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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風聲和車聲很大，徐嘉雲聽不清楚。

「真的嗎？」

徐嘉雲大學畢業之後在一家銀行工作，負責個人投資服務。她與男朋友傅學松是大學同學。傅學松念的是法律系，徐嘉雲畢業後，他還要攻讀一年。傅學松念書的成績很好，他父母都是律師，姊姊也是律師，傅學松於是也很順理成章地進入法律系。傅學松追求徐嘉雲並沒有遇到多大困難，徐嘉雲早就聽同學說法律系有個叫傅學松的人很出色，當傅學松主動約會徐嘉雲，她很快便答應了。她常常埋怨傅學松沒怎樣努力追求過她，其實是她自己太心急了。傅學松是她第一個男人，她一直可望生命中的男人出現。他的記憶中的男人是她爸爸，但她爸爸在她腦海中的印象越來越模糊了，她要找人代替他，傅學松正好代替她爸爸在她心中的位置。

「那你為什麼進來？」

徐嘉雲小時候住在一家上海菜館附近，她爸爸是海員，每年只有四至六個禮拜時間留在香港，嘉雲的媽媽不愛入廚，橫豎只有母女倆，徐媽媽差不多每天午晚兩餐都是打電話到那家上海菜館叫外賣。

「那好吧。」

徐嘉雲想不到邱書庭竟然看得出她跟誰約會。

往年生日，她會和傅學松跟媽媽一起吃飯，這一年生日，她和邱書庭兩個人度過，第二天早上回到家裏，飯桌上放著了兩盒外賣粉面，只吃了一半，徐嘉雲心裏很內疚。

「我問你是哪一年的？」

「我的志願本來是畫家，可是畫家賺不到錢。」

「我爸爸是海員。」

徐嘉雲乖乖坐下來，她在這個男人面前，竟像小孩子那樣聽話，她自己也無法解釋。

「你下班後到我辦公室好嗎？我要開會。」邱書庭說。

「邱先生，你在大學門口把我放下就可以了。」

「為什麼？」

「在這裏。」徐嘉雲用紅筆把南非從地圖上圈出來。

車已經到了港大。

媽媽說，送外賣的都是沒出息的人。

徐嘉雲搖搖頭，不想把家事hetubook.com.com告訴邱書庭：「邱先生，這是計劃書，要我向你解釋一下嗎？」

徐嘉雲點頭。

「是嗎？」

「等你吃午飯。」邱書庭說。

徐嘉雲有點不知所措：「我到了，謝謝你。」

「我在家裏等你。」邱書庭說。

無論多麼晚，只要接到邱書庭的電話，徐嘉雲便送上門，陪他上床。

徐媽媽拿過徐嘉雲手上的紅筆，在南非與香港之間畫一條直線：

「你有世界地圖嗎？」媽媽問她。

「行了，謝謝你。」

徐嘉雲乖乖地坐計程車到咖啡灣，邱書庭把她抱上床。

徐嘉雲花了三天時間為邱書庭做了一個投資組合計劃。

「南非在哪裡？」媽媽問徐嘉雲。

「有機會我陪你去騎鴕鳥。」

「有些畫家賺很多錢。」

「他不要我，我也不要送上門，女人絕對不可以自己送上門的，知道嗎？」

「我想把錢存在你們的銀行。」男人臉帶笑容說。

「我姓邱。」男人把名片遞給徐嘉雲。

傅學松畢業了，進入父親的律師樓工作，跟一個女律師談戀愛，這些消息是朋友告訴徐嘉雲的。

「那個男人，你愛他嗎？」

「謝謝你。」

「你為什麼偏幫他，你認他做兒子吧。」徐嘉雲向媽媽撒嬌。

「你是哪一年的？」徐嘉雲在把聲調提高。

「也是最斷腸的。」

「這個男人很帥呀！」同事阿美跟徐嘉雲說。

「一九七九年，遺憾不是跟你同年。」邱書庭說。

「站在這裏，可以看到船。」邱書庭拖著徐嘉雲的手站在陽臺上。風把她的頭髮吹亂，邱書庭為她細心地撥好頭髮。

徐嘉雲氣得掉頭走，邱書庭拉著她的手：「不要走，陪我吃飯，我道歉。」

「不用麻煩你了，邱先生。」

「很有男人味呀！」另一位同事芬妮說。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好的。」

邱書庭沒有給她承諾，她跟傅學松分手，只是一廂情願的表態，但她無法愛一個男人而讓另一個男人抱。ｈｔtｐs://ｗww•hｅｔｕbｏｏk.com.ｃom

「哦，你是哪一年畢業的？」

「我們去南非找他。」徐嘉雲向媽媽提議。

邱書庭把徐嘉雲抱到床上，她乖乖地讓他脫去衣服。

「是我自己畫的。」邱書庭說。

「你的頭髮很亂，先把頭髮梳好。」邱書庭把徐嘉雲座位頂的一面鏡子翻出來。

「徐小姐！」一個男人喚醒她。

「他是個好男人，你要珍惜。」徐媽媽跟女兒說。

「對不起。」徐嘉雲尷尬地說。

女人也許不知道，對男人而言，單純的玩弄毫不刺|激，玩弄愛情才有意思。

「再見。」徐嘉雲送邱書庭出去，「謝謝你。」

「我也見過這種船。」

徐嘉雲向傅學松提出分手，沒有告訴他原因，傅學松的眼淚絲毫打動不了她。反而媽媽的責怪，令她哭了一晚。

「你將來就是大法官太太。」傅學松跟徐嘉雲說。

「我也是念香港大學的。」邱書庭說。

今天，所有人都下班了，徐嘉雲仍然在等邱書庭的電話。八時三十分，電話響起。

這些日子過了三年，邱書庭什麼時候想要她便找她，他不大愛陪她逛街，不想見她媽媽，也不帶她回家見自己父母。他和她，就只有床上的關係。

負責送外賣來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廣東漢子，他仙風道骨，膚色像蠟一樣，口裏經常叨著一根煙，貪婪地望著客人手上的零錢。媽媽說，他是道友，只有道友才會這麼沒出色，挨家逐戶去送外賣。

「你為什麼會有潤唇膏的？是哪一個女人留下的？給我看看。」

「你和你爸爸一樣狠心。」媽媽罵她。

下午五時正，徐嘉雲拿著計劃書來到邱書庭的建築師樓。

「歡迎。我的名字叫徐嘉雲，是這裏的助理投資經理，這是我的名片。」徐嘉雲把名片遞給男人，「這位先生，應該怎樣稱呼你？」

徐嘉雲一直等這一天，她要成為大法官太太，然後和媽媽一起去南非找爸爸，狠狠地批判這個拋妻棄女的海員。

「你爸爸已經離開我和圖書們這麼遠了。」

「不要緊，我在這裏等一下。」

「我開車送你去。」

「我說我也是港大的。」邱書庭高聲說。

徐嘉雲又把香港從地圖上圈出來。

「為什麼會畫輪船？」徐嘉雲指著那幅畫輪船的油畫說。

「對不起，我約了朋友。」徐嘉雲看看手錶，「糟糕了，已經八點鐘啦？我約了朋友八點鐘。」

「哦。」

一千六百多尺的臨海別墅，一個人住太奢侈了，徐嘉雲心裏想。

第二天中午，徐嘉雲離開公司吃午飯，看到邱書庭就坐在公司對面那家有落地玻璃的餐廳裏，只有一個人。邱書庭向她招手，她竟然毫不猶豫走過去。

在她生日那一天，邱書庭把那一幅畫輪船的油畫送給她。

「什麼？」

這個膚色像蠟一樣的廣東漢，不用送外賣的時候，會坐在鋪面看馬會報，當徐嘉雲經過這裏回家時，他總是抬起眼皮望著她，徐嘉雲從來不跟他說話，她看不起他。有一次，這個送外賣的從口袋裏掏出一盒橡皮糖送給她，徐嘉雲不肯要。她不想和這個人做朋友。

「他才二十三歲，男人會變的。」徐嘉雲說。

「邱先生——」徐嘉雲打電話給他，「我是瑞士恒寶銀行的徐嘉雲，我已經替你做好一份投資計劃書，你有時間上來銀行嗎？如果你沒有時間，我可以到你的辦公室。」

「我很小的時候送過船。」

徐嘉雲把地理課本拿出來，書內有一張世界地圖。

過了幾年，社會環境好了，薪金又貴，菜館不再請人送外賣，也沒有人願意送外賣，那個廣東漢子聽說是進了戒毒所。要吃上海菜，徐嘉雲要自己親自去買，那時，她讀中三。

在連續七天每天吃午飯之後，邱書庭邀請徐嘉雲到他咖啡灣的家參觀。

她爸爸在船到岸的時候沒有回家，他沒有跟隨大輪船回來，他在南非上岸了，聽說在那邊邂逅一個女華僑，落地生根。他寫過一封信回家，信裏夾著一疊鈔票，就這樣拋下徐嘉雲兩母女。

這天晚上，雖然在hetubook.com.com傅學松的宿舍房間過夜，她心裏想著的，卻是邱書庭。

「你住在那麼遠的地方？」

徐嘉雲不斷說服自己，總有一天，可以感動這個男人。她為他放棄了傅學松，她一定要在他身上得到一些東西。

邱書庭把車蓬打開，徐嘉雲的一把長髮在風中飛揚。

「香港呢？」媽媽問她。

「是叫外賣的。附近餐廳有人送外賣，想不到現在又有人肯送外賣了。」

現在又流行送外賣了。獨個兒趕去咖啡灣的時候，徐嘉雲看不起自己。

「我剛才看電視旅遊節目，介紹南非，南非現在是旅遊勝地呢！以前我以為那兒還有食人族，所以不敢去。」徐媽媽為自己的無知失笑。

「邱先生正在開會。」邱書庭的秘書告訴徐嘉雲。

「香港大學。」

「我知道你是花|花|公|子。」徐嘉雲淒然說。

「那是我設計的大廈。」邱書庭說。

徐嘉雲張開眼睛，看到邱書庭站在自己面前，嚇了一跳。

傅學松比徐嘉雲年長一歲，但老成持重，很會照顧人。他將來的志願是做大法官。

「謝謝你。」徐嘉雲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這個男人為什麼對她這樣殷勤呢？而她竟不拒絕這種殷勤。

「你自己去買的嗎？」她問媽媽。

「原來是這樣，我擬好一份投資計劃書之後，就向你報告。」

徐嘉雲接過名片，男人叫邱書庭，職業是建築師。

「我想你選錯物件了，我對花|花|公|子沒有好感。」

「不要緊，走吧。你約了人在什麼地方？」

「船是世上最美麗的交通工具。」邱書庭說。

「不用了。你有空嗎？一起吃晚飯好不好？」

這一天，一個男人來到銀行。他年約四十歲，膚色黝黑，眉目清秀，擁有運動家的身材，穿著一件剪裁和質料都是一流的西裝，很瀟灑。個人投資服務部的四名女職員看到他，也為之心動。

邱書庭在地址一欄填上咖啡灣一棟別墅。

傅學松對徐嘉雲的媽媽很照顧，他知道她們母女倆一向相依為命。徐媽媽不愛入廚，傅學www.hetubook.com.com松每星期都會陪徐媽媽吃飯。

徐嘉雲進入邱書庭的辦公室。邱書庭的辦公室有很多油畫，其中一幅油畫，畫的是一艘遠洋輪船，輪船上站滿了人，紛紛將彩帶拋出去，徐嘉雲看得出神，小時候，媽媽曾經帶她送船，就是這個樣子。

「好。」邱書庭起來說，「再見。」

徐嘉雲記得媽媽好像只哭過一陣，便把自己關在房裏，從早到晚，不停的睡，不停的吃。

「不要吻我。」徐嘉雲退後一步，「放過我。」

「是的，我身體裏流著他的血。」徐嘉雲含淚說。

「餐廳競爭激烈嘛。」徐嘉雲摟著媽媽說。

「不用了，你替我拿主意吧。」

「那請你填一填你的個人資料。」徐嘉雲把一份表格交給邱書庭。

邱書庭的會議直至七時三十分才結束，徐嘉雲早就累得在沙發上打盹。

「你的嘴唇很乾。」邱書庭說。

「大學？你男朋友還在念大學？」

邱書庭從口袋裏拿出一支潤唇膏，跟徐嘉雲說：「過來。」

「先生，請坐，有什麼可以幫忙嗎？」徐嘉雲問他。

徐嘉雲曾經想離開他，違抗他，但當她在他的臂彎裏，她便無法確定他愛不愛她。這個男人對她有強烈的愛和欲望，如果只是準備玩弄她，決不會跟她一起三年。每一次在床上，他都好像深沉地愛著她，並遺憾自己無法承諾什麼，他最害怕的是失去自由。

「媽，我們可以坐飛機去。」

「我們有很多項投資選擇，我逐項跟你解釋。」

徐嘉雲看著地圖上的南非，默默把書合上。此後，她再沒有見過爸爸。徐媽媽染上了喝酒的習慣，她每天中午開始便喝酒，喝完睡覺，醒來再喝，她的臉好像越來越脹。

「大部分的畫家都賺不到錢，只有小部分建築師賺不到錢。」邱書庭笑說。

「我只怕你變。」

徐嘉雲乖乖地走前一步，邱書庭替徐嘉雲塗上潤唇膏。

「什麼？」

「進來我辦公室。」

徐嘉雲拿出梳子把頭髮梳好。

「慢著。」邱書庭為徐嘉雲把一綹垂在額前的頭髮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