拒見,可見這次他不再接受這種待遇了。
「為什麼我不該怕?你根本表理不一。你的溫文儒雅只是表面工夫,其實你心機深沉,一點也不單純!」他的抓攫不正是最明白的展現?!
衛朗在男子耳邊說著話,眉飛色舞的煞是動人,吸引了路過人們的眼光。有幾位女性家長索性靠近攀談了起來。由那些女士們暈紅的臉色猜來,想必那名男子長相不俗,否則圍在男子身邊的人不會愈來愈多,連負責排路隊的老師們也湊了過去。
他抓握她的手掌燙得嚇人,並且不允許拒絕;他善意的眸光曾因挑戰來到而浮現猛獸般的嗜血天性。可是他絕對有辦法在蠶食掉對手的江山後,依然讓對手認為他是一個溫和無害的陽光男孩。
她掙脫不開他手掌的力道,卻不敢以慣有的冷芒射向輕薄男子的眸心,像個懦夫似的只能低頭看著衛朗乞求的眼。不知是小男孩的期盼令她心軟,抑或是屈服於自己的弱勢,她竟沒再多掙扎。
一片陰影罩住她與衛朗。想是衛朗的父親吧?她下意識抬頭——這是錯誤的決定!
低頭望著受傷的手掌,心頭那團亂緒逐漸浮上一個解答。
她不知道錯雜的心思為何抽搐著一陣陣的劇疼。
在兒子的歡呼聲中,他將兒子抱入車內,隨著車行漸遠,他再也無心辦公,應和著兒子的童真稚語,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含笑的眼定在兒子臉上。
「林經理想請你吃飯,要我務必達成任務。」祕書又道。
m.hetubook.com.com回絕他。」她早決定不讓林明修有近她身的機會。
這是一張英俊溫雅的面孔,小衛朗可以說是盡得他的真傳。但衛朗太漂亮,十分秀氣。而這男人並不。雖然濃眉星目得並不霸氣,第一眼見到他的人必然會肯定他是謙謙儒雅的君子;他五官端正柔和,眼神總是有善意的光采,但她看到的卻不是這些。
終於聽到那男子發出聲響,是簡略有禮的字眼,以著溫潤的聲音逸出,煦如春陽,但極冷淡的內裡。
連蝶起也覺得事情不尋常,代表這些日子以來與夢境纏成一氣的糾葛不是她的幻想。速水詠子的照片像是迷霧中的第一片拼圖,確切存在了,但更多的困難也由此正式具體。
「敝姓衛,衛極。」他道。
丈夫:衛極——。
——她不願再追查的理由在於:衛極是她夢中的男人,而——
蝶起草
「噢!」
祕書出去後,她伸手撫著額上的疤。她的夢境總是任意的跳著片斷,教她無法連續貫通。仍是看不清楚那一張臉,但看到了眼,一雙陰鷙猛的眼。
速水詠子的丈夫:衛極——速水詠子的丈夫——
拼圖又浮現了一片,但她沒有喜悅,只有更多更多的不安。他會是——那個「衛極」嗎?
命運終於決定善待他了嗎?將操控權推到他面前。他以為他還得等上更久,但老天似乎並不這麼認為。
她看到了那一雙夢魘了近一年的眼!
看不清他的模樣,跨過人潮而來,卻依然無法迫近些許。濃重的悵然失落漫天漫地的罩來,令她如同那一群嘆息的女人一般目送車子迴向,駛過她這邊,然後滑入車陣中——
「我不會愛你。你最好別逼得我請你出國主持分公司。」她不懼於他的逼近,反而以冷凝含威的眼光釘住他的腳步,令他不敢再縮減距離。
「我聽說妳受傷了。」修長的身形迫近她,眼中是掩不住的感情與擔心,以及更多的霸氣。似乎認定了自表白後,她便得是他的人。
多慶幸他一直抓握著她,否則此刻她的暈眩將會使她出了個大醜。
不一定是非見到那小男孩不可,但揪心的悸動令她忽視不了一直浮上心臆那張盈淚面孔。
「為什麼?」她問。心顫的發現那一雙眼又像要吞噬她一般的亮得駭人。
「沒,妳不認識我。」他緩緩回道,眼神更加難測的深沉暗湧,無人解讀得出。
「我不會愛你,別浪費時間。我仍是只有這句話。」冷漠的眼無法由他的熱烈中感染分毫,一貫的無動於衷。
丈夫:衛極(美籍華人,佟梅薪之外甥)。
一群婦女又是忙著看漂亮的小男孩,又捨不得欣賞俊男的時間被分了去,恨不得兩顆眼珠子有各自的轉向,兼顧眼前的美景。
只是——不想進一步去查!
「阿姨受傷了?有沒有很痛?」小手輕輕的捧住她手背,小口小口的呼著氣。
「衛先生真是客氣了,您的『威駿貿易』攻入台灣貿易界一年以來,簡直像專門創造奇蹟似的,一年的營收比起中大型老字號絲毫不遜色哪,呵呵呵——。」火雞般的尖笑為結尾,一隻肥膩的手企圖輕拍上高大男子的胸膛。
「其實妳的性情很傳統。」
這答案衍生了太多臆測。心慌的感受紛至沓來。為什麼他用著不屬於生疏的口吻回應著生疏的字眼?!
父:速水裕之。
高大男子以抱著兒子坐入車內的姿態躲過輕薄,讓那名婦女碰了個軟釘子。
她受傷的右手成了他最新的目標。原本他雙眼一直狂猛的吞噬她的面孔形貌,幾乎連她的靈魂也不放過,但她居然什麼也不能做,任他吞噬著她!以往要有男人這般放肆,她早一巴掌打過去了。
但單單「衛極」兩字,便輕易教她崩潰。
情思波湧,再也無法由理智掩住。緊緊抱住兒子,和-圖-書覺得一切終將圓滿。
那頭,衛朗正以清嫩的嗓音招呼著老師與同學的家長,似乎對這種情況早已見慣。
衛極——到底是誰?憑什麼讓她只看到名字便疼得畏怯?像是乍見那一雙眼的熟悉又排斥——。
突然地,她不再那麼想解開夢裡的迷霧了,她甚至希望她從來沒深入的追求她所不知道的真相。
「阿姨,妳不要生氣,爸爸要呼呼,就不會痛了。」衛朗好擔心的叫著。
「總經理,林經理他——」女秘書追了進來叫著。
迅速將信拆開,抽出了一份調查報告。是「速水詠子」的身世,比她當年查到的多更多。
那個漂亮的小男孩一出校門就奔向與她反方向的一棵木棉樹,一輛黑亮的轎車已停在那裡許久。黑黑的玻璃除了反射出人來人往的映影外,再也看不清其它,更別說是車內的情形。
出社會太久,幾乎忘了求學時期純粹因為好玩而參與社團、比賽的隨性與快樂。手傷正好給了她幾日的悠閒假。實在說,一直持續的紛亂心情也不適合辦公,她不保證在此刻她會有正確的判斷。
「別說我是鳳辣子,我沒那麼能幹。」
「不好意思,何太太。小兒不經餓,我們先走一步了。」
「她是裴阿姨?爸爸認識她嗎?」他明明記得阿姨沒有自我介紹就跑掉了。
冷淡的看林明修轉身退場。昂揚的壯志寫在筆挺的肩頭,那是一個欲奪她心的男人。
紅葉:
她有心嗎?有的——有的——。
他是誰?小衛朗的父親嗎?他背著她,令她有種狠狠扳過他身子正視他面孔的渴望。為什麼?
也許真是她不了解小孩吧,衛朗是當真記掛她的。
「我很好,謝謝妳,小梁。」她笑。女超人當久了,一點點女性化的舉止總會驚嚇到旁人。
門外突然揚起的爭執中止了她的思緒。是她的祕書在阻止有人硬闖。她小心收拾臉上的迷惘與心底的千般滋味,戴起了屬於她的面具——不輕易讓人卸下的冷淡。
剌目的字眼像是由眼睛直穿透心底,攪動出心碎的疼。為什麼心會痛?!
「昨天中午。雖然現在是放暑假了,但學校開辦了暑期班,所以他仍是來上課。偷偷過來的呢。他沒見到妳,失望得都快哭了,教我心疼得要命。」
「怕我嗎?妳不該怕我的。」他攫住她右臂,不讓她在丟下一串冷苛的話後逃逸。
她是個重承諾的人,既然當初與小男孩有了約定,就不會輕易拋到一邊不當一回事。傷害一名小孩子的純真心靈是殘酷的。
天哪!一早居然是以跌下床的方式權充今天的開始。從她有記憶以來就沒發生過這種蠢事。由床的左側翻滾下去,右掌在夢中打了人,在現實中揮打到一組白磁茶具,隨著碎裂聲,她的右掌也腫了一大包,被碎片割了幾道傷口,至少有三天最好別使用。
任何人都會顫動於他的狂肆吧?即使不肯動心。
直到雙眸再度對上。她以為她看到他眼中閃過一抹痛楚——是錯覺吧?一定是的!
但他的回答再度瓦解了她的世界,讓她再也站不穩,一片的天旋地轉——
「你的兒子很可愛,我很喜歡,可以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嗎?」裴紅葉努力找回冷靜的自己。
「阿姨!」
關鍵人物一一浮現,謎底鎖在不遠的前方。
他有一雙陰鷙的眼,組合在斯文的面孔上,有點奇怪。明明不是溫和派的人,但人人都說他是知書達禮的謙謙君子,他們居然看不出來他有一雙侵略的眼不在「溫和」之列。
「嗯,我好喜歡好喜歡她喔!」
方才狂湧而上的冰霜,兩三下教小孩子乞求的小臉逼散得再也匯聚不起。
要解開或任其沉潛,只關乎於一念。
別人甫成立公司,必有虧損數年以站穩腳步的覺悟,但他甚至跳過了這一段,輕易在台灣立定了一席之地。
「我說過我不會再見你。」她沒有退怯。在商場上征戰數年,見識過雄和圖書心勃勃的菁英不知凡幾,也見過更多對她閃動狩獵光芒的男人——一如眼前的林明修。但沒有人能令她畏怯——除了衛極。
「什麼時候?」腦海中立即浮現那漂亮小男孩的面孔。叫——衛朗是吧?漂亮得教人忘也忘不了。
但他的沉默太久,久到她再也克制不住索求答案的心急,漸漸抬頭看向那雙令她沒來由畏怯的眼。
她有心嗎?

「吱」地一聲尖銳煞車聲,將畫面定格在昏黃的夏日傍晚。
因為刻意被栽培,所以裴紅葉極少有不按照計畫度過每一天的時候。她不習慣沒有目標的過日子。有時連自己也覺得一板一眼得好笑。
一個像她五分的速水詠子,一個速水詠子的丈夫,若當真與她有過糾葛,幾乎可以預料是不堪的。裴紅葉退縮了。在現實中見到了那雙夜夜困擾她的眼後,她後悔了!
來到「雲想衣」試了幾件夏秋服飾,上了三樓做臉並按摩,讓腦袋得空了三個小時。有機會浪費光陰真是奢侈的享受。寸金寸光陰呢。
有一雙手抓住她雙臂讓她可以站直身。但那人鉗似的灼燙令她下意識的拂開——但拂不開。
上班時間內,她在口述公事外,只能怔怔的瞪著包著紗布的右手苦笑。
——
然後,她極力定下心神,觀察著他牢握她手的熟稔姿態,再回想著那雙她不敢直視的眼——一股突來的問題湧上喉口,來不及阻止便已脫口而出:
「我不喜歡在外邊披頭散髮。」她拿出金卡讓小姐拿去刷。望望外邊的天色,約莫四點多了,陽光仍是燙人的燦亮。
衛極,威駿貿易公司的負責人。美籍華人,以及,速水詠子的丈夫。兩份資料合成進一步的解答。
「那孩子被教得很好。」
衛朗開心地點頭接過,突然看到她右手上的紗布,問道:
「你是誰?我認識你嗎?」她傲人的記憶裡對他是一無所知的空白,但為何——為何——凝聚全身注意力等待他否定的回應。想甩去不該有的妄念與似曾相識的感受。
一張便條紙滑到桌面上,是蝶起的字。
「受傷了?為什麼?」
只是,沉重的抽搐告訴她:事實的到來,也許將會使她重重的傷心。
夏日的傍晚,天光仍夠,但為什麼她的視覺所見,居然是昏暗的一片曖昧?!感覺到衛朗開心地在對她介紹父親,但她無法回應,在那雙瞬也不瞬的眸光抓攫下。他沒有碰觸她,卻已讓她感到被箝制得動彈不得。
「威駿」尚不是個大公司,但潛力無窮。也難怪她從沒注意過,畢竟在台灣商界生態來說,他沒有壯大到足以令人感到威脅。這很奇怪,因為他的年營收已凌駕中型百人企業的公司。以一個小公司而言,這是不容易的,更別說他才進來台灣一年多,每個人都應會注意到才是。
理應是這樣的,他與她,從未相識。如果她見過他,即使只有一眼,她定不會忘記的。他是個精采的男人,並且——危險。
「妳來看我嗎?我昨天有去找妳喔,可是找不到,我好難過。」這個漂亮阿姨真的讓他好喜歡。雖然爹地說不可以認地做乾媽,但是他還是偷偷在心底當她是媽咪喔。
那男人在資料上顯示他為另一個女人所有。
「隨你怎麼說。不過如果你下次再不經我同意硬闖進來,不管你曾立下多少汗馬功勞,我都會請你走人。」
一股突來的好奇,讓她驅動足下,不由自主的在橫過的人潮中穿梭泅游至彼岸。
死因:一九九一年前往阿拉斯加搭乘遊輪發生意外,三名失蹤人口之一,列為推定死亡。
似乎有什麼線索連接上了,但又看不出全貌!有什麼東西在她紛亂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快得讓她無從抓握。噢——她手掌成拳抵住額,挫敗的低叫出聲。
人潮喧囂,隔成遙遙的兩方,約莫十公尺的距離,看不清那名身著深灰色西服的高大男子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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