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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廟裡還習慣么？」王賢說完，就覺著自己真是廢話，習慣就怪了。

也先點點頭，用被子蒙住頭，在被窩裡頭繼續背……

「凈瞎扯……」心慈瞪他一眼，剛要再套他幾句，卻見幾個人走近廟門。心慈登時來了精神，把也先拋到一邊，迎上去笑道：「幾位施主是上香還是求籤？」

也先爬起來，活動下身子，咧嘴笑道：「不疼了，還很舒服呢。」

「別扯了，不是你師傅吩咐，你能來這陪我看門？」心慈笑道：「快跟我說說，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那你就好好背。」王賢心裏暗嘆，他發現自己好像是在給將來的自己，出一個大難題。不過他的性格一向如此，今日只發今日愁，明日愁來明日愁。管他呢，先把眼前這關過去再說。

中年人畢恭畢敬向老和尚道藏行禮，道藏宣一聲佛號，指一指佛像前供奉的簽筒，讓心慈拿給中年人。

「那就把衣服穿起來。」王賢看看他毛還沒長齊的那活兒，笑道：「小屁孩子。」

「你省著點用，這玩意兒可比金子貴多了！」王賢罵道：「小敗家子！」

吃罷早飯，也先便按照王賢吩咐的，跑到廟門口守著。他本來就是野在廟裡的，只要不出去亂跑，心慈也不管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也先說了幾句話，便狀若不經意地問道：「昨晚你師傅跟你說什麼了，讓你這麼聽話？」

也先被王賢訓得一愣一愣，卻又覺著十分親近和*圖*書，忙憨笑著給他塗勻和了。

「……」也先嘴巴張得溜圓，忙扭頭一看，果然見王賢拿這個小瓶子，在給自己受傷的地方塗藥，登時一腦門子黑線。

「活挺熟啊。」王賢接過毛巾擦擦臉道。

「好嘞，幾位裏面請。」心慈躬身相讓，怎麼看都像是店小二多過廟裡的和尚一些。中年人也看得一愣，搖搖頭，邁步進去。

也先心裏告誡自己，為了給族人報仇，自己命都可以不要，何況區區旱道……雖然如此，當王賢那冰涼的手撫弄在他的背上，也先還是忍不住流下屈辱的淚。

「這位是我們師叔道藏法師，佛法最是精深，尤其擅解觀音靈簽。」心慈小聲為中年人引薦道：「師叔，這位居士想要求籤。」

暗罵一聲『野小子就是靠不住』，心慈便趕緊跟著幾個香客，或者說那個中年香客去了。另外幾個孔武有力的傢伙，顯然是他的護衛。而且心慈還能看出，他們都是行伍出身的精銳軍士，至於他是怎麼看出來的，心慈當然說，自己乾的就是察言觀色的活兒。

「我去盥洗。」王賢輕聲道：「你繼續睡吧。」

「我怕也不成。」也先謙虛道：「你們漢人說話虛頭八腦，我可沒法替你跟人打交道。」

誰知他一下地，就驚醒了也先，瞪大眼茫然看著他。

這話自然不會說出口，來到大雄寶殿外，他肅容整了整衣冠，才邁步進去上了香，給佛祖磕頭，又給菩薩和*圖*書磕頭，看起來十分的虔誠。完事兒著人付了厚厚的香資，待其起身後，心慈便請他到偏殿掣籤。

王賢見狀心中暗笑，小子果然還是嫩了。待也先收拾完，王賢把上衣一脫，也趴在炕上道：「該你了。」說著低聲罵道：「臭小子沒輕沒重，欺師滅祖！」

心慈本來想讓也先幫自己照看一下門口，以防萬一有香客上門，雖然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但四下一打量，那小子早就不知跑哪去了。

「我伺候你。」也先蹦起來道：「怎麼說你也是我師父！」說完不容分說，跑出去給王賢打了洗臉水，又伺候著王賢洗了臉。

「我師傅是跟我說了……」也先慢悠悠道，心慈聞言一喜，就等著他下一句把王賢賣掉，誰知也先話鋒一轉，冷笑道：「不過是託夢跟我說的，夢裡說話總不犯禁吧！」

「少廢話。」王賢絲絲吸著冷氣道：「但我被老和尚下了咒，不能跟他們說話，所以你得給我代言。」

「把衣服脫了。」王賢小聲下令道：「趴床上去。」

也先一臉警惕地望著王賢，他可知道漢人里有不少喜歡俊俏後生的，雖然他跟俊俏扯不上哪怕一絲關係，但卻是如假包換的精壯後生。不過遲疑之後，他還是乖乖把衣服脫|光，往床上一趴。

第二天一早，王賢醒來時，見也先還在呼呼大睡。不知這小子昨晚折騰到幾點才睡的，王賢也不叫醒他，想躡手躡腳起床出去洗漱和*圖*書。

只是他為什麼要用『又』呢？因為他就是另一頭犟牛……

「剛來的時候一直伺候那些禿驢。」也先恨恨罵一聲，說完吐吐舌頭道：「呸呸，把咱倆也罵上了。」

一大一小兩個和尚回到房間，王賢關上門，又上了門閂，方鬆口氣，小聲道：「哎喲媽呀，這才半天不說話，我就快憋出內傷了……」

給他上完葯，王賢笑道：「怎麼樣，現在還疼么？」

「臭小子，想歪了吧。」有道是『學好難、學壞易』，王賢沒學到老和尚的文韜武略，卻把他折騰徒弟的惡趣味學了個十足十。

「你可不能抓瞎。」也先著急道：「不然我怎麼報仇啊！」

「嗯，我曉得了。」也先點點頭，兩眼瞪得溜圓，好像這樣可以把耳孔放大，把王賢的話聽得更真切一樣。

「……」幾個勁裝漢子聞言，不由自主望向站在中間的中年人，那中年人面色愁苦，有些魂不守舍，好一會才道：「求籤，當然也上香。」

這時候，葯勁兒上來，王賢疼得齜牙咧嘴，忙說話轉移注意力道：「明天，可能是後天，會有人來上香……」

「那可挺稀罕的。」也先嘟囔道：「這破廟，也沒有香火，快點關門算了。」

當天夜裡，也先就睡在王賢屋裡——當然可不是一張床。也先從自己房間里把鋪蓋卷抱過來，在地上鋪了張席子，在王賢房裡打起了地鋪。

也先不好意思地訕笑著，忙拿起那瓷瓶，學著王賢的樣www.hetubook.com.com子，倒一手藥膏，刷牆一樣塗在他背上。

中年人方才下馬時，還感覺兩腿發軟，但在參天古木夾出的寺廟磚道上走了一段，覺著腿肚子似乎漲了勁兒，不禁暗暗嘀咕，難道這慶壽寺真是我逢凶化吉之地？

也先抱著衣服，感覺一股暖流湧上心頭，鼻頭都酸酸的，忙深深抽一口氣。定定神，把衣服穿好。

「我……」也先羞愧地把頭埋起來，憨厚的蒙古小夥子，心裏充滿了愧疚。

「疼就喊出來吧。」王賢還在那渾無所覺地笑道：「北鎮撫司這種特效傷葯，效果奇好，就是一塗在傷處會像火燒一樣，還有待改進哈。」

也先攥緊了拳頭沒有說話。

王賢便將到時候該怎麼怎麼說，一條條告訴也先，他驚異地發現，這小子雖然粗豪，腦瓜子卻好使得很，自己交代的話，他一遍就能記清楚。回過頭再問時，還能對答如流。看來這種會成大人物的人物，果然有不凡之處……可惜，落在了王賢手裡，一生的命運註定就此改寫。

也先心中狂叫，能舒服就怪了，等我將來有機會，一定要把你剁成肉醬！方能一雪今日的屈辱……正暗暗發狠，突然背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痛，疼得他差點喊出聲來。

中年人讓護衛都在門外等候，自己跟著心慈進去，裡頭一個六十多歲、貌似得道高僧的和尚端坐在觀音像側的蒲團上。中年人先親自燃香，對著觀音像行了跪拜大禮，才在心慈的示意下，坐在ｗｗw.hetｕbｏok.ｃom.cｏm老和尚的對面。

「你忍著點，一開始會痛。」王賢一邊摸著也先的背，一邊小聲道：「一會兒就舒服極了。」

中年人深吸口氣，捧著那簽筒就像捧著萬鈞巨石一樣，面色十分凝重，好一會兒才跪在蒲團上搖動簽筒。

「是讓你給我當傳聲筒。」王賢小聲道：「來，我告訴你到時候該怎麼說，你可給我記清楚了，要是到時候說錯了話，咱們可就抓瞎了。」

說來說去，也先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身在異鄉、家人慘死，孤苦伶仃，還被視為異類，能遇到一個讓他能生出些親近感的人，就不知不覺地十分依戀了。

夜裡王賢醒來，還聽到他在小聲嘟囔，仔細一聽，竟然是在背誦自己教他的那些話，不禁有些過意不去，小聲道：「快睡吧，也不一定那麼快就來，明天白天再背也來得及……」

「我師傅是啞巴。」也先看著粗豪，其實精明過人，本來想說保密，但想到這樣豈不是默認了師傅有說過話？一下意識到心慈是在套自己話，便狠狠瞪他一眼，悶聲道：「不說話。」

也先想笑，卻扯到傷口，一陣齜牙咧嘴。

但其實，是因為他對軍隊實在太熟悉了……

也先登時滿臉通紅，趕緊手忙腳亂地要去穿他那破爛僧衣。王賢把心慈給自己替換的一身新衣服丟到他懷裡，「我們當和尚已經夠慘了，不能再當叫花子……」

『得，又是一頭犟牛。』王賢見自己說了也沒用，索性不管他，轉個身繼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