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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清亭不想掃他的面子，還是上前見了個禮，「婆婆來了。」

眾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趙老實雖說被老伴欺壓了一輩子，可當這麼多人面取笑，卻也著實臉上有些掛不住。

這個倒是簡單，一家人動手，很快就把驢車打掃得乾乾淨淨，裝飾一新。

這是怎麼了？章清亭莫名其妙，在後頭要看個究竟。

「不可能！我回家時還特意又摸過的，明明就在的！」

話說這趙王氏勤儉持家多年，何曾置辦過這樣精巧細緻的首飾？唯一的一根簪子還是粗銅的。原本成親之時，娘家也是陪嫁了兩件銀首飾的，可早在漫漫的窮苦歲月中救急了。這女人甭管多大年紀，都有一顆愛美愛首飾的心，趙王氏當然也不例外。在章清亭進門時，她就不知多中意她那套夾銀的氣派首飾，做夢都不知夢見過多少回戴在了自己身上。

趙老實瞧著自家老婆子這個輕狂勁兒，很是看不慣，這都一把年紀了，怎麼還跟個小媳婦似的，一根簪子咋就能樂成這樣？他悶聲不吭地在前頭大步走著，眼不見為凈。

章清亭很是大方，「那把我這個先給她吧。免得那兩個有了，獨她沒有，小孩子容易生氣。對了，你這個買的多少銀子？」

「難道趙大嬸真有了相好的？」

趙成材伸出一根指頭，「一錢銀子。」

及至她轉過身去，章清亭忽見銀光一閃，趙王氏腦後可不端端正正地插著一根新銀簪？

「那會不會掉家裡了？你出去悄悄地找一找，要是有就算了，沒有也別聲張，倒擾得全家不得安生了。」

章清亭心下有了底，可這銀簪怎麼到了她的手裡？

趙成材挺順溜地接了一句，「您要這麼說也可以！」瞧娘臉色一沉，又補了一句，「其實也不是聽她的，這設計施工可是衛管事奏明了婁大人定下來的，娘子在那兒也只管驗貨什麼的，具體事務還是得聽人家的！」

只聽裡頭笑聲一浪高過一浪，「趙大嬸，沒想到您還真是人老心不老！怪不得打扮得這麼花哨，敢情是瞧不上趙大叔了吧？」

「什麼？」趙成材驚叫道：「這是一錢銀子一瓶！」他發覺不對勁了，「你說你們那兒賣三十文？」

章清亭聽了這話心中一動，明珠和阿禮？這有可能嗎？趙成材卻暗自有幾分高興，管他阿禮跟誰，不來招惹章清亭就好說！

趙王氏得意洋洋，故意貶損著自家老伴，「那當ｍ•hetｕbｏｏｋ.ｃｏｍ.com然！就這麼個老貨，成天就知道埋頭幹活，就是拾掇也拾掇不出來！」

章清亭應下，趙王氏走了，方明珠這才笑道：「你們快來瞧，我們弄了輛車回來！爺爺，以後咱們來去就不用走路了！」

飯後，方家祖孫穩穩地坐在驢車當中，晏博文小鞭兒一甩，趕著驢車得得兒地走了。

遠遠的，就聽到家中喧嘩笑鬧之聲，只聽趙王氏的大嗓門在那兒賣弄，「這簪子市面上可少見的很，瞧這手工，絕不是尋常貨色！是我兒子特意孝敬給我的！」

趙成材是越看越著急，手心裏都攥出汗來。

趙王氏應了一聲，也說了幾句關心的話，「我這家裡還有事，就不留了。你們忙，也要記得顧著自己的身子，別太操勞了。」

趙王氏不悅地道：「就是知道你們忙才要來的，瞧瞧你，都瘦一圈了！蓋房子這麼大事，我們在家閑著，撒手不管的像話么？我是來幫你幹活，又不是來管你要錢的！你怕什麼？」

趙成材兩眼一閉，臉紅到耳根子，躲了出去。

噗！那人忽然臉漲得通紅，爆笑起來。

「不應該啊！」趙成材急得汗都快下來了，他努力一幕一幕回想著，「我明明記得到家門口前還摸過來著！我就是怕掉了，一直兩手袖著，從沒有鬆開過！」

雖說趙成材不肯把所有的錢再交給趙王氏讓她有點意見，可此時見了這首飾，心下又平衡了。兒子現在成天在外頭做事肯定也是要交際應酬的，就這都能想到給自己買這麼貴重的東西，足見孝心可嘉。

趙成材把棉衣脫了下來摸了一遍，還是沒有，口袋也是完好的，沒有破損的痕迹。

「那是不是滑到棉衣裡頭去了？」

「哦！在家呢！我讓她幫著做飯來著。」章清亭還很是高興地跟他說：「你那簪子有下落了！要不要聽聽？」

可現如今，雖然這根簪子沒有章清亭的那根粗重，但趙王氏已經很滿足了。還是兒子好，知道心疼娘！

快到日中，工匠們都陸續收了工，到絕味齋吃飯去。

門口果然停著一輛小驢車，車很舊，油漆都快掉光了，但還算結實，個子也小巧，能容兩三人。驢卻很精神，一身毛皮油光水滑，勁頭兒十足。

「沒……沒什麼！」趙玉蘭勉強應了一聲，「哥，東西都弄好了？」

母女倆相顧無言，臉上都平添了一層愁https://www.hetubook.com.com色。

章清亭不用上前，已經猜著七八分了，小臉當時也紅了，偷偷躲了出來。

晚上小心地把這簪子拿帕子包了，放在枕頭旁邊，又怕老鼠來偷了，塞在了枕頭裡，心想著明兒要怎樣地戴出去好生顯擺，興奮得大半夜才睡著覺。

章清亭見到這二老也不意外，趙老實好打發，讓他幫忙看管農具，要是有壞的，就收了拿小車推到田福生那鋪子里去修，然後再把修好的拿回來就得了。這個活很是輕鬆，基本上走幾趟就行。趙老實沒事還幫人挖幾鋤頭，運送下泥土什麼的，幹得很是賣力。

「要你管！」趙王氏可不想跟人分享這份喜悅。獨自在昏黃的燈光下，一遍又一遍地用粗糙的手掌撫摸著這渾身銀白，亮得耀眼的簪子，眉開眼笑，簡直合不攏嘴。

章清亭莫名其妙，跟著他往家趕去。

章清亭忿忿地啐了一口，「那種人！真是下流！」

趙成材聽了這話臉色更急，進了後院，卻見今兒可著實熱鬧，不僅幫忙的婆娘們沒走，吃飯的工匠也來了好些，熱熱鬧鬧擠了一大院子。趙王氏如眾星捧月般自鳴得意地站在中間，拿著那根簪子四處炫耀。

趙成材嗐地一跺腳，「你也瞧見了？是不是在娘那裡？」

等到了工地上，已經開始幹活了。

「知道啦！」趙王氏怎麼聽不懂他的意思？沒好氣地道：「總之聽你媳婦的就對了，是不是？」

趙成材道：「咱們家不是還有多餘的布么？趕緊把這帘子都換上，再鋪上兩個褥子，坐起來就更舒服了。」

有人見趙老實也在，就揶揄著，「趙大嬸，瞧您這年輕勁兒，可把趙大叔都比下幾里地去了！再戴這簪子，就差出一鄉去了！」

我怕你來了和我媳婦吵架！趙成材想想，還是把醜話說在前頭，約法三章，「你們來可以，不過娘，這工程裡頭還有衙門的學堂，都有專人負責的，可不是咱們自個兒家的事情，想怎麼著就怎麼著，您去了可別瞎指揮！」

這越說越不像話了！

章清亭可不想把她放在工地上，免得到時又起什麼爭執，便打發她回去，「婆婆，街坊嬸娘們都在家裡幫忙幹活呢！那邊雖有方老爺子照管著，可到了飯點，她們也該回去了。就麻煩您過去搭把手，到了日中給大伙兒分饅頭打粥吧！」

男人當然不能理解，不管多大年紀，女人永遠是女人，和-圖-書有些本性可以壓抑，卻是無法改變的。

趙成材雖然丟了簪子很鬱悶，但還是想著把這事一早就給章清亭交待了，讓她不拘安排爹娘干點什麼，是個意思就行了。

趙成材暗地裡自是跺足捶胸，鬱悶不已，章清亭好半天才把他安撫著睡下了。

「是啊！」章清亭很是詫異，「怎麼了？」

明顯的欲蓋彌彰，心中有鬼！可趙成材在目前的情況下還不敢逼供，嘟囔著，「不說算了！你要把香露給明珠也行，我還有樣好東西給你！」

方德海很是高興，嘴上卻挑刺，「你這丫頭就會說好聽的！再等些天，房子都蓋起來了，我還要這車幹什麼？」

趙成材忙上前說好話，「娘子，娘知道咱們忙，沒時間做飯，特意給咱們送鹹菜來了！」

第二日一早，趙王氏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早早地起來，好生梳了個髮髻，把簪子帶上，在鏡子面前顧盼自得，趙老實三催四請的，才喜滋滋地出了門。

「你們從哪兒弄這麼好東西？」

「是根銀簪子！很漂亮的，上面打的是銀杏葉子！我特意給你買的，怎麼會沒有呢？」趙成材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個遍，越發慌了，他可真心疼！「二兩銀子呢！」

章清亭點頭，「那不貴了，我們那兒都賣三十文的，這三瓶一起，也才多賣了十文。」

趙老實瞧得稀奇，「你哪來這個東西？」

章清亭笑道：「我倒想給老爺子配輛馬車，可現在手上也不寬裕，這驢車呀，您老先湊合著，等咱們有了錢，準保再給您配輛大馬車！」

忽然，簪子傳到一人時，一個沒接穩，叭地一下落到了地下，正好是葉片那頭重，先著了地，觸動機簧，兩片葉子一下就給磕開了。

「別著急，慢慢找！你買的什麼？」

見女兒的恐慌，趙王氏卻也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做女人就是這個命！你自己記著日子，留點心！要是沒有也就罷了，可萬一……那可真就麻煩了！」

那人見東西沒摔壞，可要玩鬧起來了，高舉著簪子，「大伙兒都來看看吧，這裏可有稀奇玩意兒！沒成親的可不許來瞧！」

多日未見，婆媳都有幾分尷尬。章清亭覺得趙王氏憔悴了不少，好像又老了些，趙王氏也覺得章清亭消瘦了許多，卻顯得更成熟穩重了。

趙成材把籃子遞給趙王氏，怕走了熱氣，上頭還細心地搭了塊乾淨的布，「娘，我也不留您了，您要在這兒，家https://m.hetubook.com.com裡肯定又沒得飯吃了！」

趙王氏老臉都沒處擱，恨不得挖個洞鑽地下去，她扭頭想走，卻被人拉著。

這就難說了，章清亭安慰著他，「算了，掉了也就掉了吧！就當是破財擋災了。」

方明珠笑道：「這多虧了阿禮，我們今兒去外頭談事情，正好瞧見那家商戶院子里放著這輛舊車，軲轆都掉了一個。他當時瞧見了，就問人家能不能便宜賣的，那人倒大方，嫌佔地方，索性送我們了。回來的路上補了個輪子，大姐買了只驢套上，這就齊全了！」

「趙大叔，您是不是得燉點牛鞭什麼的補補了？要不要大伙兒給您湊湊份子？」

那人還怕是摔壞了，慌慌張張地拾了起來，一面擦拭著，一面賠不是，「趙大嬸，我真不是故意……」

那兩片銀杏葉兒裡頭刻著極精緻的小人，男左女右，赤身露體，意態妖媚，葉片合上，自然就是合歡之意。

趙成材忙完了過來的時候，瞧著不對勁，「這又是怎麼了？娘您又說妹子什麼了？」

至於趙王氏么，瞧她今兒打扮得這麼齊整，根本就不像個來幹活的，倒像是個來監工的！

章清亭話說得很客氣，活也不重，趙王氏瞧這工地上，除了章清亭和方明珠兩個東家，確實也沒女人在。指揮幹活的是衛管事，她在這兒確實沒什麼事，便依言回去了，「那行！家裡的那攤子就全交給我了，保管誤不了你的事！」

一路上見著熟人就含笑點頭打著招呼，略帶刻意的總要把簪子顯露出來，恨不得人人都上前來誇讚幾句。

趙成材正蹲牆根呢！見她滿臉通紅，聽到裡頭東窗事發，很是赧顏，小聲解釋，「我真不知道……是李鴻文攛掇著我買的！今兒上了衙門，我想著昨天幹家事，會不會丟到娘那兒了，他聽見才告訴了我實情！」

方明珠拍手笑道：「到時爺爺可以坐著馬車四處逛唄！」

張發財忽笑道：「這還真像一家子！」

「實在是沒什麼要您幫忙的！工地上又臟又累的，你們在家歇著多好，幹嘛要來受這個罪？」

章清亭末了只得又扯個謊，「在牆角兒呢！我一時沒瞧見！這不是？」她拿了原先的簪子把眾人哄了過去。

「趙大嬸，跟咱們講講啊！恐怕這個不是你兒子送你的吧？」

趙成材見這陣勢不好再上前了，退縮在後頭只盼他娘快點見好就收，別再招搖生事了。可趙王氏呢？偏偏越見人多越來勁兒，和圖書大方地把簪子給眾人傳看著。

趙王氏心中也還有些疙瘩，不想跟章清亭正面對上，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對了成材，明兒我和你爹沒事，也來工地上幫忙，有這些吃的，成棟也可以照顧自己了，你瞧我們要帶些什麼工具來么？」

趙成材舉著燈又出來找，可尋了半天，哪裡有影子？連房門前都找了一路，也沒瞧見。

趙王氏應了，正挽著籃子出門，迎頭卻見章清亭一行人回來了。現在工程忙，方家也沒時間做飯。都是在這兒吃完了再回去休息。

呃……章大小姐窘了，這個借口不好找，乾脆忽視，她小臉一沉，兇巴巴地道：「問那麼多幹嘛？」

旁人聽這話頭有點意思，圍攏上來，定睛一瞧，無不哈哈大笑！

章清亭也準備走了，卻見趙成材神色慌張地趕了過來，「娘子，娘呢？」

張小蝶瞪大了眼睛，「怎麼可能？明珠才幾歲？」

張發財一瞪眼，「你個小丫頭懂什麼？這男人大點才懂得疼老婆。」

見她高興，趙成材笑著點頭，卻又不好意思道：「還是少算了一個，應該幫明珠也拿一瓶，剛才一瞧見她我就想起來了。」

「你別慌！好好想想！」章清亭提示著，「是不是放在衙門了？」

趙王氏見人家摔了自已東西還敢笑，又氣又惱，「你這人怎麼這麼毛手毛腳的？」

得！章清亭暗自翻個白眼，還是這麼個大包大攬的性子！不過家裡的事情，她也不太擔心，方德海可厲害得緊，趙王氏想亂指揮，那肯定是不行的！

且說趙王氏今日回家，除了拎回來一籃子吃的，還意外收穫了一支簪子，這可把她樂壞了！

趙成材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你別問了！快跟我回去吧！但願還沒被發現！」

晚上回了屋，趙成材才獻寶似的先取出那三瓶香露來，「送你的！你挑一個，下剩的給玉蘭和小蝶吧。」

家裡人還是驚動，章清亭推說是她的簪子掉了，大家幫忙又找了一時，連裝垃圾的簸箕都看了，也沒有。

趙王氏真是後悔死了！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貪這小便宜，這下可把她這張老臉全給丟盡了！

他伸手掏摸著簪子，沒一會兒臉色變了，「怎麼沒了？我明明放在袖子里的！」

章清亭還當真小小的驚喜了一下，「這香露是南康國的吧？」

算了，東西找到就好，就算是趙王氏拿去的，現在也不好意思管她要回來了。章清亭沒多在意，繼續埋頭處理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