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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來了！」話音未落，周勇笑著端個大托盤進來，盤上一碗熱騰騰的大拉麵，一盤熟切牛羊肉，配著醬油蒜泥，讓王賢食指大動。風捲殘雲一般，吃得乾乾淨淨，連麵湯都喝光了。

「現在終於知道劉子進為啥那麼強大了，純屬讓這幫人給喂肥了的。」二黑憤然道。

「嗯。」王賢點點頭，表示自己沒什麼要問的了。

結果連他這種沒心沒肺的傢伙，都憤慨道：「二百一十萬石糧食啊，就這麼讓他們弄沒了！」

「損失這麼慘重？」二黑驚得合不攏嘴道：「這裏頭不會有貓膩吧？」

「……」二黑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

「在這呢。」二黑忙把他寫的那一摞紙拿過來，為了避免泄密，王賢用的是拼音和阿拉伯數字，基本上沒人能看懂。

拍著鼓鼓的肚子，王賢舒服地打個飽嗝道：「拿來。」

饒是查賬天才，也用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將所有賬目查完。頂著兔子似的雙眼，王賢寫完最後一張紙，把筆一丟，支撐著站起來。

「四萬六千輛馬車以上！」王賢沉聲道：「每次派出的民夫和牛馬車，也都有據可查，三次運輸使用的牲口，一次比一次少。且哪怕最多的一次，牛車馬車騾車的數目加起來，也不過才兩萬輛，連三十五萬石也運不了，請問，多出來的一半，是怎麼運的？莫非有乾坤袋一樣的法寶？」

「還回去了。」二黑笑道：「那賀知府不信大人能三天之內查完，以為ｍ.heｔｕｂoｏk.ｃｏｍ•ｃｏｍ大人是不好意思露面呢。」

「填窟窿幹什麼？」二黑不解道：「虧的又不是自己的。」

龍瑤起身告退，走到門口時，卻又轉過身央求道：「大人，您要救救他啊，不然他會被那幫人害死的！」

「大人，您到底嘆什麼氣啊？」二黑憋不住問道。

「更可怕的是，」王賢的臉色也愈加凝重道：「他們如此肆無忌憚，必然是一早就知道，糧食肯定運不到宣府去，不然對不上賬，他們統統要掉腦袋！」

「先讓我睡覺……」王賢甚至沒力氣回寢室，就在書房的小床上一躺，頭一沾枕頭，便呼呼大睡起來。

「所有賬目都在這裏了，上差需要人手么？」待差役放下木箱子，賀知府很是好心道：「知府衙門還有幾個賬房堪用，本官讓他們撂下手頭的活計，來協助上差如何？」

「說的不錯。」王賢點點頭道：「但不止那些糧食，還有六萬頭牲口，無數盔甲兵器，弓箭槍炮！」

「當然這黑鍋也不白背，劉子進起碼得到了三分之一的物資，足夠他發展壯大了。」王賢點頭道。

「第一聲嘆，是替你嘆氣，睜眼瞎的滋味不好受吧。」王賢促狹笑道。

看著王賢差不多半個時辰，就能查完一本賬，二黑心裏不得不再次深深佩服這廝……當年在街上一起混的時候，怎麼就沒看出他這麼厲害呢？難道真是一棍子打出個天才來？他真有種也給自己來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下的衝動，只是想到多半成不了天才，反而極大可能會變成白痴，他才打消這個念頭。

「看不懂就對了。」王賢打個哈欠，摸著如打雷般的肚子道：「先吃飯，皇帝還不差餓兵呢！」

噼里啪啦如雨打芭蕉，王賢左手飛快地在算盤上撥動，右手則提筆做著記錄。當他點點頭，二黑便迅速翻一頁，待他寫滿一張紙，二黑便拿到相鄰桌子上擺好；待他查完一本賬冊，二黑便取來另一本，同時將原先這本拿給外間的莫問謄抄下來……賀知府精明過人，卻忘了王賢完全可以先把賬本抄下來，回頭慢慢看。只是王大會計急於了解情況，才會這麼著急。

「呵呵，本官樣樣稀鬆，唯有此事精通。」王賢哈哈大笑道：「上算盤！」

「平時自然不在意，」王賢啐一口道：「但明年可是外察之年！他們當然要為自己的烏紗著想！」

「那貨想不到，大人是查賬的祖宗。」二黑嘿嘿直笑，王賢當年是怎麼鬥倒李司戶的，他可記憶猶新。

「嘿嘿，怎麼可能。」二黑撓頭道：「果然有問題。」說著笑笑道：「就算他們有乾坤袋，也沒法解釋為什麼不長教訓，明知道廣靈縣有匪徒劫道，還每次都要滿載給人家送糧，莫非山西官員是那個什麼……申物流的出身？」跟王賢混久了，他連『凱申物流』都知道，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哪來的梗。

二黑瞪大眼，他也勞碌了好些和圖書日子，又被王賢釣足了胃口，實在想知道答案。

雖然說得輕鬆，這一省的賬目，可遠非一縣可比，王賢絲毫不敢怠慢，從下一刻起，他和二黑等人便關在屋子裡，寸步不出，廢寢忘食地開工了……

「多謝大人好意，不過不必了。」王賢卻淡淡道：「下官還力所能及。」

「怎麼樣大人，有什麼結論？」二黑和周勇倒班，又不用動腦子，當然精力如常。

「要的就是這效果。」王賢笑笑，一彈那摞紙，眉頭一揚，終進正題道：「第二聲嘆，是因為問題之嚴重，超出想象。前後運抵太原的糧草，足有四百七十萬石之巨，然而現在賬上可查的，只有二百三十萬石不到了！」

「還沒那麼嚴重，」王賢淡淡道：「如果廣昌王遇到危險，本官自然責無旁貸。」

「幾個時辰？」二黑苦笑道：「大人睡了整整一個對時。」

「都謄抄下來了。」二黑笑道：「老莫是個仔細人，雖然比不了大人，但應該抄不錯。」說著迫不及待道：「大人，快解讀一下結果吧，您畫得那些桃符，實在看不懂。」

王賢仔細看了一遍自己寫的東西，尋思了好久，嘆了口氣。

「哦。」王賢點點頭道：「賬冊還回去了？」

第二天，賀知府又來府上，這次還帶著三口大木箱，裡頭不是金銀財寶，而是滿滿的賬冊。按照商定的流程，王賢將以查閱相關賬冊作為正式辦案的第一步，這本是題中應有之義。

「多謝大人。」龍https://www.hetubook.com.com瑤深深一福，這才退下來。

王賢的眼睛里，卻漸漸閃出光來，一副聞鼙鼓而思破陣的神態！

「不錯。」王賢點頭道：「雖然賬面上看不出來，但從錢糧變化的時間上看，至少一半的錢糧，壓根就沒往大同運，直接在太原就坐地分贓了！」頓一下又道：「有樣學樣，運到大同的錢糧，肯定還會被扒一層皮，落到劉子進手裡的，也就是三成最多不過四成！」

二黑都懵了，他知道王賢看賬本的功夫獨步天下，卻不想他竟然從賬目上，看出這麼多可怕的問題來。這是要官場地震，哦不，是要一片人頭落地啊！

「三次往宣府送，三次在廣靈縣被劫，每次損失七十萬石以上。」王賢沉聲道：「加上儲運的損耗，現在只剩一半不到了。」

「嗯，賬目都謄抄下來了吧？」剛起床，王賢腦袋還有點發漲，對二黑的笑話消化不良。

「瞎，這不是縣衙六房常乾的事兒么？！」二黑驚呆了。為了應付檢查，書吏們常向地方富戶借入錢糧，待事後返還。想一想道：「不，他們比咱們還黑，咱們至少有借有還，他們卻直接吞沒了。」

賀知府心中暗笑，這小子果然還是個雛兒，就算你有舉人的出身，但那跟看懂繁複的賬目是兩碼事兒，況且這些賬就算是老賬房來查，恐怕到年底也捋不出個頭緒來。何況雙方約定，三天後，賬冊就將歸還藩司衙門。

「需要……多少呢？」這種除法運算不是難為人么，二黑只htｔps://m•ｈetｕboｏｋ.cｏｍ•com好咂嘴回問道。

「當然有。」王賢斬釘截鐵道：「而且大大的有！」說著他便冷冷戳穿山西官方的謊言道：「一輛馬車，除掉車重，最大載重不超過一千八百斤，就算所有馬車，都是這樣規格，一次要運送七十萬石糧草，需要多少輛車？」

「難，難道……」二黑艱難道：「他們一早就打定主意，瓜分掉一半錢糧，然後讓劉子進來背黑鍋？」

王賢卻又嘆了口氣。

「這些糧食車馬，怕不是劉子進自己私吞的。」王賢冷笑道：「連年虧空的山西藩庫、太原府庫、平陽府、汾州府……今年卻是大豐收，基本補上了往年的窟窿！」這就是王賢要似不相干的山西藩司衙門賬冊的原因，現代審計學的一條基本原則，就是通過縱向分析各個關節、橫向分析各個部門，來對賬目進行審計。

「多謝府台大人，如有需要，我肯定不會客氣。」王賢笑著把他送出去，關上大門回來，和二黑相視而笑。

「感情很好，甚至好過和他嫡親哥哥。」龍瑤答道。

「那我就不打擾大人了，要是需要幫助，隨時知會一聲，我隨時派人過來。」賀知府笑道。

「大人的字……」二黑鬱悶道：「大明朝也沒有能看懂的吧？」

年輕就是好，昏天黑地睡了一大覺，等醒來時，又是一條好漢。王賢一邊揉著眼屎，一邊問二黑道：「我睡了幾個時辰？」

「廣昌王和他這個姐夫的關係如何？」王賢又問道。

「啊？」二黑驚呆了：「那些糧食都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