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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姨媽應著上了樓，趙王氏還蹲地下捧著臉哭得稀里嘩啦，牛姨媽一把將她拉了起來，「姐，你鎮定點，現在成材不在，你就是當家主事的，你個做婆婆的哭成這樣，讓人聽著多不好想？」

不一時熱水打來，那穩婆擰乾了熱帕子在她肚子上有技巧地按壓著，果然讓章清亭感覺舒服了許多。

章清亭聽到她前半段話，心裏更是又急又怕，可一聽後半段，心下稍定，忙一迭聲地叫小玉明珠去幫忙拿東西。

趙王氏終於收了擀麵杖，只是不肯走，寸步不離地守著媳婦。章清亭很是有些怕她，抓著牛姨媽不放手，讓趙王氏很是鬱悶，她看起來有那麼不被人信任么？

「不用了。」牛姨媽把她往樓下推，皺眉厭煩地掃了這些人一眼，「你先領著他們下樓吃飯去，吃了飯也別在這兒待著了，都回去，什麼忙也幫不上，還凈添堵。」

章清亭是欲哭無淚，還得折騰到日落？殺了她吧，這到底還是不是人受的罪啊，死秀才，爛秀才，全是他的錯，你在外頭逍遙快活，可我為什麼要來替你生孩子？章大小姐一肚子委屈和怨懟，不知能向何人訴說。

可是該面對的，還是得由她自己來面對。生產的陣痛一次又一次以超乎她想象的慘烈衝擊著她的神經。章清亭只覺得自己簡直就成了汪洋里的一條小船，任由狂風大浪帶著她在痛苦的漩渦里忽上忽下地掙扎，自己毫無還手和圖書之力，而天空中還偏偏好死不死地下著瓢潑大雨，那種滅絕天地，鋪天蓋地的痛苦簡直是讓她欲生不得，欲死不能。

牛姨媽直搖頭，怎麼一個能用得上的人都沒有？她自己咚咚咚往樓下跑，打算回家叫夥計去。

「難產了。」牛姨媽撩起裙子就要往外跑，「我去請大夫。」

她自己說著卻也哽咽了起來，趙玉蘭忍著心酸，掀起衣角擦擦眼淚，「姨媽，我不哭，您也別哭了，嫂子一定會沒事的，對了，我晚飯已經燒好了，您讓大夥下來吃吧，吃了飯，晚上還有得忙呢。」

她話音剛落，賀玉堂就拉著田福生往外跑，「大夫就在這市集上，離得近，田兄弟你去請，我有馬，去遠地方找穩婆。」

好不容易把章清亭這一波的陣痛給止了下去，她抬袖擦一把額頭的汗，咽了咽口水滋潤乾渴的喉嚨，「你們家媳婦可能遇上『哪吒胎』了。」

牛姨媽本就身材高大，拎著矮小的趙王氏，那話剛好就在她耳邊炸響，趙王氏給這麼一驚，神智歸位了。再看左右，趙老實和趙成棟還忤在那兒不知所措，氣得她上前一人一腳，「還不快給我請人去。」

牛姨媽一抬頭，卻原來是賀玉堂和田福生得著信，都過來幫忙了。她也不客氣了，直接吩咐，「你們來得正好，一人趕緊去請那錢大夫，啊不，再把那劉大夫也請來，就說是婦人難產，看有什麼要保命的人和-圖-書蔘藥材之類，都準備著帶些來，再一個去請穩婆，找兩個年紀大有經驗的，快去快回，我這兒有錢，你們——」

「噯，牛嬸子，你要請什麼人，我們去吧。」

「老嫂子遇著哪吒胎可跟屁股大不大沒關係。」穩婆也有些力不從心了，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瞧她這樣子，一時半會還生不下來，你們快去請個大夫來，再找幾個手腳利索的穩婆，我一個人可著實頂不住那丫頭，有水的給我倒一口。」

穩婆忙活了一天，已經累得人仰馬翻，渾身都汗透了，整個人遠看就如一顆冒著熱氣的大粽子，剝了皮露在外頭的頭面都油亮油亮的。

章清亭命都快折騰去一半了，光聽著耳畔吵吵嚷嚷的，卻什麼也聽不清。任她們搖著，只是闔目昏昏欲睡。

趙王氏是呆若木雞，三魂七魄給轟去了一半。這個大媳婦雖然不是她心愛的，卻也是她兒子的正妻，他們老趙家的人，若是為了生孩子，弄得命都沒了，趙王氏也心疼啊。

這下全家可慌了神，方明珠都快急哭了，拚命搖著章清亭的手，嗚咽著喊，「大姐，大姐，你快醒醒。」

趙玉蘭正背著阿慈，帶著銀寶、元寶兩兄弟和小青、吉祥在廚房裡忙著做飯燒茶，聽樓上吵得厲害，趕緊出來，「姨媽，這是怎麼了？嫂子還沒生呢？」

倒是小玉給那穩婆倒了碗涼茶，穩婆一氣喝了個謦盡，感覺好過多了。見和圖書這一家子六神無主跟沒頭蒼蠅似的，她更急了，「你們別發懵啊？難道看著大的小的都不管了不成？趕緊請人去呀。」

有了這樣的專業人士，章清亭感覺安心多了。見她安靜了下來，一家子也鬆了口氣。趙王氏拿著那擀麵杖上前，「不用這個么？」

「哎喲喂，現在是哭鼻子的時候么？」她這一哭，讓牛姨媽急得更是直跺腳，「快去請大夫，請穩婆來吧。」

「哪兒呀。」趙王氏終於有個契機，拍著大腿猛地哀嚎起來，「這丫頭怎麼就這麼倒霉，遇上哪吒胎了。」

那穩婆一笑，扶著她安穩地靠著，「現在舒服了吧？你先養養精神，吃點東西，一會兒有你出力的時候。」

趙王氏都慌了，「穩婆，你瞧我家媳婦怎麼這麼難生？」

穩婆噗哧笑了，「她這時候哪能用得著這個？您別嚇唬她了，快收起來吧，你們一早也沒吃吧？倒是都先吃點東西再說。」

一聲吼總算是把眾人都震得回了神，趙王氏哆哆嗦嗦地就往外走，牛姨媽瞧著她神情不好，趕緊扶了一把，陪她一塊兒出來。門外的走廊上，圍著不少人。除了趙老實趙成棟父子，還有柳芳楊小桃，聽說章清亭今日生產，她們倆一個牽著芽兒，一個抱著南瓜也來湊熱鬧了，也不幫忙幹活，只想看看到底章清亭生的是男還是女。至於她們私心企盼的，當然不問也知。

這話趙王氏可不愛聽了。她吼自https://www.hetubook.com.com己家人是一回事，妹妹吼又是另一回事了，「現怎麼能讓他們回去呢？這節骨眼上，便是不用幫忙，守著也是一家人的情意。」

難產了？柳芳、楊小桃面面相覷，震驚過後，俱在眼中掠過一抹狂喜之意，腦子裡不約而同地想著，那殺豬女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太好了。

張羅氏也拉著女兒的手落淚，「蜻蜓，蜻蜓，你快醒醒，別睡，你可不能睡。」

「行。」他二人迅速消失在門外，動作利索之極。

趙老實聽著可急了，「你說什麼？媳婦難產了？那……那可怎麼辦？」

那邊方明珠乾脆幫著小玉一起把早飯都端到外間的章清亭卧室外間的書房裡，請穩婆一起用過，章清亭也吃了點東西，下一次陣痛便又開始了。

這回痛得更密集了些，就在這麼一陣緊似一陣的疼痛中，日頭漸漸掛上正中，老練的穩婆再看一眼，「嗯，這回是真的快要生了，大家趕緊都吃飯，養足精神，一會兒好幫忙希望日落前能生出來。」

牛姨媽這才稍稍放下些心，深吸口氣定了定神，吩咐急哭了的趙玉蘭，「千萬別慌，咱們該幹什麼幹什麼，要不就更亂套了，成材媳婦不會有事，一定不會有事的。」

那時光的漏壺對於她而言，簡直是爬得比蝸牛還慢，好不容易折騰到了日頭偏西，夕陽西下，穩婆答應她本該解脫的時辰，依然——生不下來。

「不會吧？」趙王氏真給https://m.hetubook.com.com嚇著了，聲音頓時提高了八度，「我這媳婦屁股那麼大，怎麼會是哪吒胎？」

章大小姐委委屈屈地在牛姨媽的幫助下，把褲子在被窩裡脫了。

什麼叫哪吒胎？陪在屋裡的方明珠小玉這些小姑娘不懂，但趙王氏和牛姨媽聽著卻是臉色大變，傳說中哪吒三頭六臂，自小翻江倒海，頑劣異常，他生來也極是不順，是以鄉人管難產的孩子叫做哪吒胎。

「我哪知道啊。」趙王氏急得是放聲大哭，「成材也不在家，你說咱們這個媳婦平時乍乍乎乎的，她咋關鍵時候一點都不頂事呢。」

牛姨媽也慌了手腳，女人生孩子就跟去趟鬼門關似的，要發生什麼事，誰都無法預料，一下子饒是她素來鎮靜，此刻也不知該幹什麼。

可讓誰去請？趙老實和趙成棟覺得該他們動作的時候了，可父子倆都是沒主心骨的，團團亂撞，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那穩婆是慣於此道的，也不管她害羞不害羞，一下就把她兩腿分開，瞧了一眼就「咳」地叫了一聲，「這還早著呢，起碼還得大白日的工夫，噯，我說你們家東西準備得齊全么？熱水紅糖薑湯都煮上了么？若是得了，先打一盆熱水來，拿個乾淨帕子，我先給她敷敷，疼得就沒那麼難受了。」

見趙王氏兩眼無神，面色蒼白地出來，她倆心知可能不好，悄沒聲息地把手邊拿的瓜子糕點放下，拿手絹擦擦嘴角，故作憂色地圍攏過來，「怎麼了？生的女兒？」