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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性

作者:郭良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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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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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學生時,米楣君常爬山,也常在假期裡到陽明山賞花。像這種夜半出來類似瘋狂的行為,也不過是數年前開始的,那時和馮斯玉之間的矛盾衝突,正如同今天和白楚之間相同,只是馮斯玉有個媽媽而白楚有個丈夫罷了。
白楚說過厭惡白子道,白楚說過厭惡婚姻生活;自然說過和白子道只是住在一個房簷下,說過兩人已分房有年。白楚還說過太多太多,但是可信嗎?
白楚的條件真是最適當不過!只可惜一點:不是單身。想到白子道夾在中間便恨意滿心!小別似新婚,也許白楚和白子道正在親熱呢?
痛苦會使人驅開其他雜念,因此米楣君並沒有存一點恐懼感。住宅區在這一帶逐漸擴展,零零星星散佈著幾幢別墅,因此不用擔心會有野獸出現。有蛇是真的,不過還在冬眠。即使是在夏天,米楣君也照樣夜行不誤,把腳步踏重一點,蛇自然會躲開。其實米楣君哪裡顧得到這麼多?每逢投身於山林時,已經置生死於度外,遭毒蛇咬,至多送命而已,又何嘗不是解脫?
所好的是還存著希望,無論如何都要和白楚見面!有白子道在家不方便,可以把她約出來,像當年和小珊一樣。
只要想起白楚,https://m•hetubook•com•com米楣君便感覺到呼吸困難,魅人的眼波,嬌柔的小動作,在記憶裡更令人沉迷。
米楣君扔開鏡子,人如果沒有思想多好!以過今天不顧明天的態度活下去,至少氣色不會這麼壞,人也會長胖幾磅。壞就壞在喜怒哀樂的情緒特別強烈,尤其今晚,像打翻五味瓶似的,躺在床上仍然連一點也不能忘記在白家的細節。
像貓類一樣,米楣君的視力久之也就習慣黑暗,而且能在黑暗分辨景物了。前面有塊石頭,平平的可以當作石凳,米楣君每次走到這裡都坐下來歇歇腳。居高臨下,山坡燈光點點,彷彿已離開塵寰;米楣君突然覺得很超脫,好像已變成另一個人似的,難怪廟宇都建築在深山裡,這樣足以使得僧尼絕去俗念。
走到外間時,米楣君盡量把腳步放輕,避免驚醒了正在昏睡中的老母親。
離宿舍越來越近,米楣君打著呵欠,弓著腰,縮著頭,狼狽不堪;被汗水濕的內衣涼涼的,人像浸在冰塊裡。真他媽的發神經!和每次回來一樣,米楣君不斷喃喃地咒罵自己。無論造下什麼孽,這個世界都不會毀滅,毀滅的只是自己而已,用夜半爬山的方式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洩怒並不會自毀,但是早晨還要工作,至多只能睡兩三個鐘頭就得爬起來去上班,到時候紅著眼睛,青著臉,看誰都不順眼。
白子道畢竟是她的丈夫,太太對丈夫有應盡的義務。
這一帶米楣君在白天也走過,夜半慢步別具滋味。雖不能解決內心的難題,但消耗大量體力也是一種宣洩,至少要注意找路,避免摔跌。累出一身汗,只顧喘氣而暫時忘記原有的痛苦了。
外間屋更悶,更難聞。回來以後已經為老母親換過內衣,淨過身,卻仍然無法清除去病人的味道。
不過這種令人掩鼻的味道,小黑奴也應該負部分責任。
曾經操縱米楣君整個生命的馮斯玉,現在想起已經不足輕重了,其實馮斯玉另交男友而後出國,也都怨不得她,她的犧牲相當大,最初瞞著媽媽,以後被媽媽發覺,雖然萬般阻撓,仍然不顧一切,甚至寧願斷絕母女關係。
說也冤枉!總共和小珊在一起沒有幾次,小珊雖然年輕,夠刺|激,但是米楣君真心愛的仍然是馮斯玉;感情不同,這種感情是女人永遠不能了解的,馮斯玉是妻室,小珊不過是即興攀摘的路柳牆花而已。自然最初馮斯玉並沒有發和_圖_書覺,如果那時懂得及時剎車,消息也就不會傳到她耳中了;等到東窗事發,只靠自己否認沒有用,馮斯玉找過小珊的,不知羞恥的小珊卻毫不隱瞞,連如何到北投去也源源本本道出,結果傷透馮斯玉的心,一萬次悔過都沒有用,何況幾年來馮斯玉遭受多少壓力,這正是一個再好沒有的分手藉口了!
輕輕把門帶上。空氣真清新,清新而冰冷。
白楚呀!你是我的!白楚呀!你是我的!
米楣君邁開發酸的腿,慢慢往回走。此刻心裡空空的,雖然仍有恨意,而恨意已經減輕了;深一腳、淺一腳,像酩盯大醉的酒徒,搖擺著身體,每次從山林回來,總是這樣倦憊,巴不得就地躺在道旁睡下才好。
高低不平的小徑斜斜地通往山林,空氣濕冷,夾雜著枝葉的特殊清香,這些對米楣君都很熟悉。山林已變成米楣君的避難所了,只要心情煩亂,便獨自穿梭其間。
山居的夜好安靜!只聽見蟲鳴和流水聲。米楣君四面望了望,峰巒黑壓壓的,似以沉默來示威。平時米楣君也聽說過一些神怪故事,然而現在心煩意亂,苦惱重重,再也顧不到其他;只是把頭一縮,槓著肩膀,雙手插在褲袋裡,由大路轉向小徑。
米楣君呆呆的蠕https://www.hetubook.com.com動著發乾的嘴唇,在喃喃自語。
米楣君長嘆著,從石頭上站起來,兩腿有點發酸,往事不堪回首!馮斯玉絕裾而去之後,確實經過一段失魂落魄的非人生活,從那時便下決心,除非不再有女人,否則就找一個老女人。年紀大,能定下心,不會一負氣便閃電嫁給別的男人。
不能說愛情需要獨佔是錯誤,因為愛情需要完整是基本條件。米楣君突然咬牙切齒地捏緊拳頭,好像要找誰拚命一樣,只要想到白楚旁邊還有個男人,便痛不欲生!
米楣君索性從床上坐起來,打開燈,點了支煙。難道是在白家喝了酒的關係嗎?兩點半鐘,從晚飯到現在多久了?即使有點酒意,也完全已消。
而黑奴並沒有盡等門的責任,米楣君回來時,還見牠搖頭擺尾,現在卻已不知去向。
米楣君把桌上那面小鏡拉過來,記得在白家把臉喝得紅通通的,現在這張臉好蒼白呀!只有一雙眼睛帶著血絲。米楣君默默瞪著鏡子,看你這副鬼樣子!還想跟白子道爭女人!白楚像花一樣,就算是朵殘花,也畢竟是花呀!呸!你是什麼東西?什麼都沒有,只有從田大那裡挖來的萬把塊錢,夠幹什麼的?
儘管米楣君佯作文雅,言談舉止和一般女性相和_圖_書同,努力和白子道拉攏感情;心裡卻非常恨這個男人,恨他佔有白楚的青春,恨他仍然和她有夫婦的名份。
米楣君如同受傷的野獸一般站起來,胡亂地拉了件外衣套在身上。倘若不離開這間小房去透透氣,必定會氣瘋,會氣炸!
他媽的!何必怪向明非呢?應該怪自己!幸福完全自己一手扼殺的;向明非進舞廳泡舞|女大班,自己可以不去的,卻經不住誘惑,找機會跟隨向明非在舞廳鬼混,竟和小珊結上孽緣。
對!試試看。
愛情竟這樣神奇,失去馮斯玉以後,米楣君原以為今生休矣,卻不料又遇見白楚。這次愛得更深,也愛得更苦。
米楣君下意識地舉起左腕,才發現出來得太匆忙而忘記戴錶;雖然不知道時刻,猜測已經不早,只看東方,可能轉眼間便會天亮。倘若白楚和白子道親熱,也早已親熱完畢,正在睡大覺。自己又何必苦苦虐待自己呢?
他媽的!究竟怎麼回事?就是睡不著。
馮斯玉是個好女孩,對自己癱瘓老媽也很孝順,奉湯侍藥,一點也不厭棄。學會計的馮斯玉在一家商行工作,薪水不少,不但不需要米楣君支援,反倒經常在米楣君捉襟見肘時自動的幫忙。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不也很幸福嗎?幸福竟然被向明非給扼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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