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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過來。」二黑左手勾勾手指，那總旗便傻乎乎地湊過來。

據說官民有犯罪者，若是被緹騎抓捕，解送往詔獄，許多人登時魂飛魄散，被活活嚇死的並不稀奇。蓋因一入詔獄必魂飛湯火，慘毒難言。而若僥倖得送刑部大牢，則如從地獄來到人間一般慶幸萬分。

「是！」二黑馬上領命，跟周勇聯袂出去。

「俺不識字。」那名總旗特大義凜然道。

總之，從來沒有人能從詔獄逃出去，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甚至連活著出去的都沒有幾個。年代久了，便傳出許多關於這座監獄的話頭，都說天一黑，這座監獄內外就有許多冤鬼在遊盪，黑暗角落處還時常能聽到鬼哭聲。因此這座監獄到了黃昏后，就沒人敢靠近了，據說鳥都不肯從上頭飛過。

「我沒有冒名頂替！」百戶嚇得面色慘白。

「有沒有不是你說了算！」朱九冷哼一聲，目光掃過一眾門衛道：「本官以鎮撫司掌刑千戶的身份，下令你們全都放下武器，進院子站好！」

「跟你說過有旨意。」二黑悶聲道。

「呃……」眾人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

『北鎮撫司鎮撫王賢』！

「嗯。」王賢點點頭，面無表情進了北鎮撫司衙門，身後他的衛士們，將那百戶和他的手下五花大綁起來，倒吊在院子里的照壁上，看上去就像江浙一帶腌制的鹹魚。

「去請六爺來一趟。」王賢看看周勇道：「請他來參觀一下，自己才剛搬出去兩天的籤押房，成了什麼樣子。」

「稀奇，www.hｅｔubｏｏｋ•cｏm•cｏｍ」朱九爺皮笑肉不笑起來道：「真是稀奇，北鎮撫司幾千號人都死絕了么，還得從外頭找人替班？」

「不過北鎮撫司這一畝三分地，咱們還是要打理好的。」王賢說著聲調一沉道：「上頭那邊我頂著，你們要在最快的時間內，將地里的雜草拔乾淨，種上咱們自己的莊家！」

「那就找個識字的去！」二黑恨聲道。

「我還有個不識字也認得的法子。」二黑袖子里的右手暗暗運勁兒。

「兩位大人有何貴幹？」獄卒揉著惺忪的睡眼，只見對方將一面象牙腰牌遞到面前，上頭寫著：

「是。」周勇聞言心中一樂，那朱六肯定要氣炸肺了。

「這……」那百戶可萬沒想到會碰上朱九，只好硬著頭皮道：「臨時替班。」

「九爺，你把現在衙門裡所有人都集合起來，給他們敲敲警鐘！」王賢也不奢望自己能虎軀一震，小弟紛紛下拜，但藉著朱九爺的威勢，敲打敲打那幫蝦兵蟹將，讓他們別一味跟著李春鬧，也是很有必要的。

「頂過這段，大人就有辦法了么？」眾弟兄希冀地望著王賢。

此刻王賢等人回到了鎮撫司衙門前，卻被守衛阻攔下來，守門的錦衣衛官兵，也不知是恪盡職守，還是得了某人的吩咐，竟無視王賢身上的四品官服，不許他們進衙門。

「吳為，你將所有的賬目、卷宗封存起來。」王賢又吩咐吳為道。

「這就是證明！」卻見二黑眼中凶光一閃，一巴掌抽在那說話的總旗臉和-圖-書上，那總旗猝不及防，挨了個正著。二黑如今跟著武當山的道士打熬筋骨，力氣比在杭州時大了何止一倍，那總旗登時滿臉開花，幾顆牙齒和著血沫飛了出來。

「不是北鎮撫司的人，卻冒充我們的守衛，這不是冒名頂替是什麼？」朱九終於抓住他的話柄，厲喝道：「拿下！」

王賢兩個此刻便站在籤押房后，一座高有兩丈的青磚深牆前，牆上還密布著鐵蒺藜，任何人都沒法攀爬。唯一的入口是牆下那道黑黝黝的沉重鐵門。門下有導軌，需要門裡門外的人共同轉動絞盤，才能將門打開。打開一道還有另一道一樣的鐵門，同樣需要門裡門外人共同轉動絞盤才能打開。這樣就杜絕了一切劫獄的可能，而所有人犯進出，都需要鎮撫使親自過目，也使矇混過關的希望極其渺茫。

此刻才卯時，冬日夜長，天色還有些黑呢，聽到兩人的腳步聲，在鐵門外的崗樓內打盹的獄卒一下驚醒了，以為又有鬼魂作祟呢，登時毛骨悚然，待看清是兩個人走過來，不禁咒罵起來。

「你小子不是跟姓許的混么？怎麼跑到北鎮撫司站崗來了？」朱九眯眼看著他，目光十分不善。

「大人說的是。」朱九聞言點頭道：「打狗還得看主人，大人是皇上派來的，第一天他就要打殺威棒，皇上能高興了么？」

「大人，他會不會去皇上那告狀！」帥輝有些憂慮道。

經過這一出，衙門裡再沒人敢出來觸霉頭，全都有多遠躲多遠，王賢到了大堂坐下……本來他要www.hetubook.com.com去籤押房的，但打前站的帥輝稟報說，裡頭東西被搬得乾乾淨淨，還讓人往牆上地下潑了屎尿。

「我也口說無憑啊。」朱九舉目望天道。

「識字的都去錦衣衛衙門了，還沒回來，要不你們在門口等等。」那總旗睥著這群人，他知道對方是正牌貨，但他不怕得罪他們，因為他壓根不是北鎮撫司的人。他和身後這群守衛，是許應先的麾下。為了給王賢製造下馬威，特地臨時調過來的，幹完這筆買賣就閃人了！

錦衣衛之所以凶名赫赫，蓋因北鎮撫司而來，而北鎮撫司的凶名，又多因這座詔獄而來。北鎮撫司可直接拷掠刑訊，取旨行事，三法司均無權過問，獄中『水火不入，疫癘之氣充斥囹圄』，刑法極其殘酷，刑具有拶指、上夾棍、剝皮、割舌、斷脊、墮指、刺心、琵琶等十八種，號稱十八道點心，後來又推陳出新到幾十樣，總之是豐儉由人、任君品嘗。只是誰也吃不消幾道就歇菜罷了……

「你們眼瞎還是耳聾，這是新任的北鎮撫司鎮撫王大人，還不快點滾蛋！」帥輝幾個在錦衣衛衙門受盡了窩囊氣，還得大人豁出命去，才能全身而退，心裏那個窩火就別提了，現在見回到自己的衙門，又吃了閉門羹，登時把火氣全撒到這幾個不長眼的傢伙身上。

「還是進去一起聊聊吧。」朱九獰笑一聲道：「把冒名頂替的事兒，交代清楚再說！」

好在用人之際，王賢也不跟他計較，只是岔開話題道：「不過從這接二連三的破事兒來看，他和*圖*書們是鉚足了勁兒跟咱們過不去，你們行事千萬小心，也囑咐弟兄們不要落單，不要惹事，頂過這段再說。」

「他不嫌丟人就去告。」王賢搖頭笑道：「堂堂紀大都督，被下屬用槍指著頭，很光榮么？還到皇上那告狀？反正我要是他，寧可自己找回場子，也不會去讓皇上笑話。」

見手下像伐木似的，被直挺挺打倒在地，總旗身後的百戶登時大怒道：「你敢在鎮撫司門前行兇！快給我拿下！」

王賢一坐定，朱九和眾兄弟也在堂下坐下，一個個面色不忿，二黑恨恨道：「簡直欺人太甚了！就是個縣衙里鬥來鬥去，也是暗中捅刀子，就沒見過這麼沒品的！」

「這是上峰的吩咐，小的只是依命行事。」那百戶見到朱九爺，就想打退堂鼓，說著點頭哈腰道：「既然九爺來了，那肯定做不得假，請進請進！」

閑雲點點頭，跟著王賢走出去二堂，往後院那座令人聞之變色的監獄走去。

他身後，百多名王賢的侍衛上前，將那些錦衣衛官兵繳了械。攝於朱九爺的威勢，那些錦衣衛官兵竟沒有反抗，乖乖束手就擒。

「什麼法子？」

「詔獄重地，口說無憑！」守門的官兵卻真不知死字怎麼寫，板著臉道：「大人如何證明，身後那位大人是新任鎮撫？」

「是！」眾人起身齊聲應諾道。

「因為早就撕破臉了。」吳為嘆口氣道：「再就是，人家紀都督根本沒把咱們大人放在眼裡，也懶得來虛的。」

「九爺就是最好的證明。」那百戶強笑道：「我有眼不識泰山，莫怪莫怪！和圖書」心裏已經盤算著，待他們一進去，自己就鞋底抹油開溜。

王賢把身邊人都指使走了，就剩下個閑雲。閑雲公子看著他，他也看著閑雲，笑道：「陪我去詔獄參觀一下。」

「這個么……」王賢有些汗顏道：「我的意思是，頂過這段就習慣了……」

「是。」朱九利索地起身出去。

「趙老七，你吼什麼？」手下剛要動手，只聽一聲冷哼，朱九爺黑著臉走上前來。

但當看清王賢身上的官服后，獄卒硬生生咽下話頭，他可不是那百戶那種，自恃有人罩著的傢伙。他這樣的小蝦米，可得罪不起這種四品高官。

「哎喲，這不是九爺么，什麼風把您老吹來了？」那百戶見是朱九，眼珠子縮了縮，賠起了笑臉。這群傢伙在錦衣衛內部都跋扈慣了，以為有紀綱罩著，就可以橫行無阻，但十三太保是他們不敢惹的，因為那都是些戰場上下來的凶人，就是殺了你，皇上也頂多訓他兩句。你死了也是白死。

「這！」見手下都畏懼地望向自己，百戶硬著頭皮道：「九爺，我們可不歸北鎮撫司管！」

北鎮撫司衙門位於獄神廟附近，因為同時也是詔獄所在，是以戒備之森嚴，甚乎于錦衣衛衙門。

朱九這才轉過身，對王賢行禮道：「請大人進衙！」

「把大門關上，除了朱六爺，誰也不許放進來。」王賢又吩咐二黑道：「多謝他們給咱們這麼個好機會，能沒人打擾，好好了解一番這北鎮撫司！」

此言一出，堂下眾人臉色都變了變，心說怪不得你在哪都混不開，原來是張嘴就得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