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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連著前面四句一讀，見寫的竟是一首絕妙好詞，於是齊聲喝彩起來。店家極力邀請王賢落款，王賢也不推辭，提筆留下自己的名字，又拿出一顆明珠遞到張師師手中，大笑道：「權充作姑娘的潤筆之資！」那竟是一顆價值千金的走盤珠，登時又引來一片驚嘆。

「因為我已經改了武職。」王賢苦笑道：「現在北鎮撫司做事，自然沒法參加會試。」

「也是。」王賢看看于謙道：「不過這個小子，肯定覺著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哦對了，是靈霄！」于謙恍然道：「這個小叛徒，枉我每次都對她低聲下氣！」

「這話有道理。」林榮興點頭贊同道：「凡事但求問心無愧，兄弟們知道你就是了。」

「二哥這都知道？」于謙贊道：「不愧是管北鎮撫司的人。」

「呵呵，放心，寒窗苦讀十余載，就是為了這一遭，我們肯定加倍當心的。」幾人沒能一下明白他的意思，還以為只是尋常的叮囑呢。

王翰端起酒杯，向王賢敬酒道：「這次我等魯莽，多虧仲德老弟援手，感激不盡！」

有江西舉子將王賢的大作大聲念出來，並大聲稱讚道：「好詩，真是好詩！」

「什麼？」王翰等人難以置信，但見王賢不似說笑，才發問道：「不會因為打了胡公子，怕胡學士報復吧？」

左邊一棵楊柳樹，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李寓是王賢的鄉黨，家裡又是朝中高官，對王賢今時今日之地位，最是和_圖_書清楚不過。甚至族中長輩斷言，結好王賢，就是他們家族未來昌盛的保證。見王賢有些尷尬，他馬上站出來打圓場道：「仲德兄從龍北征大漠，立下赫赫戰功，皇上親封為錦衣衛千戶，又派他為欽差辦案山西，將罪孽滔天的布政使張春以下一網打盡。仲德兄功德圓滿、班師回朝，被皇上任命為北鎮撫司鎮撫，主理詔獄！此等豐功偉績，你們都沒聽說過么？！」

幾人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也根本無法接受，哪怕這話是從王賢口中說出的，林榮興脫口問道：「莫非是因為你得罪了胡廣？」以他們和王賢的關係，這話他問最合適。

「對仲德兄當然是小事一樁，可對我們來說，就是久旱逢甘霖啊！」其餘幾個餘姚舉子也開腔道：「往常子玉誇仲德兄才高八斗，我等還有些不服！這次憋了我們十幾天的難題，仲德兄卻揮手立就，實在讓我等心服口服！」「我看今科魁元非仲德兄莫屬了！」

右邊一棵楊柳樹……」

後面一棵楊柳樹，

「那你也沒少見了銀鈴！」王賢啐道。

幾人只好說道就依大人，但隨後言談間難免拘謹起來，讓王賢不禁意興闌珊，吃了會兒酒，便起身告辭。王賢走了，于謙等人自然也不會留，王翰等人一再挽留，也只好送下樓去，依依惜別。

「李太白說得好，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王賢笑罵道：「何況我也不算權貴，www.hetubook.com.com你們看著辦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王賢面現憂慮道：「我是說，受我的連累，你們可能會遇到些狀況。」這才是他來找幾人的原因所在：「其實你們能放棄這次科舉，三年之後再考最好……」

「當然了。」于謙滿臉笑容道：「二哥能感受到我的誠心，那是再好不過了。」

「乖乖看著就是！」王賢大笑一聲，從那張師師手中接過毛筆，也不在紙上落筆，而是直接在雪白的牆上寫道：

「瞧二哥說的。」一片笑聲中，于謙尷尬地撓頭道：「王老爹王老娘防賊使得防著我，我才不敢去觸那霉頭呢。」

「那倒不至於。」王賢笑笑道：「胡廣雖然權勢不小，但我還沒放在眼裡。」

「只是一份差事而已，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見他們一下坐立不安，要起來重新見禮，王賢無奈地看看李寓，心說你就不能含蓄點，嚇到小朋友了吧：「咱們還是以同年相處就好。」李寓聳聳肩膀，低頭喝酒。

王賢倒無所謂，他只要見到于謙幾個就行了，便跟著王翰到另一家餘姚人開的酒樓。在天下最繁華的秦淮河邊，除非這種自己人開的店，否則臨時是訂不到包間的。一行人上得頂樓，地道的浙江菜流水價端上，為了討彩頭，喝的自然是狀元紅。

「我剛才就說過，一個胡廣我還不放在心上。」王賢搖搖頭道，他對朝中大臣還是有所了解的，知道那胡廣雖號稱解縉之後和-圖-書的百官之師、文臣之首。但沒有解縉那份膽大妄為，相反，他很有些膽小怕事、趨炎附勢，自己是太子那邊的紅人，手中又有可怕的北鎮撫司，胡學士八成會想方設法跟自己交好，絕對不會因為自己教訓了他兒子而和自己交惡的。

「呵呵，靈霄還是跟我近一點。」王賢笑笑，面色一正道：「還有幾天就要入貢院了，你們幾個千萬要當心。」

「呵呵。」林榮興笑道：「會館里都是同年，日常多熱鬧，對舉業也很有好處。」

「哈哈哈哈……」王賢笑得前仰後合道：「原來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一陣歡聲笑語，將方才稍顯沉悶的氣氛一掃而光。

餘姚舉子傲氣十足，既然服了王賢，就容不得任何人比他強，在他們看來除了他之外，任何人當狀元都不可接受。

王翰等人都聽傻了，本來以為王賢不過是鎮撫司的一名軍官，誰承想他竟然是北鎮撫司的龍頭老大……一想到自己竟和大特務頭子在稱兄道弟，一眾餘姚舉子就一陣陣后怕，心說還好一直沒說不恭敬的話，不然夜裡還真要睡不著覺了。

「我還不至於監視自家人。」王賢笑罵道。

于謙也笑道：「是啊，以二哥的風騷絕代，這世界是該繞著你轉的，還需要計較別人的想法？」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在揶揄，就有人不無奇怪地問道：「兄台如此詩句，豈不是蒙童都能寫出的嗎？」

「北鎮撫司？」王翰等人臉色一變，竟有些無言以對ｗww•ｈｅｔｕｂoｏk•ｃoｍ•coｍ之感。他們明白了王賢敢輕視胡廣的勇氣何來，但讀書人和特務的世界黑白分明，實在不知他為何在功名唾手可得之際，要自甘墮落、墜入邪道？

正說話間，王翰等人跟下樓來，王賢笑道：「這是我讓人搬的救兵，不過沒想到那幫江西人慫了，也沒用上。」王賢是上輩子恰好看過那對聯，但人家要是出別的對子，他八成就瞪眼了，所以上樓之前，他急忙讓周勇去找于謙過來，以這小子的機智，等閑沒有能敵過他的。只是沒想到救兵沒來，那幫江西舉子已經被王賢收拾了。

「前面一棵楊柳樹，

「哦？」王賢摸著下巴，忍俊不禁道：「小謙你這是在拍我馬屁？」

王賢這才進入正題，對大舅哥道：「本以為你會到家裡住，不想卻住進了會館。」

王翰等人和于謙熟識，見禮之後，執意請他們一起移步另一家酒樓，以謝王賢他們的援手之恩。當然他們也想藉機和于謙等人修好，畢竟這次的教訓足夠深刻，讓他們知道了孤立於眾沒有任何好處。

「仲德兄何出此言，」李寓忙笑道：「他們不過是覺著你今日之地位高不可攀，才會生出拘謹，與你是不是讀書人沒關係。」

剛出酒樓的門，就見於謙、林榮興、李寓等人急忙忙趕來，王賢便站住腳，含笑望著他們。說起來，幾人上次見面還是去年秋闈，此刻再見竟有滄海桑田之感，于謙幾個既激動又有些緊張，不知該如何面對今時今日的王仲德。

一番話讓和圖書眾人放聲大笑起來，些許尷尬一掃而光。在王賢堅持下，依舊以同年見禮，幾人先是不肯，待他自嘲笑道：「照這意思，過上幾天，你們魚躍龍門，咱就高攀不得了？」這才勉強同意。

辭別了一干餘姚舉子，王賢與于謙、林榮興幾個漫步在夜色旖旎的秦淮河畔，這裏都是自己人，氣氛要自然很多。想到方才的遭際，王賢難免嘆氣道：「看來在別人眼裡，我再也不是讀書人了。」

「樹，樹，樹，憑你千絲萬緒，哪能留得行人住。前面啼杜鵑，後面啼杜宇，一個說：『行不得也哥哥！』一個說：『不如歸去！』」

「不如歸去！」王賢卻洒然一笑，說完揮揮衣袖，翩然下樓去了。

王賢呵呵一笑，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我這首詩還沒有題完，爾等怎麼就下斷語？」

「已經寫成這樣，後頭還怎麼接？」眾人卻不通道。

「一樁小事而已。」王賢笑笑道。

「行不得也哥哥……」張師師已經被這有權有勢有錢有貌的王大人迷醉了，她拋去自己賴以成名的嬌羞矜持，眉目秋波流動，毫不掩飾挽留之意道。

「那到底為什麼？」餘姚舉子追問道。

「就是，那下聯到底是誰的手筆？」江西舉子大聲質問道：「看來你們浙江的舉子不僅才學大大的不好，還愛弄虛作假啊！」

王賢聞言卻與于謙幾個相視苦笑，然後對一眾餘姚舉子道：「第一，我也只是恰好聽人對過這個對子，否則哪有本事一下對出來？其二，這次春闈我是不參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