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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成棟隨口找了個話題，「姐，今天這鴨血湯真不錯，二回咱們再煮一次！」

可趙王氏到底心中不忿，嘟囔著，「她買的菜再好，也不是每天有的！過了節，還不是吃我們家的？」

「這還要多謝你呢！你不說要我跟人多走動交往么？我今天去婁大人那兒時，就特別給他那陳師爺也送了份禮，那師爺跟我透了個風兒，跟你說的差不多，之前我那麼多次真算是白去了！他跟我說，他想回老家一趟，好好過個年，再治下腿的老毛病，若是我一時找不到事做，可以去他那兒頂幾個月，我想著是個短差，又在縣太爺跟前，萬一做不好，不就弄巧成拙了？故此沒有答應。」

趙成材還算識趣，忙問道：「娘子，你要麼？妹子，還有么？」

趙成材等胃裡全吐乾淨了，這一下才算是真的徹底清醒了。

趙王氏指揮她道：「媳婦，你趕緊給你相公打水來擦擦臉啊！」

現在是我伺候你，當然好啦！章清亭心下腹誹，可也不幹做了好事還要推諉的事，當下坦然領受他的讚揚，只面上淡淡地看不出有多歡喜。

喝醉的人腦袋不清楚，手勁卻大，死死抓住就是不撒手。章清亭越折騰他還越往自己懷裡帶，手上佔著小便宜，嘴裏還嘟嘟囔囔地賣乖，「娘子，你……你真聰明，你教我的，全是對的……我……」

趙成材也不知跑到哪兒送禮去了，都一更天了還沒回來，一家人心裏擔心。正商議著是不是出去找找，忽聽門外咣咣直響。

「哦！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趙成材很是高興，迫不及待地想和她分享這份喜悅，「我找著事做啦！」

「怎麼了？」

旁人見了無不啞然失笑，這小夫妻感情還真好！就分開這麼一會兒工夫，有什麼話非這麼著急講的不可？

「什麼事？」

章清亭卻是不知這一番爭執，她的心思更多的還是用在方老頭的身上。

「這給官家做老師可不比尋常，奉勸你一句，做之前，你還是先打聽清楚的好！」

趙王氏走了幾步，迎面撞上見她久不歸來，也過來找水的張金寶。只見她灰頭土臉，一路嘮叨著，「那丫頭瘋了！瘋了！」一溜煙地跑了。也不知發生了何事，再往前走，便瞧見大姐高舉菜刀，殺氣騰騰，頓時嚇得腿也軟了，緊貼著牆根站定，就帶著哭腔嚎叫了，「大姐！你可千萬別衝動啊，這殺人可要償命的……」

「那你呢？」

男女授受不親m.ｈetｕbｏok.cｏm•coｍ！章清亭又羞又急，「你快放開，放開！」

見她不接，章清亭回身往廚房而去，把菜刀扔下，拿了自己的茶壺茶杯自回房了。

趙玉蘭愣愣的半天還不敢接，大嫂……怎麼變化得這麼快？

「就是！」張金寶也道：「這菜也是我大姐買的呢！」

見「敵人」已經撤退得遠了，章清亭收斂了神色，把舉刀的手放下，橫了張金寶一眼，「你過來幹什麼？」

「這話就不對了！」張發財還是護著自家閨女，「親家母，我閨女可是出了錢可以不幹活的！」

章清亭只覺腕上一松，當即扭了幾下，迅速掙脫了出來。

「哦！」章清亭應了一聲，「你們放著吧，我一會兒自會料理。」還是站著不動。

他可不知章清亭現在心中可得意著呢！心想這招還真好使，看樣子趕明兒自己還真得去弄把刀來，時不時拿出來顯擺顯擺，既可防身，還可震懾這老虔婆！

聽章清亭說得有理，趙玉蘭找了找道：「大哥，那你去拿兩塊點心，我再給你搗碗芝麻糊吧！」

章清亭聽得直皺眉，還得吐啊？真噁心！一會兒等他們走了，趕緊把秀才弄到外面去！

等進了門，她才哈哈大笑！

其實趙玉蘭的手藝也不錯，自己若是好好教教，也能做出幾個像樣的小菜，但卻沒什麼特色，最多弄個小飯鋪子，吸引不了人。那還能做些什麼呢？

趙王氏又交待，「媳婦，那你快去泡壺熱茶來，拿茶窠子溫著，喝醉的人晚上肯定會口渴找水喝。喝了恐怕還要吐，你把那痰盂也備在床頭。」

「好了好了！」趙老實難得出聲打個圓場，「都是一家人，計較這麼多做什麼？都吃飯吧！」

「別！」趙成材也不知怎麼，突然很想再和她多說幾句話。

趙成材愣了一下，她問這什麼意思？「他？五旬開外了，身體還可以吧！」

趙王氏臉一沉，「那你們吃的這糧食還是我家的呢！」

趙成材睡到半夜果然被渴醒了，只覺頭痛欲裂，不覺呻|吟出聲，「水！水！」

真是愁煞章大小姐了。

等人都走了，章清亭閂了門，捂著鼻子到炕邊道：「秀才！秀才快起來！」

章清亭沒好氣地道：「你喝多了！你們家人扶你進來，我又叫不醒你，只好讓你睡這兒了。」

章清亭早已聽到，皺眉出來，趙成棟已經把大哥扶進房了，趙王氏也跟過來瞧，此時只得讓他們把趙成材扶進了hｔｔps://ｍ.ｈeｔｕbｏｏｋ.cｏm•com裡間炕上。趙成材一沾上炕，就癱倒下去了。

說得趙玉蘭不住點頭，心想大嫂懂的還真多！

你能找到什麼好差事？章清亭不大上心，只應付了一句，「什麼事？」

猛然一涼，趙成材似乎有了點動靜，腦袋晃來晃去，似乎想睜眼，可又死活打不開。章清亭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上前就用帕子捏住他的鼻子左右搖晃，「快醒醒！秀才！快醒醒！」

不一會兒，趙玉蘭端了一碗黑黑的芝麻糊出來，只聞得濃香撲鼻，章清亭未免也多瞧了兩眼。

章清亭聽著無趣，只想快點回去睡覺，趙成材卻滔滔不絕地講道：「後來我又去了幾個老夫子家裡，就碰著機會了！原來紀夫子剛好是給鄰縣一個守備大人家的公子做老師的，可他說年紀大了，就想回來頤養天年，我若是願去，他可以舉薦。一月有二兩銀子的束脩呢！管茶管飯不說，一年還有四套衣裳，逢年過節，禮物都是少不了的。聽他說那家守備大人很好說話，小公子雖有些頑劣，也還算好，教起來不算太費心！你說這不是天下掉下來的好事么？」

章清亭欣然點頭，「你拿我的茶杯調一點子先給我試試！」

還有那個綢緞鋪子，就是接下手來，那些布匹怎麼辦？難道眼睜睜地就砸在手裡？

章清亭掙扎了半天，連汗都微微滲出來也掙不脫，索性不動了，黑著臉在炕沿站定，「那你說！說完了放開我！」

披衣點了燈進來一瞧，趙成材正坐在地上揉著腰腿呢！

晚飯時，趙成材也沒回來，給他留了飯菜，一家人吃飯。

章清亭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可體內未消的酒意還是將他迅速地帶入了夢鄉。

暖暖的橘黃燈光下，章清亭素著臉，披散著長發，少了白日里的潑辣與端莊，卻添了幾分居家和親和之意。看她為自己忙裡忙外，趙成材心中一動，這是他的妻子呢！

趙成材吃著豆腐還吃上癮了，「你別動……你……聽我說！」

「哥！你喝酒了！」

「是……是在……」趙成材不知說了句什麼，然後終於放心地發出均勻的鼻息，夢周公去了。

章清亭手疾眼快往地上一指，「吐痰盂里！」

「娘，沒了！」現在家裡這麼多人，哪還能剩得出好菜來？

趙成材卻是一飲而盡，接連把一壺茶水全喝得謦盡，才覺得稍解了些渴。剛抬頭想再次道謝，卻又忽覺胃裡翻湧得難受，他趕緊捂著自己ｈｔtｐs://m.ｈｅtuｂooｋ.ｃｏm•com嘴巴。

「有呢！大嫂，這芝麻是自家今年新收的，可香呢！你也來一碗吧？」

「你等著！」章清亭出去拿了他的杯子進來，倒了杯茶遞他。見茶還溫著，自己也倒了一杯，半杯漱了漱口，才把剩下的慢慢喝了。

這話卻說到大家心裏去了。

回頭趙玉蘭得閑過來一瞧，驚喜連連，「大嫂，你的手可比我的還巧，針腳好勻凈！」

痛快！真是痛快！

「我看未必！」章清亭不耐煩地一句話就戳穿了趙成材的美夢，「你剛說那夫子多大年紀？身體如何？」

這麼大動靜，章清亭睡得再香，也給驚醒了。

沒了敵手，趙王氏才冷哼一聲，「她既這麼有本事，怎麼不讓她自己來做？」

「算了算了，你就別再動了！明早再收拾吧，瞧你這手足綿軟的樣兒，要是再弄得灑了，那今晚可都別想再睡了。」她一面抱怨著，一面又給他續了茶來。

趙王氏還是領著大隊人馬在後院碾麥子脫殼，趙玉蘭自是在廚房裡忙活，章大小姐這會子無事可做，難得心情好，便接手了趙玉蘭的針線活，綉著半幅未完的綉片。

可叫了半天也沒人理，他勉強撐開酸澀的眼皮，想起身下床，酒醉麻痹后的身子卻不聽使喚，一不小心滾了下來，「咕咚」摔得一響，疼得哎喲哎喲直叫喚。

可很快就泄了氣，人家可一心惦記著要走。

章清亭直退到門口，「我再去廚房瞧瞧有沒有熱水，再給你倒一壺來漱口。」

這會子也不多說，先去慢慢悠悠地泡了壺茶來，見趙王氏還不走，只好又去打了盆水過來。

章清亭忿忿地甩出幾記眼刀，卻也不好跟個醉鬼認真計較，開箱拿了自己的鋪蓋，到外間睡下了。

這下都不吭聲了。

章清亭瞧了噁心，連著退了好幾步。

次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這由儉由奢易，由奢由儉難。這兩日大家都是吃得滿嘴流油，腦滿腸肥。雖然活幹得累點，但一想著活幹完了，回來就有好吃的，還是挺有動力的。

「沒事！我沒醉！」趙成材分明已有七八分醉態，踉踉蹌蹌地就往東廂走，一路還大呼小叫著，「娘子！娘子！你聽我說！你快來呀！聽我跟你說！」

「我……我來喝水……」

聞得他一身的酒氣，章清亭嫌腌臢，捂住了口鼻。

幸好章清亭本來就吃得不多，很快離了席，大家才鬆了口氣。

趙成材見了亮光，本能地伸手擋在眼前，好一會兒適應過來才道和圖書：「沒，沒事！我怎麼在這兒？」

芝麻倒是好芝麻，只是甜得有些過了，章清亭皺眉道：「做甜點不是糖越多越好的，一種味道太過反而會蓋住食材本身的味道。這個時節，若是放些桂花進去，再加點蜂蜜便是極好的了。」

趙王氏卻拿筷子敲小兒子腦袋一記，眼光一掃眾人，「做夢吧！媳婦手上就算有幾個錢，能經得起這麼多人成天大魚大肉的？她也就幾十兩銀子，還指著做生意賺錢呢！你們都別想了，就她同意，我也不同意！」

「謝謝啊！」趙成材坐下之後才注意到自己只穿了中衣，很是不好意思地拿被子擋在身前，「那個，有水么？」

「那倒不好。」章清亭坐在院中樹下做著活計，插了一句嘴道：「他這酒後脾胃虛弱，一會兒午飯那大魚大肉的，吃了別說進益，倒讓身子受損了。不如現在有什麼小點心或是米湯什麼的給他喝上一碗，墊墊底子再說。」

見他吃力地扶著炕想站又站不起來，章清亭放下燈，上前扶了他一把。

趙成材吃完收拾了杯碗，精神頭也來了，端著小凳到章清亭身邊坐下，「娘子，昨晚的話還沒說完呢！你倒是再跟我細說說，為何那老師當不得？」

「我……我找著事了……」

趙成棟仗著素來老娘疼愛，當下笑道：「那咱們再跟大嫂說說，讓她天天買菜！」

趙王氏正關心著兒子，沒多計較，自己動手把兒子的鞋子脫掉，外衣脫掉。扶著他在炕上躺好，拿被子給他蓋上，「這是酒喝多了，玉蘭，那晚上的酸辣湯還有剩的么？有就給你哥添一碗來！」

趙成材唔唔應著，可人卻往被子里鑽。章清亭無法，一下瞧見手裡的帕子有主意了，就用那帕子浸了涼水，擰得半干，就往他面上一鋪。

「你先放開我！」

她點了一支小蠟走了，很快提了熱水回來，卻見趙成材想起身下床，「你要幹嘛？」

章清亭面無表情，鎮定自若。趙王氏下午給嚇著了，主動避開了她，其他人多少聽說這婆媳倆下午幹了一架，還動了刀子，都有些心驚膽戰，全家人都覷著章清亭的神色，一頓飯吃得小心翼翼，連大氣都不敢出。

「那就喝你的吧！」章清亭回手把菜刀往趙玉蘭一遞，「收好！」

趙成材重又躺下，卻有些睡不著了。

趙成材恰如兜頭潑了盆冷水，一下怔住了。

章清亭剛一扭過頭去，趙成材本能地推拒著那隻不讓自己好好呼吸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ｗｗｗ•hｅtubook.ｃｏｍ.ｃｏm章大小姐可不傻，當時只給他們祖孫留了幾十文錢，等頭一次五副葯吃完了，下回就沒了，所以方老頭最多只能支撐五日。若是他回心轉意便罷，但若是那方老頭真的鐵了心腸就要這麼混日子，她也沒法子，還得再琢磨琢磨能幹什麼。

「睡外面唄！」

想著趙王氏狼狽而逃的模樣，章大小姐是笑得直打跌，倒在炕上毫無形象，肚子也笑痛了，眼淚也笑出來了。倒讓外面躲著偷聽的趙玉蘭和張金寶心下駭然，她……這沒毛病吧？

趙成材洗漱之後，把痰盂倒了，又刷洗了乾淨，才送回房去，本打算去廚房找點東西吃，趙玉蘭卻笑道：「哥，這都快午飯了，你先忍忍吧，一會兒吃好的！」

張家幾口也是深以為然，私下琢磨，這個倒是可以去幫忙說說。

章清亭也不多話，「天晚了，先歇著吧！」她轉身吹滅了燈火，自到前面睡覺了。

趙王氏瞧她站著不動，還怕她是難為情，又囑咐了幾句好好照顧她兒子才出去了。

這死秀才，說他手無縛雞之力，還把自己手腕都給捏紅了！

趙成材接過茶水，重又漱了口，把杯子遞還給她時，忽地笑了，「娘子，你人真好！」

「開門！娘子！快開門！」一聽這聲音，大家都放下心來，趙成棟過去開了門，卻見趙成材滿身酒氣，醉意醺醺。

「我們也有幫著收割啊！」張小蝶幹了活，自覺膽氣也壯了，「也不算白吃你家的！再說，這一頓飯的米錢能比得上菜錢？」

「那……那真是對不起啊！」

章清亭不知道他為什麼一下又變得無精打採的，還以為是累著了，「那你睡吧！我把燈熄了啊！」

那是！章清亭心中得意，也不看本小姐是誰？這鄉下的針線可比她們官府千金做的細活差遠了，只求顏色艷麗，花色大方，她只看兩眼就會了。

得，這一下眾人的希望都破滅了。

趙成材本來臉就醉成酡紅了，這下子更是成了煮熟的蝦子，整個通紅了，憋了半天，實在忍不住，張大了嘴呼呼喘氣，那酒味就更濃了。

「我去把這收拾了，免得弄髒了你這屋子。」

且不說趙成材起來瞧著稀奇，張家一眾人更是下巴快掉到了地下。這大姐自出生起，自來只有見到她拿刀弄棒的，就沒見她拈過繡花針，可此時卻做得有模有樣，怎不讓人驚奇？

「你怎麼了？摔得厲害么？」

趙成材看準了位置，才張口大吐起來。

趙玉蘭偷瞧了娘一眼，小心地答話，「這是大嫂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