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不請郎自來

作者:席絹
不請郎自來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二章 遊學

第二章 遊學

「小混帳,叫你習字就不見你急切過。」
「小子,那邊有條溪,你洗完瓢盆後,順便把這些日子換下的髒衣服也洗一洗,我看這日頭正焰,曬個一個時辰也就乾了。」
兩名十二歲的孩子,即將成長,亦在此奠定下未來的志向。
在十二歲這一年,她決定了自己日後的方向——
胖敦敦的元再虹在有限的空間裏又叫又跳的爬來爬去,最後縮在年迴身後扮鬼臉。
終於抵達京城。
「我——可以嗎?」他能做這種富貴美夢嗎?
「哇!姊姊,看!瓦片亮晶晶的!上頭還雕有一隻雞耶!縣太爺的宅子都沒那麼大、那麼美!」
「家書,是這麼寫的。常用到的字眼不脫出對家人的牽掛,喏,『牽、掛』兩字。再不然就是婚喪大事——」
「年迴,你冷嗎?抖得像落水的狗兒耶。」元再虹拉著他問,覺得天氣很涼爽,不會冷哪。
十遍、二十遍、一百遍、兩百遍——
七文錢,傳一封信,很好。
在十二歲這一年,他賺到了生平第一筆錢財——
老婦安下了心,從衣袖中掏出七個銅板,悄悄塞了過去。私相授受,兩人都緊張得左顧右盼,就怕給人發現這筆私下談成的買賣。
原來是要他捎個口信給人哪?好像不該找他吧?
任何一種學習,對初學者而言都是苦不堪言的,年迴亦然。所以他能體會元再虹為何寧願被姊姊追著打,也不肯安份坐下來習字。而他又比元再虹不幸一些,因為他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畢竟現下的他只是元家的白食客而已,沒有任何驕恃的權利。
「再來,多寫幾次就會了。你的名字才兩個字,很容易的。」
原本賣斷終生,只求三十兩,但他們得到更多。
「才不要,你會打我!」元再虹當然死不肯出去。
年迴搔了搔亂髮。
兩邊都同意的好價錢——三十七兩,賣身六年。
大人有事忙,小孩兒當然是放牛吃草了。
傍晚時刻,雲斂雨收,天空一片新晴,沉在西山的夕陽綴著幾縷彩雲,習習晚風吹來,秋意已濃,教人舒心神怡。她走出門吹涼風,見他蹲在屋檐下,好不苦惱,便出聲喚他。
元初虹敲了小弟一記:
元再虹一手探入懷中,雙眼小心翼翼的左看右看,才掏出他的心肝寶貝獻寶:
趙總管撫鬚大笑!
馬車行走了許久,就見坐在後頭的年迴還拚命伸手對老婦揮手告別,都已經看不到,還猛揮著,可見他心中有多麼激動。
「至少其他字對了。才幾天而已,能寫得出字就算了不起的成就了。」她故作思索,一會兒才道:「這樣吧,要是你在京城找到好主子,離家百里遠的,我教你寫家書,替你送回西平縣你爹那兒報平安可好?」
她一直覺得這樣才是對的。
元初虹親手替年迴打開了一道活門,讓他得以逐步攀向他希冀的人生。
教鞭淫|威之下,朽木亦能雕。
「就寫著:我兒王大,多年沒回來,娘親掛念;妹妹要嫁南河村的李松,務必回來團聚。」也想不出其他什麼文縐縐的句子,老婦直問:「你會寫吧?這樣可以吧?」
「哎喲我的娘!別念了吧。」元再虹從樹叢裏爬出來,雖然狼狽,但看得出他是逃過其姊的毒手了。一路爬到年迴身邊,再不許他念這些教人頭疼的東西。「年迴,那些東西多討厭,你也別念啦!」
倒不能說人牙子的舉止不對,畢竟他也只是討口飯吃,做生意就是要賺錢嘛。但——是不是能少從窮人身上剝削一些,缺少的收入則由富人手上拿回?
「你何不跟元大娘說呢?我只是小廝而已。」
年迴好捨不得的捏在掌心,泛濫的口涎催促著要得到慰藉,但——若能讓弟妹吃到多好,可惜糖放不久——
「可——可我還要去割草餵馬兒吃——」他也想出門哪,可是工作沒做完,不敢偷懶。
「是的,大娘。」他應著。在元初虹的耳提面命下,他已懂得對別人的話來回應。以前他只消聽話去做事就好,但她說這樣不行和*圖*書,別人會當他不情願做事才不應聲。
說也湊巧,不僅順利送達了信,更由王大引介給趙府總管,因為他們正缺工,才準備要向人牙子找人哩。雖然年迴看來既瘦且小,但知道他識得幾個字,也就不介意那麼多了。
當一名真正能幫助窮人的牙婆。
元初虹看向一邊的年迴,問道:
「五年最好!不過——要是六年三十七兩就更理想,對不?」元初虹雙眼亮晶晶的,心下篤定趙總管應會同意。
黝黑的面皮潑灑上辣辣的紅,不知是羞愧於白字太多,還是怕自己私下接生意被揭發,他一張臉可以說是熟透啦!
「年迴,你吃。可別又藏起來了。上回你藏的那顆糖都被螞蟻吃掉了,真可惜。」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很好,背全了元初虹教到的地方,再多背幾次吧!「人之初,性本——」
五——五文錢——年迴瞠目!
「這是啥?」元初虹伸手拍開他遮蓋的手掌,念出地上那些難以辨識的字:「王——大——豕——聿——回——女——」
感謝這場大雨,讓年迴不必面對元大娘的責罵。花了太多時間看小人圖,使他忘了工作,要不是這場大雨,他還不知道該怎麼向大娘交代哩。
「但我們只能掙到蠅頭小利,不像有錢老爺大把大把的賺——」
借宿在農家,元大娘撐著傘逛附近的市集去了,元初虹則拎著小弟的耳朵到房中習字;年迴洗完了衣服,便到廚房劈柴火。很高興現在有一大堆工作得做,讓他不必去面對元初虹那張冰冷的臉。中午時抓到他們兩個在看小人圖時,她簡直氣壞了。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感到很害怕,幸好幸好,不必馬上面對她的怒氣。
外邊的生活不比山村,會說恰當的話比會做事重要,因此羞澀如他,也得要逼迫自己開口,多學一些流利的應對。十幾天下來,元大娘與元初虹正是他最好的學習對象,他覺得她們好厲害哪——
元初虹氣忿地叫:
一場突來的午後大雨讓黃沙路泥濘得寸步難移,元大娘一覺醒來便知道今天是趕不成路了,只好往附近的農家借宿。
「如果傳書信,可得七文,要是你識不得幾個字,只能傳口信,只有五文。這錢,你不賺白不賺,可別向那個精厲的大娘說你我這交易,怕她藉機苛扣我房錢,落得我要倒貼她哩。」一群人來她這兒投宿,也不過收個八十文錢,這元大娘老想鑽一些縫隙來減價,老婦真是怕了她啦!人牙子那張嘴嚇死人喔。
「元家姐姐,你——這——東大街——」她是不是知道了呢?年迴心中好惶然。
「沒——沒啦。衣服還沒乾,不能收——」
「怎會是我開價呢!我們外地人,啥規矩都不懂,我說,也甭開價了,大總管你說啥就是啥,全依你了。若是您覺得年迴是可造之材,不妨給優渥些好讓我拿回他家給他爹娘治病;要是認為他不甚理想,那就三文五錢的定下,小女子也無二話。」
元初虹看年迴根本是樂昏了,這般被肯定可是此生第一次哪。這趙總管看得出是賞罰分明、寬厚的人,也真是年迴的造化了。
錢耶!要給他的?他這輩子還沒真正拿過錢——
「我們這種人家,不可能的。」
「年迴,做什麼蹲在這兒發呆?」
肚子已經飽了,但看到大盆子中剩有一些肉湯,還是全倒入口中吃個乾乾淨淨,然後才幸福的拍著肚子打出一聲飽嗝。啊——真好!跟著元大娘這一、二十天,是他這輩子真正吃飽過的好時光。
「我會!明天離開前一定寫好。」
年迴一怔,低下頭,像是很勤勞於工作的樣子。喃道:
她揚眉——
非常技巧的,她在地上寫出所有年迴用得著的字,就見年迴以這輩子最專注的精神跟著下筆劃,並死記在心中,一遍遍演練。雖然記得頭昏腦脹,但一切都是值得的。他開始振奮起一股雄心,認為自己是真的有能力去改變家中困和-圖-書境,而非只是癡心妄想——
一小袋涼糖有十顆,元再虹大方的給年迴三顆。
但她顯然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苛!
趙總管捏了捏年迴雖瘦卻結實的手臂,知道是能勞動的孩子,讚許道:
元初虹哼了哼,看向前方的大宅邸。
「我!不行——」
「這叫『年』,這是『迴』。筆劃是這樣的,由左向右,由上而下。來,跟著我寫。」
他們這麼一搭一唱,誰還捨得擺起苛刻的嘴臉去剝削這些苦命的孩子呢?三文五錢?小丫頭真是說笑了。
「那是彩雉,不是雞。那瓦片叫琉璃瓦。就說過這邊是有錢人住的地方,當然每間宅子都又美又大了。」她轉頭看向年迴:「大得嚇人對吧?」
「吃吃吃!你豬來投胎的呀?!」元初虹罵歸罵,還是掏錢買了。
元初虹回頭笑瞇了眼:
「這是啥?」他好奇的看著元再虹手上的書冊。他沒看過這種東西,書冊上只有圖畫,沒有太多文字。
「是不是正在默背我教你的字句呢?原本想晚上再考考你的,我看不如就現在吧,你寫在地上給我查驗查驗。」
每日必會出現的姊弟相殘戲段子,元大娘早就喊得沒力,隨他們去你死我活了。才剛用完午膳,她只想進車內瞇一下,交代道:
「這可不是阿諛巴結,我這張嘴兒,只說真心話,不打誑的。」她舉起一手像在發誓。
怎麼辦、怎麼辦?別說他捨不得拿出半文錢去投資在紙筆上,在這附近,四處不見人家,想買也沒人賣——難不成真要退二文錢給老婦?
元初虹笑了笑,伸手將地上的泥沙撥平,拿來一根樹枝緩緩寫出字跡,口中念著:
「要一同去逛逛嗎?」
正當在發愁時,有人自他身後叫他:
「成山成穀的錢財,也都是從第一文錢開始堆積起來,什麼叫做不可能?」
「快啦!」早就被叨念得麻木了。
「這位小哥兒,喝杯茶水吧!」農家老婦走進來,手上端著一杯水。
沒錯,他同意了。
「只要你想當有錢人,就會開始動腦筋,並把握各個機會。就如昨天你替老婦傳信來說好了,不就賺到錢了嗎?我想你是有潛質的。何況作夢嘛,乾想也過癮。」
「這樣吧,咱們按京城的一般價來算,賣身三年十五兩,五年三十兩,十年一百兩,每年過年再給一兩紅包。若是簽十年契,每三年還會放半個月的假回鄉省親,你看如何?」京城的價錢肯定比其他地方高,相信他提出的數字,小娃兒們不會有意見。
終究抑制不了求知的渴盼,他放下針線,身子挪到桌几邊,看著黃沙上那陌生的字;他不認得它們,它們卻是他的名字,好稀奇哪——
「我——我——」他覺得學這些沒什麼不好哇,雖然學得很辛苦,常常腦袋打了一百個結,但習慣了之後,會湧上一股自得與驕傲,覺得自己很棒。
「我是知道你與那位王老婦的交易,行了吧?可以不必這麼害怕了吧?」
「我要——我要——噎——」一百兩沒能說完,元初虹踹斷他結結巴巴的聲音。
廚房門外,手捧一隻陶壺本欲進去添水的元初虹不知在那兒站了多久,一雙眉毛揚得高高的,勾起的唇角要笑不笑的,像是驚奇,也是好玩。
「這是小人圖(古代的漫畫)。」迫不及待的翻開,介紹道:「你看,都是好看的故事,我這本叫『縣太爺判金』。第一張圖是說張三撿到一包銀子,很老實的站在原地等失主來認領,然後李四來了,壞心的他為了不想打賞好人,就說他袋子裏放了二十兩,現在只剩十五兩,一定是張三拿走的。張三當然說沒有,兩人就吵到縣太爺那兒了——」
待年迴終於清醒過來後,才發現了一件令他頭大的事他沒有紙與筆,更別說是硯臺墨汁了。
元初虹收住了原本要直說的話,放回心裏轉了幾圈,笑道:
元初虹在車內靜靜看著他的背影,唇上有抹笑意,發現自己很快樂,她喜歡這樣,一種真正幫助到人的感覺。
年迴修補好了馬車角落的破洞,接著拿https://www.hetubook.com.com過針線籃,開始縫起鞋子。別說這是元大娘要他做來抵車資的了,一想到自己賣不出去,成日消耗著人家的時間與食物,心下也是過意不去,做些針線來相抵,至少能少虧欠一些。只是,心神總是怎麼也集中不了,不時偷覷著被丟在地板上的書帖與本子,流露著自個兒也無所覺的渴望。
元初虹將小几上的黃沙撥回平整的模樣,決定不要理那個笨弟弟了,自己看書學字去。伸手拿書時,不經意看到年迴正對著她的書發呆,開口問道:
年迴雙眼一亮,不敢相信會有這種打天上掉下來的好運,他正愁不會寫信呢!這元初虹兇悍歸兇悍,心地可好了。
「出來!」元初虹叫。
「你想學識字嗎?」
這小子,挺有本事的嘛——
元大娘第二日一大早起身就要去拜訪京裏的朋友,順便打探一下人牙子的行情;可能也要到大戶人家拜見老爺夫人打打通關,所以她不僅把最好的衣服全穿上身,還買了大包小包要去贈給各門各戶的總管們,套個交情。
「——是——」囁嚅畏怯地應著,伸出食指——
老婦壓低聲音道:
「好的好的!多謝姐姐!」
毫無自信的手指顫抖著在沙子上劃出歪斜的字跡,跟鬼畫符有同工異曲之妙,讓他窘得差點埋回針線籃中躲羞,沒臉見人。
「我——我——」怎麼讓啊?他已經縮在最角落了,而且他正在修補這邊破掉的口子,如果離開了要怎麼做事?
「那這呢?」接著指著「聿」字問。
老婦看來很緊張,枯乾的雙手直往衣襬上搓揉。
元初虹丟了一顆糖到口中,含糊道:
「可貴得咧。送封信說是要六十文,真個是坑人哪。我看小哥兒你也是個老實的孩子,你就半是幫忙半是跑腿,我出五文,你就應了我吧。」
「好啦好啦!言歸正傳。」被逗得很樂,趙總管仍是不忘正事。「你倒是開個價,說說你大老遠打西平縣過來,準備以什麼方式讓他進府工作?」
才蹲下身想先洗臉,就聽腋下傳來「啪」一聲,原來是衣服繃破了。他好奇的拉拉衣袖、襟口,發現自己長壯長高了一些——一定是這些日子以來都吃得很飽,所以長肉了。那真好,如果他能快快變壯變高,就能賣到更好的價錢,那家人就能買更多食物吃了。
又錯了?「是『書』字。」
看到了年迴的欣喜若狂,她感到溫暖——
「給我寫!」她的臉色很猙獰,一股子火全冒上來。
「嗯,我知道。」
清了清喉嚨,他道:
「好啦好啦!你叫了一早上,沒把再虹叫聽話,反倒我這耳朵都快聾了。你就歇歇吧。」元大娘受不了的說著,兩個孩子吵得她犯頭疼,只求得到片刻安靜。
「姊姊,快嘛!別磨菇了!」元再虹心急得緊。
一邊洗著碗盆,一邊默著書:
「啊——」他一驚,為時已晚的伸手遮住地上那些雜七雜八的字——
「我會努力工作,我會很努力,大爺請相信我!」
以著一種幸福的暈陶陶心情,他將要清洗的器皿與衣物分放兩隻籃子,輕快的往小溪走去。
「咱們要往哪兒去呢?」會不會去東大街哪?那他就可以順利把信送給王大了。
「我們先去東——大——街,看看大老爺們住的地方,很豪華喔,像皇帝住的地方。那石板地都雕著四季花草,馬車行走時也不會顛蕩,咱們平凡人家住不起大宅子,至少能走上一走,過過乾癮嘍!」
不!更害怕!年迴忘了口中的美味,怔愣到不知如何是好。滿腦子想著交易被揭發了、被揭發了——
「是這樣的,我有一個兒子,在京城裏東大街的趙昆趙大爺家當長工,這三年來只托人帶錢回來,一直沒回家探探我們。再過兩個月他的小妹就要嫁人了,我想托小哥給寫個信,不然帶個口信也成。家裏有喜事,總希望一家子都聚在一塊兒。」
https://www•hetubook.com.com
此刻,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黃沙路上,馬車中,手拿一把教尺的元初虹正在怒吼她那個好玩好動的小弟:
年迴被她的大口氣嚇到。
「你——你想在信中寫些什麼?」錢、錢、錢——滿腦子飛舞著銅板的美妙容姿,根本是昏頭了。
元再虹跑過來拉著姊姊直跑:
「可惡,別以為我治不了你!」雙袖挽高,元初虹叫道:「年迴,你讓開,別擋我的路!」
「多謝你啦!記得啊,別讓元大娘知道。」
「給我回來,氣死人了!」她跟著爬過去。
確實是。行走了半個時辰後,他們由南大街終於逛到東大街,市容由平凡樸實的尋常風景逐漸轉為華麗,可說是美不勝收。那屋宇高聳入雲,門楣一戶比一戶高,走在平坦光滑的青石板路上,頸子都快仰斷了,眼睛也看花了,年迴才在元再虹的叫喊下回魂。
反正她也是第二次來京城,很多地方還沒去過,原本就有意思要出去走走了,但能不能讓她休息得更饜足一些再說啊?非要這麼一大早的!
「什麼貓就跳?看我不把你打得哀娘喊爹,可惡!別跑!」小姑娘裙襬一提,像駕著風火輪似的滿場追打那顆胖胖的小球。
「呃——聽說你們要——要往京城去是吧?」
「要吃桂花涼糖,買給我吃!」
元初虹也很夠意思,送佛送上天,將小弟那套文房四寶(嘖!壓根兒沒使用過)大方的轉送給年迴,嘉賞他對學習所付出的努力。
「走啦,上東大街見識去。」
他脹紅了臉,囁嚅道:
元初虹受不了的翻白眼,吆喝著小弟:
後知後覺的年迴這才偷偷懷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有嗎?會嗎?心下惴惴,舌頭也就打結得發不出聲。
「學了就會啦。」元初虹在黃沙上寫出兩個字。「學會寫自己的名字是很重要的。你過來看,這就是你的名字。」
怎——怎麼可以這麼隨便把他賣了?!不——不成的啊!年迴焦急的保證:
「這是什麼字?」元初虹指著地上的『豕』字。
「再虹,拉著他走,我看他是三魂七魄全嚇飛了。顧著點,別讓他連人也抖散掉了。」那人根本是嚇厥了。
「可以!」她拉住又要跑開的小弟,道:「走吧,我們去送信。別太晚回去,我娘會著急。」
「元再虹,你豬啊?不對!豬都比你聰明,教了你那麼多天,你居然還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元再虹』三個字只會寫個『元』字,真是氣死我了!」啪啪啪三下,直敲向小弟的笨腦袋。不算痛,但很大聲。
求之不得!
年、迴,年、迴——
「嗟,這才是好東西。」
年迴跳了起來,緊張的看著高出他一個頭身的元初虹,手足無措地道:
「身子骨總會抽高長壯,性情勤勞肯做最重要。雖然缺的是灑掃的小役,但你識字,日後大些,說不定會被老爺挑著一同去經商。」
在他十二年的生命中,每天想的是如何填飽自己以及家人的肚子,光這樣已是千難萬難,哪敢妄求其他?
第一天教他寫名字,第二天就要寫出端正字跡給她查收;每天教兩句「三字經」,就要他背熟且書寫出來。一句、兩句還可以應付,可是四、五天下來,可真是吃不消了。於是他每天花在習字默書的時間愈來愈多,幾乎耗去他所有睡眠時間。
趙總管好氣又好笑的看著老實頭的大男孩與古靈精怪的大女孩,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與他們談起生意來了。原來該找大人談的,但見小丫頭伶俐,是塊有擔當的料子,也就正正經經談下來。
前去京城的路程約有十七天,一路上他宿在馬車上,當元家母子三人到驛站投宿時,看顧馬車就是他的工作了。他要刷洗馬匹、打掃馬車內外,割來一大捆芒車把馬兒餵飽,須做的事情並不多,剩下來的時間,他都會乖乖的端坐在馬車內,對著一桌黃沙習字。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狗不叫、貓就跳哎喲!」有人被狠敲出爆栗子。
「有志氣些行不行?當差就好?白日夢要作就作大一些,該說以https://m.hetubook.com.com後要成為大富豪,住進這種雕梁畫棟的房子,這才是一輩子最值得的事!」
自此之後,認知到勤勞或許能掙到溫飽,但想賺取到財富,則必須大量的學習,並動腦。
「只會幾個字而已,不算啦。」心底有微微的虛榮。
第二天,年迴將信完成,交給老婦查看,老婦雖不識字,但看到信封上確實有字跡,也就安心了。為表感激,她還偷偷塞了個胡餅(燒餅)給他路上當點心吃。
「不急,我們一個時辰後就回來,馬廄裏還有些乾秣草,馬兒會將就著吃。」她說了算,領著兩名男孩出門去也。
縱使艱苦,也是一種奢侈的幸福。除了不敢對元初虹那張強硬的面孔說不之外,他心下是希望自己有更多求生技能的。如果識得了字,日後在主人家中工作,一旦表現好,將會有擢升的機會,不識字的人便要吃虧了——原本他是想不到那麼多的,但元初虹有時會這麼告訴他,讓他知道識字的重要,希望他能因此而打從心底認真學習,而不是像她弟弟只做表面工夫給她看。
教尺火爆一拍,重重打在窗框上,教年迴悚然一縮。
雙手連忙捏緊腰帶上的小暗袋,裏頭的錢已煨得溫了,怎麼捨得掏出來!不可以的,七文錢托人帶回家,至少可買兩斤麵,煮一大鍋吃兩頓都沒問題。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不要再看到弟妹因饑餓而哭泣,所以這些錢是一個子兒都少不得的。
「承趙總管不棄,年迴能在您老手下做事,八成是積了三輩子的德哩。以後還望您老多提拔了。您有所不知,年迴一心要改善家中生活,再多的苦都吃得下。」
元初虹哼了哼,安慰自己道:
「——家——」不是這樣寫嗎?
年年年、迴迴迴——
覷了一個空檔,元再虹鑽過年迴腋下,像顆球似的滾到前方,找老娘當救兵去了。
「可惡!」恨恨的拉下布簾,不想看到小弟那張頑皮的臉,兀自靠在窗口邊生悶氣。
這種小人圖簡單易懂,就算是目不識丁的人也可由圖畫上索驥出故事的大概。確實比枯燥的書本有趣太多了,教從沒聽過民間故事的年迴大開眼界。兩個小男孩就這麼貼著額一同沉迷在小人圖之中,都忘了還有工作待做。
那——那麼巧?!東大街。
不似元再虹新奇的左顧右盼,年迴在她身後問著:
每個人牙子都聲稱自己是在做善心,讓窮人能到富人家中掙一口飯吃,不致於餓死。但在介紹窮人去上工的同時,亦狠狠瓜分掉人家的賣身錢,又能在大老爺那邊得到一定的賞銀,可說是雙頭賺。
奔馳向京城的黑色馬車仍是顛簸,不時輾過凸石與小水坑,讓車上的人身子搖晃不休,都要暈了。
以元初虹馬首是瞻,要出驛站去玩,得要有她帶著才行。京城不比縣城,走丟了恐怕一輩子也找不回來。元再虹吃完早膳後便一直磨著姊姊要出去玩。最後元初虹只好翻著白眼同意了。
「我——我不會——」被針紮了好幾下,不敢吭聲,只能細細的抽氣。
元初虹努力聚起所剩無多的耐心,平板道:
年迴微訝的接過,乖乖喝了口。不知道老婦為何對他好,不期然想到元初虹的耳提面命,他道:「多謝。」
「我——剛看你們在念書,好像都是——識字的人。」
換好衣服,她打著呵欠出房門。
元初虹睞他一眼,突地,搶過他手上的糖全一古腦地塞入他大張的嘴中——
對年迴來說,讀書識字是有錢人才享受得起的奢侈。有時出門賣菜,行經學堂門口時,見到一顆顆搖晃的小腦袋與琅琅的讀書聲,心中總湧起無限豔羨。但也明白讀書對他而言是連作夢也不敢想的事。
老婦看出年迴的心動,又道:
她伸手探了探竹竿上微濕的衣物,眼珠兒一轉,湧起些許笑意,問道:
「是——是啊。如果我能在裏面當差,這輩子就值得了——」話未完便被敲了一記杠子。
「嗯。」
「你這娃兒好討喜的一張嘴,京裏的姑娘都沒你伶俐嘴甜,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哪!」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