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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夕拾

作者:亦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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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媽媽說:「仗不打了,固然是好事,但怎麼會把空間弄出一個洞來?」
才五十年已經那麼落後,我應該慶幸我沒有回到一百年前。
他已經夠耐心。
我下車,晃動四肢,沒有傷。
我會怎麼樣,一生流落在八五年?
不能失去他,非把他抓緊不可,況且他身上有那麼美味的巧克力。
鑽石,不過是碳的同素異位體,早數十年,當狄卑爾斯廠尚未放棄其專利權的時候,是婦女眼中最名貴的飾物,貪其閃爍漂亮。
「你並沒有告訴過我。」
當時我正在做圖書編撰計劃,國家需要我,有什麼時間去進行老式求偶儀式?弄得不好,要好幾年的時間,真是天底下最大的浪費。
她說那時她只有五歲。外祖母剛因病去世。幸虧有一位女眷把她帶在身邊,安頓她的主活,把她交託給可靠的世伯……
真悲哀,我們早應該分手,兩人根本沒有理由可以再生活在一起,分開至少可以靜一靜,讓我好好開始工作。
他車子上有一本雜誌,用英文出版,叫財經報告,一九八五年六月出版,售價美金二元半。我的心跳加劇,要命。八五年。如果這本書不是開玩笑用的小道具,我再笨也應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去吧。」他放棄,「別站在這裡一直控訴我,去得越遠越好。」
他叫一塊牛肉,用工具切開,還有鮮紅色汁液滴出,我搖搖頭,忍不住說:「似你這般斯文的人,卻染上這種惡習。」
我喜歡開快車,這是我唯一的消遣及嗜好,尤其愛在彎角表演技術。
弟弟奔進來說:「媽媽,新聞報告說第四空間實驗又出了毛病。」
一切概念根本性移動,既然只剩下一束電波,還要房子車子來作啥?更不用說是黃金股票了,再進一步說:能源食物醫藥也都作廢,連地球是否存在都無關緊要,成何體統?
這件事的疑點甚多,根本說不通。第一,當年她只有五歲,記憶模糊。第二,無端喘咱們家哪來這位親眷,外祖母並無姊妹。第三,陌生女士為何要這麼關懷一個小女孩?
「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悲憤的說:「你從不關心。」
第二道路障還配了音響效果,距離一近,立刻開始廣播:「注意,前面危險,注意,危險,請即回頭。」
車子擦向岩石,我先覺得震盪,身體似要迸散出來,隨即聽見轟隆一聲巨響。
「糖果廠?」
「我先要放好這部車子,你這裡有沒有車房?」
「會吵開的。」
「方氏糖果廠。」
「我到現在還沒有報名學習國際語言。」她有點緊張。
他外婆生氣,站起來說:「我走了。」
「你要到什麼地方去?」他問。
我無奈的攤攤手。
真叫人心神俱毀。
此刻空氣中那種特殊的香味又傳入我的鼻尖,一切都是陌生的,我看到的、我嗅到的,甚至是這個人。他的衣著累贅,款式奇怪,我知道,我看過照片,母親小時候,男人就是穿這種衣服。
母親嘖嘖地煩惱,「多危險,唉,機器沒有人性,一用力骨頭都扭斷。」
地面是黑色的,仔細看後,認得是一種叫瀝青的物質,已長久沒有用它來鋪地面了。這是什麼地方?
侍役取出無數器皿,菜單有一本書那麼長,他問我要吃什麼,我說:「隨便,越簡單越好,啊!對了,我不吃葷。」
「好,你照顧孩子。還有,希望你可以成功地將腦細胞自軀體內分裂出來。」
把車子的後視鏡扳過來看,沒錯,這明明是我。
母親咕噥:「天天對著電腦,有什麼好處?」
身邊連錢都沒有。
這種味道非常陌生,我曾經聞過和圖書類似的香味,但沒有這麼甜,亦沒有那麼馥郁,這是什麼呢?
看樣子這一頓飯要吃一兩個小時,菜蔬都照原狀取上來,嚼起來芬芳脆口,但太浪費時間了,人的生命有限,一天只得二十四小時,一頓飯吃掉兩個鐘頭,還能做什麼大事,難怪科技落後,難怪……
開出車子,她一直說:「不要那麼快,心都抖出來了。」
「即使我是壞人,幫我放好車子也不會礙事。」
說時遲那時快,兩邊支路忽然閃出巡邏車攔截,車上深藍色的頂燈汪汪作響,逼我停車。
我笑說:「媽,你老了。」
我自然沒有期望他會急著敲鑼找我,他絕不會這樣做。
「並不太難,放心好不好。」
我無奈的說:「她要保留私隱權利,不准我在電視上觀察她。」
巡邏車號角大響,我的心陡然靜下來,我不能命畢此地,我不過是出來散散心,一下子就要回家的,不不,我不甘心。
我不接受這個想法。
「……在研究人類如何能夠脫離軀殼以獨立腦電波生存,多刺|激!」他口沫橫飛。
我跟母親的關係並不密切,很多重要的話都不跟她說,免她擔驚受怕,她有點神經衰弱,又缺乏安全感,因是個孤兒,自幼缺乏精神寄託。
「我想吃香噴噴的白脫油蛋糕。」她抱怨。
我緩緩拆開花紙,裡面還有一層錫紙。包裝得這麼小心,一定是了不起的名貴糖果。
我連忙又再吃一塊。
咦,我在什麼地方,這是什麼地方?
我揮揮手,「要是我一去不回頭,那才是最好的事。」
我的車無法即時停止,自動路障受到電子感應後伸出巨型手臂來阻擋來車,在這剎那我童心大發,反而加速,在半秒鐘之空檔鑽過兩隻機械臂。
我只得說:「實驗室。」
我同他說:「我不知道要到什麼地方去。」
心緒亂成一片。
有時候覺得母親說得對,世風日下。
「分開不是更乾淨。」
女兒在房中弄出巨響,母親嚇得跳起來。
母親知道我打趣她,「走走走。」她說。
載著兩個孩子的時候,他們會歡呼,丈夫會面色鐵青,他對我的駕駛術沒有太大的信心,並且認為開快車是不成熟的表現。
兩個孩子聽得入神。
他凝視我,近視鏡片後的雙眼閃出深邃的光芒,他笑一笑,不答。
我哈哈大笑,怎麼,難不倒吧,心中不快似乎散去,車子繼續往前開。
「好的,」他說:「我們去吃點東西。」
到母親家去住幾日?又躊躇下來。不行,她會不停地曉我以人生大義,還是一個人躲起好。
她的口氣似一百五十歲。
我將車開上生命大道。太陽已將近下山,金光萬道映在紅霞之後,電腦課程時常要孩子以這種題材作描寫文,孩子們老翻出父母幼時的功課磁帶來抄襲,年年拿丙等。
我終於來到這裡。
「小姐!」斯文人也不耐煩了。
「方中信。你呢?」
恢復知覺時很怪很怪,第一還原的是嗅覺。
「是,這是雙陽市,怎麼,你不知道?」
她聲音裡有無限寂寞。
「小姐,別開玩笑好不好,你看你,頭髮那麼短,服裝那麼怪,一付新潮女性的模樣,回家去吧。」他拿起公事包要走。
生命大道上的路障:危險回頭,我沒有聽從,巡邏車來截停,但沒有成功。
「同父母吵架是不是?」
我沒有回答。
「政府現在又玩什麼?」老太太問。
怎麼一回事?路障,這條路上怎麼會有路障?
他莫名其妙,「小姐,你說什麼,」他放下公事包。「你是誰,怎麼闖進我們廠房來,而且你這部車子和圖書看上去好怪。」
真大幸萬幸,我沒有死,也希望不會因傷成為殘疾,身上配儀器零件到底不自然,我知道有人引此為榮,但那不是我。
我們之中也有些人嗜吃動物的肉,已經被視為不文明的舉止。
我很愛她,有時覺得她比我天真純樸。
臨別之前,那位好心的女士留下這只胸針給她。
「是呀,核爆核爆,弄得連巧克力都沒得吃,你們這一代還不知損失了什麼?」
有人說你好。
他說,「你穿著長褲,看樣子我們只好找一個比較隨便的地方吃飯。」
我大聲叫:「弟弟,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傳說中的正宗巧克力或許可以使她振奮,但是那個時代已經過去,注定她要失落。
真悲哀,從什麼時候開始,兩夫妻一開口就得吵架,根本無法好好說話。
「小姐,你要到什麼地方去?」
困惑中我並沒有減低警惕,「你又是誰?」
我並不在意。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設法回去。
她又嘆氣。
「媽媽,你要是什麼都看不順眼,生活沒有快樂可言,二〇三五年就是這個樣子,喜歡不喜歡,還是得每天起來。」
母親又說:「孩子說話都沒有文法。」
我學他的樣子放糖進嘴巴,它在舌頭上便開始融化,香與甜如水銀瀉地:我震驚,天下竟有此美味,比傳說中的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們也有仿巧克力的化學製成品,但連百分之一都比不上。
他似乎被我吸引,退後一步,仔細地打量我。
錫紙輕輕掀開,那股香味又來了,神秘濃郁甜膩,我看到咖啡色狀若膠泥般的物質。
這是怎麼一口事?不可能,我明明在生命大道上出了事。
而這不過是一個公眾吃飯的地方,要填飽肚子最多花兩分鐘就夠了,何需這樣勞師動眾。
我重施故技,趁鐵臂閘下之前加速前往,再一次順利過關,不過心已經有點怯。
「但是可可樹絕跡已有許多年。」
車子駛入市區,他說:「怎麼,方氏糖果廠的產品還過得去嗎?」
我說:「書還是要讀的,只不過不用長途跋涉去課室,這可是德政。」
為什麼?我沒敢問。風俗習慣相差五十年,問來無益。
「他們還是要考試的。」
我緩緩睜開眼睛,不是撞了車?對,我應該在生命大道的懸崖邊,巡邏車上的警員了定會把我抓回去,說不定救護車也快要到了。
「我的車子,你那麼欣賞它,我把它轉讓給你如何?」
母親一坐下便問我要飲料。
「NEVERNEVERLAND。」
弟弟滑頭的說:「我叫五號來。」
「你是誰?」
他的膽子並不大,縮縮肩膀,「你是誰,你還沒說你是誰。」
我沒敢頂撞她,只得陪著笑。
「何勞你擔心。」
他過來研究我的車子。
我征怔看著那花紙包住的東西,多麼考究細緻的包裝。
她穿著又貴又麻煩的天然衣料,胸上慣性地別著一隻鑽石扣針。
他轉頭訝異的看我,我剛好漲紅面孔,徬徨失措,有壓不住的驚懼。
「花樣真多。」母親覺得沒味道,「現在連書也不要讀了,學校也取消了,人人泡在家裡,胡作胡為。」
她是絕無僅有的古典派:不肯剪短頭髮、不肯吃牙膏餐、不肯用機械手臂做家務、反對胚胎在母體外孕育……什麼都看不順眼,跟自己過不去。
她把雙手亂晃,嘆口氣,「你們這些人做主婦,不知道是怎麼做的,一粒丸子,半枝牙膏,就當一餐。」
丈夫冷冷說:「早就做好了。」
「我怎麼知道你是好人還是壞人?」
「我來的地方,再也回不去了。」我帶著和*圖*書哭音說。
我聽了這句話,真的光火了。他太過份,他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停止,這是我駱駝背上最後一根稻草,我「霍」地站起來,取過車匙。
我的家呢,我的孩子呢,難道這算是對離家兜風的少婦的懲罰?
他接過,嘖嘖稱奇,「印製得這麼考究,不像是假的,什麼國家?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印鑑。」
我掉頭回家。
已經是公元二零三五年了,世情仍然沒有變化,人類仍然落後,女人的生活,仍然乏善足陳,母親們仍然嘮叨,孩子們仍然反叛,生命的意義猶待發掘。
這人並不是笨蛋。
也許我會懷念孩子們。
我霍地轉身,看到一個年輕的男人,站在我附近。
昨日我們又大吵一場。
「你又到什麼地方去?」
我厭憎這項研究,聽都不願意聽,各國政府進行該項實驗已經良久,報章雜誌每每有最新的報導,原則每個人都懂,想深一層卻毛骨悚然,這比在空間鑽洞更可怕,人沒了身體怎麼個搞法?
他的興趣來了。「你有證明文件?」
回頭,回到什麼地方去?
此刻鑽石經大量開採,一毛子一打,只充作工業用途,女子不再青睞有加。
「是,你沒有聞到巧克力的香味?」他縮縮鼻子。「這附近佈滿一層巧可力霧,一切都是甜的。」
這可怎麼辦?
「因為我遇上了你。」
孩子們一看苗頭不對,都紛紛避開。
「請問,你剛才說,你的名字叫什麼?」
母親奇問:「何必去看,閉路電視呢?」
我一定面如土色。
「喂,你沒有不舒服吧!」
「你從什麼地方來?」他問。
年輕男子忽然不可置信的叫起來,嚇得我一大跳。
「這是什麼話,是你自己挑的人。」
關鍵在生命大道,一定是,我與車子駛進八五年來了,我的天,我手足變冷,這怎麼辦,我掩住臉。
「得令。」他去了。
「陸小姐,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大家都疲倦了。」
「這是什麼地方?」
我瞪著他,他瞪著我,兩人心頭都背著一大團疑問。
「你沒有留神。」
母親問我:「你同他還是不停的吵?」
「不,」他笑,「可可粉是荷蘭化學師雲豪頓在一八二八年製成,怎麼會是我。」
「方中信。」
車子性能奇佳,我硬生生再把它轉向山邊,情願撞山好過墮崖。
「喂,」我攤攤手,「看樣子我只得跟你走了。」
我心中略為好過些。
我急起來,「沒有你我怎麼離開這裡?」
但是母親仍然佩戴著這只別針,她對它有特殊感情,它的來歷頗為神秘,母親曾經解說過,但我聽不明白。
他也以同樣的注意力觀察我,說道:「吃那麼一點點,你不會有氣力。」
他托一托眼鏡框子,真要命,還戴著這種東西,近視與遠視早已可以作整形矯正,況且在放棄課室教育制度之後,孩子們都不大患近視了。
我厭惡的看他們一眼,對弟弟說:「還不做功課。」
運氣?闖到這個地方來,還提什麼運氣。
「我怎麼知道?你應該去問國防部的公共關係組。」
至於他自己,一眼看就知道是個斯文人,大概是個好人,這是我的運氣。
現在早已不流行了。
與配偶在一起已有十年,他不是不好,亦不是好,並不見得很愛我,也不見得完全不關心,據說亙古以來,男女只要在一起生活超過一段日子,大家便會面目模糊起來,看來科學的進步,並不足以改良男女關係。
我笑說:「有一種新茶晶味道不錯,我給你試試。」
我把文件一手搶回來,心突突的跳。
車窗外一切我都看見過,在舊電https://m.hetubook.com.com影中,在書本裡,這些七彩的霓虹光管,在嘉年華會中,我們也用來哄孩子們歡心。
我一手把著駕駛盤,一手撥開飛入眼角的髮絲。
我從沒聽說過本市有這樣的一個地方。
「附注有英文,你看仔細。」
「小姐,我為什麼要幫你?」
因為我聞到一股難以形容的香味。
母親皺著眉頭喝茶晶,「只有顏色沒有味道。」她說,其實也夠麻煩的了,我還要替她找出杯子,事後還得做洗滌功夫。
我扭轉方向盤,想要找個空檔好好停下來受制裁,但是兩架巡邏車實在貼得太近,我一時失策,看位看得不夠準,車子橫著飛出去,直衝向海邊懸崖。
「真的,你會嗎?別哄我白歡喜。」他冷冷的說。
這就是那永恆存在的代溝。
他走近一步,「電影,當然不。」
他把我帶到一個華美的地方,門口停滿汽車,自落地的大扇玻璃門進去,整個大廳用琉璃燈照明,這個地方的耗電量是驚人的,而發電要用石油,石油價格一向昂貴,沒想到他們生活如此奢靡。
八五年不會太差吧,有這樣美味糖果的年代,不會差吧。
我微笑,「我知道,你想告訴我,在你小的時候,有一位神秘的女士,曾經照顧過你。」
我鬆口氣。
四周圍的建築物用紅磚建造,如傳說中的堡壘,我看到其中一座頂端還冒著白色的濃煙,煙囪!誰家還用煙囪?我詫異得說不出話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已進入半昏迷狀態,心頭倒還清楚,並沒有太大的恐懼,只見眼前點點金星飛舞,越來越多,越來越亂,終於一陣黑,失去知覺……
我順手取出證據給他看。
在丈夫眼中,我是多麼的任性不羈、不切實際,成日沉湎在自我中心世界……在他眼中,我一無是處。
他伸出手拗下一塊送進嘴裡,「吃呀,別客氣。」
生命大道上有十三個著名的死亡彎角,技術高超的駕駛者可在十分鐘內走畢全程,甚至可以抽出時間觀賞大道一邊的海景。
「那就沒辦法了,可可樹早已絕跡。」
我按鈕,大門刷的一聲旋開,我頭也不回的走出家門,開動車子,衝出去。
「有話慢慢講。」
我頹然倒向座墊,要不是嘴裡還有巧克力的餘香,我會痛不欲生。
我拍拍她的手背,「別擔心別擔心,地球不會沉淪,弟弟,替婆婆捶兩下背。」
完了我想,這下子恐怕要停牌一年半載,我唯一的人生樂趣也報銷了,我開始發慌。
「還有巧克力。」
據我所知,人類對空間的研究不遺餘力,遠在一九四〇年,已經有第一個實驗,我一定要回去。
「你在說什麼!」
孩子們各自躲在房內,反正有電腦作伴,不出來也罷。我胡亂吃些東西,捱至今日,待他出去了,才起床,原以為可以清靜一下子,誰知母親來了。
我脫口問:「你們在拍電影?」
身上完全沒有傷,再撲出去檢查車子,車身一個凹洞也無。
只有鑽石扣針是實物,鑲工仔細考究別緻,我曾笑說,幸虧現在不作興這種玩意兒了,太浪費時間金錢。
那邊,小弟同機械臂七號在做角力遊戲。
我說:「我開車送你回去。」
「我肚子餓,可否請我吃飯?」
「陸宜。」
他終於讓步,讓我把車子駛進車房,他對這部車充滿好奇,讚歎之聲不絕。而他的車子,不扣不折是部古董。由柴油發動,要用鎖匙打火,嘈吵,糟蹋能源,造成空氣污染。
我不明白他要那麼多氣力來幹什麼,大概要努力工作賺取酬勞來吃這種豪華的食物,然後吃飽之後再去努力工作,繼續惡性循環和*圖*書
他讓我先上車,彬彬有禮,我覺得寫意,乘機整理我的思維。
「你為什麼不去?」他瞪我一眼。
弟弟出來說:「姊姊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一套古老化學實驗品,也許是她男朋友奉獻的,在地上炸出一個洞。」
「本市有這樣的實驗室嗎?這種車子要是推廣,石油還有人要嗎?」
這裡每一個人都認得他,很客氣的上來同他打招呼,安排座位給他。
「雙陽市,你也住雙陽市?」我問。
她一早來教訓我,弄得我悶上加悶。
「那麼如果你有空,請把五號送到廠裡去修理一下,打掃少了它還真不行。」
太陽下山,四周圍的路燈亮起,我抬頭看,天呀,電燈,一個個的鎢絲燈泡,怎麼可能,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地點沒有變,只是時間完全不同了。
身為一個知識分子,我心中有點數,驚疑倍增。
「我是A600333。」
「我送你出去。」
「我替你去訂。」
我說:「叫三號去收拾。」
生態失去平衡,並沒有使母親們不吐苦水。
我不明白她為何牢騷連篇,也不知她為何懷舊至幾乎有病態,自然,我愛她,但是我不瞭解她。
「我告訴你照老法的好,婚姻大事怎麼可以交給電腦,」她抱怨,「你太新派。」
一代不如一代,每個年紀大的人都愛這麼說,等我五十歲的時候,我也會說,一代不如一代。
母親還要拒絕,每次見面,我都不能滿足她,她明明有求而來,想我安慰她一顆寂寞的心,但每次我都不知從何著手。
「喂,」身邊的男士說:「別沮喪,」他自口袋裡掏出一塊東西遞在我手上,「吃塊糖。」
絕不能說實話,我自己也是人,天底下沒有比人類更無聊的生物,假使他是外太空高級智慧動物,反而可以把困難與他商量,現在一說出來,他一就送我到精神病院,二就聯絡有關部門抓我去研究。
「你好。」
回到家,看到他已經返來,正在教孩子們做功課,一邊灌輸他們不良知識。
太空署的第四空間實驗出了漏洞,做了犧牲者。民眾早已風聞這項實驗會帶來巨大的後遺症,沒想到會這樣。總有一日,地球會教太空及國防兩部玩散。
到她門口,她說:「每次來,都想與你好好說話,不知恁地,你那裡永遠亂糟糟,開不了口。」
我重重嘆息一聲。
我沒想到自己還會醒來。
他把車子停下來,微笑,「我不是浪蕩子。」
速度、勁風,都使人心曠神怡。
不過心中也納罕,怎麼一路上看不到有其他車輛,這一段路到底出了什麼毛病?
省時間呀,孩子們還不是白白胖胖的。
他問我:「你在什麼地方弄來這部車?」
我握緊拳頭。
「巧克力,你重新製成了巧克力?」我吃驚。
塑膠心臟、金屬骨骼,什麼都可以,但要我變成一束電波,我還真的不幹。
他叫的是,「不可能。這車子竟利用太陽能發動引擎。」
這件不可思議的事竟發生在我身上。
我看著他,再看看四周圍,他叫什麼?母親說,在她小時候,人們喜歡用名字,不喜用號碼。震撼感太強了,我像是有點明白,又像是更糊塗。
「請我吃飯,我慢慢說與你聽。」
不可想像。
一抬起頭,就呆住了。
他重複說:「你好。」
車子停在一塊空地中央,空地上劃著一個個白色的格子,恰如一輛車子大小,這是停車場,慢著,我怎麼會來到停車場?
「雙陽市,咦,的確是本市,幾時發印的?」
母親一有空便說這個故事,在她心中,那位女士簡直如仙女一般。
今日,跟一切日子一樣,奇悶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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