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三春爭及初春景

作者:高陽
三春爭及初春景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一部 第四章

第一部

第四章

「息甚麼?」允禵打斷他的話說:「這十三年,息的還不夠嗎?」
於是劉后照呂夷簡的建議,殮以后服,水銀實棺,由西華門出喪,置於大相國寺的洪福院中;棺木是由四條鏈子,凌空懸在一口其寒澈骨的大井中。這跟棺中灌水銀的作用一樣,都是為了保存遺體,因為已可預知,李宸妃的棺木必有重新開啟的一天。
嗣皇帝一驚,也一愣,多想一想終於也明白了他的所謂「心中之賊」,是指甚麼?
「你知道不知道,年羹堯是誰保薦的?」允禵問嗣皇帝。
一聽這話,嗣皇帝就允禵剛才所跪之處,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禮。禮畢仍舊站著,等待授受。
「喳!」
嗣皇帝兄弟早年是不准去見「十四爺」的,從雍正八年以後,才獲准在每年正月初九「十四爺」生日那天,去探望一次,但也不過叩頭道賀,說幾句問候的話而已。現在當然不同了,嗣皇帝覺得要彌補先帝手足情份上的缺憾,首先就該安慰允禵,繼位以後,特地派人帶了藥餌食物去致意,說是此刻還在熱孝之中,不便出城去看他,希望他能做一個願叩謁梓宮的表示,立即便可下一道上諭釋放,接進城來相聚,而且對準噶爾的用兵,也很想聽聽他的意見。
「你別太傷心!你的境遇,比宋仁宗還好得多。等我來想一想。」
得此承諾,嗣皇帝方始站起,淚眼汪汪的說:「我娘苦了二十五年,如今有子富有四海,還是要受苦。教我、教我何以為人,何以君臨天下。十四叔,你如果不能成全我,我只好讓位給弘皙了!」
「那不如看記事,始末畢具。」
最後的一個處置,不是加恩,而是嚴譴——革了允禵的長子弘春的爵位。
「是你阿瑪!」
「喔!」允禵點點頭,生於盛夏,與「玉露」、「楓樹」都無關,他覺得自己是過慮了。
得到了答覆,允禵復又躊躇:而且一再凝視著嗣皇帝,神情蹊蹺,嗣皇帝怎麼樣也不能想像他心裡想的是甚麼?
這句話倒是說到了允禵心坎裡;「我也是以社稷為重,所以忍讓,總之,是天意!」他說:「遺詔到達軍前,是清字;我的名字跟你阿瑪的名字,聲音相同,軍中歡聲雷動,有人就改口稱我『皇上』。只有年羹堯知道,第二字的一邊是真假的『真』;而不是貞堅的『貞』」。
到下一年,劉后也崩逝了,仁宗哀哭不休,他的叔叔「八大王」——真宗的幼弟、行八,宋朝皇子稱「大王」,合起來就是「八大王」,生性坦率,專做冒失的事;看他哀毀逾恆,便說了句:「那裡就值得你這麼哭不完!」
「這話怎麼說?」
「好了,好了!」允禵頗為高興,一把將他拉了起來,攬入懷中,親了一下,摸著他的腦袋問道:「你今年幾歲?」
幽禁已久的允禵,復入大內;千門萬戶,記不起那年那月到過?眼中繚亂,心頭迷茫;坐在迴廊轉交之處,望著聳起於藍天白雲之間的屋脊,要思索一下,才認出那是乾清宮。
嗣皇帝悄悄走到廊上,細心察看,看侍衛、太監卻都是遠遠站著,不至於會聽到屋子裡的談話,方又回了進來,在允禵身邊的白布棉墊子上,半跪半坐。
「這話,」嗣皇帝怕話頭中斷,特為接一句:「十四叔,這是怎麼說?」
「十四叔」!嗣皇帝進門便即跪下,接著皇后也下跪了。
嗣皇帝不覺所謂,但似又隱隱然覺得他的話中藏著一些很寶貴的東西,到認真去探索,卻連影子都琢磨不到了。
「這,這是幹甚麼?」允禵大吃一驚,急忙避開;仍舊自側面去攙扶。
「請你面奏太后:宸妃誕育聖躬,而喪不成禮,將來一定會有人家破人亡,到那時,別怪我呂夷簡言之不預。」接著交代,應用后服大殮,棺木中須灌水銀。
「永璉!」皇后莊容教導:「給十四爺爺磕頭!一輩子都別忘記十四爺爺成全你的恩德。」話剛完,永璉已規規矩矩的跪下磕頭,允禵一把將他拉了起來,摸摸他的腦袋,說聲:「乖!好好玩兒去吧。我跟你阿瑪有話說。」
可是,年齡太大也不行。聖祖自太子廢而復立;立而復廢,耗盡心血,兼以大病一場,身子大不如前,諸般舉措,力不從心,這時才想到繼統之主,第一要緊的是精力!倘或中年繼位,就算英明強幹,勵精圖治,無奈老之將至,年紀不饒人,縱有作為,亦復有限。因此,選中了「大兒子」之中最年輕的一個:皇十四子胤禎。
「有。」嗣皇帝問道:「十四叔要查甚麼?」
「那麼,」嗣皇帝喊:「牛順!」
「你也該行禮」。允禵說道:「我傳給你的是聖祖仁皇帝的手澤。」
清朝的家法,皇子皇孫六歲就傳在乾清門東的上書房上學,永璉卻是嗣皇帝自行課讀,「早就念了。阿瑪叫我念唐詩」。接著,永璉便朗朗然的念道:「『御露凋傷楓樹林,巫山巫峽氣蕭森。』」居然是杜甫的「秋興八首」。
因為如此,還有好些相關的措施。先帝為了「闢謠」,最不智的做法,無過於頒行「大義覺迷錄」,真是俗語說的「越描越黑」;只要這本書流傳於世上,先帝「謀父、逼母、弒兄、屠弟」的罪名,便永難逃於天壤之間;因此,嗣皇帝嘉納刑部尚書徐本的建議,降旨停止每逢朔望,在學宮講解聖祖仁皇帝的「聖諭廣訓」以後,再講「大義覺迷錄」,而且責成地方官,限期將這本書收繳銷毀。
「那時我年紀還小,一點都不明白。請十四叔說吧。」
允禵不過手剛一伸,永璉便已將他掖在腰帶中的那竿玉嘴方竹的短旱煙袋抽了出來,送到他的手中。
呂夷簡答說:「臣www.hetubook.com.com待罪相位,事無內外,皆當預聞。」
允禵有四個兒子,長子弘春,小名白敦;次子弘明,小名白起。老二敦品好學,而且也很孝順,雍正幽禁胞弟時,「順帶公文一角」,以「甚為不恥」四字,將他們父子一起看管,其實這道恰符弘明所願。弘春則利欲薰心,在「四伯父皇上」幾次召見,明獎暗誘之下,竟敢出了「賣父」的勾當,訐告其父曾以鉅款接濟他的另外兩個「伯父」——「四伯父皇上」的死敵允禩與允禟,因而得封為貝子,進奉貝勒;雍正九年更進封為泰郡王。稱號的這個「泰」字,明明告誡他需記著持盈保泰的古訓;而弘春全然不能理會,得意忘形,言語輕佻,而又恰逢雍正打算與允禵修好,便拿他來「送禮」,由郡王一下子降為初封的貝子。
說著嗣皇帝到他題名「樂善堂」的書齋中,取來一部武英殿版的「宋史記事本末」,檢出第二十四卷「明肅莊懿之事」,遞到允禵手裡。
這一下洩漏了機關,仁宗追根究柢,才知道李氏臨死封妃,而在她生前見過的李順容,竟是他的生身之母。這是自古以來未有的終天之恨,又聽人說,李宸妃死於非命,因而一面派兵,團團圍困劉后娘家,一面下詔自責,追尊李宸妃為太后。
事歷多年,祕密漸漸外洩,可是仁宗並不知道李順容是她的生母。
呂夷簡並沒有讓她嚇倒,從容陳奏:「太后莫非沒有想到娘家?如果像保全娘家,喪禮宜乎從厚。」
文覺七十二歲了,從京師長行回蘇州,又當雨雪載途的隆冬,這懲罰是夠重的。
那永璉看上去像是個十歲左右的大孩子,其實只得五足歲兩個月,生的方面大耳,十分體面;不但極懂規矩,而且全不「怕生」,叫一聲「十四爺爺」有模有樣地撩起白布孝袍下襬,磕下頭去。
這道上諭出於方觀承的手筆,原來明指「和親王」;御筆將「和」字鈎去,因為不願明白表示他跟和親王同胞手足,關係密切。只用「親王」字樣,可以視之為包括理親王弘皙在內,但在和親王弘晝看來,這「親王」捨我其誰?不用稱號,正見得他這個親王與眾不同。嗣皇帝的深心,莽鵠立是了解的,但此時已不宜多說,只這樣答道:「雍正爺是不是說過,誰也不知道,反正皇上講說過,就是說過。兩位只緊記著就是了。」
「不錯,『母氏劬勞』,不過父親也不能不顧,你阿瑪的笑話鬧得夠多了,你忍心在給他添一段?」
允禵沉吟又沉吟,好半晌問道:「有宋史沒有?」
允禵黯然無語,懶懶的站起身來,望著弘明,好一會方始開口。
允禵點點頭,「我知道你是能以理馭情的人。」他放低了聲音說:「我聽說景仁宮太后,衰病侵身,只怕在世的日子也不久了。既然如此,何妨來個以真作假。」
嗣皇帝的處境很尷尬,既不能代父認篡竊之罪;又找不出適當的話來安慰允禵,只低著頭說:「十四叔,你太委屈了!大家都知道。十四叔的讓德,與吳泰伯並足千古。」
「十四叔,你慢慢兒談。」嗣皇帝親自斟了一杯茶,一面雙手奉上;一面說:「有些事,如果十四叔你不說,就永遠沒有人知道了。」
接下來是一段意味深長的話:「世祖六歲御極;朕八歲御極,具賴群臣襄助,今立皇太子之事,朕心已有成算,但不告知諸大臣,亦不令眾人知,到彼時爾等自尊朕旨而行。」
「接著。」
允禵點點頭,啜了一口茶,抬眼望著室中,沉吟了好一會說:「不可與言而與之言,謂之失言;可與言而不與之言,謂之失人,而且也是失己。年羹堯甚麼翰林!不學無術,不識人,亦不識時;如今想起來,在哀詔到西寧,大家都當我已繼位,只有他的態度與眾不同的那天,就註定了他不會有好下場。」
「十四叔是期望我能恪遵聖祖的遺訓。」
他是將他二十多個兒子,分成三類,除了因罪禁錮的皇長子、皇二子也就是廢太子,及皇十三子以外,皇三子誠親王胤祉、皇四子雍親王胤禛、皇五子恆親王胤祺,到他禪位時,亦都在四十五歲以上,精力已衰,不必勞以國事。皇六子胤祚早殤,皇七子淳郡王胤祐腿有殘疾,亦以安享富貴為宜。
當然,最要緊的一件事是,命駕大相國寺洪福院,從井中將吊著的棺木起出來,打開棺蓋一看,浸在水銀中的李宸妃,身著后服,顏色如生;才恢復了對劉后的孝心,解除了劉后娘家的禁制。
「此役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所以種種部署、格外周詳,調兵屯糧,三年之久,才准我用正黃旗,意思是代聖祖親征。等凱旋還朝,聖祖就要內禪了,那知道為山九仞,功虧一匱——。」談到這裡,允禵悲從中來,雖未放聲一慟,卻是哽咽難言了。
「六歲不該念書了嗎?」
允禵想了一下徐徐說道:「當時談到繼位,你十五叔以下,根本就不為聖慮所及,因為——」。
皇八子胤禩一下,一直到皇十二子胤祹,在聖祖心目中,都是可以助胤禎治國的,皇十五子以下的那班「小兒子」,他相信在胤禎的教導愛護之下,不患不能成才。
還有一位是誰?多想一想也就明白了,是個和尚——為先帝封為國師的文覺和尚。原來嗣皇帝對文覺深惡痛絕,由來已久,整頓佛門之心,也非一日,本來須年過五十,方准出家,而且要先呈請官府,發給度牒,才能剃度,也惟有身懷度牒,才能雲遊天下,到處掛單,到得雍正繼位,當和尚就容易得多了,但還不至於形成風氣。
當然,這需要有一番準備,嗣皇帝親自擬了一個名單,凡是應該加恩的,自宗室至外戚,一一優詔處置。這樣一方面是團結人心;一方面也是絕了獲釋以後的允禵,招聚黨徒的途徑。
這是不是指在康熙四十七年時,胤禎便已為聖心所默許?嗣皇帝停下來細想一想,方知不www.hetubook.com•com是,所謂「已有成算」,仍是預備第二次立「允礽」為太子。
六歲的孩子如此機敏實在可愛,允禵毫不遲疑的將繫在項上,掛在胸前的一塊玉佩取了下來,扒開他的小手,納玉於掌,然後握緊了他的手說:「好好兒留著玩,別弄丟了。」
第二個就更不容易了。原來聖祖亦知皇四子胤禛,生性喜怒不定,弟兄中或者怕他,或者討厭他,他亦沒有把任何弟兄看在眼中,所以隨便那一個皇子繼位,在他都會發生糾紛,而唯一的例外,是胤禎,因為是他的同母的小弟弟。
劉后發怒了,「相公是不是要離間我們母子?」她厲聲質問。
「阿瑪,外面風大,屋裡坐吧。」
允禵卻避而不受,從側面將嗣皇帝扶了起來,挽臂復歸座位,方始問說:「你知道不知道,我為甚麼把這三本冊子傳給你?」
磁青紙的封皮,上貼紙色已泛黃的宣紙簽條,淡朱四字:「治國金鑑」;一望而知是聖祖的御筆。
「三次廷議的結果,你知道不知道?」
「十四爺頻年與外界隔絕,他是怎麼個想法,不得而知。不過十四爺一向在諸王府中,深得人緣,放出來以後,如果有人重提舊事,朝夕慫恿,難保不生事故」方觀承說。
這一答覆,以允禵的性情來說,不算意外。嗣皇帝本想立即降旨釋放,授以爵位,但這樣做法,與先帝背道而馳的形跡太顯了。若有人以「三年無改」之道直諫,很難有令人心服的話來解釋;因而命諸王大臣集議,應否釋放?
「這也是天意!」允禵略有些迷茫的神情,「十三年積下來,我的話很多,一時還不知道打那兒說起。你先請坐!」
這時嗣皇帝亦已起立,見此光景,急忙也跪了下去,心裡是又興奮、又好奇,不知道要傳給他的是甚麼?
劉后拿他無可如何,怒氣沖沖的回進去了。呂夷簡卻又找了劉后的心腹太監羅崇動來,有一番警告。
「御露凋傷楓樹林」七字入耳,允禵心中一動,用個嘉許而攔阻的手勢,讓永璉停了下來,然後看著皇后問道:「他是那個月生的?」
「快請起來!」允禵扶著嗣皇帝的雙臂,低聲說道:「國體有關,傳出去很不合適。」
因此,覆奏上達御前,批示再議;而結論仍是「事關先朝,未便輕釋」。這一下,就迫得嗣皇帝只好獨斷獨行了。
這些經過好幾年觀察籌劃而做成的決定,不但德妃與宜妃完全了解,誠、雍、恆三王,亦都深喻,而且有意無意的都表示聖祖的打算是至善之計;一定殫精竭力,翼扶胤禎。特別是胤禛,顯得格外熱心。
「不錯!」允禵極欣慰地,「你能明白我這番心,足見我是做對了。」
其實嗣皇帝另有深意,罰文覺沿運河一站一站南下,無異「遊街示眾」;心目中期待著能出現這樣一種輿論:原來雍正皇帝那些有悖倫常的舉動,都是出於這個和尚的慫恿。
那時的嗣皇帝,認為唐宣宗大錯特錯的一件事,是「修復廢寺」,本來李德裕已勸導僧尼二十六萬多人還俗,收回良田數千萬頃,百姓生計大裕,是極好的一件事,不道宣宗輕率的撤銷了禁令,頓時僧尼還俗的,有十七萬人。換句話說,便有十七萬人坐享其成,生之者寡,食之者眾,國勢焉有不弱之理。
特使回來的報告是,允禵表示,先帝對他雖有極大的虧負,但他還念著同氣連枝的情分,柩前一慟,也是應該的。但如以此作為釋放的條件,他寧願幽居至死。同時又說,嗣皇帝百日服滿,亦不必去看他。因為嗣皇帝從前敘家人之禮,給他磕頭,他可以坦然接受,以如今的身分,再要照以前的禮節,他當不起;不過,他也決不會給嗣皇帝叩頭,彼此不便,莫如不見,是兩全之道。
對這一點,嗣皇帝很不服氣;誰說「去山中賊易,去心中賊難」?他自覺從小便養成了克制的習慣,去「心中賊」亦容易。
成風氣是在文覺得勢以後,雍正十一年,文覺七十歲,敕封國師,奉旨朝山,所過之處,文武大員,跪接跪送,聲勢煊赫非凡,那幾年的和尚本來就很吃香,大小叢林,都有齋田,主持方丈,往往就是大地主,各「房」的和尚,不但不耕而食,不織而衣,而且食必精美,衣必華麗,甚至還有蓄妻生子的,「全真」中如果是「火居」道士,也是如此。宗風頹壞,本就是文覺有意無意包庇縱容的結果,如今因為他的刻意炫耀,越發使人覺得遁入空門,竟不失為天下極好的行當。
太監與宮女頓時都躲遠了。允禵在屋子裡聽得很清楚;正在納悶,不知道嗣皇帝是何用意,門簾一掀,出現一條高大的人影,是嗣皇帝;背後是皇后,白帕蒙首,身材也不矮。屋宇陰暗,面貌卻看不清楚。
「迴避」。
張、王二人連連點頭,但有件事想問個清楚,張太虛說:「多虧大人成全,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不過,雍正爺在日的情形,瞞不過大人,雍正爺是不是說我們最好造謠生事?跟皇上及親王說過好幾遍,這親王是那位親王?」
劉德妃很能幹,能助真宗決大疑,定大計,因而在郭氏崩後的第五年,被立為皇后,其時仁宗三歲,十年之後,接位做了皇帝,劉后垂簾聽政,而李氏只是位號為「順容」的一名先朝宮眷。
加圈的那幾行字是:「今臣奏請立儲分理,此乃慮朕有猝然之變爾!死生常理,朕所不諱,惟是天下大權,當統於一;十年以來,朕將所行之事,所存之心,具書寫封固,仍未告竣。立儲大事,朕豈忘也?」讀到此處,嗣皇帝恍然大悟,這三本冊子題名「治國金鑑」,正就是聖祖當年將「所行之事,所存之心」,一一筆錄,賦予繼位之子,奉為施政圭臬。由此以論,聖祖殯天之後,繼位的人,自然應該就是持有這三冊「治國金鑑」的人。
「在裡面。」
如說是有意安排,安排的又是誰?自然是聖祖。然則作此安排的用意又是甚麼?這個存在嗣皇帝心中多年,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和_圖_書團,馬上就可以揭曉,自然興奮不已。
於是叔侄兩相催其身,皇后由嗣皇帝拉了一把,方能站起,卻又要以家禮見叔翁。允禵再三辭謝,終於側身而立,受了皇后的半禮。
「六月」。
「你娘的身子怎麼樣?」
然則今天這三本可以視之為傳位憑證的冊子,能到自己手裡,真正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了。轉念到此,對允禵的感激之忱,充塞胸臆,激動不已;轉過身來,又磕下頭去。
原來聖祖的打算是,到七十歲禪位於胤禎,那時德妃母以子貴,變成了曠古所無的太上皇后。至於所有皇子,他亦都顧慮周詳,有個比明太祖分封諸子,守住一座「鐵桶江山」更為高明的安排。
人已下世,恩怨都泯,而嗣皇帝這一跪有代父謝罪之意。一切不盡之意,在這片刻之間都表達了。
如是又十年,李順容重病將死,始進位為宸妃。不久宸妃去世,宰相呂夷簡面奏:「李宸妃喪禮宜乎從厚。」
「從古以來,只有太上皇帝,沒有太上皇后。要有,」聖祖對德妃說:「就是你了!」
「臣不敢欺罔。」
「天意!」他忍不住又發感嘆,「你我有同樣的不孝之罪!所不同者,我這裡是真太后變成假太后,你那裡是假太后變成真太后!」
說著又有下跪之勢,允禵趕緊一把將他扶助,「你要我替你做甚麼事?」
於是到得大行皇帝喪儀大致告一段落,上尊諡為「世宗」,廟號為「憲皇帝」以後,他隨即下了一道上諭,清查天下各叢林的齋田寺產。同時所有供養在西苑及其他離宮的「高僧」,傳旨一律還山。
牛順「乾西二所」的首領太監,立即響亮的答一聲:「在。」
拿宋仁宗來作比,對嗣皇帝真是一種安慰;當時收住眼淚,滿懷希望的凝望著允禵。
這一卷是記宋仁宗原為真宗劉德妃的宮女,杭州人李氏所生;劉德妃硬奪了過來,算是她的兒子。李氏忍氣吞聲,不敢聲張。宮內宮外亦絕少有人知道這個祕密。
「我要看一看真宗劉后的故事。」
「這——,」允禵嘆口氣說:「那不駭天下之聽聞嗎?」
「我先封你貝子,好好當差,自然有你的好處。你回去跟你阿瑪說,我馬上讓內務府找好房子,明天進城先委屈住一下。」
年羹堯是雍親王胤禛門下的包衣,胞妹又是雍王府的側福晉。胤禛的私奴,派出去幫助胤禎打仗,倘不盡心,作為同母兄的胤禛,先就要加以督責了。因此當胤禎授命為「撫遠大將軍」時,年羹堯也被特授為四川總督。
這時允禵手中已多了一個小小的錦袱,「你阿瑪幾次想要我這包東西,我看得嚴,才能留到今天。」允禵略停一下又說:「既是天意,我今天就傳了給你吧。」
「是!」張太虛看了王定乾一眼,兩人都是落寞而不甘的神色。
「沒有別人。」
嗣皇帝的祖母,便是先帝與胤禎的生母;後來被尊為仁壽皇太后而不願接受的德妃。聖祖先后四后皆崩,妃嬪中為他視作「老伴」,可談論「家務」的,一個是德妃,一個是皇五子與皇九子的生母宜妃。聖祖的心事,只跟她們談過——尤其是德妃;因為她是未來的皇太后。
這一來佛門廣大,竟成藏垢納污之地。嗣皇帝居藩時,常跟方觀承談這些事,方觀承從江南到塞外,來回走過七趟,風土人情,透徹非凡,據他訪聞下來,要最能幹的農夫三名「肉袒深耕」之所入,才能供養這樣一名酒肉和尚。那時的嗣皇帝正在讀《資治通鑑》,手自批點,非常用功,因為這是在學做皇帝的本事,每每掩卷深思,衡量前代帝皇得失,對於唐宣宗尤其注意,因為唐宣宗兒時不慧,受諸侄欺凌,跟他的處境,頗有相似之處。李德裕相武宗,在位六年,善政無數,及至宣宗繼位,因為痛恨其侄武宗之故,遷怒於李德裕,只要是李德裕的施政,無不推翻。軍國大計,又是自己的天下,這樣意氣用事,實在太沒有道理了!
允禵為他的這個孫子,命名為「永忠」;忠當然是忠於國,不正就是為了「社稷至重」嗎?
這是暗示,皇后亦須迴避。等一雙母子退了出去,嗣皇帝隨即向允禵請個安說:「太祖高皇帝的天下,不想落在我的肩上,真有恐懼不勝之感。請十四叔教誨!」
這段內幕,嗣皇帝還是第一次聽說,不敢相信而又不能不信,心裡難過極了!生身之父原來是如此陰險的人物,他把甚麼人都騙了,包括父母在內。想想聖祖一世英雄,十年籌算,到頭來,結局比他所想到的還要慘,九泉之下,豈能瞑目?
這一回革爵又不比降封,必須申明罪狀,當然,這道上諭,主要的是要為允禵出氣,所以特別指出:「家庭之間,不孝不友,」革去貝子後,而且「不許出門」,最後指示:「宗人府將伊諸弟帶領引見,候朕另降諭旨。」諸弟中當然包括弘明在內,事實上嗣皇帝早就作了決定,拿弘春革去的貝子,轉封弘明,帶領引見,不過避免用「釋放」的字樣而已。
這句話如焦雷轟頂;看樣子生母永遠是個不能出頭的黑人了!這樣想著,熱淚泉湧,衣襟上濕了一大片。
「我替你想到一個主意,不過這個主意,或許會成了你的『心中之賊』。」
「兩位可真得留點兒神!」莽鵠立再一次鄭重告誡:「不但雍正爺的事,不能多說一句;關乎今上的種種傳說,更加要謹慎。總而言之,回山以後,甚麼人不見,甚麼話不說。」
第二片上諭長達三千餘言,記明日期是在康熙五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已在二次廢太子五年之後。嗣皇帝曾在「聖祖實錄」中仔細讀過,他的記性極好,這篇長諭幾乎可以背誦,無需再讀。但正當要跳過去看另一篇時,發現有幾行字加著密圈,這就不容他不細看了。
「你先起來,拿前面的幾篇硃諭讀一讀。」
聽到這裡,嗣皇帝整頓全神,側耳屏息,不想漏聽下面的每一個字——先帝得位以及固位的經過,包括殘手足、殺功臣的前因後果,他大致都已默識和*圖*書於心,唯獨年羹堯緣何恰好成為「撫遠大將軍」的副手;而又恰好成為先帝監視「撫遠大將軍」的「鷹犬」,是機緣巧合還是有意安排?倘為前者,機緣又在何處?年羹堯帶兵,雖有令出必行的長處,但驕恣貪酷、瑕多於瑜;以聖祖知人之明,又當人才正盛之際,何以偏偏重用這麼一個庸才?
「十四爺爺,你抽煙!」
是如此恭順的措辭,嗣皇帝更放心了。正在思索如何在進一步求證時,弘明卻又開口了。
於是允禵鄭重其事的揭開錦袱,裡面是三本毫不起眼的冊子。
「阿瑪心如止水,常說:社稷至重。怎麼樣也不能做對不起聖祖仁皇帝的事。」
「有件事回皇上,臣去年得子,是阿瑪親自命名的——」
提到皇后,允禵的興致好了些,「我還沒有見過呢!聽說挺賢慧的。」他問:「他們甚麼時候來?」
羅崇動如言上奏,劉后恍然大悟,李宸妃究竟是何身分,仁宗遲早會知道,在她生前,也許不會有何動作。等她一死,仁宗會殺她的娘家人。
「文覺此人,罪惡滔天。我要罰他。」嗣皇帝說,「罰他走回蘇州,交沿途地方官遞解,如敢有私下供給車馬者,以違旨論。」
嗣皇帝在先帝生前,亦曾微言諷勸,但先帝受了文覺的先入之言,頗有要錯也讓它錯到底的負氣模樣。此刻配合收回「大義覺迷錄」,用「廷寄」密飭湖南巡撫,將曾靜重新逮捕送到南京,明正典刑。
這一下,才真的碰到了嗣皇帝的隱痛——德妃原來應該是真太后,但有了一個篡竊帝位的兒子,她這太后也就變成假的了。嗣皇帝呢,現在住在景仁宮的太后,只算是「天子八母」的慈母,並不能尊為太后,所以是假。而真正的太后,甚麼名分都沒有,因為是不能露面的。
「皇帝!」允禵冷冷地輕喝:「克制心中之賊。」
祭祖謂之「擺供」;早午晚一日三祭,夕祭申初,看天色應已祭過。
「皇上的意思,似乎是他先要來看了阿瑪再說。還有皇后,也要來見阿瑪。」
「請十四叔領頭發起,把我娘從熱河接回來。」
「大義覺迷錄」中有個附錄,是古今未有的奇特文獻,也是古今未有的荒唐文字——湖南的曾靜,派遣門徒鼓動岳鍾琪起義反清,犯了「大逆不道」的罪名;但先帝逮捕曾靜到案後,居然與曾靜打了「筆墨官司」,就曾靜提出的疑問,一一用書面答覆,即像辯駁,又像對質,以帝皇之尊與謀反的犯人有此一段文字淵源,士林莫不詫為奇事。而且出人意表的是,曾靜赦免無罪;反而是曾靜所敬仰的一個遺民呂留良,身死多時而挖開墳墓,掘出遺屍,銼骨揚灰;子孫斬決的斬決、充軍的充軍,遭遇奇慘。與曾靜相較,不公平得離奇了。
他由衷的鄙薄先帝;但立即又有罪不可綰的感覺,先帝負父母、負兄弟、負功臣——隆科多、年羹堯,但以天下相付,至少沒有負他這個兒子,如何可起鄙薄父親的念頭,豈非不孝之罪,上浮於天了?
結果是反對的居大多數。此大多數中,一派是以前曾對落井的允禵下過石,怕他被釋之後會翻案,如張廷玉就是。這一派之必然反對,無足為奇;使嗣皇帝不解的是,以鄂爾泰為首的另一派,與允禵極少淵源,而且使嗣皇帝認為最忠誠可靠的,竟也不能仰體他的意志,那就深可詫異了。於是召見方觀承細問廷議的經過,並提出他的疑問,方觀承造膝密陳,鄂爾泰之力表反對正是為了保護嗣皇帝。
因為內心有這樣尖銳的矛盾,越覺得痛苦,不自知的浮現於形色。看在允禵眼裡,卻誤會了;以為他是記起另一段隱痛;而因此又觸及他自己的一段隱痛。
「是。」嗣皇帝先磕一個頭,然後接過那三冊「治國金鑑」,畢恭畢敬的捧在頭上。
當時仁宗已經二十三歲,但以劉后把持政權不放,而仁宗純孝過人,亦從未有想親政的表示,所以垂簾如故。劉后一聽呂夷簡這話,怕他在說下去會洩露祕密,因而匆匆忙忙拉著仁宗的手就走。由於並未宣示退朝,呂夷簡仍舊站在簾外,不久劉后復出,站在簾內問道:「不過一個宮眷死了,相公何以說喪儀宜乎從厚?」
於是肅然答道:「聽說十四叔精研內典,我也略窺門徑,儒釋原有相通之處,佛家不打誑語,也就是儒家的一個誠字。我不敢欺十四叔,我剛才根本就沒有這個『心中之賊』;以後也不會有;縱有也一定能克制。總而言之,我會加倍孝順太后,讓太后多享幾年福,我娘苦了多年,再等幾年也無所謂。我娘身子極好,一定能等。」
說完,他站起身來,將那錦袱置在正中花梨木八仙桌上;然後甩一甩衣袖,在桌前恭恭敬敬的磕下頭去。
「十四爺」便是已革爵的恂郡王允禵,他與先帝一母所生,是嗣皇帝真正的胞叔。先帝的皇位,本來應該是屬於他的;失位以後,當然有懷恨的言語,而先帝總算還不致於狠到手誅同母之弟,只拿他幽禁起來,先後數移,現在是住在圓明園旁的一座關帝廟內。
「真得這麼說過?」
「可是,可是。」嗣皇帝不知道怎麼說他心裡的那段委屈,好半天才擠出來詩經上的一句話:「『母氏劬勞』」。
嗣皇帝答應著,將「治國金鑑」置在方桌上,翻開第一冊站著細讀。第一篇開頭寫的是:「康熙四十七年十月初一書諭諸皇子、議政大臣、大學士、九卿、學士、侍衛等,」接下來便是譴責「八阿哥允禩」與皇太子為仇,看到「觀伊等以強凌弱,將來兄弟內或相互爭鬥,未可定也」,不由得毛骨悚然,聖祖似已預知身後有骨肉之禍,但似乎只是懷疑允禩及皇長子允禔會殘殺手足。所以在廢太子以後,緊接著嚴譴允禩二子。卻不知懷有異心的,另有其人,雖說人定可以勝天?冥冥中造化弄人,變換不測,天命敢不敬畏?
當然,先帝所作的受人批評的事,嗣皇帝已決心一一彌補,但有些事需要時間,有些事需要臣僚建言,他亦有許多難處,其中最為www.hetubook.com.com難的事是釋放「十四爺」不知應如何措詞?
弘明的年紀比嗣皇帝大,是堂兄,為了表示親熱,嗣皇帝叫他「白起哥」,問說:「你知道我想請十四叔回來?」
「六歲。」
「甚麼事,請起來說!只要我力所能及,我都樂意。」
轉念到此,心如刀絞;但心中忽然一動,頓覺如無邊黑暗中,發現一星之火,毫不遲疑的起身跪在允禵面前。
「我勸兩位看開些,有此結果,說實在的,是兩位祖上有德。」莽鵠立又說:「還有一位的下場,恐怕就沒有你們這麼便宜了。」
「十四叔,我在想,聖祖二次廢立時,曾有『前次廢置、朕實憤懣;此次毫不介意,談笑處置而已。』的話,想來是因為儲位有歸有歸,國本已定,所以有這樣寬舒的心情。不知道我的想法對不對?」
「大概等擺完供就來了。」
「一點不錯。那年——。」允禵忽然問說:「你今年多大?」
因而他這樣答說:「我還不明白十四叔說的『心中賊』是甚麼?但果真有此,我的忍力很有把握,足能應付。」
將允禵接進宮,安置在已成「潛邸」的「乾西二所」——嗣皇帝在乾清宮南廡席地居處,太后看守乾清宮的任務告一段落,已遷回景仁宮,皇后移居西六宮的長春宮,拿空出來的「乾西二所」供允禵暫住,是嗣皇帝拿他當「自己人」看待的意思。
這真是其詞有撼,其實深喜。原來允禵生於康熙二十九年戊辰,生肖屬龍,自他三十一歲那年,授為「撫遠大將軍」,特准用正黃旗,暗示等於御駕親征,滿朝文武,便知天命有歸,康熙六十年十一月入覲,兩個月後便是他的生日,聖祖特賜一枚美玉所雕的蟠龍玉佩,表面似乎因為他肖龍,所以賜此珍玩,其實是再一次的宣佈,傳位於允禵的決心未變。如今用它來賞永璉作為見面禮,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胤禎生於康熙二十七年;胤礽二次被廢時,他才二十五歲,年富力強,大有可為。當然,胤禎之入選,不盡是由於年齡,亦因德行才智,處處有過人之處。而最難得的是,胤禎有兩個特具的條件,為他的諸兄所不及;而可以為聖祖消除身後之憂的。
第一個是,胤禎在弟兄中的人緣最好,敬兄友弟,處處為他人打算,尤其是聖祖最顧慮的皇八子胤禩,自絕覬覦大位之心以後,傾全力支持胤禎;所以只要傳位給胤禎,就絕不會有他常告誡諸子的,「將朕遺體置於乾清宮內,爾等束甲相攻」的情況發生。
看完這一卷,允禵感嘆地說:「李宸妃福薄,晚死一年多就行了。」
因為年齡的緣故。原來康熙朝自皇長子允禔,至皇十四子胤禎(允禵),一個緊挨著一個,年齡相差不大;甚至有兄弟同年而只差月份的,如皇六子與皇七子、皇九子與皇十子、皇十一子與皇十二子都是同歲。但皇十五子比胤禎小五歲,這樣,正式以胤字排行命名的二十四皇子,便自然而然的分成了兩類,胤禎以上是聖祖的「大兒子」,皇十五子以下,是聖祖的「小兒子」。當康熙五十一年第二次廢立時,皇十五子才十八歲,又那麼多封爵分府的胞兄在前,更顯得他是個「孩子」,那裡有甚麼繼承皇位的資格?比他小的,就更不必談了。
「甚麼時候去行禮?」
允禵倒吃了一驚,身不由主地,身子也矮了半截,口中說道:「萬不敢當」。
話剛完,嗣皇帝便徹底領悟了,頓時興奮非凡,臉上一陣陣發紅,血脈賁張,已現於形色。
問到莊王的態度,大致亦是如此。嗣皇帝頗為心感,但他相信年已四十八的「十四叔」,壯志消磨,不致再有異圖,此時只是還有一股不平之氣橫亙胸中,如果他能代父補過,宣洩了那股不平之氣,不但無害,而且反會獲得支持。
這時,弘明已經迎出去了,只聽得一聲:「伊里!」是弘明跪接,嗣皇帝用滿州話吩咐他「起身」。接著便問:「你父親呢?」
「還有甚麼人?」
嗣皇帝的生母姓李,浙江紹興人,原是杭州製造衙門一個「機戶」的女兒。有一年聖祖南巡,要找一班織工進京當差,這姓李的機戶亦在其中,攜帶家眷,隨眾進京。織造隸署內務府,機戶之女亦同「包衣女子」一例看待,李家女兒被派到熱河行宮執役,相貌甚醜,語言亦不甚通,因而被派了打掃的苦差,而且是在冷僻之處,習勞既久,論道身體,卻是既強且健。
因此,嗣皇帝居藩時,便曾發下願心,果真得償所願,能登大位,一定要將前代帝皇缺失,一一改正過來。而由於張太虛、王定乾、文覺的刺|激,整頓佛門,變成了他的第一個改革的目標。
「聖祖晚年,常跟你祖母說——」
「啊!」嗣皇帝失聲而言:「十四叔的心情,我明白了。」
「康熙五十一年,我也是二十五歲。」允禵徐徐說道:「就從那年起,不論巡幸到那裡,隨扈都有我。聖祖常在不經意中,隨事施教:『記住,要這樣辦!』不過聖祖的意思是,我總得辦一樁大事,一則是歷練,看看我挑的起挑不起這副重擔,再則是讓我立了功,才壓得住大家。到了康熙五十四年,機會來了,策望阿喇布坦造反;聖祖就決定讓我領兵征討。」
「是。」
「尤其是理親王,一向很照應十四爺府上,倘或十四爺站在他那一面,即成隱憂,大學士鄂爾泰之用心,請皇上體察。」
「我的心事,只有十四叔知道,就只有十四叔能成全我。」
「知道。」
「略有所聞,」弘明答說:「其實都是過慮。」
果然,剛回進屋去。便有太監來報,帝后雙雙駕到。允禵有些躊躇,不知是應該迎出去,還是安坐不動?想了一下,採取折衷的辦法,只站起身來等。
「喲!」皇后急忙說道:「十四叔怎麼把爺爺賞的玉,給了孩子?」
「皇上交代,先請阿瑪好好兒息一息。」
「二十五。」
接著是三個皇子來拜見。嗣皇帝已有三子,長子永璜八歲;幼子出生才三個月,尚未命名;次子就是皇后所出,為先帝視為「瑚璉之器」的永璉。允禵亦聽說過這回事,因而格外注目。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