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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為無奈地看著這個沒正形的傢伙，只好擱下酒罈出了帳篷。外面寒風凜冽，他身上卻暖融融的，越往心裏就越暖和……

「承蒙指教。」吳為乾咳一聲道：「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都說了些什麼？」王賢問道：「除了報信之外，應該還有內容吧。」

「那閑雲呢？」

第二天，王賢又是睡到中午才起來，不禁為自己的墮落暗暗羞愧，最近這麼有空，卻三天兩頭喝醉酒，都忘了多久沒背誦程文了。唉，人啊，真是學壞容易學好難……

「這樣最好了，」王賢已經微醺了，笑盈盈道：「我已經讓他們知道我儘力了。之所以沒成功，不是因為我太愚蠢，而是敵人太狡猾，這就足夠了……既不招人恨，也沒惹胡欽差生氣，安安穩穩全身而退，實在是我來浦江前，能想到最好的結果。」說著把酒罈子遞給吳為道：「說起來，我還得謝謝你呢。」

「閑雲也不是因為我，而是他爺爺。如今武當山和龍虎山二分道家天下，孫真人麾下的牛鼻子太多了，得罪他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她以為我是你信得過的兄弟，」吳為替靈霄說句話道：「所以才口不設防。」

「我從他們那裡聽說，明教要在縣城起事，擔心帥輝和二黑兩個，所以趕回去了。」吳為自嘲地笑道：「我就是這麼婆婆媽媽，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

「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不承認這條和_圖_書命是我的，對吧？」王賢把碗往床沿一擱，怒道：「那我就證明給你看！我到底能不能說了算！」說著喝一聲道：「來人，把她抬到軍妓營去！橫豎是要死了，先讓弟兄們樂呵樂呵吧……」

臘月里把酒夜話，王賢終於吐露了真實的想法，吳為恍然大悟道：「確實、確實！難怪、難怪！」他是聰明人，王賢一說就明白。是啊，建文帝之所以一直能在搜捕下安然無恙，是因為朝野中有很多人在同情他、支持他、保護他。因為現在朝野的官員，皆是生長於洪武年間，全都經歷過建文時代，雖然現在是永樂十年，但他們對建文君的複雜情緒，是永遠不會變的。

「我可是建文餘黨，」吳為無語道：「你是朝廷命官，咱們勢不兩立的！」

「問你什麼都說？」

感慨完了，他下地洗漱，到前面吃飯。靈霄告訴他，那小寡婦依然粒米不進，再這樣下去非餓死不成……

「勢不兩立個屁……」王賢大搖其頭道：「我問、問你，你想過要殺我么？」

「休想，你的命是我的，我說了算！」王賢一揮手，蠻橫道：「抬出去！」

「他們為何沒殺死閑雲？」

「對了，建文君長什麼樣？」王賢好奇道：「追了那麼久，也沒見上一面，還真沒緣分呢。」

「呵呵。」王賢笑笑道：「報信之後，你幹嘛又回縣裡去了？」

「沒有。」吳和-圖-書為搖搖頭道：「我是從靈霄那裡套來的話，自從那條院子里多了條小狗我就留心了，那狗一看就訓練有素，不是弄來玩兒的。」

外面帥輝和二黑便進來，虎著臉架起床板就往外走。

「我去的時候，見到他被捆著從建文君的房中出來，也問過這人什麼身份。」吳為道：「但是他們推說不知，顯然不想告訴我。」

王賢一陣陣頭大，揉著腦袋道：「待會兒我過去看看。」

「……」鄭伍氏依然不答話，嘴角卻不明顯地抽動一下，似乎想要反駁他……

「不算。」吳為搖頭道：「主要還是米知縣沒有傷害他們的意思……」

他乾咳一聲，將粥罐擱在床邊，自己坐在杌子上，喚了鄭伍氏幾聲，都像在跟木頭說話一樣，沒得到任何回應。只好加重語氣道：「鄭伍氏，我問你，如果一樣東西，是你自己丟了不要，被別人撿回來，它應該算誰的？」

就算那些想要建文帝死的人，諸如胡瀠、錦衣衛之類，他們找了十年沒找到的人，被個毛頭芝麻官一下找到了，讓他們的臉往哪擱？肯定願意看他倒霉，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你就不會說句人話。」王賢舒服地飲一大口道：「應該說……忠義兩難，多好聽。」頓一下道：「人啊，總得想法讓自己舒服點，這樣日子才好過。」

「也許是這樣吧。」吳為點點頭。

「你的命現在是我的了，所以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必須聽我的。」王賢盛一碗粥，端到她面前道：「現在我命令你，喝了這碗粥，不能丟了這條命！」

「沒有。」吳為搖頭道：「我欺騙你已經五內俱焚，怎麼會殺你。」

「我離開時，正撞見他們扛著他回來，便將他的身份告之一二。」吳為道：「許是他們也不願得罪孫真人吧。」

「別，別……」小寡婦畢竟還是太嫩了，怎麼會是王賢的對手，急得眼淚滾滾道：「我聽你的還不行……」

「那個韋無缺呢？」王賢又問。

「是這樣啊，」王賢緩緩點頭道：「不過這次建文君的態度，應該讓那些激進派灰心了吧……」

「有一句……俗話說得好。」王賢強撐著眼皮，磕磕巴巴道：「外……外甥打燈籠——照舊。」

對她的反應王賢並不意外，要是她真乖乖聽話，那才叫見了鬼了。但王賢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就怕她像剛開始那樣萬念俱灰，對自己的話沒有任何回應。現在她終於有了回應，才好用話唬她。

「天塌下來個大的頂著！就算胡欽差想讓我背黑鍋，我個小小的典史也背不動哇。」王賢搖頭笑道：「要是我真僥倖抓住那人，那才麻煩大了呢！」

「你雖然不說話，但我知道你心裏肯定想，這不廢話么，當然算別人的了。」王賢道：「你現在就是這麼個情況，前天晚上你投江的那一刻，你已經放棄了自己的生命，是我冒www•hetubｏｏk.ｃom•com著被淹死的危險，又把你不要的命撿回來，你說這條命現在算誰的？」

「你倒是謙虛。退一萬步說，你爹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能出賣自己的救命恩人？」王賢靠在枕頭上，呵呵笑道：「你要是覺著愧疚，日後就好好給我當牛做馬，少吃多做……」說完便呼呼大睡起來。

「看起來，建文君聽了你爹的話。」王賢道。

小寡婦嚇壞了，雖然她不想活了，但誰願意死之前被糟蹋？而且是一群如狼似虎的臭大兵！她想結果了自己，可是所有能要命的東西，都被靈霄搜走了，要不她也不會用絕食這種見效慢痛苦長的法子自殺……萬般無奈，她只好開口道：「殺了我吧……」

「是，我向他轉述了我父親的話。」吳為點頭道：「我爹說，綜合局勢判斷，近期起事是沒有勝算的，希望皇上不要冒險，以保全實力。」

「帥輝和二黑是不是你救下的？」

「誰知道呢，但丟掉江山的皇帝，已經沒有說一不二的至尊權威，」吳為淡淡道：「下面很多人都自有算盤，只把他當成一個象徵，根本不管他怎麼想。」

「我並沒有跟你說過『千里追魂』吧？」王賢早就仔細回想過了。

「有道理。」王賢洒然笑道：「不過干我們鳥事？！」

如果王賢成了終結建文的那個人，他必將成為那些人報復的對象。哪怕是為了減輕負疚，他們也會把幹掉他，視為為先君報仇的手段……到時候，恐和_圖_書怕永樂皇帝也樂得用他來安撫臣子的不滿吧。

「先別睡，最後一個問題。」吳為搖著他的膀子道：「你到底打算怎麼發落我？」

「……」吳為哭笑不得道：「不必客氣。」只好喝了一口，欲遞迴去時，見王賢已經醉眼矇矓、懨懨欲睡了。

「沒什麼特別的，一個三十多歲的和尚，腦門特別寬。」吳為道：「說話輕言細語，跟尋常僧人沒啥區別，不過我也就見過一次。」

所以這樣看來，正應了那句老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塞翁得馬、焉知非禍？

王賢見她烏蓬蓬的秀髮垂在枕邊，細長的脖頸如天鵝般優雅，不禁暗罵自己變態，人家都悲痛欲絕了，自己還在這兒想入非非。

鄭伍氏閉上眼，這都什麼跟什麼呀！

「能告訴你的自然會說。」

「這次失敗，你不會被追究么？」吳為反問道。

吃了飯，他便夾著個粥罐子，到了靈霄和小寡婦睡覺的后帳中，只見那女子身穿白色的中衣，蓋一床素麵的被子，靜靜躺在床上，素麵朝天，雙眼無神地望著帳頂。

「原來如此。」王賢恍然道：「那丫頭確實好糊弄。」

「你說他現在在哪？」王賢又問道：「真能從天羅地網中逃脫么？」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畢竟我只見過他一面，根本算不上親信。」吳為低聲道：「不過這天羅地網畢竟是由人組成，人心難測，這網自然就有漏洞……」

「……」小寡婦自然不回答，但目光分明凝實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