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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不徇私？」王賢眯著眼問道。

「喔呵呵……」看到太孫吃驚的表情，薛祿攏著鬍子笑道：「我是真心實意感謝殿下，那兩個孽障從小就不學好，打著老子的旗號到處惹事生分，我要管教，每每被老娘攔著，早就想有人能替我管教管教了。」

「多謝伯伯苦口婆心。」朱瞻基畢竟年輕氣盛，見薛祿說來說去，竟是讓自己向將門低頭，不禁火氣上涌道：「難道為了討好將門，就讓我大明的軍隊，任那些不學無術的敗家子折騰么？！」頓一下道：「當然不是指二位世兄。」

「絕不徇私！」朱瞻基重重點頭，又有些不放心地補充道：「你不會為了趕走他們，故意為難吧？」

「那就沒問題了。」朱瞻基放下心道。

「我是說，殿下對這幼軍自然要重視，但也不用在意過了頭。」薛祿悶聲道：「因為你已經是皇太孫了，就算做出多大的成績，也不可能再進一步。同樣道理，就算做得不好，你的地位也不可動搖。」

「沒有。」朱瞻基搖搖頭。

薛家兄弟垂頭喪氣地朝朱瞻基抱拳行禮，瓮聲瓮氣道：「殿下，我們錯了，保證下不為例……」

「當然。」朱瞻基肅容還禮道：「小侄沒齒難忘伯伯雪中送炭之情。」

「那這些人怎麼辦？」王賢指著演武場上，一絲不苟操練軍隊的那些武舉出身的軍官道：「把他們再攆回兵部去？」

「薛伯伯說的是。」朱瞻基暗暗皺和_圖_書眉道：「您的意思是？」

而且那些武舉出身的軍官，對將門子弟的回歸，也感到深深的不安，之前憋著的一股勁兒，竟有鬆懈的跡象。這是王賢最不願看到的，因為這些武舉人，是他管好幼軍的基礎，也是他未來在幼軍話語權的保證。

陽武侯看似粗豪，但話里藏針，我可是為你家的江山出過大力、受過大傷的，你好意思不給我這個面子？

所以他選擇先來安撫武舉人……

朱瞻基本以為薛祿是來興師問罪，誰知對方卻說『打得好』，不禁一陣錯愕，不知這是諷刺還是實話。

「我能有什麼辦法，無非就是做成一鍋夾生飯，到時候吃壞肚子可別怪我。」王賢心裡有數，知道已經不能更改，自己再發脾氣也沒用，只能惹得上司不快。萬一弄巧成拙，人家不用自己了，那才叫雞飛蛋打呢。

朱瞻基呆立了半晌，才轉身回營。

「自然洗耳恭聽。」

「這麼說，殿下是原諒他倆了？」薛祿笑呵呵問道。

「好啦，我原先的保證依然作數，至少在這兩個月里，這個軍營里所有人，都必須聽你的，誰要是敢不聽話，就軍法處置！」

「看殿下這兒挺忙的，我就不添亂了。」薛祿搖搖頭，低聲道：「不過有幾句不中聽的話，不知道殿下想不想聽。」

朱瞻基的確沒法說不，只好同意道：「那二位世兄千萬照顧好自己，感覺不舒服就說。」

不過那些將hetｕｂooｋ.ｃoｍ•cｏｍ門子弟加上他們的家將，統共也有六七十人，還都是大大小小的軍官，要是管不住他們，幼軍肯定得亂成一鍋粥。

薛家兄弟諾諾應下，再次向殿下行禮，拄著拐杖進了營。

這天訓練之後，一身臭汗的武舉人們回到營房，從天井的一排大水缸里舀水沖涼，之前這是他們最歡暢的時候，歡聲笑語葷段子不斷，還會互相戲弄……但這兩天，氣氛都有些沉悶，他們都在默默地洗刷，即使說話，聲音也壓得很低，好像怕被人聽到一樣。

並不是所有人都領情，那些挨了軍棍的將門子弟，只有一半肯回來，其餘人本來就嫌在軍營里束縛得緊，現下有了借口，自然更不會回來了。

聽了薛祿的話，朱瞻基沉默好一會兒，方幽幽問道：「這是我皇爺的意思，還是伯伯的意思？」

「這……」朱瞻基忙攔阻道：「二位世兄的傷還沒好，還是回家調養的好，可千萬別落下毛病，那我可就罪過大了。」

「殿下面前，他們是臣，受你管教、天經地義。」薛祿說著一揮手，拄著拐的薛家兄弟，出現在朱瞻基眼前。薛祿黑著臉呵斥道：「還不快給殿下賠罪！」

「那不用，那不成自己打自己的臉了？」朱瞻基搖頭道：「再說這些武舉人都是好樣的，我還想讓他們給我帶兵呢。」說著呵呵一笑道：「你看，能不能想個辦法，讓他們共存？」

「呵呵，知錯能和圖書改，善莫大焉。」朱瞻基幹笑道。

朱瞻基不禁暗暗一嘆，這怎麼跟王賢交代？出神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還和薛祿站在營門口呢，忙相請道：「薛伯伯快請進來吃茶。」

「那些武舉人被廢置，就是將門的功勞，現在殿下用他們代替將門子弟，讓將門怎麼看殿下？」薛祿一臉語重心長道：「不論到什麼時候，要想坐穩江山，最根本的是擁有軍隊的忠心，對我大明朝來說，那就是將門的忠心哇！」

「奶奶個熊！」終於有人受不了，悶聲道：「俺是看明白了，我們走到哪都是小婢養的，連在幼軍里也不例外！」

「當夜壺用是啥意思？」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院中登時鴉雀無聲。

「我從沒怪罪過二位世兄，」朱瞻基只好道：「懲罰他們不過是出於軍法，本心上是很難過的。」

「臣的意思是，殿下應該站得更高點，眼界更開闊點，不要太在意一時。」薛祿緩緩道，見朱瞻基兩眼發直，只好把話說得更明白道：「比如說殿下因為將門子弟不成器，就把他們統統趕回家，用那些武舉人代替，這樣固然可能立竿見影，但殿下想過這樣做的後果么？」

「不會。」王賢搖頭。

「這麼說，你同意了？」朱瞻基大喜道：「太好了，真是好兄弟！」

「不敢，身為臣下，就該有啥活幹啥活，挑肥揀瘦是不對的……」王賢裝腔作勢，其實是儘可能地爭取便利。

而且當初幼軍中heｔｕboｏk.coｍ•cｏｍ急缺武將，勛貴將門在漢王的壓力下，紛紛與朱瞻基劃清界限，只有他讓自己的兩個兒子投效太孫，可謂雪中送炭，然而朱瞻基卻把薛勛和薛桓打得皮開肉綻，被抬回了陽武侯府，實在是愧對這位『薛伯伯』。

「呵呵，殿下毋庸諱言，他們也在其列。」薛祿笑笑，讚賞道：「殿下能看到這一弊端，說明皇上果然沒看錯人。不過這塊硬骨頭，還是留給皇上和臣來啃吧，不會把問題留給殿下的……」

「……」王賢沉默半晌，悶聲問道：「方山軍演，是不是在你心裏，已經退到第二位了？」

「慚愧，」朱瞻基聞言臉熱道：「我哪有資格管教二位世兄。」

「臣不是邀功自賞，只要殿下明白臣是為你著想就好，臣告辭了。」薛祿招招手，讓侍衛牽過馬來，翻身上去道：「也把其餘人都叫回來吧，祖宗定的規矩，肯定是為了殿下好，別由著那什麼狗頭軍師瞎搞……」說完抱抱拳，打馬而去。

「我不能得罪陽武侯。」朱瞻基一臉歉疚道：「他管著大明的一半軍隊，我父親需要他的支持。」

「是臣自己的看法。」薛祿抱拳道：「殿下千萬不要誤會，臣把兩個兒子送到幼軍，您還不明白我心裏向著誰么？」

靖難功臣中，以張玉、朱能及薛祿三人為最，前兩者已經去世，薛祿就成了三大功臣中碩果僅存的一位，那是貨真價實的位高權重、勞苦功高，朱瞻基雖然是太孫，在他和*圖*書面前也得乖乖叫一聲『伯伯』。

「什麼，你讓薛家兄弟回來了？」高台上，聽了朱瞻基的話，王賢顧不上假裝，從躺椅上跳下來道：「什麼什麼？其餘人也要回來！」

這話引得眾人齊聲附和，「就是，咱們才剛把兵帶出來，那些二世祖就又來摘桃子，看來殿下也只是把我們當夜壺用！」

「應該說，是找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朱瞻基繞到他面前，討好笑道：「軍師大才，肯定有辦法的。」

「聽到了么，殿下是多麼的寬宏大量，」薛祿瞪著倆兒子道：「你倆以後給殿下好好帶兵，要是再敢亂來，我打斷你們的狗腿！」說著趕蒼蠅似的揮揮手道：「滾進去吧，別礙著老子和殿下說話！」

「多謝殿下好意，但我薛老六的兒子沒那麼嬌氣。」薛祿原先叫薛六，跟朱重八一樣，大富大貴以後才改了名。他對太孫殿下講起了自己的光輝歷史：「想當年皇上起兵靖難時，我還是個大頭兵，跟著皇上南征北戰，身上受的傷數都數不過來……在單家橋，我腸子都被捅了出來，又用手塞進去，然後用戰裙胡亂纏上，依然殺敵數人、突出重圍。之後一天沒歇，就跟著皇上南下了！比起老子來，他們這點傷算什麼？老子撐得住，他們也沒問題！」

「既要馬兒跑得快，又要馬兒不吃草！」王賢冷哼一聲，轉過頭去生悶氣了。

「……」朱瞻基被問住了，也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搖頭道：「不，我想法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