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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熟

作者:郭良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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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9

「洗不掉我賠你一套。」
無線電開著,半小時的熱門音樂。廣告,流行歌曲,廣告,歌仔戲,聲音好吵,她卻一點也不知道。
「這句成語好俗氣!」稚白笑著說:「失了足再爬起來就是,怎麼會成千古恨?現代的人和古代的人不同了,現代的人多堅強你知不知道?」
「好哇!」錦白正在痛心萬分,這樣一來更加深了她的忿恨,她一面甩高跟鞋,一面咬牙切齒地撲過來:「今天我就要你死!」
「算什麼賬?」稚白作出一副不可侵犯的臉色,雖然她有兩分心虛,也絕不會在妹妹面前示弱。
「她說你偷她的香水,穿她的衣服。」
在無夢的酣睡中受到了嚇,稚白突然欠起身來,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滿臉惶惑,等到她望見錦白時,立刻煩躁地喊出來:「哎呀!人家睡得好好的,幹什麼嘛?」話說了一半,她重新躺下,雙手把頭抱得更緊,因為她已想起事出有因了。
「哎呀!你們大人總是說這個不可以,那不可以,其實你們大人還不是從少男少女的階段走過來的。」
「和誰?」
「我和你換房。」
「好了,你媽媽今天大贏,每個人賞一套衣服。乖乖去睡吧!這樣會感冒。」
四鄰的一鄰邱太太就在陸太太旁邊,本來預備回家去的。哭喊的場面使她跟隨著陸太太作一個觀賞及勸解的角色。
「不論怎麼堅強,失足的痛苦總會有的,而且留下的創痕很難消平,有時心上一個暗影,可能影響一生。不過對你談這種問題太早了,你根本不懂。」
晚飯桌上,hetubook•com.com她從來沒有像這樣斯文過,原因是她用嘴咀嚼飯菜,一面用心咀嚼經歷,雖然有些地方心樵違拂了她的心意,但這一天總算過得很有價值。
「沒去過的地方很多,將來你都會經歷的。」
去純吃茶沒有成功,但稚白卻為著能夠擊敗心樵而得意,雖然他接著解釋那種地方的燈光及情調如何對少男少女有不良的影響,這樣一來更使她有發揮的餘地:
等到秀白慢慢走回房裏時,卻望見稚白自己先一步抱著棉被走進來。
她的反抗態度引起錦白更大的惱怒,她不但不肯把她放過,反而打得更用力,同時狠狠的咒罵著:「死不要臉的賊!偷穿我的衣服,偷用我的香水。」
麗白和聲白睡了,沒有看熱鬧。她發現秀白站在房廊上,默默向外面觀望,透過近視眼鏡的嚴肅目光和爸爸很相像。
「媽呀!痛死人啦!」稚白的哀噓主要是惜髮如命,認為這是她美的一種。她的頭髮黑亮又濃,不像錦白的頭髮稀少又黃,在理髮店梳的大蓬頭,站在反光的地方看起來像半透明的紗網。
「胡說八道,誰偷她的香水了?」香水可以賴掉,衣服卻賴不掉。為了維持尊嚴,她不屑地拍拍身上說:「這破衣服,瞧得起她才穿呢!」
錦白回來的時候,她在酣睡中,面對著牆、四肢縮在一起,而且手肘彎曲著抱著頭,好像躲避挨打似的。換上媽也許只罵幾句就消了火,錦白一向缺少惻隱與同情,皮包一扔,手掌朝著稚白的背上啪啪打去。和*圖*書
她笑著,笑得有點牽強,他以為她不懂,實際上她已有一點瞭解了,因為她已經體驗到失去的創傷難以消平。雖然她還不知道是否會影響到一生?
稚白口頭強硬,回到房裏,卻急忙換裝,把錦白的衣服放回原處,好像從未動用過一樣。其實她也知道這是掩耳盜鈴的態度,即使錦白今天沒有發現她穿走,以後也會發現她穿過,因為淺顏色的東西真不耐髒,而且吃午飯時不小心把油漬滴在身上,如果當時擦乾淨也會好一點,但她又掩飾著,不願被心樵看見。她要處處表示她已經長大了,而把衣服弄髒是小孩子的習慣。
「這會洗得掉呀?開玩笑!」
「你看她給我弄的!」
一進門,麗白便通風報信:
「反正你要注意啊!二姐大發脾氣,一定不饒你。」
一陣馬達聲把計程車帶到門前,兩個女人的話聲在這夜靜時分顯得格外響亮。稚白向外奔跑,她知道開門時會被錦白抓住,但救兵來臨,她已不再懼怕了。
「有什麼不敢的?」他注視著她的臉色,才又笑著說:「現在的女孩聰明過度,引起不少的邪念,你們一定把純吃茶誤解成別的意思了。其實這是根據日文來的,除了字面純吃茶不賣飯的意思,並沒有壞的用意。」
被錦白抓住以前,她已哭喊出「媽」來。
錦白把舊賬推開,只顧為身上的墨水心煩:
錦白放手退後了,稚白雖然挨了一掌,但遠比挨錦白的打口服心服,何況媽下手不重。由於媽臉上冒的油推測一定凱旋歸來。只要媽贏了錢,不好和_圖_書辦的事情也會變得好辦。
「三姐,你怎麼到這裏來睡了?」秀白一面收起功課,一面愕然而問。
「我從來沒有去過。」稚白悵然若失地嘟著嘴。
「鬼叫也沒有用!媽還沒有回來,看我不好好修理你一頓才怪!」
「把我的香水換成臭水,你以為我那麼好騙的?做錯事不承認,還敢罵人?」錦白用手拉扯她的頭髮。
「死丫頭呀!半夜三更還在打打鬧鬧,也不怕四鄰聽見丟人!」
如果是平時,稚白會堅強得多,現在酣睡初醒,思想像孩童一樣單純,感情也像孩童一樣脆弱,受到委曲,「哇」的哭了出來。邊哭邊喊:「你才不要臉!憑什麼誣賴我?」
她並不擔心感冒,但她第一個向房裏跑去,因為邱媽媽正在注視她的舊睡衣。
每逢想到騎車造成的不幸,她總覺氣悶,因此她竭力擺脫心上的暗影,把思想引上快樂的方向。
其實秀白並沒有擋路,但她揮動手臂掃了她一下,同時惱羞成怒地責叱著她:
「很多人,男朋友,女朋友,還有其他的人。」心樵望著稚白:「這有什麼奇怪?」
晚上無聊,聲白好心地喊她看電視,她也覺得那是小孩的玩意。想到錦白回來會找她算賬更覺無趣。消遙了一天,也疲乏了,還是早點睡得好。
「我們當時也有大人警惕我們,讓我們步步小心,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
錦白雖然窮追不捨,但不及稚白人高腿長,幾次都險些抓住。院子裏好黑,兇狠的錦白也變成一個黑影。稚白踏著柔軟的草地跑得氣喘吁吁,一時神志恍惚,好和-圖-書像在經歷一場恐怖的惡夢。又好像讀鬼怪故事,感到自己正被無常鬼追蹤著逃命,想像中鬼怪除了淒厲的尖叫以外,是不會出聲的。而錦白卻氣急敗壞地用各種惡毒的字眼怒罵不已,那些字眼都是媽常用的。有些比媽常用的還要過分。
「我覺得那種地方對你這樣大的女孩子不合適。」
「你看什麼?滾進去!」
心樵說晚飯有約,便把她提早送回家,她曾經建議去坐坐咖啡館,「純吃茶」真夠吸引的,她很早便和同學研究過這三個字,大家都很感到興趣,就因為它標榜「純」,他們才想起「純」以外的事,大約類同「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典故。他們只是想想而已,有多少人由想而真正去實行呢!可惜心樵否定了她的建議,當時她很俏皮地對他採用了激將法:「原來你不敢去純吃茶。」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拿到洗衣店洗洗。」
「這次回來還沒有時間去。以前去過。」
陸胡蘭琴先驚訝,後惱怒,接著舉手就打,聲音比誰都大:
「我看你往哪裏逃!」
「三姐,二姐今天在罵你,等她回來還要和你算賬呢!」
「你不是說過不壞嗎?怎麼又說不合適了?」
稚白光著腳跳下床,應戰中不覺有點膽寒,錦白來勢洶洶,好像不顧一切要和她拼命,尤其她懼怕那句話,她記得以前媽和爸爸打架時便說過這種話,那一次雖然爸爸為著自衛,也打了媽,但她覺得吃虧的仍然是爸爸,因為爸爸被媽抓了好多處傷痕,幾天都不敢出門。錦白的指甲尖尖的,她怕她也會有同樣的命運m.hetubook.com.com。當錦白來時,她又用力推了她一下,推得錦白火氣更大,她越發不敢戀戰,急急逃出房門,穿過客廳,跑到院子裏。
稚白不滿意邱媽媽那種孩子似的口吻,雖然她知道她是番好意。
稚白本來是懷著幾分愧怍只守未攻,無奈錦白的氣焰旺盛,不還手不行。事情發生在過去還無所謂,而今天由於和心樵出遊,心理上她已變成大人,繼續忍受太傷害她的自尊。情緒一變,出手的力量也特別兇猛,錦白穿著高跟鞋,稚白用力一推,重心沒有抓好,踉蹌後退幾步,如果不是及時扶住書桌,幾乎跌在地上。書桌受到嚴重的震動,墨水瓶打翻。稚白向來不把黑水瓶蓋蓋好,蓋子鬆開了,錦白躲避不及,藍色的液體像大水災一樣殃及她的衣服,不但她在尖聲喊叫,連稚白也為這種景象而發起呆來。最初她因那套黃毛衣而惋惜,接著她又有幾分快意。她拉起被角抹了一把眼淚和鼻涕,冷笑了一下,然後說:「活該!誰讓你欺負我的?」
稚白把秀白的棉被拋開,然後倒在床上,裹被蠕動著,沒有徵求秀白的同意便生硬地下了一道命令:
「你去過嗎?」
麗白原想討好,卻抹了一鼻子灰,偏偏聲白又在旁邊幸災樂禍唱著:「管閒事,落不是。」麗白趁機遷怒於人,連喊「打死你」,去追趕聲白了。
「憑什麼賠她?她自己不小心弄灑的,要賠她,也要賠我。」
錦白受惠使稚白大不服氣,她早已停止哭喊,現在只喊而不再哭了:
「現在我就想去,為什麼你又不肯陪我?」
「少放屁,給我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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