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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春爭及初春景

作者: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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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七章

第二部

第七章

「只有用安撫來彌補。」秋月答說:「震二爺不是在辦了嗎?等他明兒來了就知道了。」
「換的那一家?」
「是啊!當然要商量。仲四奶奶答應收她做乾閨女,以後替她找婆家,就不用旁人再操心了。」
「不是說永遠不補缺。」曹震略想一想做了解釋,「有個資格在那裡,到時候自有人會抬頂轎子來請你坐。譬如說吧,有些差使、有些缺,內務府是一定得抓在手裡的,倘或差缺來了,找不出夠格的人去頂窩兒,大家都不好。兩榜出身,又是滿員,這份資格,那就沒有甚麼差使不能當;也幾乎沒有甚麼缺不能頂。讓大家把你抬了上去,坐享其成有多好呢!」
「是啊!梅竹就是梅妻竹妾。」
「熱河,我想去去不成。不過,通州倒是只怕去一兩趟還不夠。」
雖說是「適逢其會」,但實在虧得曹震從中斡旋,彼此的隔閡能很快的消除,才能及時陳奏;高其倬與海望原來很可能鬧意氣的,結果各各如願,都想到應該好好酬謝曹震。因此,當高其倬說明希望,願見曹震獲一優差時;海望立即表示,打算派他總司工程提調——這個差使就跟內務府的「堂主食」一樣,實權一把抓,陵工上不論用人用錢,都得先經他那道關。
「大人回覆海公,不妨說選的是今年九月;面奏之時,得想一番說詞,讓皇上自己覺得以明年三月為宜。這一來,大人的面子保住了;人家的事也辦通了,豈非兩全其美。」
「是我妹妹。」玉如說,「她叫珍如,不懂事;芹二爺你多包涵。」
「我一直在瞧你的眼睫毛。」曹雪芹童心十足地,拿手比劃著,「刷,一下上去;刷,一下下來。記得不?我小時候,最愛放簾子。」
「那兩句成語?」
「是今年九月,還是明年三月,各有利弊;我只有面奏皇上,恭候欽定。」
「照這麼說,根本就不能在熟人家找。」秋月接口:「不是家生女兒,就是從小養大的;那能跟粗人打交道?」
見他臉上隱含笑意,海望知道所願已遂,當下兜頭一揖:「費心,費心!多謝,多謝!」
「太太當然願意錦二奶奶陪著去,可是震二爺剛得了差使,怎麼分得開身?」
「喔,」錦兒定定神反問一句:「太太看呢?」
秋月發覺情況不妙,便即接口說道:「這個人總要脾氣好,守規矩,讓錦兒奶奶看得上眼,不至於惹她生氣的才行。」
秋月卻不以為他在說頑話;立即問說:「博學鴻詞考甚麼?」
「是啊!若有這麼一個人,錦兒奶奶就可以放心了。」
「我在想,」曹雪芹又說:「我想給錦兒姊也照樣畫一個。」
這是個意外的情況,曹雪芹一時無從判斷她這個主意是否可行;當下轉臉看著秋月,問道:「太太是怎麼個意思?」
「早就丟開了。」秋月答說:「我這那叫詩?不過,你倒真得下點工夫,免得將來閨中唱和,給比了下去。」
「他明兒會來嗎?」
等從小丫頭手裡接過手巾,擦淨了笑出來的眼淚,重又進屋,見馬夫人和秋月一本正經得在跟錦兒商量,如果「弄這麼一個人,打算花多少身價銀子」時,她又忍不住想笑,但讓秋月的一個帶譴責的眼色止住了。
「畫甚麼呢?」
「露了馬腳就不好玩了。」曹震問說:「信呢?」
「何以見得?」
「我教你個法子。」秋月說道:「翠姨的那個帳額先別使;等你照樣畫一個送你錦兒姊,等她掛了她再掛,那就把你們串通的痕跡都遮蓋了。」
「你聽他說得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誰是生來該人抬的,誰又是生來抬人的命?我看轎子沒有坐成;坐蠟倒是真的。」
「再商量吧!」秋月說道:「且先把信寄了出去,等通州有了回信,再做道理。」
送走了錦兒,自然要細問曹震態度;秋月回自己臥房卸了妝,隨即又到曹雪芹的書房裡,只見他正對著燈火在發愣。
「好!兄弟,你還認識我;咱們算是不白交了。來,來。」正好德保旁邊便是那工部司官留下來的空位子,「咱們一起坐,好好兒敘一敘。」
「意思倒真好,不過很難畫。」曹雪芹說:「『幽草』還好辦,『晚晴』怎麼辦?」
「你到那裡去了?」錦兒說道:「我剛才跟太太在說,我想陪太太一塊兒到熱河去;順便先到通州,跟仲四奶奶詳詳細細說一說,把震二爺的事情給辦了。你看我這個主意怎麼樣?」
當然,這在高其倬陳奏措詞時,極有關係。他首先反覆陳述,葬期雖以本年九月為最好,但明年三月亦很不壞,兩者相較,出入並不太大;可是另一方面,定在本年九月,卻有許多不便之處,首先是九月秋深,轉眼雨雪交加,工期難期妥善;其次就是博學鴻詞,倘或定在秋天考試,兩項大典,同時並舉,禮部衙門恐怕無法兼顧。
「不錯,不過讓杏香用兩句成語來題這雙清圖,梅妻竹妾就說得通了。」
「是,叫杏香。」
曹雪芹是因為有玉如珍如姊妹,想到翠寶與杏香,不自知的大生警惕;此時聽曹震一說,自己也覺得過分了些,當下將手放開,等珍如替他斟滿了酒,方始開口。
消息一傳開,其門如市;曹震找了族中一弟一侄來幫忙,為他應付謀求差使、兜攬工程,以及其他關說人情的訪客。預先關照,凡有人送禮,一概辭謝;擺出弊絕風清的模樣,連恆親王都知道了,上朝時遇見平郡王,很誇讚了曹震幾句。平郡王回府談起,太福晉也很高興;特為將馬夫人找了去,說娘家人都要向曹震這樣才好。
「喏!那不是。」
「我已經寫了個摺子,遞進去了;要等皇上批覆。」
第二天,皇帝除了召見恆親王弘晊及海望,面諭大行皇帝奉安之期,定在明年三月以外,另有一道上諭:「內外臣工所舉博學鴻詞,聞已有一百餘人;只因到京未齊,不便即行考試;其赴京先至者,未免旅食艱難,著從三月為始,每人月給銀四兩,資其膏火,在戶部按名給發,考試後停止。若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現在在京食俸者,即不必支給,並行文外省,令未到之人,俱於九月以前到京。若該省無續舉之人,亦即報部知之,免致久待。」顯然的,九月間要舉行博學鴻詞制科考試,是皇帝將先帝葬期改在明年三月的原因之一。
「我看把她找了來談得好。」秋月笑道:「如今連太福晉都誇獎震二爺,事情就好辦了。」
高其倬反問:「你希望怎麼樣?」
「要罵,連太太都在裡面呢。」秋月嘆口氣說:「這可是沒法子的事!只求眼前不生麻煩,將來的事只好再說了。『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無心』。做人也只有如此而已。」
「是那一天遞的?」
然則還要怪誰呢?曹震認為他視為去世十年的震二奶奶所激使然。由此便談到震二奶奶的生前,可是語氣卻是從容的。馬夫人也沒有因為曹震批評她的內姪女而有甚麼不悅。畢竟十年了,漫長的歲月沖淡了愛憎恩怨,只是平心靜氣的回顧崎嶇的來路;隱隱然有一種「終於都走過來了」的慶幸心情而已。
「這也得託仲老四。」曹震又說:「也許已經辦好了。」
「就因為我把他們的心理摸透了,所以杏香的事,我寧願做惡人,讓他罵我;也不肯讓烏家二小姐心裡不痛快。」曹震又說:「這是你的一件大事,但願順順利利把喜事辦了,太太了掉一樁心事,你也好收了心往正路上去奔。不管是找個好差使,還是讀書下場,非得把道兒畫出來,上緊巴結不可。雪芹,咱們曹家眼看是轉運了,可真得同心協力,好好兒抓住機會。」
「是甚麼?」
「我不懂甚麼叫頭巾氣;不過自己倒覺得有點兒婆婆媽媽。也許真的老了吧!」
曹雪芹不過好奇,秋月卻當他關心婚事,便故意說道:「偏不告訴你。」
「隨你高興。」
「你別瞎說,芹二爺有事來找震二爺。」
這一說,曹雪芹自然明白了;點點頭說:「我想,你也是坐守老營為宜。」
「坐蠟」是句不雅的市井之語;秋月懂它的意思,卻不便出口,只問:「有甚麼不好?你倒是說給我聽聽。」
「好啊!」錦兒只能如此回答;但雖帶著笑容,而那笑容彷彿是勉強掛上去的,一碰就會掉。
「可惜,你的心思常常不用再正路上。」
「人到底好不好呢?」馬夫人說:「你媳婦可是說了,將來受了欺負,要我替她出頭,真的鬧到我這裡來;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那是客位,他不能坐。老四,你別忙,以後還少得了跟雪芹見面的機會嗎?」
「我倒是猜到她的心思。」秋月笑道:「她是急於想去看一看烏家二小姐,是怎麼一個才貌雙全?」他又看著錦兒問:「我猜對了沒有?」
果然,秋月愉悅地微笑了,眼角唇邊浮起的皺紋,看來顯得老了,但那雙眼卻仍舊澄如秋水,令人不敢起甚麼雜念。
「是,是,說的是!震二哥,你就替雪芹引見吧!」
「這樣,」曹震定了主意,「你先跟我到席面上,稍微敷衍一陣,咱們再到旁邊去談正事。這樣,我做主人的,面子上就能過得去了。」
「那麼,下一回是甚麼時候呢?」
「好。明後天我就動手。」曹雪芹問:「你要不要?我替你也畫一幅。」
「這是怎麼說?」馬夫人問。
「這也不用太太操心了。」曹震很慷慨地說:「我這趟差使下來,總可以多個幾把銀子;她也總算是翠寶的人,我會好好嫁她。」
這時玉如已重新作了安排,在曹震旁邊設座;「芹二爺請坐。我叫玉如,金玉的玉,如意的如。」一面說,一面陪笑,笑容很甜。
「是!」曹震拿起銅鋏去剪燈花;藉這片刻考慮了一下,方始回道:「既然明年三月,未嘗不可,那就是未誤大事。不過,咱們也不能輸口給人家;我看這麼辦不知道行不行?」
信是寫完了,實際上只是做給錦兒看的;曹雪芹心中卻另有個主意,乘錦兒跟馬夫人在談她家這兩天如何熱鬧時,悄悄向秋月拋了一個眼色,把她調到外屋來有話說。
「不會的。」曹雪芹幾乎是同時開口,「誰要欺負錦兒姊,第一個我就不能答應。」
「也沒有甚麼!外頭的公事,有人料理,我根本就插不上手。」錦兒又說,「震二爺的這件事,不提倒也罷了;一提到,我心裡不知道為甚麼,急得很。」
「不罵還好,罵了我更受罪。」秋月回憶著說:「當時你是哭著讓人哄走了;老太太可又疼你在心裡,說不出口。那一下甚麼人都不對勁了,嫌這個,說那個,還是得我起床來對付。」
這一下提醒了曹雪芹,「喔!」他對錦兒說:「我想,這封信最好讓震二哥派人送了去,信不封口,讓他看一看,省得你在細說根由了。」
這一吹一唱,很見效用;錦兒胸中的酸味大減,以商量的語氣問道:「一時三刻,那裡去找這麼一個人?」
秋月不答,心裡卻只是在想,曹震會用甚麼辦法安撫杏香。
「好!」秋月脫口讚了一聲,又說:「這是勸她們彼此相敬相讓之意。看不出,她肚子倒真還有點貨色。」
看錦兒未曾搭話,馬夫人忍不住問道:「你沒有聽明白我的話?」
「你是說帳額?」秋月說道:「那一來你不是自己招供,早就串通好了,哄你的錦兒姊?」
「不錯,事在人為。我可不是做那種官的材料。」
曹雪芹一笑而罷;卻又說道:「你也別把人家看得太高了;說不定她做的詩,還沒有你好。」
「仲四奶奶一定有辦法;也一定料理得乾淨俐落。」
當然,曹震要先跟海望悄悄打招呼,道是儘管高其倬堅持己見,不必在意;他拍胸脯據保,上諭下來,一定挑的是明年三月。海望亦知道高其倬已擺脫不了他的要挾,口是表面上要做得不受挾制而已。當下表示,但求公事順利,自己的面子上委屈些也不要緊。
於是,曹雪芹就在馬夫人屋子裡寫信,但開頭便說明,是照馬夫人的意思,請仲四https://www.hetubook•com•com掌櫃物色一個「良家女子」,接下來便開明了五個條件;至於身價銀子,口說請仲四「酌辦」,連如何付款都不必提。
何以謂之適逢其會?海望少不得還要請教;高其倬笑笑不作聲,不過第二天他就知道了。
「那不是!」
「你把錦兒絆住,我得馬上去找震二哥,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他。不然,錦兒一會去談起來,兩下對不上頭,咱們的謊就圓不起來了。」
「我看這樣吧,」馬夫人靈機一動,「不如把這件事託了仲四掌櫃。」
曹震第二天一大早就來了。馬夫人將為他說服了錦兒,同意他納妾的事,告訴了他;同時說明,太福晉根本不知此事,不過用一頂大帽子擋住了錦兒而已。作此交代的用意是,曹震也常有見太福晉的機會,萬一真當太福晉關切,向她道謝,假話就會拆穿,豈非彼此受窘?
「還會怎麼樣?還不是太太一去,就得定下了。」秋月又說:「太太連見面禮兒都預備好了。」
「人家把你抬上去幹甚麼?無非想你聽他的話;譬如說吧,粵海關向來是內務府要抓在手裡的,如果把你抬了上去,假傳聖旨,今天要這樣,明天要那樣,你又怎麼知道,是不是真的上面要?反正要甚麼,給甚麼;鬧了虧空是你的事,與他無干。這種轎子能坐嗎?」
「這個人怎麼辦?」馬夫人正色說道:「可別惹出麻煩來!」
曹雪芹心想,為曹震開條件,就是為翠寶鋪路;當下附和著說:「我也是這麼想,第一、要年紀大一點;第二、要能幹;第三、要脾氣好;第四、要肯吃苦;第五、陵工上來往的都是工匠甚麼的,要能應酬這些人才好。」
「你還說呢!就為你聽那『刷拉』一聲,還我差點摔死。」
「費事是費事,不過很好玩。」
「能顧大局就好。」馬夫人急轉直下地談到杏香,「聽說她還有個小姑?」
一聽這話,便知曹雪芹所談之事與錦兒有關,當即問道:「明兒談不行嗎?」
「我到琉璃廠買紙去了。」
稍微細想一想都明白了。秋月不動聲色;曹震臉色卻有些忸怩了。
「這個倒也是。」
「只要人好,多花幾兩銀子,到算不了甚麼,不過——」錦兒遲疑了好一會,終於以一種委屈的語氣說了出來,「這件事是太太做主,將來如果人家欺負到我頭上,請太太也得說公道話。」
「上回是一首詩、一篇賦;這回不知道出甚麼題目,反正決不是考八股文。」
曹雪芹這才認出來,其中有一個是在咸安宮當過差的藍領侍衛德保,便先招呼:「那不是德四爺嗎?」
「何以見得中不了?你存著這個妄自菲薄的心,就是,」秋月有些氣了,話說得很重,「乾脆說吧,你這就是不長進。」
「大概皇上還騰不出工夫。」高其倬說:「我在摺子上寫得很清楚,得要詳詳細細面奏,還有請旨事項;皇上得找個比較閒的日子召見。」
「昨天。」
「喔!」曹雪芹打斷她的話,「你到底去不去?」
「就算你不願跟人同流合污,反正從讀書趕考上求功名,總是不錯的。等中了進士;人家要抬你,你不願意,還不是由你嗎?」
「把信交給他,就是他的主意。這件事,咱們不必再操心了,他自己會料理。不過,有句話,我至今不明白。我問他對杏香該怎麼辦;他說已經託了仲老四,也許已經辦好了。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託人家的?」
曹雪芹默然;就著秋月替他剝得香榧,喝了兩口酒,到底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不一定要會做八股文才能『自求多福』。」
「這是我兄弟。」曹震一開口,同席四人不約而同的都站了起來,「請坐,請坐!我來替大家引見。」
於是,曹震邊向同席告個罪,帶著曹雪芹到一邊;等曹雪芹低聲講完,他卻並未作聲。
「『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
「不敢當,不敢當。」高其倬急忙還禮,「此亦非我之力,不過適逢其會而已。」
曹雪芹點點頭,忍不住問起:「杏香呢?她怎麼辦?」
曹雪芹想了一下說:「仲四奶奶。」
「一點不錯。」
海望是早就在等候了,一見高其倬的影子三腳併作兩步,迎上去問道:「怎麼樣?」
「震二爺倒是老實話。」秋月笑道:「真的把堂客的心理摸透了。」
對翠寶之事,曹震本來是有十足地把握;聽曹雪芹這一說,自更放心。但剛剛離席跟工部的司官密談了好半天,已是不甚妥當的行逕;倘或再不歸席,更非做主人的道理,因而不免躊躇。
「著!」高其倬拍案稱賞,「你這一計真高。」
這一下,秋月可不大放心了。「震二爺,」他說:「芹二爺為這件事,一直放不下心;總覺得要好好安撫人家才好。到底是怎麼個辦法,總也跟仲四奶奶商量過吧?」
這倒提醒了馬夫人,可以利用太福晉開端;將錦兒接了來以後,先談太福晉對曹震的好感,接著又談太福晉對他的關切。
見此光景,曹雪芹真忍不住好笑;恰好在喝茶,便裝作喝得太急,嗆了嗓子,捂著嘴出了屋子,再走廊上大咳了一陣,也大笑了一陣。
果然,一進磚塔胡同,走不到一半,就發現曹震的那輛簇新的蘭呢後檔車;車伕牛二正在車後,跟人賭錢,一見曹雪芹,趕緊起身,陪著笑說:「芹二爺也來逛來了?」
「怎麼辦?」
「你替我畫兩句詩意,行不行?」
「你想呢?」
「我倒無所謂,要震二爺看中了,能把震二爺伺候得很舒服,那才是頂要緊的事。」
「這倒是個能幹的人,可也是個極厲害的人,她會怎麼安置杏香?」
「那要能中進士;中不了又奈之何?」
「那也是。」錦兒答說:「兩件事都是我放不心的,所以我才想到,不如跟太太去一趟。」
珍如像應聲蟲似地,接口說道:「芹二爺,你多包涵。」說著,提壺替曹雪芹斟滿了酒,道聲:「請。」
「怎麼費事?」
「跳槽!」桐生答說:「芹二爺你不明白hetubook.com.com這句轍兒嗎?跳槽就是不在那兒逛,換了一家了。」
「幾時弄成這樣子的頭巾氣!」
「不光是記在心裡,還得有個打算。」曹震索性擺出做哥哥的款式:「依我看,你的性情不大肯遷就人;內務府的差使,也沒有甚麼你合適的。乾脆還是好好用功,從正途上去巴結,倘能弄個兩榜出身,就不補缺也是好的。」
「我是蹓躂著去的。走到了,也就差不多了。」曹雪芹問說:「昨晚上,錦兒姊跟你怎麼說?」
「這得跟震二爺商量。」秋月答說:「你先把今天跟震二爺見面的情形告訴我。」
曹雪芹無奈,只得向德保等人招呼過了,帶著桐生回家。已是上燈時分,正要開飯;錦兒與秋月都在堂屋裡。
「怎麼回事?」曹雪芹皺起眉說:「我這趟回來,覺得你變過了。」
秋月算是有些懂了,但覺得他說得過分了些,「事在人為。」她說,「同樣是織造,為甚麼老太爺當得那麼風光;四老爺當得那麼窩囊?」
怎麼不記得?一到夏天,滴水簷前又高又寬的蘆簾,總在辰時便得放下;曹雪芹最愛抓住經過軸艫的簾繩,突然鬆手,蘆簾一失拘束,「刷拉」一聲,直垂到地,帶來一片清涼的陰影,覺得是件最痛快、最好玩的事。
先帝的奉安大典,自然一點都馬虎不得;但舉行博學鴻詞,是早在雍正十一年四月,即已下詔,迄今三年,試期未定,亦是先帝在天之靈所垂念的大事。高其倬又說,他來自江南;東南人文薈萃之區,士林中對此大典,期望極高,都盼及早舉行。皇帝正在全力收拾人心之際,對他得這番陳述,當然動心;同時覺得先舉行博學鴻詞,亦是了掉先帝的一樁心事,所以決定將先帝的葬期延後。
這時曹雪芹已經想通了,錦兒絕不能到通州;否則翠寶跟杏香的事都會瞞不住,因而也出言阻攔。
曹雪芹可真忍不住要取笑她了,「你別是喝醋吧?」他笑著說。
「也罷了!」馬夫人說道:「你跟仲四奶奶說,請他多費心;好好替她找個婆家,我送一幅嫁粧。」
「你想吧!」曹雪芹站起身來,把錦兒送的紅葡萄酒及蘇州茶食,都打了開來;用隻茶杯到了一杯酒,慢慢啜飲著,想自己的心事。
「震二哥,」曹雪芹說:「我有件事告訴你,說完了我得趕回去。錦兒姊在我們那裡。」
「你最近做詩了沒有?」曹雪芹突然問說。
「是,是!多承關照。我就先敬德四爺。」
一面敬酒,一面少不得寒暄幾句;這一輪酒敬完,曹雪芹發現他身後躲了一個人,約摸十六七歲,長得倒還清秀。
十幾年前的事,恍如眼前;曹雪芹歉意地笑道:「不過,我可也為你挨了老太太的罵。」
「這麼早,南紙店開門了嗎?」
「震二爺說的可真是實實在在的好話。」她說:「內務府的差使,譬如像派在『茶膳房』甚麼的,你還能伺候皇上喝茶喝酒,成天跟太監打交道?別人巴結不上的好差使,在你就算委屈到家了。所以只有在正途上求個出身,像震二爺所說的,讓大家把你抬了上去,那才真是好。」
這一下,他把自己的心事丟開,苦苦思索如何把這兩句詩畫出來?秋月見他攢眉吸氣的那種窘態,便勸他說:「不是急的事,何必這麼自討苦吃?」
「好!既然你也這麼說,我馬上就去辦——。」
「叫鳳鳴班的。我沒有去過,不過一到磚塔胡同就找到了。」
「無非替她找婆家。」
「你怎麼會知道?老太太在日,上上下下為你受的委屈,可多啦。」秋月又說:「你要不能替老太太爭口氣,咱們的委屈,可都是白受了。」
「這,不又是跟——」。馬夫人突然頓住了。
曹震想了一下說:「這樣,你把信交給錦兒,就說讓他帶給我,派人送了去。信別封口。」
曹雪芹恍然大悟,秋月不願他在那種場合流連;當下又問:「不就是那個叫甚麼班嗎?」
「不是!震二爺跳槽了。」
「不要說這個了!只要你肯用功讀書就行了。」秋月又加了一句:「省得臨時抱佛腳。」
「這話——,這會兒也說不清楚。你先回去吧。」
「要苦才有樂,要花心思的玩意,就是這麼一點迷人。」
「變過了?怎麼變?」
馬夫人心想:你不肯鬆口,我亦不必出頭,推在太福晉身上好了,「太福晉的意思,得要替他置一個人。」她說:「你的意思怎麼樣呢?」
這是因為他說這趟差使,可以多下好幾千銀子;怕他不擇手段去撈錢,所以特加告誡。曹震認為這是過慮,當即答說:「太太請放心,決不會鬧笑話。太太又不是不知道,內務府辦事都是有多年老規矩的,我只辦我分內之事,一句話都不必說,攤到我名下的,也不會少。」
不過,高其倬到底也是老謀深算的人,覺得已經表示選定了本年九月,而上諭改為明年三月,顯得言不見聽,更傷面子,所以等海望來探問確息時,他換了個說法。
「只看震二爺的車在那裡,不就找到人了?」
打聽的結果,已獲批覆;皇帝定在第三天早膳後,在西苑瀛台召見。這天一早,仍由曹震陪著,到了西苑,遞了請起的牌子,皇帝賜膳——早膳即是午膳,時間是在巳正、午初召見,一直到未正才見高其倬退了下來。
「我倒還不知道這一段。」
既不忍出口,就索性再哄哄她,至少也可以讓她快慰於一時。曹雪芹想定了便說:「你的話不錯!我得好好而在《昭明文選》下點工夫;杜詩也得重新理一理。」
「得了!決不會有的事——。」
記不得是康熙六十年,還是六十一年的夏天了,那天夕陽西下該當是捲簾的時候,恰好眼前無人,秋月自己端了兩張方櫈疊起來,爬了上去用書叉去鈎那反彈到頂的繩頭;不道下面方櫈有條腿壞了,一側之下,秋月仰面栽了下來,將後腦勺都摔破了。曹老太太從沒有認真罵過孫子,只有那一回心疼秋月,狠狠訓了曹雪芹一頓。
「不一定要幫我當差,才算同心協力。將軍休下馬,各自奔前程,只要你上進,就算是同心和圖書協力,能把咱們曹家再興起來。」
「怎麼叫不能強求?莫非你就不知道『自求多福』這句話?」
「你震二哥這是一番掏心窩子的好話!」馬夫人正色說道:「你得好好而聽著。」
秋月並未發覺,因為她正在替曹雪芹剝香榧;硬殼之中,果仁以外的那層黑衣,要細細地刮乾淨了才好吃。此時,只見她垂著眼簾;睫毛在平常看似有若無,這會才看清楚,雖細且淡,卻既密而齊,眨眼時如兩幅湘簾,倏起倏落;曹雪芹不由得就忘其所以,緊盯著看了。
「不會,不會!太太請放心好了。」曹震答說:「人是個很能顧大局的人。」
「不一定。」曹雪芹很快地將這個話題甩開,「你跟震二哥談了杏香沒有?有甚麼安撫她的辦法?」
珍如不善應酬,不知道該怎麼說;提著壺的手僵在那裡,伸不回來。曹震便問:「怎麼回事?你的酒還早得很呢!」
「也好,既然說定了,早辦早了掉一件事。」
「決不會有,」曹震極有把握地,「我已經把她交給仲四奶奶了。」
「譬如說吧,」曹雪芹管自己談杏香,「那回要畫個帳額送翠寶,本想畫歲寒三友圖;杏香說成單數不好,勸我畫梅竹雙清圖,暗含著有松在內——」
「等我想想。」
「玉如呢?」
聽得母親如此說,曹雪芹只能馴順的答說:「是了,我都記在心裡。」
「誰替她找呢?」
「要跟翠寶裝作不認識,一切從頭來起,不是很費事嗎?」
聽得這話,曹雪芹一陣心痛,卻又不是那種美人遲暮的憐惜;彷彿如見一朵亭亭兀立、玉潔冰清的白蓮,未得盛開,便已萎縮。於是忍不住定睛去細看。
聽得這話,曹雪芹心裡很不安,「你說,我要怎麼樣才是替老太太爭氣?」曹雪芹說道:「老太太常說,只望我無災無難,平平安安過一生。那可是得看命,不時能強求的事。」
「那才是。」馬夫人點點頭,卻又提出警告:「小王爺跟太福晉都誇你;你可千萬謹慎當差,別鬧出笑話來。」
「那也不能全我怪我。」
「兄弟,」德保又開口了,「這兒有個規矩,除了姑娘,都是坐著喝酒;一站起來就得罰,罰唱一支曲子,你可留意。」
「你也說得太遠了。事情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正談著,曹雪芹回來了,曹震便問:「你一大早上那兒去了?」
「本來人家是好人家的女兒;她哥哥是秀才。」曹雪芹又說:「你如果見了她本人,也會喜歡她。」
曹雪芹不作聲,只靜靜的喝著茶,秋月看看無話可說,便站起身來,打算離去,曹雪芹卻又把她攔住了。
錦兒一愣,轉臉去看秋月與曹雪芹的臉色,卻都是漠然無動於衷的樣子。這就使得錦兒奇怪了,按彼此的情分來說,他們不應有此毫不關心的表情;而居然由此表情,其中的緣故就大可琢磨了。
「怎麼?」曹雪芹急急問說:「怎麼叫也許已經辦了?」
不過,此刻倒是可以做決定了。秋月發覺迎翠寶進門,以及安撫杏香這兩件事,都需要細心安排,注意變化,實在非在京留守不可。
曹雪芹倒詫異了,原以為他會很高興,不道是這樣的神情,便即問說:「辦得不妥當?」
「你看,大家都說老海心地厚道,想不到他會來這一手,逼我非定明年三月的日子不可;不然,他會把我留下來。你說,可惡不可惡?」
去是去熱河,馬夫人曾跟秋月商量過幾次。秋月很想早日見一見這未來的「芹二奶奶」,到底長得如何才貌雙全;馬夫人當然亦願意將秋月帶在身邊,得有種種方便,但一則不能沒有人看家,二則曹震跟翠寶的好事,萬一由於錦兒反覆而生變,只有秋月能轉圜,因而至今尚未定議。
「雪芹,你陪大家喝一輪。」
「你放心!」曹雪芹半開玩笑的,「這一回趕不上了;下一回再開博學鴻詞,我一定好好兒拚一拚。」
曹雪芹懂她的意思,很想告訴她:「博學鴻詞」數十年不一定舉行一次,是哄你的話,別癡心妄想吧!轉念想到秋月聽了這話的反應,便不忍出口了。
「賢慧,賢慧,就這兩個字,害死了我們這班老實人。」錦兒畢竟還是發了牢騷。
「那當然也就是安撫杏香的意思。看來就這件事。」秋月笑道:「咱們也不必再操心了。」
「吃飯吧。」秋月問錦兒,「想不想喝點酒?」
曹雪芹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同時也很奇怪,似乎對曹震的行蹤,她比他還清楚。這兩點疑問,本想問個明白;轉念又想:不必問她,只問了桐生大概就清楚了。
聽得這話,曹震自然感激,跪下來給馬夫人磕頭道謝;隨即又說:「太太這麼操心,我自然要把假的辦成跟真的一樣;過一天,我讓仲四奶奶把人領來給太太磕頭,太太只說一聲好,餘下的事就容易辦了。」
曹雪芹也醒悟了,自己也怕再待下去,保不定又會忍不住要開口;真的露了馬腳,將一件好事弄成僵局,那就不知如何收場了。因此,他搭訕著說:「好,好!我也該看我的書去了。」一面說,一面起身向外走。
曹雪芹乾了一杯,等她第二次來斟酒,他將手捂住杯子說:「我不能喝了。」
曹雪芹與秋月都想問她,打算怎麼跟曹震說;但也都想到,這一問會勾起錦兒的醋味,以不問為妙。
「那件事可以談了。」馬夫人跟秋月說:「是你先去探探錦兒的口氣呢,還是把她找了來談?」
「傻話!」曹震答說:「你見過那家的娘兒們,遇到這種事會高興的?不過,有的擺在臉上,有的擱在心裡而已。」
於是曹震一一介紹,一個是木廠掌櫃,一個是內務府造辦處管事的七品筆帖式,姓馬行六;再一個也是內務府的筆帖式,名叫額尼,年紀跟曹雪芹差不多。
「阿蓮不行!」秋月也說:「年紀太輕,怎麼照應得了。震二爺在那裡少不得也有點兒應酬,譬如屬下來回公事,到了吃飯的時候,能不留嗎?這就得年紀大一點兒的,才能料理得過來。」
「我在想,翠寶的事倒有著落了;杏香怎麼辦?」曹雪芹說:「你說要好好想個安撫她的法子,www.hetubook.com.com應該想出來了吧?」
馬夫人跟秋月的感想,也正是如此;秋月怕無故勾起曹雪芹的閒愁,便不搭腔,顧而言他的說:「你今天去買了綾子了?」
「這也好。」錦兒連連點頭。
「不行!不然你一回去就擰了。」曹雪芹說:「我得把我們跟錦兒姊是怎麼說的告訴了你,話才接的上頭。」
「想來他也是經高人指點,才會使這麼一著。」曹震問道:「如今,大人是怎麼個意思呢?」
「會來。太太已經交代錦二奶奶了。」
話中聽得出來,馬夫人是心存厚道,怕仲四奶奶只為了免除麻煩,處置杏香的辦法,可能會峻苛了些。不過,這是一旁靜聽的秋月的感覺;曹震卻並不能理會。
曹震跟秋月都覺得奇怪,馬夫人說話,很少像這樣說半句話的。是甚麼話礙口呢?
「要不,把阿蓮派了去。」錦兒話還沒有說完,先就去看曹雪芹的臉色。
「就此一杯!」他說:「我來找我震二哥有事,談完了我還得趕回去呢。」說著,把酒乾了。
「你又杜撰典故了,只有梅妻鶴子,那有梅妻竹妾?」
「那有這話!」秋月怕錦兒不悅,趕緊搶在前面說:「錦二奶奶最賢慧不過。」
海望因為有曹震得先人之言,就不必再多談此事,只問:「打算那一天見皇上?」
「那應該批下來了。」
曹震剛一問,便有人答應:「在這兒呢!」語終簾啟,從西面屋子裡出來一個年可二十的女人,就是曹震新結的相好,鳳鳴班的紅姑娘玉如。
「那就是了。」馬夫人真得放心了,所以說話也比較率直了,「我真的怕你亂伸手要錢;你可千萬記著,當年是怎麼摔下來的!」
「也沒有甚麼不高興的樣子吧?」
「這不就是當年替繡春想的法子嗎?」
「我可不愛聽你這話。」
說來正巧,曹震正送客出門——勾欄中本無主人送客出大門的規矩;曹震大約是有話不便當著旁人說,借送客為名,站在門外,並頭低語。他也看到了曹雪芹,先揚一揚示意,仍舊跟人在談話。
「那可是沒法子的事。」曹雪芹冷然問道:「你知道考甚麼?考八股!世界上甚麼書我都要看,就是八股文讀不下去。天性如此,命也運也!」
曹雪芹無奈,只得點頭答應;跟著曹震昂然入內,沿雨廊向右一轉,便聽得笙歌嗷嘈——曹震是在這東跨院的北屋請客;兩間打通了,只擺一張圓桌面,顯得很寬敞;客人也不多,只有四個,每人身後坐著一個窰姐兒;另有一個站著剛唱完,也轉過臉來看著曹震兄弟。
這番話,曹雪芹不以為然,微笑不答;秋月確是聽進去了,所以等午後馬夫人歇午覺時,特意跟曹雪芹來談這件事。
果然,曹雪芹立即表示反對,「那怎麼行?」他說:「你不是把阿蓮許了給桐生了嗎?」
「在易州要住到明年三、四月,太福晉說不能沒有一個人照應;可是,在陵工上當差,照例不能接眷的,你看,這件事怎麼辦?」
「你倒說得輕鬆,我看,不那麼容易。」曹雪芹又說:「杏香胸中頗有丘壑,不是能隨便聽任擺佈的人。」
馬夫人母子和秋月都不作聲,彼此用眼色該當如何回答?不過,這一回錦兒倒沒有生疑,因為她誤認作大家都在思索,熟人家及年的丫頭或「家生女兒」,有甚麼合適的人?
秋月轉眼去看,有好幾卷白綾置在條桌上;便又說道:「你何不早早畫了出來,讓我也欣賞欣賞。」
「對了!桐生知道。不過,我可有句話,你跟震二爺把話說清楚了,最好馬上就回來。」
「你說,『但求無愧於心』;對杏香,我可是問心有愧的。」
秋月偶一抬頭,當然發覺了;她對曹雪芹所有反常的言行,都是不肯輕忽的,當下問道:「怎麼啦?」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臉,「有那兒不對勁?」
「慢點,」秋月打斷他的話說:「你知道不知道到那兒去找震二爺?」
從來都沒有聽曹震能說這麼一番正經話,秋月驚異,而馬夫人是欣慰;只有曹雪芹幾乎無動於衷,淡淡地答一句:「你的差使,我又插不上手;不知道怎麼才能跟你同心協力?」
「這是急不得的事!相處一輩子的人,得要慢慢兒物色。再說,你家現在族裡兩個人在幫忙,你做女主人的,怎麼能離開?算了吧!」
秋月倒是對杏香感興趣了,很想多問一問;但驀的警覺,那一來不是又惹上了麻煩,因而默不作聲。
「你又是憑甚麼?」馬夫人深怕露馬腳,呵斥著說:「你就少說兩句吧!」
「在想甚麼?」
曹雪芹一直等他談完了,方始上前,「你怎麼來了?」他說:「既來之,則安之。裡面坐吧!」
「對了!」曹雪芹也開口了,「這個人,實在就是代替錦兒姊去照顧震二哥的。」
曹雪芹點點頭,「這也說的是。」他停了一下又說:「不過要說串通,你不也有份?這件事將來總有拆穿的時候,那時候不知道會不會挨罵?」
「不,不!」曹震急忙答說:「我沒有想到是這麼一個結果。這樣子,我對錦兒就很好說話了,不過費點事。」
「『虛心竹有低頭葉,傲骨梅無仰面花。』」
「那當然。」
「我知道。」桐生答說:「是魏升告訴我的,震二爺這一陣子,每天晚晌都在磚塔胡同。」
「問桐生就知道了。」
「信沒有帶來。」曹雪芹問:「該怎麼辦?是我打發人去,還是把信交給你?」
「怎麼不行?那兩句?」
「還是得說。怎麼能不說?」
「我替你去打聽。」
「怎麼?」秋月打斷他的話問:「你是說,松是指震二爺?」
「喝呀!怎麼不喝?喝震二爺的喜酒。」
「沒有說甚麼?」
「正是,」秋月連連點頭,「我也正就是為這個在嘀咕,你跟我還無所謂;明兒拆穿了,說太太幫著震二爺撒謊弄小老婆,這可不大好聽。」
「你說甚麼?」
「選明年三月,亦未嘗不可;不過,我心裡很不舒服就是了。」高其倬問道:「通聲,你有甚麼好主意沒有?」
「慢慢,請回來!」秋月叫住了他;又跟馬夫人請示,「我看,不如就讓芹二爺寫封信給仲四掌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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