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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客與刀客

作者:司馬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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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客與刀客 集市上

路客與刀客

集市上

市聲在各處滾沸,使他不得不放大喉嚨。
「好,金剛大力丸貨真價實,你就當著大夥兒的面,先砸它三錘試試,看看吃過了藥的腦袋,硬不硬得過那方石頭!」
「老婆子,該妳啦!」拖辮子的師傅朝那包黑帕的女人喊說:「妳耍個飛身過刀圈兒,在行家們眼下獻一獻醜罷!」
「咱們千里跋涉,腳踏貴地,」他說:「除了推銷膏丸丹散,也讓夥計們湊合幾路花拳繡腿,江湖上不成玩意的花招兒,雖是魯班門前弄斧,卻是聊表一片誠心!——那夥計們!」
「不錯,是砸石頭。」
「噯,場外的老少爺們!」女的繞場說:「咱這當家的敢情是存心不良?一心要害死我,他積賺了錢,好另娶一房年輕貌美的姑娘,咱不幹啦。」
接著那兩個漢子又走出來,耍刀的平躺在地上,運起氣功,他腦下枕著一方青石板,額上也壓著一方青石板,每方青石板都有一尺來長,四寸來厚,耍槍的從兵器架兒上,取來一隻長柄的八角錘,錘頭黑黝黝的有海碗大小,約摸總有三十來斤。
那個吐口唾沫,搓搓手掌,掄起那柄八角錘來,四周看熱鬧的人,無不替頭上頂著石板的漢子暗捏一把冷汗。那掄錘的漢子後退三步,吸了一口氣,然後暴喝一聲,急步上前,八www.hetubook.com.com角錘劃出一道圓弧,叭噠一聲,正打在那方青石板上;鐵石交擊,火星亂迸,不但上面那塊石板被鐵錘敲碎,下面那塊石板也裂成兩半了。而石板當中夾著的那顆皮裏包水的腦袋,卻沒損及分毫;他一個虎跳站將起來,手捏著碎石走到場邊,讓眾人去看,那真是如假包換的石頭。掄錘的漢子也拖著錘過去,把鐵錘交給一群看熱鬧的人,讓他們舉舉試試,究竟夠不夠斤兩?
兩個漢子便篩起鑼,擂起鼓,敲打得一片價響,另一個舞著雙刀的漢子,精赤著上身,緊束著黑色腰縧,在鑼鼓聲中虎蹦出來,抱著雙刀旋風疾走;另一個攢纓槍的抖動海碗大的槍花,兩個人場中相遇,更不打話,便嘿嘿連聲的過起招兒來。
花槍對雙刀,是走江湖的門面戲,此地鄉野人們瞧慣了的,耍的人早就在練習時摸熟了對方的招式和路數,愈是這種耍得人眼花撩亂實際不傷皮肉的花刀花槍,愈容易贏得那些看熱鬧的外行人的喝采,俗說:會瞧的瞧門道,不會瞧的瞧熱鬧,正是這個意思。
「要鑽你鑽!」女的說:「咱功夫不夠,不敢混充人頭!」
「要混飯,就得玩兒命!妳非鑽不可。——場外的諸位爺們,都拿眼望著妳呢和*圖*書!」
「大戶老爺來啦!」不知是誰這麼喊叫著。
四周的看客被這種罕見的輕身功夫驚楞了,一個個目瞪口呆的還沒及喝采呢,那盤起辮子的男人背朝刀圈,又是雙腳一蹬,舉手倒飛起來,同樣的穿過刀圈,這才氣不亂喘,面不改色的拱手謝場。
頭一番鑼鼓聲中,拖辮子的男人卸去外衣,祇穿著一件緊身的短襖,一面把長長的辮子盤到腦殼上,別妥了辮梢;二番鑼鼓聲中,他在刀圈前面的空場上來回走動著,三番兩次的緊束他的腰縧。
「好罷!」拖辮子的男人也裝出咬牙切齒的樣子說:「刀圈兒業已豎上了,咱老婆子卻拖了我的後腿,我只好硬著頭皮上場亮相,要是有啥閃失,萬望諸位爺成全我一口棺材。——那夥計們!鑼鼓響起來!」
當眾人圍觀熱鬧,爭著買藥時刻,那個神祕的長衫路客出現了,他仍然穿著那件灰塗塗的寬大的藍布長袍,低低的壓下毡帽的帽簷兒,捲混在人群當中,意態瀟閒的瞧著這場熱鬧。
「咱不放心!」包黑帕的女人說。
在這種荒僻的大山窩裏,安家大寨的山集真是夠熱鬧的,股匪一退,路一通,西道上的行商負販,紛紛的來趕山集。這寨子原就有著集市的規模,繞著安家祠堂和安大戶的宅院,是一把鎖形的街道,街道上有商戶,有分銷山產的行號,有酒鋪、檔子店,再加上趕山集的人設的地攤子、貨擔子一擠,更是一片滾滾的人頭。和*圖*書
「不敢不敢。」盤辮子的那個還揖說:「江湖玩意,混飯的小技,人人耍得,哪敢勞族主爺您的誇獎?」
「要砸你把石頭搬過來砸!你師弟那腦袋是皮裏包水的貨色,不經砸,一錘沒砸碎了石頭,反把他腦袋砸爛了,拿啥去補窟窿?」
賣藥耍戲的那幫子人,在族主安大戶宅子前面的平場上打開了一個圓場子,當中攤著一方大紅布,放列了各種膏丸丹散之類的藥品,鑼鼓還沒響呢,四周業已擠滿了看熱鬧的人了,等到鑼鼓一響,場子外面至少圍上了三四圈人頭。
鑼鼓聲越打越急,兩個人也越打越快,單見場子上塵沙滾滾,槍纓亂炸,刀光電閃,難解難分的絞纏在一起,壓根兒分不出誰是誰來,拍掌的,投錢的,叫好的,像炸雷似的起自四方。一剎時,鑼停,鼓歇,兩個各抱刀槍,站立在欲落還揚的沙塵裏,打拱退了下去。
「慢著,夥計!」拖辮子的師傅過來說話了。
長衫路客聽了這番話,卻和_圖_書先自背著手踱開了。
「把鑼鼓傢伙打起來!」
「妳這話是怎麼說?」
「要是賣藥混飯,咱就得把這行當子收了,踢幾路拳腳,」女的說:「犯不著鑽刀圈兒賣命,甭說飛身去鑽,望著咱都心寒了!」
戴著毡帽的路客,仍然擠在人叢裏,不過換了一個方向。
箭急秋風打高處來,吹鼓起場邊插著的賣藥的長招,兩個漢子打藍布帳棚裏取出兩支長約一丈的竹竿,在竿上縛起一個刀圈兒,幾十把薄如韭菜的利刀,犬牙交錯的森然羅列著,當中空出一個僅可容人的圓洞,他們就分抱著長竿,把刀圈兒豎立在場子當中。
路客略略的抬起頭,他看見一群人簇擁著一個穿著黑線春長袍的中年紳士,分開人群走進場子來,他臉上掛著笑容,老遠的作揖說:
及至第三番鼓響鑼鳴,單見他打了一個懸空的螃蟹溜兒,接著一個前翻的空心筋斗,藉著兩腳點地時的彈力,舉手縱身飛起,整個身子像翠條魚般的平飛半空,刷地一聲,不偏不斜的正穿過那隻僅可容身的刀圈,翻身躍落在地上。
「怎麼著,師傅,您還有什麼吩咐?」
這一來,采聲歷久不絕,把整個集市全引動了。
經過這一回,看熱鬧的人也看出這班賣藥耍戲的,不光是花拳繡腿,硬是有套真實功夫,一時紛和_圖_書紛解囊爭買起藥來。
「當家的!——你這是賣藥混飯吃?還是玩兒命?」
「著!」
「這位師傅,好身手!好功夫!俺跟安家寨上的人,這遭真算大開眼界了!」
「咱拗上了,今天非砸不可!」那個說:「咱那師弟偷吃了您的大力丸,練成了氣功,莫說三錘五錘,十錘八錘砸不爛他,就是用它當成砧板,在頂門打鐵,也不要緊的,您放心罷!」
「俺冒昧跟大師傅您說上一聲。」安大戶說:「這些膏丸丹散,寨裏包買了,俺著人送諸位先去客館裏去歇息歇息,等歇俺再親去造訪,……有幾句不情的言語,要跟大師傅您細談。」
包黑帕的女人故意抬頭望了望豎立在半空的雪亮的刀圈,瞧著它顫巍巍的閃射出的寒光,吐了吐舌頭,裝出觳觫的樣子說:
「那除非樊家老鋪金剛大力丸是假貨!不砸,怕沒人肯買咱們的藥了!」
「妳鑽是不鑽?」
兩個持纓槍的男人在一陣的鑼鼓聲裏,抖著急速槍纓打圓了場子。緊接著,那個拖辮子的男人出場來,雙手抱拳,作了個圈兒揖,說了些走江湖的套語,無非是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無非是他所賣的丸散萬靈萬驗,如若不靈,准砸招牌退錢……
「我來問你,」做師傅的說:「你取了這柄鐵錘幹啥?——敢情是砸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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